焉知不是她在以退为进呢?当信任遭遇背叛,时至今日,他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人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计夫人见丈夫仍是一脸的犹疑,心头不由得又凉了两分。她强忍着心头的酸味怒意,淡淡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也知道侯爷是个有主意的人,我也不过是白操了一份心罢了!此事——侯爷自个拿主意吧!妾身告退。”

计夫人起身,向着丈夫屈膝微微一福。

该有的大家礼仪,她从来不会含糊半分。计侯爷嘴角不由得又翘了翘,他是越来越不懂她了,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曾懂过,也不想懂。

不想,计夫人还没走出书房的门,便听到一阵急乱的脚步声朝这边奔来。

“侯爷!侯爷!”东来跌跌撞撞奔了上来,单膝跪在他们计侯爷面前,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

“发生什么事了?”计侯爷瞧了一眼东来青肿了一圈的眼眶和身上被撕烂了两块的衣裳,心头就是一紧。东来是亲自送邵琬清父女出城的,可是却这般模样回来……

“跑了!”东来好不容易换过了气,喘嘘嘘的将事情说了一遍,计侯爷和计夫人听罢面面相觑,半响做声不得!

计夫人的人还没追上东来他们,不知从哪儿窜出一股人来。出其不意的夺了马车,将邵琬清父女给抢走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人早已跑得没了影!

东来等不敢怠慢,后会和了计夫人派去的人之后,一起分头四处寻找,哪里寻得着!几个人一商量,便让东来回府报信。其余的人在附近继续寻找……

计夫人细长的柳眉挑了挑,不由得瞥了计侯爷一眼:到了此时,可看清楚了吧?

计侯爷脸色也变了变,邵琬清父女出城只不过是为了引计夫人跳出来而已,,不然,他也不会派得用的心腹亲自带人去送。邵琬清父女此时不能脱离他的掌控,这个道理他何须计夫人提醒?所以计夫人气急败坏过来质问时,他一点儿也不慌张,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是没想到。侯府竟然早就被人给盯上了,邵琬清父女一出城。就被人抢走!计侯爷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也暗暗纳罕,拿不准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人绝不能就此跑了,东来。加派人手,马上去寻!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父女俩给追回来!“计夫人瞟了丈夫一眼果断吩咐。

东来嘴里含糊哼哼着,偷偷抬眼瞟了计侯爷一眼,见计侯爷没有意见,这才响亮的答应了一声“是!”。起身匆匆奔了出去。

计侯爷寻思半响也拿不准确切答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再说。”计侯爷背着手凝神半响,抬眼瞧了计夫人一眼。

“好,我便回去等着消息。”计夫人点点头随即转身出去。事已至此,便是懊恼也无用!而他们两人之间,在突如其来的变数面前,也没有争执的必要了。

一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侯府前后派出了三拨人马,仍然搜寻不到邵琬清父女的消息。饶是计侯爷素来镇定,也忍不住多了两分焦躁。他想了想,索性派了人在自己圈出来几个对手的府邸周围下了暗桩盯梢,但愿能够有所进展。

侯府后宅中,计夫人也同样忐忑不安,心乱如麻的等着外院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好像要有大事发生!

天色越来越暗,已是过了晚饭时分,计夫人的心也变得越来越不安。不仅仅为了失踪的邵琬清父女,还有暗格中被偷的东西,她这个院子里的人,看来是该好好的理一理了……

不料计世澜院子里的通房丫头小雅这时候却找了来,向计夫人禀报,说是大公子还未归家——

计夫人一听就怒了,挑眉冷冷盯着小雅没好气训斥道:“没回来便没回来,大公子在太子爷身边当差,事情一向便多,又不是今儿一天回来的晚,你好好在屋子里收拾好了,备着热茶热水候着便是,哪儿那么多废话!还不出去!”

小雅吓得花容失色,只有垂头说“是”的份,灰溜溜的逃也似的回了燕誉堂偏院。她心里觉得甚是委屈,因为大公子中午的时候便从宫中回来了,说是太子那边今儿无事,便不用再进宫了。下午出门前说好了要回来用晚饭的,还特意叫她让厨房做了南乳墨鱼仔和松子姜芽炒鸡片,可是过了晚饭时候,他连影子也不见一个!

计家家教甚严,以往他若是不回来用晚饭,是必定会差人回来知会一声,由小雅再去告知计夫人知晓,可是今日,知会的人也没有,因此小雅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告诉夫人一声比较好,不想却白白挨了一顿训斥。

忠勇侯府男女主人一夜无眠。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邵琬清父女仍然杳无踪影,计侯爷无可奈何,只得召回一部分人,命精挑细选的剩余人等暗中小心继续寻访。

而燕誉堂那边,伏在卧室外头桌子上的小雅腰酸背疼、迷迷瞪瞪睁开眼,才猛然惊觉,大公子竟是一夜未归!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睡意全无,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却是再也不敢轻易去打扰计夫人。

计侯爷洗了两把冷水脸,醒了醒神,换上朝服前去上朝,等他下了朝回到家中时,侯府中又是一场人仰马翻的闹剧!

忠勇侯府大公子,惹出了一桩风流韵事!这桩风流韵事,将原本就处于风口浪尖的忠勇侯府再一次超越高峰,攀上另一座顶峰!

当几欲抓狂的计世澜和哭哭啼啼的邵琬清被人送回侯府时,阖府上下无不目瞪口呆,吃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原本,计老太太得知了邵心萍和郑宝儿的悲惨遭遇后,也忍不住感慨叹息了一场。邵心萍对她儿子忠贞不二,以死抗拒,也算得上是个烈女了,计老太太认为,烈女都不会是狐狸精,狐狸精也成不了烈女;还有那从未见过面的孙女郑宝儿,花样的年华就这么死去,这到底是计家的血脉,她嘴里没说,心中也暗暗念了几句佛,还主动吩咐计侯爷派人到广恩寺去,在邵心萍的牌位旁边再为郑宝儿也立一块,默认了儿子的打算:等这件事情淡了下去,过个几年,再让她们认祖归宗。

于是连带着,计老太太对邵琬清也少了两分厌恶。

可是没想到皇天菩萨晴天霹雳,邵琬清她竟然,跟计世澜弄到了一起!计老太太大叫了一声“老天爷呀!”一口气转不过来顿时昏死了过去!众人大惊,哭喊慌乱成一团!

当计侯爷回到府中时,正是这么一幅鸡飞狗跳的情形!

好不容易安置好老太太,计侯爷连朝服都来不及换,坐在上方,咬牙切齿的瞪着跪在下头的计世澜和邵琬清,脸色难看得比锅底还要黑。计夫人双目微微红肿,面上形容憔悴不堪,双目无神怔怔的坐在计侯爷身边,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竟让人顿有耳目一新之感。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计侯爷“砰”的一拍桌子,军人的气势突显无疑,凌然的迫力压顶而来,邵琬清和计世澜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耳中嗡嗡直响,心头突突直跳。

邵琬清垂着头,抬手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只是哭。发生了这种事情,身为女人,她只要哭,只要会哭,就够了。

“爹,我,我……”计世澜羞愤交加,颤抖了半响,恨声叫道:“我是被陷害的!我是被人算计了!”

计侯爷顿时气结,恼怒的瞪着儿子半响咬着牙骂道:“不长进的东西!被人暗算,也是你自个没本事!”

计夫人听见这话就轻轻转过了头,抬起眼皮淡淡瞧了丈夫一眼,又别了开去。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从头至尾、清清楚楚给我说来!”计侯爷饶是再气再怒,也不得不先将事情弄清楚。他瞟了一眼呜呜咽咽哭得几欲断气楚楚可怜的邵琬清,心里一阵厌恶。

“爹,”计世澜灰败的脸上勉强打起了两分精神,说道:“……”

计世澜昨日与几个狐朋狗友在一家叫做芙蕖楼的酒楼喝酒,待到散场之时,他已经喝得脑子晕乎乎的了,迷迷糊糊的被人扶上了马车,又迷迷糊糊的下车,上楼,来到一间铺陈精致的房间,倒在了床上……

房间里的空气中流淌着一种令人骨酥筋软的甜香,吸一口,浑身软绵绵的十分舒服。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这时身边的被窝里躺着个光溜溜的女人,不擦枪走火那是不可能的,何况那时,他刚好喝得晕晕乎乎的正是兴奋的时候!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发觉身边有人计世澜也没当一回事,还以为自己是在家、还以为身边的女人是自己的通房丫头!趁着余兴,他长臂一伸就将这柔软馨香的身体揽入了怀中,翻身覆了上去,半眯着眼朝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就吻了下去。

第213章 纳妾(Sunflower889和氏璧兼升长老加更)

预料之中的缠绵回应没有发生,身下的女子反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跟着拼命的蹬着手脚激烈的反抗起来,差点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

计世澜满腔的旖旎荡然无存,一惊之下猛然睁开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不是那间熟悉的卧室,身边这光溜溜的女人也不是他那温柔可人意儿的通房丫头!待看清楚这个女人是谁时,计世澜的尖叫比她还要厉害!

两个人比赛似的又叫又嚷不打紧,惊动了客栈中的掌柜伙计和一大票客人,推推搡搡之间也不知是谁一脚踹开了门,霎时屋内春光大泄,邵琬清大哭着缩进了被窝,瑟瑟发抖好不惹人可怜!计世澜呆若木鸡手足无措!

两人的好事就这样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谁想赖,都赖不掉!

恰在这时,计世澜的小厮也从旁边房间里昏昏沉沉的起来,看到这边这样热闹不由自主的也蹭上前去张望,这一望不要紧,随着他一声惊呼出口,计世澜的身份立刻又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

接下来的事……不说也罢!

计世澜含辱带愤的说一句停一句,终于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邵琬清许是哭累了,哭声也低了些,只是那呜呜咽咽的啜泣声格外的令人心烦意乱。

计侯爷听一句脸色便白一分,听到最后一张脸白得吓人,恨恨的瞪着计世澜,抖着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计世澜说的不错,他这是被人暗算了!何止是他。他也同样被人算了进去,最令人气愤的是,到了此刻,他仍不知究竟是谁有这等能耐能够算计了他!至于邵琬清。顶多是个被人当棋子利用了的蠢货!

相比计侯爷,此时的计夫人反而镇定得多,只是瞪着邵琬清的目光恨不能喷出火来!这个贱人。不曾想兜兜转转,就像一块狗皮膏药,始终不能离了她们计家!

“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不过是儿子年轻,喝多了酒一时胡闹罢了!这上京的高门子弟,谁没个年轻的时候!这种事情掰着手指头也数不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侯爷不必气成这样!”计夫人强压着一肚子的怒意,咬着牙道出这番话来。

邵琬清哭声一滞,随即又嘤嘤低泣起来。她不想离开这里,不想再去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日子!

那四处透风的茅屋,那凹凸不平的潮湿地面。那永远带着霉味的破棉被、打着补丁的衣裳、难以下咽的野菜……

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她,怎么可能再回到从前?光是想想,她都想去死!

因此,当那蒙着面的人给她指出了这么一条路,她稍稍考虑便同意了,同时心里感到一阵轻松,就好像甩掉了什么包袱似的。她知道人家是利用她,可是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这次机会重返从前的生活!她相信只要重新回了侯府,假以时日。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个不肖子!”计侯爷恨恨的瞪了儿子一眼,无力的颓坐往后靠去。无论他承不承认,这一遭他输了,输得一塌糊涂!为了最大限度的挽回面子,便是黄连,他也只能忍着苦一口吞了!蹙着眉瞪着邵琬清。他也不愿意再问她什么——生米已经煮成熟饭,问什么都无可挽回!

此时,邵琬清再也无法脱离侯府的掌控,可是计侯爷夫妇却宁愿她远远的走开,再也不要出现在眼前!

计侯爷沉默片刻,眼神顿了顿,淡淡说道:“此事,便交由夫人一力操办吧!”说毕霍然起身,锐利的眼神划过地下跪着的这两人身上,冷冷一哼,大步走了出去。

听着计侯爷渐渐远离的踏踏脚步声,邵琬清的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眼睛一花,眼前顿时闪出了一抹绯色的挑花裙裾,鲜亮的精挑细绣闪花了她的眼。她嘤嘤的低泣戛然而止,脖子一僵,一动也不敢动。

裙裾微微动了动,强烈的压迫感倾头袭来,眼前的人似是微微俯下了身,邵琬清更是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那一刹那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只有心脏仍在挣扎的跳动。

尖利的指甲划过,下巴一紧一痛,被人捏着抬了起来,邵琬清的眼睛下意识一闭一睁,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格外放大的端庄而凌厉的脸,那清凌凌的目光恍若两汪冰冻彻骨的寒潭,邵琬清喉咙里发出一串低微的呻吟,惊惧的睁大了眼,心不受控制的剧跳起来,快得阻了呼吸。

“计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冷冰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轰炸着她的头脑和神经,邵琬清一阵晕头转向,只看到红口白牙在自己的面前一张一合,继续吐着一个个冰冷的字符:“但愿将来,你不会后悔!”

下巴骤然剧痛随后一松,她整个人身不由己的向后仰倒了下去,邵琬清惊叫一声,牙齿咯咯作响颤抖着爬坐起来。她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听了那人的话……

“跪好!”计夫人一声厉喝,两道如电的目光直直刺来,邵琬清几乎没唬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的挺直了跪在地上。

“娘,你,你不会是,不会是要我,要我——”计世澜睁大着眼,不可思议的瞟了邵琬清几眼,心里头不由得一阵恐慌。要他纳了这个女人?这个——

计夫人冷冷透过去一记目光,无声止住了他的问话同时也肯定了他不敢置信的答案,不徐不疾的说道:“府上又不少这碗饭,不过借你挂个名儿,喜欢呢就瞧瞧,不喜欢呢,扔一旁便是了!顶破天也就是个贱妾,你着什么急!”

邵琬清与侯府的关系太特殊了,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如果侯府不拿出确确实实的态度来,绝对堵不了悠悠之口!

邵琬清听了计夫人这番话,心头反而一松。计夫人这番话若是别的女人听到了,肯定要怄得内伤吐血。头发都要掉一大把!可是邵琬清是谁啊?她想傍的是侯府这棵大树,她又不喜欢计世澜,计世澜把她扔在一边。她还巴不得呢!

计世澜一听这话,厌恶的横了邵琬清一眼,也不言语了,心里却难免存了“走着瞧”的一阵快意。

“你爹呢?在哪儿?侯府不比别处,便是纳妾也该双方父母当面说个清楚!”计夫人自己也对自己方才那番话甚是快意,既然是个妾,将来受什么折腾。她也只能够受着!回想起从前一次次被她气得胸膈作痛的情形,计夫人忽然觉得,这个贱女人跟了自己的儿子,往好了去想也可以算是老天有眼!

邵琬清嚅嚅动唇,低声说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计夫人冷声吩咐了江妈妈派人去叫,又冷然向邵琬清道:“不想把脸丢到家,就按照我说的做!”

“是,母亲!”邵琬清忙振作精神答应一声。

“母亲?”计夫人“嗤”的一下倒是让她给气笑了,长眉一挑讥诮道:“你只是个贱妾,以后叫夫人,再叫母亲可就要掌嘴了!我也知道你是个不知晓规矩的,不过不要紧,我会让江妈妈好好调教你!”

邵琬清身上顿时感到一层冷意。她再不济也明白,如今的调教可不是当初的调教……

邵琬清身子一僵,垂着头低低应了声“是!”

第二天,便有消息从忠勇侯府传出,计夫人怜邵琬清之身世,兼之邵琬清意欲替表妹郑宝儿留在府中尽孝。便由双方父母做主,邵琬清嫁给府中大公子计世澜为妾,以全其姑姑邵心萍之一片心意。

这虽然是一块事后补救的遮羞布,但这遮羞布总算勉强遮住了那场丑事。一场酒醉之后的丑闻在侯府的补救下勉强完美收尾,也无人好意思再去挑拨什么。说起这事来,也就如计夫人所说的那样,不过是儿子年轻冲动的一场胡闹罢了!

有那等平心而论的,倒是感叹了几句计夫人的不容易,这样特殊的苦果,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吞得下去的!

从此,邵琬清在忠勇侯府有了一个新的身份:邵姨娘。住进了燕誉堂的偏院。

此劲爆消息风靡上京,传到甄府甄钰耳中时,甄钰也惊呆了,半响回不过神来。她是恨计家那一对夫妇,是没打算放过邵琬清,可她没有想到,不知是谁手脚这么快竟整了这么一出,邵琬清从侯爷千金摇身一变变成了侯爷儿子的姨娘!

待得打听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甄钰的目光便落在了秋心、秋朗姐妹身上。

面对甄钰的质问,秋心倒也十分坦然的承认了,这件事虽然不是她们姐妹亲手做的,却与她们脱不了干系。

想到远在西北的计世宜,甄钰的心里没来由感到一阵凉意:那个人,心比她狠,手段比她强!原来最想让忠勇侯府乱起来的不是她,而是他。

甄钰所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那人暗中动作,计侯爷和计夫人派去柳河镇打探消息的人哪儿能够这么容易被她事先那点儿安排糊弄过去?她更没想到的是,借着邵有德的出现,那人趁机巧使离间,令计府夫妇心生嫌隙,将这原本就人仰马翻的侯府搅得更混。她更不知道的是,那人这么做也有他的苦衷。

计世澜和邵琬清的一段风流丑事表面上虽被遮掩了过去,但侯府的名声却止不住的一跌再跌,计侯爷的对手更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一时之间,弹劾计侯爷的奏折一封接一封的递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从其教子无方可见能力欠缺,既如此又有何资格治理军队?况且,其家风如此败坏,从下梁之歪可见上梁之不正,品行也很值得怀疑,这种带有污点之人,简直有辱朝廷脸面,统领三军,如何服众;而最要紧的是,这么多年来竟然无人识破其真面目,可见其隐藏之深,心怀之叵测……

第214章 转折

计侯爷遭到的攻击是前所未有的强势,言辞激烈,咄咄逼人,将他整个人从品行、德行、能力来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怀疑和颠覆,甚至由此还有人联想到了贪污、受贿、草芥人命等方面,以至于竟不知谁请求皇帝彻查当年南疆平叛之“真相”!闹得整个上京风风雨雨。

计夫人气得肝疼,一连好几天都睡不好觉。对内要安抚,对外也要安抚。愤愤不平之下抱怨不已,儿子不成器、家风不正的勋贵官员又不只计侯爷一个——她不是真认为自个儿子不成器、家风不正,而是在大家眼里已是如此;凭什么这些人一个个就咬着计家不放?

计侯爷反而淡定,要怪只怪这些年来他计家太好了,无论是计夫人在内持家,还是他在外办差,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差错,两人在上京勋贵之中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万人敬仰的对象,计家早已成为上京勋贵人家的楷模,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令人仰慕之余,岂有不招恨的?就好比一颗完美无瑕的珍珠,哪怕沾上了一粒沙那么大的瑕疵,也将为人诟病不容,而一块路边的石头,哪怕整个掉进了染缸里,也没有人会多说一句。

出人意料的是,皇帝收到这些奏折,一封封看完了挑了挑眉也不说话,全部转手便命发往内阁。

偏那右相齐良生又是个极其认真的性子,加上皇帝数次当众赞他“敢说真话,肯说真话,真君子也!”,齐右相感动得几乎没当场痛哭流涕,恨不得将心剖出来交给皇帝。从此愈发的“敢说真话,肯说真话”起来。他早就雄心壮志,要找一块硬骨头啃啃,让皇帝明其不畏权贵之心,显其刚正不阿之品,计侯爷这事恰好撞上门来,正中他下怀,哪儿肯轻易放下了?况且依着他想。那计侯爷,又不是没见识的小民,竟连自个的亲生闺女也会认错;还有那计大公子更好,兄妹做不成直接做夫妻,这都是什么家教!真正叫人看不上!

内阁接到皇帝转过来的折子,简阁老、左宰辛大人等与计侯爷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自然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可又忌惮着齐右相的性子。也不好太直白的替计侯爷说话,商讨这事时的态度甚是客气委婉,而他们的态度落在齐右相的眼里,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他们心虚气短。如果说齐右相先前还对计侯爷有两三分认同,此时却是一分也不剩了,非但寸步不让。反而步步紧逼!

原本还以为这酸儒一根筋好糊弄,不想这一根筋也有一根筋的坏处,竟是个认死理的主儿!这酸儒的性子人人都知道,他如果与人有了什么矛盾,没有人会认为是他的错,因为,错的事他从来就不会去做!且他在儒林中声名甚高,眼下又正碰上秋闱时期,这就更令人忌惮。

可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有一次简阁老终于忍不住大怒了,他的女儿是皇后,外孙是太子,儿子是吏部尚书。胞弟是金吾将军,侄儿是骁骑尉,简家子弟中二三流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门生故吏那都不用说了!他何尝让人如此这般得寸进尺不给面子过?

简阁老忍无可忍指着齐右相鼻子大骂,齐右相也不生气,反而一本正经凉凉的说了句:“阁老何必动怒?有道是有理不在声高,难不成阁老这是恼羞成怒么?下官只是就事论事,若那忠勇侯问心无愧,何惧人查?阁老这般态度,倒叫人——这个,没有证据的话,下官也就不说了!”

简阁老气得七窍生烟,瞪着齐右相,一部花白的络腮胡子抖得不成样。他这什么都说了,却还说什么“没有证据,不说了!”,他是当别人都同他一样是一根筋吗!

甄老爷一见情形不对,赶紧笑着从中和稀泥,与如梦初醒的同僚们慌忙一起帮着和,好不容易将两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给调和了下来。左宰大人甚是欣慰,越发觉得与甄家的这门亲事该结!

甄老爷没料到,简阁老和齐右相之间矛盾一缓,两人却不约而同的都把目光转向了他,问他对此事有何看法?

甄老爷只觉望天无语,合着他不是调解竟是揽麻烦上身了。这当口无论偏向哪一边,都会得罪另一边,直直白白叫人问了出来,也不能不开口。

甄老爷再三斟酌,委婉的做了几句铺垫,渐渐的将话锋一转,转向了皇帝。众人思虑了半响,也觉得就这么僵着也闹不出个结果,倒不如仍旧交由皇帝定夺。简阁老也觉得如此甚好,亦可趁机逼一逼皇帝的态度。至于齐右相,他当然也赞成,且理所当然的认为皇帝一定会顺应民意的。

不料皇帝尚未拿出结果,南疆发来八百里加急军报:南疆三十六洞苗人再一次举起了反旗,怀化、昭阳、永州等州县已被攻陷,湘广一带交接处城镇岌岌可危!

这个消息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将原本就沸水般的朝堂炸得水花四射,作为十多年前领兵出征南疆大获全胜的主帅计侯爷,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南疆战火延绵,救人如救火,片刻延误不得,皇帝收到急报后,立刻数道圣旨齐下,一边命人往回飞报,命周围州县全力援助地方官员死守,一边调运粮草、调兵遣将,集结人马赶赴南疆平叛。

事情虽急,好在皇帝这几年一直在为西北备战,兵器马匹车船粮草衣物药品等供给甚足,军队战斗力也不曾荒下,如今正好先挪过来给南边用了。

谁也没想到,西北还没打起来,南疆又先动了。

但是,在三军主帅一职上,朝中却又出现了无法统一的分歧。

原本,计侯爷理所当然是最适合的人选,但计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少人对计侯爷的能力生出了怀疑,战场之上非同儿戏,若是他再拿出认错女儿的智商来判断敌情,这仗还怎么打?

等着借战争的机会上位的武将无数,稍微有点能力和雄心的都不想被计侯爷这样的老牌一直压着,因此文官那边对计家的口诛笔伐渐渐落下武官这边反而风头渐盛,就连简阁老,也有些暧昧不明起来。

计侯爷虽然是自己人,但哪儿亲得过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简家人?简家同样有需要在战场上立功出头的武将……

经过两天一夜的激烈角逐争吵,皇帝最终拍板,统帅一职由简阁老的亲弟弟、正二品金吾将军简辽出任,而计侯爷因为对南疆作战经验丰富,被皇帝封了副帅,对主帅行辅助之职。

得知结果简辽喜得摩拳擦掌、热血沸腾,满心满意要大干一场,向皇帝和同僚们证明自己的能力。多年前宋家倒台之后,简辽便跃跃欲试想接收宋家在西北的势力,皇帝却是态度不明,派了几位颇为能干的简家子弟去了西北军营,独独留下了他放在御林军中。而那几位简家子弟也实在是运气不好,不过三五年功夫,都死在了西北,后来西北军被梁褚、谦扬等一批老牌西北将领收拾得妥妥帖帖,皇帝龙颜大悦,堂而皇之的驳了再往西北军中派驻将领的折子,简家便也失去了打入西北军的机会。

因此,好不容易有机会统兵出征,简辽怎么能不兴奋?可是一想到皇帝给自己派了个前任统帅——还是个打了漂亮打胜仗的前任统帅当副帅,他心里又怎么能不腻味?腻味且觉压力甚大。尤其对皇帝语重心长的嘱咐他“凡事要多和忠勇侯商量”、“毕竟忠勇侯经验丰富”等言耿耿于怀。

简辽的心思计侯爷心知肚明,平心而论,如今换做他是简辽、简辽是他,他也一定如同简辽此刻的心情。可是,也不能说皇帝的安排不对,他计秉毅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出任主帅,但毕竟经验丰富,不派他去派谁去?而且,如果打了败仗,他收获的谴责必定要比简辽更多!

对于简辽那忌惮提防的目光计侯爷十分腻味,心情顿时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落,却也不得不收拾行囊,随简辽一起火速赶赴南疆战场。

临行前一天,计侯爷辞掉了所有人的求见和饯行,换了一套家常的藏青色圆领长袍,蹬着青布靴子,一个人出了侯府,漫无目的的在上京城中游走。

望着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有些发怔,不自觉的便想到那一年——

那一年,如果没有那场对南疆的战争,他一定会回去找她,就算此生已是另娶,注定要辜负了她,他也一定会面对面的同她道个清楚明白。她原谅他,他自然欢喜,她若不肯,他亦不会不忍勉强!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应是闹到如今这般境地!

当年因为南疆的战争,他永远失去了她;如今因他们的旧事而引发出来愈演愈烈的一系列事端却又因为南疆的战争而暂时落下帷幕,这其中的关系细细想来,还真是令人越琢磨越不是滋味!而他注定是那一个被牵涉其中永远不得脱离之人。

第215章 父女相见

计侯爷眼神微黯,摇头苦笑了笑。去南疆便去吧,她已经不在了,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随意抬头,却发现眼前这锦绣店铺门额上头,亮闪闪印着“玉霞记”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他怔了一怔,不由得抬脚就往里走去。

去年,就是在这儿,他寻到了她的消息,本以为是老天垂怜,却不知却是老天狠狠的玩了他一把!

“这位爷,您看点什么!”穿着蓝布衫,干净利索的年轻伙计打起笑脸上前亲切招呼。他身上的衣裳料子虽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但久居上位者透出的那股通身气质却令店中伙计不敢忽视,更不敢无礼。

天子脚下,卧虎藏龙,以貌取人的人,往往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计侯爷刚想摇头,一幅挂在壁上的冬雪红梅图赫然映入眼帘,红梅如血,花吐胭脂,老树沧桑,枝桠横斜,映着一地的雪白,分外妖娆,浓烈得像一团火,一团桀骜不驯的火。这熟悉的针法,他只要瞧过一眼便能认出。

眼神闪了闪,登时有些朦胧起来。上次那鸳鸯红莲的枕套,仔细辨认便能看出与她手下的区别,而这一幅冬雪红梅,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想不到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那柳三娘的绣技进展竟如此神速!只是可惜,传授她技法的人却早已香消玉殒。

“不知那位叫柳三娘的绣娘可在?”计侯爷不由得脱口而出,对上那伙计略有些怔忪的目光,他自悔失言。忙笑着转圆道:“我想绣一幅东西,有些细微的要求想要当面同她说。至于价钱,那好商量。”

伙计的见他说起价钱时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便知自己所料不错,眼前这位主的身家可不是他这一身衣裳可以表现的。

伙计有些为难。陪笑道:“客官请稍候,小人先去瞧瞧柳姑娘得不得空。嘿嘿,您不知道。如今来咱们这铺子里头求见柳姑娘的实在太多了,而且,柳姑娘手里的活计也多,嘿嘿,您请见谅,见谅!”

伙计唠唠叨叨的解释着,计侯爷一直含笑听着。点点头嗯了一声,没有丝毫的不耐和烦躁,出乎意料的,似乎自打进了这门,他那低落抑郁的情绪似乎平缓了许多。心头也没有那么浮躁了。

那伙计见他的目光一直流连在那副冬雪红梅上,心中甚是自得,嘿嘿笑了两声正欲进去,一抬头见甄钰和秋心、莲子从外边进来,便忙陪笑着上前点头招呼道:“少东家,您来了!”

甄钰笑着点头“恩”了一声,随口问了两句“生意如何”之类的话,眸光一转,发现站在店中的计侯爷甄钰身子一震。脸上不受控制的微微变色,心跳得很快,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计家的事她一直格外关注着,如何不知发生了什么?应该就是明天吧,明天一早,他就要跨上战马。披星戴月昼夜疾驰的赶赴南疆战场了。纵然她不懂军事,也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那曾经是他扬名立万的战场,如今他又一次的去了,却是以副帅的名义,却是带着世人不屑疑虑的眼光,而这一切的源头,却是她一手导引的!

瞧着他微凹的眼眶和略显憔悴的脸色、微蹙的眉,甄钰心里一时就怔住了,酸酸涩涩的,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在里头。

“主子,主子!”秋心见了暗暗焦急,抬手轻轻的碰了碰她的胳膊。

甄钰一惊回神,眸光轻转,落在那幅冬雪红梅上,那熟悉的针法,那一团火样的梅花生生刺痛了她的双眼,她心头一僵,眸底不自觉的划过一抹冷意。

“原来是计伯父,光临寒铺,实在难得。”甄钰笑吟吟上前拱了拱手,鞠了一躬。原先她刻意结交邵琬清时,在侯府中见过计侯爷几次,也说过几句话,此时上前问候方是正理。

眼前的小少东家容貌极其清俊、仪态大方得体,计侯爷倒是一怔,好一会才认出此人是甄钰,不禁失笑,点头笑道:“原来是你。”

甄钰目光不自觉瞟过那幅冬雪红梅图,问道:“计伯父过来是——”他明日就要出征,今日却来了此处,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计侯爷也没料到会在这儿碰上甄钰,心里有一刹那的尴尬,只是先前已经同那伙计说了那话,此时要走反而太着痕迹,便笑着说了来意,那伙计也忙陪笑上前向甄钰解释了几句。

甄钰稍一沉吟,便向计侯爷说道:“既如此,计伯父请后堂坐坐吧!”

计侯爷本想拒绝,却不知为何望着甄钰那一双眼睛心头一软,点点头笑着道了声“好”,便随她一块进了后堂。秋心怔了怔,眸中一黯,忙与莲子抬脚跟上。那伙计自去寻柳三娘不提。

秋心亲自捧上茶来。一时之间,计侯爷和甄钰也不知说点什么好,两人心不在焉的客套着,各自品着手中的茶。

不一会,那伙计回转来,陪笑道:“计先生,真对不住,柳姑娘这会儿没空,怕是——嘿嘿!”

计侯爷方才分明听到有女子的脚步声走近,只是到了门外又止了脚步然后轻轻的离开了,他也不点破,眼底却不由得露出一丝失望,笑道:“没空便算了,也没什么要紧事!”

他哪儿知道,柳三娘从外头的缝隙中悄悄瞥见了他的容貌,想起上次的会面,哪儿还肯见他、没来由搅入本就与她无干的纷争。

甄钰挥挥手示意那伙计退下,计侯爷也不欲再留,遂搁下茶碗,准备起身告辞。

“计伯父,”甄钰终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了他,对上他投过来带着几分疑虑的目光,甄钰的心突然跳得厉害,握着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他明天就要走了,明天就要走了,战场上,刀剑无眼……

甄钰的心越发突突的乱起来,脸色也有几分苍白,眼神闪了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侄女——不舒服么?”计侯爷等了半响也没见她开口说话,反而脸色不好起来,不由得关切问道。

“没什么!”甄钰一笑吐了口气,有些迟疑着说道:“您,您要绣的是什么东西、都有些什么要求跟我说也是一样,回头,我会好好的同柳三娘说的,保证一个字也不差。”

计侯爷倒笑了起来,随即又露出怅然的神色,轻轻说道:“我想绣一床帐子。”

“帐子?”甄钰诧异的抬头望向他,迟疑着道:“计伯父明儿——明儿就要去南疆了,这帐子——”

“不是现在要,”计侯爷笑了笑,说道:“你让柳三娘先绣着,等我从南疆回来,再来提取。”

甄钰心下恍然,点点头道:“那,我先祝计伯父旗开得胜!不知计伯父要什么的花样和料子。”

计侯爷微微抬头,望着前方的虚空有些怔忪,好一会方道:“料子用上好的轻云纱,选那种极浅的秋香色,花样么,便是五彩丝线的千鸳鸯。”

甄钰的身子猛的一震,抬起头脱口道:“千鸳鸯?”

“是,绣一千只鸳鸯。”计侯爷有些奇怪甄钰的反应。

千鸳鸯帐,呵呵,她曾经见过,在遥远的前世,她的娘邵心萍曾经绣过一幅浅秋香色的千鸳鸯帐,她从来不知道,鸳鸯竟然可以绣出那样多的神态造型,从来不知道,那一千只形态各异的鸳鸯绣在帐子上非但不显出半点艳俗拥挤,反而赏心悦目得不可思议!

她更没有想到,她又惊又喜挪不开眼睛的千鸳鸯帐,她的娘却是笑了一笑,将那耗了无数心血完成的作品一把火给烧了!从此,她再也没有绣过鸳鸯。

甄钰不觉抬头,望着计侯爷问道:“计伯父为何要绣这千鸳鸯帐?”

她的神情那么淡然,却又似隐着深不见底的意味,计侯爷觉得有一刹那的恍惚,顿时有些错愕起来,就那么愣愣的瞧着甄钰的眼睛。恍惚中,穿过时空的尽头,这双眼睛同遥远的时空那一头的一双眼眸重叠、幻化、融合、交错,透过这双眼睛,他仿佛看到了那深入其中的魂灵,那令他魂牵梦绕了无数个日夜的熟悉的感觉。眼前的人,是她,却又不全像!明明不像,却又仿佛感觉得到,仿佛能懂!

“很少有人,会想要在帐子上绣上千只鸳鸯的,计侯爷——见过这样的帐子吗?”甄钰眨了眨眼,轻轻问道。

计侯爷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顿时感到有些尴尬,他不自然的扭过头,抬手挡在唇畔咳了咳,目光有些怀念,悠悠说道:“你说的很对,没有人会想要在帐子上绣上千只鸳鸯,呵呵,光是想想,便叫人觉得眼花缭乱而艳俗,可有人却能够绣得很好看,不俗。可惜,我也不曾见过!若是为难,便算了吧!”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能够把鸳鸯绣的那么好看?没有!

甄钰差点抑制不住胸中的感情,终是硬生生的压住,淡淡笑道:“计伯父这话听起来真正透着古怪,侄女听着也是糊涂得紧!计伯父为何会选这般的图样呢?”

第216章 萱娘的缘分

甄钰这么问,实是有些唐突了,计侯爷瞧了她一眼,却是眸中一黯,口内不由自主叹道:“我只是,想弥补心底一个遗憾罢了!人老了,许多往事便经不得咀嚼,经不得回顾,呵呵,可却又管不住自己去往那回忆里探寻许多的人和许多的事。唉,我怎么好好的同你说起这些来了!看来,真是老了!”计侯爷自失的微微摇头笑了笑,站了起来,说道:“我便不打扰侄女了,告辞了!”

甄钰心里突然沉甸甸起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如麻的乱和酸楚,望着他强作自若的神情,凝结眼底的落寞,她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计伯父!”甄钰下意识站了起来,突然出言叫住了计侯爷,那明显带着鼻腔的声音令计侯爷身子大震,他目光骤然一亮,直直的望向她,一种极其怪异的熟悉的感觉自心中升腾而起,似有若无,似无还有,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在他脑海中飞快的掠过,他明明知道那样东西很重要,却怎么也抓不住。

“千鸳鸯帐不是每个人都能绣的出来的,这笔生意玉霞记接不了,还请见谅。此去南疆——望伯父多多保重,早日归来!”这短短的两句话,甄钰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一字字说了出来。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两句话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两句话说得出口又代表着什么!她的心突突的剧跳着,身子也不受控制的轻轻的战栗起来,她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呼吸一长一短,异常艰难。

计侯爷愣了愣,突然爽朗的大笑起来。他的目光突然一亮。灼灼如明朗的阳光, 那笼在眉宇间淡淡的阴骛也如同被阳光划过的乌云往两旁迅速消散了去,整个人精神气概为之一变。变得硬气朗朗,顶天立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