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王大贵家的正站在齐亨看不到的地方杀鸡抹脖的冲她直使眼色,示意她别跟齐亨怄气,白叫冯姨娘得便宜,又想起昨儿个夜里自己按王大贵家的说的来,多哄着顺着齐亨,事实证明效果的确不错…只得强压下满心的怒火,似嗔似喜睨向齐亨,酸溜溜的说了一句:“难怪侯爷拿冯姨娘当自己的心尖尖儿看待呢,似她这般贴体,惟恐侯爷在别地儿委屈了的可人儿,也的确值得人疼!”

说归说,手上动作却未停,仍不紧不慢的给齐亨扣着扣子。齐亨就忍不住尴尬起来,吸了吸鼻子看向一旁的碧螺红绡打哈哈道:“怎么你们谁大清早就毛手毛脚的,不小心打翻了醋缸子吗?”

碧螺见问,忙忍笑屈膝道:“回侯爷,奴婢们并没有打翻醋缸子,倒是冯姨娘还在外面等着呢,是让她进来,还是让她继续等着?”

齐亨终究没忘记昨晚上才跟宁夫人恩爱了一场,且这会子满屋子都是她的人,如何好当众落她的面子?因大手一挥,“没见夫人才起来,连梳洗都未来得及吗?让她等着!”

宁夫人在一旁听了,一张脸方多云转晴起来,越发温柔小意儿的服侍起齐亨来。

再说碧螺本就是个会来事儿的,又因各为其主的关系,瞧冯姨娘不顺眼已非一日两日了,如今好容易得了这个落其面子的机会,如何舍得放弃?当即便走出房门,当着外面候着的众人的面儿,将齐亨方才的话一个不漏学了一遍。直把冯姨娘气了个七窍生烟,若非顾及着齐少灏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就要拂袖而去了。

彼时祝姨娘与温姨娘也早已过来了,祝姨娘还好,向来便是个老实厚道的,见冯姨娘吃瘪还没说什么,温姨娘却是深恨她素日张狂,更恨她霸着齐亨不放,累她至今连个子嗣亦无的,好容易有了光明正大奚落挤兑她的机会,自然要抓紧了,因故作吃惊道:“碧螺姑娘莫不是听错了罢?谁不知道冯姐姐可是咱们侯爷的心头肉,平日里连个‘不’字儿都舍不得说的,今儿个如何会说出如此无情的话儿来?准是姑娘听错了。”

又满脸堆笑的看向冯姨娘,“似冯姐姐这般花容月貌、我见犹怜的可人儿,便是妹妹我同为女人,见了也爱得紧,更何况咱们侯爷呢?对了,冯姐姐今儿个戴的这支钗是侯爷送的罢,真真与姐姐的花容月貌相得益彰呢,不过姐姐的气色却不大好,敢是昨儿个夜里未睡好的缘故?”

冯姨娘今儿个穿了件桃红色百蝶戏花的刻丝褙子,下系十二幅洒花细绫月华裙,发髻婉然如同飞燕翔来,斜插了一支赤金嵌玛瑙、造型别致的灵芝头长钗,的确打扮得花容月貌,只可惜也的确如温姨娘所说,气色十分不好,眼睑下一圈青影,明显是夜里未睡好。

原本齐亨在既非初一又非十五的日子歇在宁夫人房里,已够让她妒火中烧了,还是想着齐少灏的亲事,方强忍了下来,却没想到大早过来请安又被当众落了面子,这会儿正是怒不可遏之时,如何肯放过温姨娘这个自己送上门儿的出气筒?

当即便冷笑回道:“有劳温妹妹关心了,我昨儿个夜里的确未睡好。不过,我一月里也就偶尔有三五次的睡不好罢了,不像妹妹,一月里倒有三十日是睡不好的,偏妹妹膝下又没个一儿半女可以寄情的,时日一长,指不定会憋出什么病来亦未可知,妹妹可得好生保重才是啊!”

言下之意,侯爷一个月里大半的时间都是歇在我屋里,不像你,几乎夜夜都独守空房,又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也敢来要我的强?

“你…”一席话,说得温姨娘涨红了脸,恼羞成怒起来,张口便要骂回去。

不想就有丫鬟出来屈膝道:“侯爷和夫人请各位主子进去!”只能将到嘴的恶言都咽了回去,黑着脸与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众人一道进了屋里。

趁众人行礼问安的空档,宁夫人已居高临下将冯姨娘和温姨娘的黑脸尽收眼底了,方才虽未亲临现场,却也大略猜到了怎么一回子事,越发心情大好,悉心服侍齐亨用毕早饭,送了他出门后,方折回屋里,命一众小辈坐了,大家自在说话儿。

当然,这种场合姨娘们是从来没有座位的,只是让众人意外的是,宁夫人竟命周珺琬也坐,要知道周珺琬虽身份比姨娘们高,却素来不受宁夫人待见,在她跟前儿也是从来没有座位的。

命她坐也就罢了,还和颜悦色的道:“侯爷昨儿个吃了你做的那百合糕,也说好,你明儿有空时,就多做些,指不定太夫人回府后也爱吃亦未可知。”

周珺琬忙起身应道:“不过一点子微末技艺,难得入了侯爷和夫人的眼,珺琬回去后一定多多的做了来孝敬侯爷夫人,以报答二老对珺琬的爱护之情!”

见宁夫人高兴,又趁机回了自己想养花,打算召了陆炳家的去倚松院问几句话之事,在宜兰院一直留到吃过午饭,又吃了茶,宁夫人要歇中觉了,方与众人一道告退了。

章三十 开始出击

周珺琬回到倚松院时,文妈妈正与锦云坐在廊下说话儿,脸上难得挂着淡淡的笑容,态度也比往日和缓得多,以致锦云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瞧得周珺琬回来,二人忙都起身迎上前见礼,“二奶奶回来了!”

周珺琬点点头,笑道:“你们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文妈妈笑道:“我因闲来无事,便拿了针线在廊檐下来做,不想锦云也拿了针线过来做,她因有些针法不甚精通,请教了我几句。”

锦云忙也赔笑道:“奴婢想给二奶奶做双鞋,以答谢二奶奶待奴婢的爱护,奈何技法不精,难得文妈妈不嫌奴婢笨,一直经心的指点奴婢,奴婢正想着把给二奶奶的鞋做完后,再做一双来孝敬文妈妈呢!”

“难为你有这份心,不过还是别太劳累了,还是该以伺候好二爷为要!我这里不要你伺候了,且回屋歇着罢!”周珺琬一行说,一行往屋里走,文妈妈见状,忙跟了进去。

余下锦云看着她主仆二人的背影,不由暗暗忐忑起来。

二奶奶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往常她不是最不待见她有事无事总往二爷身前凑,自二爷收了她以后,就更是正眼也不瞧她的吗?怎么病了一场后,却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但待她比先时和气许多,还一再的劝二爷往她屋里去?

还有文妈妈也是,就连昨日都还乌眼鸡似的恨不得吃了她,今儿个却忽然待她这般和气起来,也不知到底有何用意?莫不是打算捧杀她,先将她捧得高高儿的,将来让她摔下来时,才好越痛?

思及此,锦云心里越发惴惴的,却又不敢进去问周珺琬,也不敢再在此地多待,只得手脚冰凉的回了自己的屋子。锦云心里的忐忑周珺琬和文妈妈自然无从知晓,彼时二人正悄声商量何时召见陆炳家的之事。

“…我才在宜兰院时,已回过夫人我想养花儿,打算就这两日召了陆炳家的来问几句话儿之事了,依妈妈说,多早晚召了她来比较合适?”周珺琬因说道。

文妈妈想了想,“横竖这会子闲着无事,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儿个罢?我这就使人传她去!”

周珺琬理解文妈妈的着急,事实上她自己也是巴不得能早些成事,遂点头道:“也好,早点将事情办成了,也省得夜长梦多,妈妈且去传话儿罢。”

文妈妈点点头,去外间打发了金铃去二门传话儿后,方叫了锦秀一道折回屋里,服侍起周珺琬换衣衫来。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金铃领着个穿潞绸比甲,戴双股银钗的四旬妇人回来了,正是周珺琬记忆中陆炳家的的形象。

陆炳家的一进屋便忙上前给周珺琬磕头:“奴婢给二奶奶请安!”头一直低垂在胸前,不敢抬起来直视周珺琬,一副恭敬得不能再恭敬的样子。

周珺琬居高临下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暗自感慨起来。想当初崔之放还只是个秀才,她与陆炳两口子第一次商谈给西宁侯府供应四时的花卉盆景时,二人是何等的趾高气扬,又是何等的不将她看在眼里?还是等到崔之放中了举人后,他们的态度方稍稍好了些,只是依然一副门缝里看人的模样,那时候他们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跪在她的脚下,大气不敢出?果真是应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想到崔之放,周珺琬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一时间竟冷着脸忘了叫陆炳家的起来。

陆炳家的等了片刻,不见周珺琬叫起,不由就紧张起来。说来她虽大小也算个管事娘子,却因领的差使无关紧要,不甚得上头主子看重,一月里也进不了几次二门,跟眼前这位二奶奶就更是从无往来,也不知她缘何会忽然想起传她来问种花之事?

传就传罢,偏传了她来后,又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叫起,敢是自己多早晚曾得罪过她,所以才借问话的由头传了她来不成?果真如此,那可就真是坏了,别说这位二奶奶自来得太夫人看重,近来又蒙夫人器重,听说连最心爱的红宝石石榴玉雕都赏给了她,且更得二爷看重,连日里都是歇在她屋里,就算没有这些主子们撑腰,她大小也是个主子,要发落她一个小小的奴才,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这般一想,陆炳家的禁不住越发紧张了,头也垂得更低,以期周珺琬能瞧在她态度这般谦恭的份儿上,便是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也能从轻发落。

好在周珺琬只发了片刻的怔,便已回过了神来,“你就是陆炳家的?且起来罢!”又命银铃端小杌子来她坐,待她战战兢兢的谢了座,斜签着身子坐下后,方冲文妈妈使了个眼色。

文妈妈便吩咐锦秀道:“这里有我伺候即可,你且带着她们都下去罢,记得注意着房门些,仔细猫儿狗儿打架,扰了二奶奶清静。”

言外之意,让锦秀盯紧了房门,别叫有心人靠近,听了些有的没的去。

锦秀自小跟着文妈妈学规矩,如何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忙屈膝应了一声“是”,领着金铃银铃退了出去,并轻轻关上了房门。

这里周珺琬方开门见山道:“陆嫂子难得进来一趟,有什么话儿,我就直说了。给咱们府里供应四时花卉盆景的,可还是东郊的崔家?我呢,横竖闲来无事,便想养几盆花儿打发打发时间,不知陆嫂子能否给我弄些来?”

一席话,说得陆炳家的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二奶奶竟真是为种花之事传她来…因忙赔笑道:“回二奶奶,给咱们府里供应花卉盆景的,的确仍是东郊的崔家,只不知二奶奶都想养些什么花儿?奴婢一定都给二奶奶弄来!”

“这个不急…”周珺琬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弹了弹指甲,状似无意的道:“倒是那崔家承诺每月给你家的那五十两银子,如今可还有按时如数的给你们?”

此话一出,陆炳家的当即变了颜色。

章三十一 威逼利秀(上)

“…倒是那崔家承诺每月给你家的那五十两银子,如今可还有按时如数的给你们?”

周珺琬此言一出,陆炳家的措手不及,当即便懵了,惨白着脸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二奶奶是如何知道那崔家承诺每月给他们家五十两银子,好叫府里只用他们一家的花卉盆景,再不用别家的之事的?这件事从头至尾可都只有他们夫妇和崔家才故去不久的大太太,并其手下一名秦姓管事四个人知道而已,二奶奶又是如何得知的?

着急之余,倒是急中生智,让她想到了另一件事。当初崔家已故大太太找上她家那口子也就是陆炳时,陆炳因为怕将来事发了把一家人都填限进去,一开始虽动心,却并没有松口,后还是崔家大太太说此事天地间只得四个人知道,且她每次送银子来时,都不会叫陆家出字据,自己回去后也不会留下任何字据,叫陆炳只管放心,陆炳家的方松了口,然后,这笔交易便从前年起,一直持续到了今日!

陆炳家的忽然又有了几分底气,过去这三年来,她家那口子可从来没给崔家立过任何字据,彼此之间的交易,从来倚仗的便是口头之约;退一万步说,就算那崔家大太太留下了字据,只要他们不承认,二奶奶又能奈他们何?难不成还能叫了崔家的秦管事来给他们对质不成?如此互惠互利的好事,她就不信崔家会傻到站到二奶奶那一头去!

这般一想,陆炳家的虽仍白着脸,人却已经平静了不少,甚至还能挤出一抹笑容来,看向周珺琬道:“奴婢是个蠢人,听不懂二奶奶这话是何意思,还请二奶奶明示!”

“听不懂?”周珺琬就淡淡笑了起来,转头看向文妈妈几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文妈妈便将一个小匣子捧到了陆柄家的面前,“我知道陆嫂子你心里在想什么,左不过是崔家大太太已然亡故了,又没留下任何字据,只要你们夫妻两个不承认,我们二奶奶便奈何不了你们了是不是?可你不知道的是,崔家大太太是留了字据的,从三年前她送你们第一笔银子开始,之后每次送银子的日期,她都白纸黑字记了下来,留了底的,如今通通在这个匣子里,你若不信,可以拿几张回去,让陆管事找个人看看,上面写的内容是不是如我所说,也可以拿了这字据去崔家找人问问,看是不是已故崔大太太的笔迹!”

文妈妈说话时,陆炳家的已迫不及待打开了那个匣子。她虽不识字,因管事多年,最简单的数字和年月日还是已大略认得了,因见打头的第一张便写有“己亥年贰月拾柒日,XXX银五十两”字样,正是崔家大奶奶在亡故前最后一次使秦管事来给他们送银子的日子,心下便有一半相信了文妈妈的话,只是手脚冰凉之余,却仍抱着几分侥幸的希望,指不定这字据根本不是崔大太太所写,而是二奶奶为了逼她就范,捏造出来的呢?

不想随即便又听文妈妈道:“你是不是在想,指不定这些字据根本不是崔大太太所写,乃是二奶奶捏造出来,为逼你就范的?你也不想想,二奶奶镇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些账目又时日长久,也是二奶奶想捏造,便能捏造得出来的?二奶奶既然敢跟你把话挑明了说,自然是有十成的把握,再者说了,就算没有这些字据,你家存在福兴票号的银票,买在西郊祥符县的几百亩地,也是能捏造出来的?”

不但弄到了崔大太太遗留下的字据,连自己家在福兴票号存有银子在祥符县有几百亩地都知道…陆炳家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冲破,一张脸霎时变得比方才更要惨白不说,整个人也不受控制的“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颤抖得有如筛糠一般,心更是随时有从胸腔里跳出来的趋势,再不敢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巨大的恐惧也是接踵而来,他们一家的卖身契可都在夫人手里,夫人又向来最恨那等忘恩背主之人,一旦二奶奶将此事捅到夫人跟前儿,到时候他们家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念头闪过,陆炳家的抖得越发厉害了,泣涕交错,句不成句,调不成调的哀求起周珺琬来:“二奶奶,奴婢知道错、错了,求您千万不要将事情回与夫人,奴婢上有老下有小的,求您就饶过这一次罢,奴婢回去后,一定给您立长生牌位,让一家老小都一日三次的给您磕头,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求您就饶过这一次罢,呜呜呜…”

周珺琬任由陆炳家的哭,任由她哀求,却半天不说一句话,不吐一个字,只接过文妈妈奉上的茶,慢慢的吃着,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就好像正置身于某个风景迷人的地方一般。陆炳家的哭求了一回,许是见周珺琬无甚反应,许是哭累了,声音渐次小了下来。

文妈妈看在眼里,便说道:“其实要我们二奶奶饶过陆嫂子你们一家人,也不是没有通融的余地,只是,就要看陆嫂子你能否做到我们二奶奶交代的事了!”

“什么事?”陆炳家的闻言,心里油然生出几分希望来,想也不想便哑声问道,只是问完以后,才想起万一周珺琬是让自己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呢?因忙又补充道:“只是奴婢一家能力有限,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能力做到二奶奶吩咐的事,还请二奶奶恕罪!”

这个陆炳家的,倒是个谨慎人…周珺琬与文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方由文妈妈继续道:“自然是你能力范围内所能及之事,我们二奶奶最是善心之人,再不会强人所难的,你只放心罢!”

陆炳家的闻言,高高提起的心方稍稍放了一些回去,但一想到如今自家的把柄还在周珺琬手上,又觉得一颗心乱糟糟的,只得小心翼翼的问道:“只不知二奶奶要吩咐奴婢做什么事?”

“很简单,”周珺琬这次没有再让文妈妈代替她说话,而是淡笑着亲自说道:“我要你把我这个二奶奶的存在,还有前不久我才落胎之事,再就是二爷与我自小的情分,还有我过门后和我的恩爱,都设法透到韩大人韩夫人的耳朵里去!”

章三十二 威逼利秀(下)

饶是陆炳家的已做好了周珺琬要自己做之事不会太容易的心理准备,不然她也不会这般煞费苦心的去抓自家的把柄,依然被周珺琬提的这个要求唬了一大跳。阖府谁人不知夫人对未来的二少夫人中意得紧,当初为了能让太夫人和侯爷同意这门亲事,几乎不曾与太夫人闹得水火不相容?若是让夫人知道她竟胆大包天的试图坏她的好事,他们一家只会死得更难看!

却又不敢直言跟周珺琬说她不愿意且也做不到此事,惟恐惹恼了周珺琬,只能将头深深埋下,以期周珺琬能瞧在她这般可怜的份儿上,放过她这一次。

周珺琬如何没想过陆炳家的不会轻易答应自己的要求?毕竟背着主子中饱私囊和蓄意破坏主子大事孰轻孰重,不言而喻,换作是她,只怕也会如陆炳家的现下这样消极反抗,不肯就范的,中饱私囊还能有条活路,坏了主子的大事,触了主子的眉头,可就真惟有死路一条了!

因此也不着急,只是淡笑着轻声问道:“据陆嫂子看来,太夫人待我如何?二爷待我如何?夫人现下待我又如何?以目前的形式来看,我又有没有可能成为二少夫人的那一日?”

一连几个问题,问得陆炳家的虽仍低埋着头,却忍不住若有所思起来。太夫人待二奶奶自然是好的,既是娘家侄孙女儿,如今又是孙媳妇,虽只是二房,却比自己几个亲孙女儿看得还要重;至于二爷,就更不用说了,既有过去几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如今又在一个被窝里滚过了,便是二少夫人真进门了,也不见得就能灭过了她的次序去;亦连夫人如今的态度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是笑脸相对又是赏东西的,据说如今倚松院二奶奶的屋子都比先热闹了许多…如此看来,果真二爷与韩家的亲事不成了,没准儿二奶奶还真能扶正做了二少夫人亦未可知,到那时,他们一家可就都是二奶奶的功臣了,以后待二奶奶掌了家,那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问题是任何事都是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的,万一韩家得知了二奶奶的存在,依然要与二爷结亲,——毕竟退婚素来都对女方伤害更大一些,而她做的事却被夫人发现了,二奶奶再不好也是主子,又有太夫人和二爷护着,到头来被牺牲被打杀的还不是只有他们一家?虽说俗语有云“富贵险中求”,那也得有命享受不是?

陆炳家的权衡了一番,正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拿话来求转了周珺琬,看是不是能换点别的什么事儿让自己去做,便又听得她道:“陆嫂子是否在想万一事发了,夫人不会轻饶了你一家人去?此事只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文妈妈知,再就是陆管事知,通共不过咱们四个人,你怕什么?难道你还怕我会告知夫人去不成?等夫人知道时,指不定我早已扶了正掌了家了,夫人便是要兴师问罪,也已经奈何不了咱们了!还是你怕韩家不会退婚?据我所知,韩夫人膝下只得韩小姐一个亲生骨肉,陆嫂子也是做母亲的,难道会明知前面有火坑,还将惟一的亲骨肉往里面推?只要你们肯按我的吩咐去做,就定然能成事,你就只管放心罢!”

文妈妈则道:“陆嫂子如今虽大小也算个管事娘子,我说句不好听的,在这府里还真是算不上体面,难道陆嫂子就没想过有朝一日像夫人身边的王妈妈那样,不但下人们见了都毕恭毕敬,亦连小一辈的主子们见了都要给几分面子,尊称一声‘妈妈’?”

主仆两个一唱一和,说得陆炳家的心中的天平又开始倾斜起来。她想到了王大贵家的平日里在府里几乎可以说是横着走的情形,想到了王家的儿子女儿打小儿都跟凤凰蛋似的养大,还想到了前次她曾无意见到王大贵家的戴着夫人赏的一副眼镜看账篇子,那副眼镜据说是西洋来的舶来品,便是放眼整个京城,亦不多见,以致她当时就想,若是有一日自己做人能做到王妈妈那个份儿上,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却没想到,如今竟真有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了!

陆炳家的几乎就要忍不住脱口答应周珺琬了。

只不过在那之前,她猛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就算韩家真如二奶奶所预料的那样同二爷退了婚,也不意味着二奶奶就能扶正啊,以二爷的身份,就算再聘不到韩小姐那样好条件的姑娘为妻,只要稍稍放低要求,还是有很多人家愿意与之结亲的,须知那些人家条件就算再次,也次不过二奶奶罢?到时候他们一家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儿了?

早在决定召了陆炳家的来问话,收她一家为己所用之初,周珺琬便站在她的立场,将她可能会有的各种顾虑都想了个遍,同时也都组织好了语言来驳回说服她,又岂会猜不到她此刻的顾虑?索性按自己一早便想好了的话说道:“你不必担心我扶不了正,我既敢有这样的想法儿,就说明我有十足的把握,你只需按我的吩咐去办即可,等事成之后,王妈妈如今有什么,我便让你将来有什么!”

文妈妈在一旁补充:“二奶奶昨儿个还跟我说,听说陆嫂子不久前才添了小孙子,小儿媳又有了身孕,女儿也已说了人家,只等来年年纪满了放出去后,便可以双喜临门了,说陆嫂子真正好福气呢,如今更大的福气已然摆在陆嫂子面前了,该如何抉择,就看陆嫂子您的了!”

陆炳家的是个聪明人,如何听不出文妈妈这番话明着是在夸她福气好,实则是在拿她的儿女孙子们威胁她?虽情知把宝押在周珺琬身上变数极高极危险,也总好过被她当下便将事情捅到宁夫人面前去罢?

说不得只能叩了个头,郑重应道:“承蒙二奶奶看得起,奴婢一定为二奶奶办好差使,不辜负二奶奶这番信任!”

章三十三 人面兽心

当下周珺琬又交代了陆炳家的一些细节问题,并吩咐她明日便将自己要的几样花儿柳叶桃、米囊花、马兜铃等都送来后,方赏了她两个八分的银锞子,命文妈妈送了她出去。文妈妈很快便送了人去而复返,因见屋里无人,遂压低了声音道:“这陆炳家的当着咱们的面儿答应得好好儿的,会不会家去后便反悔了,主动去找夫人坦白,再把咱们招出来,将功折罪?”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紧张和忐忑,毕竟周珺琬这一着棋,实在走得太险了!

周珺琬却摇了摇头,一副很笃定的样子,“她不会的。她虽不识字,陆炳却是识字的,以往我们打的交道可不算少,只要他见了那单据上确是我的字迹,他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陆炳其人她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因打小儿生活得极苦,待长大后,便对银子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当然,这是好听些的说法,说得难听一些,就是贪婪,不然当初也不会那般轻易便被她给收买了。如今她是威逼也摆在眼前了——不从便会让他失去已拥有的一切,且会连累一家老小;利诱也摆在眼前了——只要她真如愿以偿了,便让陆家如如今的王家一样,在府里横着走,就不信他会不死心塌地的为她办事!

她比较担心的,是韩家人得知了她的存在后,会不会仍不愿意退婚,反而将矛头对准她,让宁夫人先设法除了她,为自家女儿的以后铺路?

毕竟退婚之于女子来说,绝对比对男子的损害更大,就算理亏的是男方,女方以后想再寻下一门相当的亲事,也几乎再不可能,她怕到时候韩大人韩夫人正是顾忌这一点,便不肯退婚,反而将计就计,趁此机会既除了她,也让齐少游和宁夫人自此愧对韩家,让韩小姐过门后的日子反而更好过!

不过周太夫人很快就要回来了,不管是出于情感还是出于只为给儿媳添堵,周太夫人应该都不会袖手旁观宁夫人暗算她才是,所以有关这一点,她倒不是很担心。她现在其实就是在赌,赌韩夫人一颗为母的心,赌韩夫人膝下只得韩小姐一个亲生骨肉,巴不得一切都给女儿最好的心。若是赌赢了,她以后的路自然好走得多,她的复仇大计也必然能更顺利的得以展开;若是赌输了,她以后的路无疑将布满更多荆棘,但她依然不会放弃复仇,依然会倾尽所能,让那些曾迫害过她和周珺琬的人,都血债血偿!

见周珺琬说得笃定,文妈妈心下稍定,道:“幸亏姑娘记性好,将那些账目都记得一清二楚,还提前给写了出来,不然那陆炳家的也未必会那般轻易便就范。她还只当那账篇子是崔大太太…是姑娘以往所书,再想不到乃是姑娘凭着记忆临时所写!”

周珺琬苦笑接道:“是啊,她怎么能想到原本已经死了的人,竟会仍活在这世上?”话锋一转,声音渐渐变得森冷起来,“不但她想不到,崔之放沈添财之流,定也万万想不到!”

当日她之所以找上陆炳两口子,不过是想多赚些银子,好叫崔家的日子更好过,好叫崔之放更无后顾之忧罢了,为此她甚至不惜拿出两成以上的利润来打点他们。却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当日的举动竟会于今日派上这般大的用场,可见凡事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一早都注定好了的。她忽然迫不及待想要看崔之放沈添财之流得知她还活着后,会是怎样一副嘴脸了!

第二日上午,周珺琬自宜兰院请安回来时,就看见陆炳家的已领着人,送了她要的花儿来倚松院。

瞧得周珺琬回来,陆炳家的忙屈膝行礼,“给二奶奶请安。”无论是动作还是语气,都比昨日恭敬了不止一点半点,又趁众人都不注意时,悄声与周珺琬道:“我们当家的说,以后我们陆家就只认二奶奶一个主子了,一定会竭尽所能,尽快为二奶奶办好差事,不辜负二奶奶的抬举和信任!”

周珺琬闻言,便知道陆炳一家至少暂时可以算做她的人了,因见抬花摆花的婆子们都正忙着,索性叫了陆炳家的去房里说话儿,当然,没忘记叫锦秀守在屋外。

“…听说那崔家的大太太是个极贤惠能干之人,我虽于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她遗留下的一些东西,可惜无缘见她一面,陆嫂子之前既惯常与她打交道,可否与我说说她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周珺琬一心想知道自己死后崔家是个什么情形,偏又出不得门,打听不来半句,虽知道自己如今提及崔家陆炳家的心里必定不痛快,亦顾不得了,待进了房后,便直言问起来。

陆炳家的闻言,的确不痛快,暗想就是那崔大太太死了也不安分,不知什么原因将旧日的账篇子落到了二奶奶手中,才会害他家陷入如今两难局面的,她根本连提都不想再提及那死鬼!

可平心而论,崔家大太太又实在待他们不薄,除过约定好的月银每月都按时送来不算,四时八节也都会使秦管事送礼来,当日他们家买地时短了一部分银子,也是她慷慨解囊借于他们的…罢了,死者为大,还是别去埋怨崔大太太了,还是先把二奶奶应付过去罢。

陆炳家的思忖了一回,清了清嗓子,回答起周珺琬的问题来:“说到那崔大太太,的确是个再贤惠能干不过之人,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年纪又轻,竟凭借一己之力,将崔家变成了今日东郊出了名的大户。我当家的就时常跟我说,我若是能有崔大太太十之一二的本事,他这辈子就真是好造化了,为此羡慕崔举人羡慕得不行,不是羡慕他高中了举人老爷,而是羡慕他娶了个好老婆!”

“是吗?”周珺琬的声音很平静,衣袖下的指甲却已嵌进了肉里,“这么说来,那崔大太太倒真是个能干的!”

陆炳家的道:“可不是?不但能干,更是个眼光好的,一嫁便嫁了个举人老爷,夫妻两个又你敬我爱的,是四里八乡出了名的恩爱夫妻。只可惜偏是个命薄的,竟一病没了,直让崔举人伤心得恨不能跟了去,听说出殡时,崔举人几度哭死过去,后还是念着崔大太太父母还在,弟妹又年小,不忍他们没了倚靠,所以才硬撑了过来。说是打算等一年孝期满了以后,便迎了崔大太太的妹妹过门,待将来生下孩儿后,便记在崔大太太名下,还立志以后更要发奋读书,为崔大太太挣一个诰命回来,方不辜负了与崔大太太的夫妻之情呢,真真是个有情有义的…”

几度哭死过去,又顾念着她的父母弟妹硬撑了过来,将来会将他与沈冰的第一个孩子记在她名下,还要为她挣个诰命回来?

周珺琬气得浑身直打颤,只恨不能立刻冲到崔家去喝崔之放的血吃崔之放的肉。他背叛了她,害死了她也就罢了,竟还在人前堂堂扮起了痴情郎君,这世间还有比他更无耻更鄙俗更恶心更人面兽心的人吗?她不揭穿他的真面目,不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誓不为人!

章三十四 周太夫人

过了几日,便到了十八日,周太夫人回府的日子。齐亨历来孝顺,如今母亲一去礼佛便是三个月,又岂有不留在家中亲迎的?不但自己早早告了假,还命齐少游齐少灏都告了假,十八日一早,便领着两个儿子侯在大门门厅里了。

到了午时,周太夫人一行十几个人果然浩浩荡荡的抵达了府中,先是在大门前隔着车帘受了齐亨父子的礼,又立时有身强力壮的婆子抬着青帏小轿从里头接出来,周太夫人下车上轿,被齐亨父子和一众下人簇拥着,利利索索的进了垂花门。在那里,宁夫人领着一干女眷也早已候着了。

“母亲一路上辛苦了!”

眼见随侍的婆子撩起轿帘,宁夫人忙满脸堆笑迎了上前,屈膝行礼后,便伸手扶住了周太夫人的右手臂。

周太夫人虽已年届六十,却因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五十出头的样子,穿一身宝蓝色绣白鹤滚金银绣边的衣裳,头戴同色抹额,当中嵌一颗光滑圆润的东珠。那珠子一看便知绝非凡品,在日光下竟散发着淡淡的七彩光芒,衬得周太夫人越发的精神矍铄,气度雍容。

她朝着宁夫人所在的方向淡淡点了点头,算是受了她的礼后,便不着痕迹抽回自己被宁夫人挽着的胳膊,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了一句:“你这阵子掌家也辛苦了!”然后被众星拱月般拥着回了自己的住所萱瑞院。到了萱瑞院正房,先是一众小辈给周太夫人请安磕头,周太夫人自是各有赏赐,接着跟周太夫人去的人也进来给齐亨和宁夫人磕了头,领了二人的赏赐,大家方依次落了座,一边吃茶,一边说些别后的闲话,当然,主要是周太夫人和齐亨母子两个人说,其他人只负责含笑聆听即可。

这样场合若是放在以往,周珺琬是定然没有座儿的,周太夫人再看重她,也不可能为了她与宁夫人正面冲突。宁夫人虽是小辈儿,说起话来却一套一套,满口‘规矩’、‘礼仪’的,周太夫人远非其对手,吃过几次哑巴亏后,为了耳根清净,便只能避其锋芒,再不敢轻易触其霉头了。

不过周珺琬连日来在宁夫人面前的伏小做低也不是白做的,宁夫人心里怎么想且先不论,至少表面上待她的确比先和气了许多,看在阖府上下眼里,便成了她得宁夫人欢心的征兆;兼之她才落了胎,宁夫人终究有几分愧对她,且又怕她在周太夫人面前乱嚼舌根,有安抚她之意,于是她便也得以在众人都落座之后,得以敬陪末座。

也幸得坐的是最偏远的位子,旁人一时半会儿间也注意不到她身上,她索性趁此机会,偷偷打量起屋里众人的神情举止来。宁夫人一脸的笑意,在齐亨与周太夫人说话儿时间或插言几句,只是嘴上虽说得亲热,看神情却并不甚热络,显然她是真不喜周太夫人这个婆婆,都快到再遮掩不下去的地步;齐涵芝姐妹四个也是一脸的笑意,都一副专心聆听父亲和祖母说话儿的模样,只不过究竟听没听进去二人说什么,就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了。

齐少游则跟宁夫人一样,在齐亨与周太夫人说话的空档不时插言一二句,脸上一直挂着温润的笑容,插的话也是恰到好处,以致周太夫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比看向旁人的柔和得多。

周珺琬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坐在齐少游左下首的齐少灏身上,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西宁侯府这位据说俊秀聪颖不逊于齐少游的三爷。

但见他身着一袭浅白色锦袍,玉带束发,长眉星眸,肤色如玉,嘴角微微上翘,给人以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的确是明珠一般的品貌。也难怪齐亨会待其那般疼爱,但凡齐少游这个嫡子有的,他也一定有,更难怪冯姨娘那般引其为傲,在与宁夫人这个正房夫人的明争暗斗中,会那般有底气!

“…琬丫头,我才恍惚见你瘦了好些似的,敢是我眼花了不成?且过来些我瞧瞧!”

周珺琬正暗自出神,就听得上首周太夫人忽然说道,因忙回过神来,几步行至周太夫人面前,屈膝福了一福,笑道:“太夫人没有眼花,琬儿也好着呢,不过是因近日天渐渐热了,减了衣裳,所以瞧着比您老离家时瘦了一些罢了。”

一语未了,手已被周太夫人抓住,慈爱的摩挲起来,一行摩挲,一行还心疼的抱怨道:“还说没有瘦,瞧这小手都细成什么样儿了,你如今可怀着身孕,正是该大补的时候,怎么没长胖不说,反而瘦了一圈儿呢,敢是害喜害得厉害?还是下人们伺候得不好,准备的饭菜不合你胃口…”

‘口’字的尾音还没落下,才似猛地注意到周珺琬平坦得根本不可能是有身孕的肚子似的,后面的话也戛然而止了。

但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一声尖利的怒喝声划破了,“琬丫头腹中的孩子怎么没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临去前是怎么交代你,你又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说务必会照顾好琬丫头母子两个,让我只管放心的去礼佛,可如今,我的重孙子怎么没了?那也是你的亲孙子,你这个祖母兼西宁侯府的当家主母究竟是怎么当的?”

不用说这声怒喝正是周太夫人发出的,而她发难的对象则正是宁夫人。

宁夫人早在周太夫人发难之初,已站了起来,低头垂手作惭愧聆听状,屋内其他人除过齐亨以外,也在见她站起来后,都跟着站了起来,至于众伺候之人,更是一早便已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只恨自己不会隐身术。

屋里的气氛也因此而变得紧张凝重起来。

宁夫人因面带愧色,毕恭毕敬的回答周太夫人道:“回母亲,发生这样的事,儿媳心里也很难过。儿媳已查明此事系二郎房里的绿薇所为,也已命人将她打杀了,但绿薇终究是儿媳房里出去的,儿媳多少都负有管教不严之责,儿媳自知有错,不敢奢求母亲见谅,只求母亲息怒,不要因此气坏了您老人家的身子!”

“哼!”却只换来周太夫人一声冷哼,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周珺琬,“琬丫头,你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子事!你放心,凡事自有我老婆子为你做主,你只大胆的说,不必害怕!”

而随着她的目光转向周珺琬,其他人的目光也不约而同聚焦到了周珺琬身上。

章三十五 一触即发

眼见屋内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聚焦在了自己身上,始作俑者周太夫人虽一脸的愤怒,眼角眉梢却满满都是按捺不住的兴奋与期待,丝毫不像她嘴上所说的那般痛心疾首,周珺琬就忍不住冷笑起来。看周太夫人的样子,分明就是一早便知道了她落胎之事的,方才却偏要那般惺惺作态,其目的显然是为借她之手,当众给宁夫人一个大大的没脸,甚至是当众尤其是当着齐亨的面儿发落宁夫人,——阖府谁不知道齐亨是孝子?宁夫人就算再强势再会讲大道理,总不能当着夫主的面儿,顶撞婆婆,同时背上不孝和不贤的名声罢?

只是周太夫人万难想到,她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她,已不是原来那个无数次为她利用殆尽,却仍傻乎乎对她感激涕零的周珺琬了,她以后都休想再拿捏揉搓她!

心中冷笑归冷笑,周珺琬面上却是一派的伤心哀婉,低声道:“回太夫人,虽是绿薇在琬儿的安胎药里下了红花,害琬儿落了胎,说到底,还是琬儿自己没福,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横竖如今绿薇已为此事丢了性命,事情也已过去,再过一阵子又是太夫人您的千秋好日子,还请太夫人就不要再追究此事了,若是因此而气坏了您老人家,或是坏了您老人家的兴致,琬儿岂非罪过更大?”

一席话,说得周太夫人怔在了当场,满脸的难以置信,就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待反应过来方才这番话的确系周珺琬所说,她并没有听错时,眼角眉梢的兴奋期待便瞬间被生气恼怒所取代了。

原来周太夫人的确一早便知道了周珺琬落胎之事,西宁侯府如今虽是宁夫人当家主持中馈,但周太夫人也并非就被完全架空了,无人可用,她也是有几个得力心腹的,所以周珺琬前脚方落胎,她后脚便知道了。

依照周太夫人的本意,是即刻便要回府来向宁夫人兴师问罪的,她虽看重周珺琬腹中的孩子,她的第一个重孙,却更想在与儿媳二十几年如一日的明争暗斗中,大占一次上风,狠狠的扬眉吐气一次,毕竟只要有孙子,重孙是随时都可能有的。因此才会在得知周珺琬有了身孕后,打着礼佛的旗号,避出了府外去,她其实是明明白白给宁夫人挖了一个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