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老太太见她们两个不等自己话就三言两语将事情定下了,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恼意,看了小古氏一眼,还是按捺下来没有作,一锤定音道:“既然如此,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下午就让把六丫头给挪过去吧。”她心中不愉不能对小古氏作,便迁怒到俞宪薇身上,不乐意让她再住自己院中。

俞宪薇起身应了,她知道自己成了三角力的池鱼,白白遭了灾殃,也知道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低了头装恭顺,免得引火烧身。所以她面上云淡风轻,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不喜。但即便是这样,也并没有让俞老太太对她生出一分怜惜之意。

闵氏瞧见俞老太太微黑的脸色,又看了眼小古氏事不关己的神情,对俞宪薇的处境多了解了几分,倒生出些怜悯来。

一场请安不欢而散,俞老太太为示亲近之意,特意留了小古氏一同用早膳,闵氏见她们婆媳有说有笑,自成一体,便不愿留下来惹嫌厌,索性借口帮俞宪薇收拾东西,拉了她一同往小院去。趁着路上无,便道:“五姐姐临走之时放心不下,几次叮嘱照拂。”

如此便解释了为何她今日相帮。俞宪薇并不意外,点了点头:“还是五姐姐记着。”又向闵氏道了谢。

闵氏是个清冷的性子,对着旁便不喜言辞,不过三两句话说完,两间又是一阵沉默。俞宪薇没有再主动提起话题,从言语的细枝末节中,她已然猜到俞如薇并没有将她们两个的计划告知闵氏,甚至连俞宪薇的身世之秘也没有言及,俞如薇定是怕闵氏担心,也有不想节外生枝的意思,既如此,她也需要谨慎言行才好,。

自从上回从梅花跨院搬出来,俞宪薇的行李便精简了许多,不过几床棉絮,三箱各季衣物,另有些日常用具,也统共才两三口箱子,少且不说,有一半甚至还未曾开箱,散散堆梢间的角落。屋里东西零零星星,也没有什么精致的陈设,空落落地显得有些空寂寒酸。闵氏看眼里,眼神微微一沉。待入了厅内,她便一直安静坐一旁饮茶,俞宪薇见她似有话要说,便让丫鬟们退下,闵氏也仍旧垂着眼拨动手中的佛珠。

待过了片刻,闵氏才轻叹一声,道:“也不知们两个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但既然们两个已经下定决心,也只有相帮。”

俞宪薇一愣,愕然地抬起头:“大伯母…”

闵氏微微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如儿自幼就倔,她决定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如今已然是管不住她了,唯一的愿望便是盼着她千万不要闯下祸来。”她看向俞宪薇,“大伯母这样说,可明白?”

已然俞宪薇顿了顿,低头应了一声。

闵氏看着她,眼中古井无波,却格外幽深:“是个好孩子,所以如儿才会和交好,她既看重,大伯母自然也会护着,但也希望,们若有什么大事,不要让成为最后一个才知道的。”虽然这个孩子也可怜,但她到底是个做娘的,只能先顾着心疼自己的女儿。

听到闵氏这样阵垒分明的话,俞宪薇有一丝尴尬,她咬了咬牙,道:“记住了。”闵氏的话说到这个地步,让她有些难堪,但她却并不能说一个拒绝的字,因为她的确需要闵氏的帮助。

见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闵氏暗暗松了口气,起身道:“稍稍休整,先命把后院小佛堂边的院子收拾出来,以后就跟着住,旁边有个小门,进出也会方便些。”

闵氏交代了几句便走了。照水捧着托盘来收茶盏,有些纳闷道:“怎么觉得今日的大太太比平常还严厉了几分,咱们姑娘不是和五姑娘交好么?”

洒金一惊,悄悄拉了一把照水的袖子,又往俞宪薇处使了个眼色,照水愣了一下,忙闭上了嘴。

“五姐姐是五姐姐,大伯母是大伯母。”俞宪薇又命道,“日后对大伯母房里的要更加恭敬顺从,”

几个丫头都应了,纷纷下去收拾行李,唯有照水和洒金被留下来叫到内室。

俞宪薇仔细问了一通外面产业的情况,不由得蹙紧了眉头。搬来老太太院里后,她趁着手变动,便让照水的娘江嫂子捎带了一半金银出去,也留外头为她物色店铺和田地,只是江嫂子和照水的叔叔只有两个,脉也有限,到底办得不甚顺利,还是杜若秋出府后帮了把手,才算将事情办好。俞宪薇没有选择太惹眼的铺子,只让盘了两间普普通通的米铺,又城外买了数十亩良田,算是有了一笔小小产业,之后又向谢娘子去了信,商量着合伙荆城也开一家鸱夷酒楼,虽然事情都照着计划按部就班,还有了谢娘子的协助,事半功倍。但对俞宪薇来说,这仍嫌缓慢的进展却不异于兜头一盆冷水。

“太慢了,蝼蚁撼树罢了…”她听了照水回报的这个月收益,难掩心头失望,喃喃自语道。

照水很惭愧,涨红了脸,揉着衣角,低头道:“是娘她本事不够大,辜负了姑娘的期望。”洒金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也垂下视线。

俞宪薇回过神来,见照水这模样,忙拉了她的手道:“不是怪责们,而是觉得这件事根本就是想岔了。们本来就是新手,也不精通此道,想要短期内做出些什么成绩,根本就是痴说梦。”她如今的目的不再是求一个安身立命的小产业,而是整个俞家,但仅凭她手上这些资本,只怕俞家连正眼也不会扫一眼。

照水向来唯俞宪薇之命是从,自家姑娘既然说没有责怪的意思,她也就不放心上,但仍是为姑娘愁:“那该如何是好?”

俞宪薇眉头拧成一个结,之前家宅中还算顺利地达成自己的目的,暂时脱离了三房,这个成功使得她一时欣喜,便有些高估自己的能力,也把挣钱想得太简单,她心头深处当初饥荒流亡时挨过饿的印象太深,总觉得粮食才是最精贵无比的东西,所以一有了钱,定要先买地开粮店,但如今尚和平岁月,远不是粮价贵比金的时候,自然粮店也只是寻常收益,只够寻常小富家过活罢了,想要赚大钱确是不能的。

洒金旁边看她愁眉紧锁、心事重重,好好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眉心竟也如成般有了一道浅浅竖痕,叫看着心头颇有些酸涩,她很有些不忍心,便将旁边几上的茶盏端起递到俞宪薇面前,低声劝道:“天下之事,此路不通,定还有别的路,姑娘想一想,自己有什么拿手的便好去做,也不是只有经营买卖这一途。”虽是这么说了用以慰藉心,但说到底,自家姑娘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能耐,便是洒金也没有信心,这话便少了几分底气。

俞宪薇哪里不明白这个,她苦笑一声,接过茶盏,道:“先时热血上头夸的海口,自以为是有谋算的,此时亲身实践过了,才知道,那些想头都太远了。”偏偏她搜肠刮肚也记不起这段时间有什么买卖更赚钱,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初回俞府,小古氏立足未稳,钱财于小古氏还是小事,并不曾多意,每日想的只是如何借着吕氏和王氏之助与几个世家的媳妇们交好,尤其讨好薛家和之后迁来的夏家。

突然,俞宪薇只觉脑中一个念头模糊闪过,她下意识捏紧了茶杯,因为用力,指甲一片雪白。

洒金一愣,下意识劝道:“姑娘,这事急不得,慢慢来才好。”虽然俞宪薇没有明说,但她这样心急地卖地置产,执着于铺子的收入,洒金隐隐猜到背后必然有别的目的,虽不明底细,却也尝试规劝一二。

俞宪薇缓缓摇了摇头,叹道:“没多少时间了。”只剩不到五年的时间,荆王就会趁洪灾起兵造反,届时方圆数百里都将陷入一片战火,她必须要这之前达成自己的目的。

俞老太太既然下了命令,底下便照章执行,不多时便有几个粗使婆子丫鬟来给俞宪薇搬行李,她们已经知道老太太又不待见这六姑娘了,所以态度上也不甚客气,其中有两个眼睛四处乱晃,就想偷着捡些好处,但一看这里东西已经收捡打包,剩下的几件零星杂物都很寒酸,一看就没什么油水可捞,她们登时便耷拉下脸来,连个话茬都没有了,手上也是摔摔打打,拿行李包裹泄愤。

照水看得生气,想上去训,被洒金悄悄拦下了。

东西不多时就开始往外运,俞宪薇也跟着往后园小佛堂去,于是,这位不受亲待见的六姑娘,继月前被母亲小古氏从三房逼到老太太的正房后,今日里又被老太太从正房赶到了后园小佛堂。若说去老太太正房居住是脸上添光的事,那么从正房迁出就颇有几分灰溜溜了。下们私下都道六姑娘这一两个月间这样大起大落,最后丧家犬般被赶出正房院子该是彻底失了宠了,他们只当是看笑话,却不料,这其实是另一番契机。

63第六十三章薛府贺寿

俞老太太将俞宪薇撵到后院,自认为是对小古氏示好了,又看小古氏仍旧态度温和,再没有一丝抵触或是不满的情绪,便以为她这是服了软,有意接收自己的好意,俞老太太很满意,越做出倚重小古氏的姿态,对吕氏也更疏远。

不过这些对于俞宪薇来说似乎成了无关紧要的事,她自回俞家,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却已经换了两次居所,如今更是搬到整座府邸最偏僻的角落,犹如被流放了一般,下们都道她是失宠了,但因着薛家看重她,老太太也还是多叮嘱了一句下们不得怠慢,所以虽然住的地方简陋,但衣食用具上却不曾吃亏。

俞宪薇倒觉得这地方甚好,因为院子小又偏僻,便有借口只留了少少几个小,免了别窥探的眼。一道小角门,守门的婆子恰是重露的亲姑妈,重露经了几件事后乖顺得很,老老实实跟俞宪薇身边干活听吩咐,大约她自己也知道,繁霜几个被撵走后,她便是不愿意,也已经被看成俞宪薇的。

既然看门的是熟,便好办事了,虽不至于进进出出太过频繁,但平日再有什么事情要出府却简单了许多。

适应了两天新居,便又被俞老太太招去,训了几句话便让小古氏并吕氏两个领着俞元薇,俞明薇和她,五个一起往薛家去贺寿了。

俞老太太原不愿吕氏去出这个风头,但小古氏劝她说吕氏熟悉薛家众,纵然要自己学着接手家中与其他世家的往来,也还是需要有领进门,这理由总算劝得老太太同意。

两位夫自是一辆大马车,三个小姑娘则是小一些的油壁车,俞明薇一身石榴小红裙,裙边用金线绣了一圈蝠纹,又有小小的缠枝菊纹,看着新奇不落俗套,小古氏她的衣着打扮上从来都很细心。俞元薇则一袭杨妃色裙衫,挽了弯月髻,越清丽怡,她两个似乎突然关系好了许多,凑一处有说有笑,俞明薇有意冷落俞宪薇,当她是个透明的,连眼神都不曾落她身上,只顾拉着俞元薇说话,还是俞元薇年长知礼,时不时同她说一两句话,好叫她不至于枯坐尴尬。

俞宪薇只当没看到这些,她一路上只倚着车壁,满脑子想的都是心事,单纯依靠自己创下家业累积势力来争取俞家主导权这一点基本是不可能实现的事,而后宅的管理,都握俞老太太她们几手中,若是以前的俞宪薇,或许会努力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和这几个女去周旋,从她们手中来取得权力,但经了俞如薇一事,她突然现,俞府上下,包括整个后宅,真正的主根本不是这些女子,凭她们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得如何激烈,到头来,都抵不过男的一句话,男主外女主内,内却是依附外的,俞家真正的当家是俞家几个男主。即便俞宪薇能跨越千难万难,得到俞老太太的支持来管理俞家后宅,但一旦俞家男不同意,她的地位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所以,她真正想要的,只能从俞大老爷这些手中得到。

有了这个觉悟,俞明薇这些后宅耍性子的小伎俩俞宪薇眼中只剩可笑,也根本不被她放眼里。她只一路闭目养神,闲适地就到了薛家。俞明薇看眼中,不免又添了一层不忿。

薛大太太亲自二门边迎客,见到俞家是小古氏和吕氏两个结伴而来,不由愣了一愣,但毕竟是世家妇,反应迅捷,立刻便恢复了笑容,拉着两个贵客谈笑风生,仿佛之前那场摩擦根本没生过。

长辈们言笑晏晏,薛老太太得了信,知道俞宪薇来了,忙不迭叫来请,薛大太太听了,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领着她们往内院厅里去了。

因是薛大太太的生辰,来的客都是各家的太太媳妇,薛老太太便是这里唯一年长的长辈,她生□热闹,大家都群星拱月般围旁边说笑,几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还被她拉身边坐着,看上去和乐融融得倒像是亲祖孙。

俞宪薇一来,薛老太太更是眉开眼笑,拉了她的手问长问短,旁边几个小姑娘失了宠,其中有两个立刻就变了脸色,看着俞宪薇的眼神里带出几分敌意,俞宪薇看了眼那咄咄逼的几个姑娘的容貌,难得认出竟是熟,那原是荆城几个世家的姑娘,因她们日后和俞明薇交情极好,出入俞府频繁,所以她有过几面之缘。

薛老太太如此热情,倒叫俞宪薇很是无奈,她已经不是那等心思单纯的,真以为自己得了薛老太太青眼。其实不过是薛老太太有心给自己娘家做脸,抬举娘家的侄孙女,而年龄合适的俞家女孩里只有俞宪薇这么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所以格外厚待,却似乎并不意自己这番太过刻意的举动会给俞宪薇带来怎样的麻烦。

到底是投缘的姑嫂两个,薛老太太这只要自己开心便不管不顾的作风,和俞老太太倒很有几分相像。

俞宪薇来过几趟薛府,和薛老太太也算熟识,便顺着她的心思陪旁边说了几句话,薛老太太见她对答得体,举止大方,一众客面前很是给自己长脸,便更加开心,连带着对跟一旁的俞明薇也热情了几分。小古氏一旁同聊天,看了这情景,眼神越阴沉了些。

好容易等到薛老太太乏了,才让几个小姑娘能脱身去后花园透透气,这般娇生惯养的十来岁小姑娘,大都还很有几分娇气傲气,对着抢了自己风头的俞宪薇颇有恼意,自顾自约了相熟的好友结伴携手而行,却不约而同漏掉了俞宪薇,看她孤零零一个前面走,俞元薇于心不忍,刚想上前去,却又被俞明薇拉住说话,只耽误一会会功夫,前头俞宪薇便已经被花树淹没,不见影了。

俞宪薇也是从小女孩时期过来的,那些小姑娘的心思哪里看不出来,只是这些都会是俞明薇的闺中密友,她并不愿意沾染,索性往偏僻少的小路走去,此时已是初冬,百花萧杀,唯有几丛晚菊和零星一小片早梅还可一观,因着梅园偏远,这时节梅花开得不多还不成气候,那些小姑娘都不肯去观梅,只菊圃边流连忘返,这便便宜了俞宪薇,她寻侍女问了路,便带了照水,沿着小路信步而去。

到得梅园,果然树上大多仍是光秃秃一片虬曲树枝,只偶尔有几株上头绽开了小小的暗红,的确并没有什么可赏之处,唯有丝丝缕缕的梅香,添了几分意味。俞宪薇南跨院里住了数年,以梅为伴,纵然起初不爱这花,但朝夕相见久了,也多了几分亲切,此时闻到熟悉的梅香便觉得舒心,树下漫步,连日来心头沉沉的负担也轻松了几分。

“姑娘,姑娘。”照水突然兴奋地拉了拉她的袖子,指着不远处小河边几株开了半树红花的梅树道,“那是照水梅么?”

俞宪薇走近几步,细看一番,笑道:“的确是骨红照水梅。”照水梅便是一种重瓣梅,花朵偏爱往下盛开,常被植于水边,娇花照水两相欢,便得了个照水的雅称,其中一类柔粉转酡红的,因颜色美艳犹如傲骨晕红,便被称为骨红照水。这便是照水名字的由来。

照水听了肯定,欢喜不已,几步上去细细看那花,又嗅香气,因近水,得了水汽和残存的暖意,比别处的梅花都开得早些,也开得好些。俞府虽有梅花,但因为俞宪薇早已迁出南跨院,所以还不曾见过繁花盛开的场景,照水这是第一次见到照水梅的模样,不免激动了些。

俞宪薇看到她这孩子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忽而,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因思绪极快,几乎抓不住,不由得愣原地仔细回想。似乎,这骨红照水的梅花曾引过一件很重要的事。

正沉思回忆,忽然一阵微寒的风卷来只字片语,像是少年的声音,照水没听出内容,只分辨出是男子,吓了一跳:“姑娘,们走吧。”到底是别家的地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避开为好。

俞宪薇却侧耳听了听,皱着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提着裙子,躲梅树后,往那声音来源处靠近,照水吓得魂都快飞了,拉又拉不住,只好轻轻跺了跺脚,也跟了过去。

既名照水,则这梅花必然是近水而植,初冬的暖阳格外有一种清润之意,晒着暖阳水边赏梅,也是一件赏心乐事。这里水边小亭里便是三个十来岁的少年随意而坐,一倚着栏杆垂钓,一旁边修剪紫薇花枝,还有一个自斟自饮,三不时交谈几句,倒是一派悠闲风光。

正修剪花枝的少年俞宪薇倒熟悉得很,他正是薛家老太太的孙子薛明简,连着那个垂钓的少年她也认识,玉京里名门夏家的公子夏泓,这两个生得好,身世更好,当年便引得满荆城里所有春心萌动的小姑娘都将一颗芳心系与,就连素来自恃清高的俞明薇也不例外,最后却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两竟成了俞明薇要烧死俞宪薇的罪名之一。

俞宪薇直到如今都还是一片云里雾里,上辈子她和这两位少爷不过是见过两次面,点了个头的交情,只怕家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记住,她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何俞明薇一口咬定这两个少爷都对她有意,只是如今却也没机会再问清楚了。

但无论如何,有了俞明薇的话,她心中生出芥蒂,断然不愿和这两有多余的交集。若不是方才听到的话里有她想知道的事,俞宪薇是绝不会接近此地的。许是拜了重生所赐,她无论嗅觉视觉或是听觉都如幼儿般清明,比常更敏感些,如此,便是站得远些也不怕担心会被现。

“荆王既然已经册封,大约不日便会来此就封了。”薛明减掉一根半枯枝条,头也不抬道。

他提到荆王,俞宪薇心脏忍不住剧颤了一下,她当然不会忘了当初那毁了一切的兵荒马乱的源头。对这个曾经的太子之子,被皇帝逼反最后以平乱名义逼得荆水边自尽而亡的苦命王爷,俞宪薇并无一分好感,甚至很有几分憎恶。

夏泓放下钓竿,取了旁边小紫砂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浅尝了一口,摇头道:“他不会这么早来的,年纪太小不说,太后也断然舍不得他来。”

旁边一个斜倚着酒桌捻花生米吃的少年看着最年长,却坐没坐相,懒骨头一般赖桌边,听了夏泓的话,他突然一笑,懒洋洋道:“荆王就是再不想来又能怎样,太后还能执拗过英明神武的圣上么?”

夏泓眉头一皱,手中杯盏一停,眼神四下轻扫,察觉并无异样,才低声喝道:“子锡,这冷嘲热讽的口吻,是嫌自己麻烦还不够多么?”

名唤子锡的少年轻哼一声,却不再说话。

薛明简一直没开口,待到此时才笑着劝道:“子锡说起来和荆王也有几分亲缘关系,关怀一二也是之常情。”

64第六十四章梅心络子

许是因为这个插曲,三个少年的谈话收敛了很多,俞宪薇树后侧耳听了半天,却再没有听到什么重要的讯息。照水耐着性子也跟着听,却压根什么都没听见,她不明所以地拉了拉自家姑娘,低声道:“姑娘,该回去了,不然薛家就要找来了。”

俞宪薇这才反应过来,已然快到正午,若开宴时自己还没到,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只好舍了这处,悄悄原路返回,幸而梅园地僻,这中间也不曾撞上什么,那三个少年也没现被听了墙根。

只是俞宪薇一想到荆王来此会引五年后那一场血雨腥风,便没来由地一阵心绪烦躁,什么心情都没了,古来就是如此,皇家争斗,底下便是流血漂橹,十多年前,郑王康王叛乱连累了顾家满门,间接要了俞宪薇圣母顾氏的性命,十多年后,荆王之乱,使得整个荆城方圆数百里百姓陷入战火,民不聊生,因着这乱,俞宪薇也险些丢了命。

心里不痛快,纵然俞明薇刻意和几个新结交的别家姑娘谈笑风生以显示自己的好缘,俞宪薇却连看都没看一眼,让她媚眼做给了瞎子看,自是气闷。

自来内宅姑娘家的争强好胜其实归根到底也没多少手段,不过是夺长辈的宠,抢平辈的姊妹情,再厉害些的能将别的好姻缘也能横刀抢来。自己既受宠,又被小姐妹群星拱月,私底下阴毒手段使尽了最后还能嫁个好归宿,便如明珠耀眼,永立于不败之地,更能衬得那失宠又无好姻缘的闺蜜惨不忍睹。

俞明薇自也是这样心思,但自回了俞家,却陡然大反转,自己样样都被这个姐姐比了下去,连小古氏都失了宠,整个三房唯有俞宪薇一枝独秀,不但被薛老太太看重,更是成了周蕊儿的好友,俞明薇样样都比不上她,还背了个被宠坏了的名声,好不气恼,几乎将俞宪薇看做了死仇。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小古氏重又得势,她便下定决心,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好名声重新立起来,更要这个贱姐姐好好尝尝被踩泥里的滋味。

但俞明薇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此时的俞宪薇早转了念头,不要说这些后宅小姑娘间朝夕可变的薄弱友情,便是俞老太太的宠爱重视,如今她眼里也不过如此。

俞宪薇的主意定下,不经意间就从行为举止了带了出来,倒也不是刻意而为,但因为无所求,所以即便薛老太太刻意关怀下,仍是应对从容,不卑不亢,并无一丝谄媚讨好,不过是做了自己身为晚辈的分内行为,毫不逾矩。以前来往薛家时宾主不过少少几,这般行事自然也不会惹眼,但如今是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便颇有些显眼。那等知礼的见了,自然要赞一句好教养,但心思灵活些的,不免看向小古氏和吕氏,疑惑这俞家莫不是不愿意和薛家结亲吧,不然,何以这般规规矩矩到近乎疏离。

薛老太太一厢情愿地高兴,并没有多注意,但薛家却不是个个这都这样心宽,薛大太太因有心结,格外关注俞家,所以尤其看得清楚,又看见旁边似笑非笑含了取笑意味的眼神,一张脸不由得冷了下来。这类有些身份的贵妇大抵都有这毛病,自家嫌弃别自然是应该的,但别若敢嫌弃自家,那就是不识好歹。

俞明薇因着小不起眼,察言观色也比大来得更容易,薛大太太的脸色她都看眼里,这情况正中她下怀,所以饭后闲坐消食时,她表现得格外主动,笑意盈盈,谈笑自若,尤其薛老太太和薛大太太同她说话时,回话总带了几分恭维,幸而她也是官家小姐出身,知道分寸,纵是讨好别,也还不至于太过失态。饶是如此,对比略显清冷的俞宪薇,她的表现已是格外亮眼了。

旁的客有些和俞家走得比较近,是知道最近几个月情形的,也知道这对双胞胎迥异的遭遇,一个被娇纵的是父母心头宝,而另一个知礼聪慧的则被弃如敝履。妇们大抵都有好事心态,现下便都将眼睛都看向这偏心得出了名的小古氏,看她如何行事。

小古氏仍是仪态娴雅,唇边噙笑,却似并没有现两个孩子间的暗潮汹涌,只和旁边新交好的几位世家太太聊天说话。又提醒两个女儿饮些茶水好消食,温言软语,并不厚此薄彼,十足良母的模样。

只是她这作为虽叫挑不出错儿来,可前阵子众心中印象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的,大多数是怀着一副旁观看戏的心态瞧着热闹。但小古氏毕竟是俞家媳妇,陶三太太这个刺儿头不,薛大太太是主也不好挑事,再加上吕氏卖力周旋,便无来出这个头,其他也就不会不识趣故意借着旧事为难她。

俞宪薇本就兴致寥寥,见俞明薇要出这个风头,便干干脆脆退位让贤,只安安静静坐一旁,因她生得不坏,名声儿也不坏,小丫头这般端坐着,眼中似透出一分寂寥的小模样倒让看着生出几许怜惜来,便有暗自议论,定是这偏心的娘亲作怪,逼着大女儿将好事让给小女儿的。幸而小古氏不会读心术,看不出别心中所想,不然,只怕会当场气个倒仰。

大约下午时分,宾客们便散了各自家去,薛老太太被俞明薇哄得开心,特地吩咐厨房新做了软糯的雪梅酥给她拿回去品尝,因着糕点尚未出锅,她们几个便薛家多留了一阵。

俞元薇见薛老太太一个下午便转了心思,只顾和俞明薇说话,担心俞宪薇心里不痛快,便约了她外头小庭院逛逛透气。

因是初冬,花树连叶子都落光,只有几株青松依旧葱郁,其实也没什么风景。俞元薇自是以长姐自居,语重心长劝了些话,不过是劝着俞宪薇多体谅父母,照拂弟妹。若是前些时候吕氏和小古氏交恶之时,俞元薇断不会说这些话,如今开了口,不过是为那两新建立的交情锦上添花罢了。显然,这位俞家大小姐的仁善敦厚也是对事对的。

俞宪薇自顾自捡了一片银杏叶手中把玩,却将她说的都当成耳旁风,过耳即散,又有薛家的小丫鬟捧了新茶过来。俞宪薇无意间垂眼,扫到那丫鬟袖间似是不经意露出的一段深红的络绳,便是一惊,那赫然是她今早挂自己腰上的含苞攒心梅络子,却怎么到了那丫头袖子里?

俞宪薇下意识低头看了自己腰间一眼,果然,络子已经不见了,幸而她今日穿的红裙上绣了许多梅花图样,那络子与不并不显眼,想来应是没察觉。她暗叹了一声真是晦气,今日薛家走动的地方不多,若是落大厅早有拾着还她了,现下这光景,只怕是梅花林里偷听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哪株梅树下,却不知是谁捡了去。

那丫鬟也笑吟吟看了俞宪薇一眼才款款退下。这般明显的暗示,俞宪薇如何看不懂,她一咬牙,扔了手中枯叶,只说要去更衣,携了照水也离开了院子。

出了院门,远远便看见方才那小丫头前面走着,俞宪薇皱了眉,趁着左右无,便跟了过去,待走了一段路,转了个弯,便是一处假山,那小丫头却不见踪影,山后一道深红衣角飘过,转出来一个。

不出意外,正是薛明简,如玉的小公子莞尔一笑,做了个揖:“俞家表妹。”

俞宪薇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道:“的络子可是表兄手上?”

薛明简缓缓直起身,笑道:“今日的确捡到一枚梅花络,原来是表妹的。”他看向俞宪薇眼睛,一字一顿道,“只是不知表妹怎么去了那偏僻的梅树林里。”他素来待俞宪薇是比别更亲近些的,此刻却生生透出几分冷淡之意,这般陡然变了态度,便像是被他嫌弃了一般,叫颇觉不是滋味。

俞宪薇见惯了他的和颜悦色,纵然打定主意不亲近,此时也有些不自,挪开视线,道:“因为早梅看着喜,不由得贪看了几眼。”

薛明简到底年长她几岁,觉得自己这样态度对待小姑娘有些过分了,便清清嗓子,声音柔和了些,又问:“今日也和两三好友梅林宴饮,想来也是们不好,搅扰了表妹赏梅的雅兴。”

俞宪薇想着那红梅酥大约已经好了,她须得尽快回去才好,不然被现她和薛家小公子这里说话,不知俞明薇背后又要生出多少麻烦来。便也没心思和薛明简继续打哑谜彼此试探下去,她大大方方承认:“的确是见到了表兄和几个生,不敢多看就回来了。”

薛明简却不肯轻易放过她:“怎么却听守园子的丫鬟说,表妹园里逗留了好长一段时间。”

俞宪薇没有耐性了,挑眉道:“许是她记错了时间吧。”却伸出手来,“烦请表兄归还络子。”

薛明简目光从她素白的掌心缓缓向上,看向她乌沉沉的眸子,忽而一笑:“这话不真诚。”也不再追问,只将手闲闲负身后,却是一副做初一便做十五,谁也别怪谁的表情。

俞宪薇只觉自己被他当了小孩儿耍,不免气结,又惦记着时间不够了,小古氏她们恐要离开薛府,便只得咬了咬唇,一扭头,甩袖往原路回去了。

待她走得远了,假山内又转出个两个,其中蓝袍少年正是夏泓,他眉头微皱,道:“也不知她听了多少去,可要派去么?”说话间本来温润如清水的眼中神色陡然一变,闪过一丝阴狠,整个似是染上了一层戾气,只是这变化极快,转瞬即逝,几乎叫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薛明简忙道:“不打紧,若是她的话,纵听了几句也无事。她不是那等好生事端的。”手中却是若无其事地将一直攥手心的络子藏进袖子里,

夏泓有些意外,转头看向薛明简:“是哪家的闺秀?”

薛明简道:“是家祖母的侄孙女,俞家的六姑娘。”

“六姑娘?可是俞家三老爷的千金?”子锡突然插话问道,他脸色比之方才更显惨白,几乎带了几分青色,但因他素来病弱,脸色本就少血色,加之站假山阴处,倒不明显,其他两并没有察觉。

薛明简点了点头,奇道:“认识她?”

子锡摇了摇头:“从未到过荆城,如何认识?”略顿了顿,又道,“只是瞧着她眉眼,总觉得哪里见过。”

夏泓听得哈哈一笑,摇头道:“顾子锡啊顾子锡,这搭讪的借口早被用滥了,若真对家小姑娘说这话,只怕家会当是个登徒子呢。”

薛明简也是一笑,却携了两个好友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顾子锡略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若有所思往俞宪薇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随着友离去。

65第六十五章顾氏子锡

从薛家回来,小古氏却吸取了教训,再不像以前那般由着自己性子斥责俞宪薇,只是将她当成了不相干的一般,照旧不闻不问,但即便心中不喜,却也没有做出私下为难的事,倒让私下等着看热闹的失望了一回。

俞老太太那里自然也有巨细靡遗通报了,她知道后,倒觉得小古氏是个大度有涵养的,对这个三儿媳妇也越放心,倒愿意多分些权柄给小古氏。

她想着自己和小古氏都是姓古的,是嫡亲姑侄,比之别血缘更亲密,纵有些小摩擦也是血浓于水,况且她待小古氏不薄,于情于理,小古氏都该好好孝顺敬重她才对,再者,老三没有老大心思多,又得了自己给的碧玺,必然和她这个当娘的心贴得更近,若哪一天小古氏真不服管了,从老三这里便能稳稳拿捏她,却比通过老大去掌控吕氏来得更简单。

于是,俞老太太越坚定了不分家的心,一面专心致志照顾俞老太爷,一面放心地将家中庶务权力大部分交给了小古氏。不过她到底是个多疑的,暗自还是留了一手,把自己手下几个得用的妈妈都遣去小古氏那里,对外说是三太太对家务还不熟,让家中老儿帮扶一二,碧玺的娘姚嬷嬷也其中。

小古氏脸上含笑,一一都答应,毫无一丝儿异议,背后却更恨得咬牙切齿,和吕氏之间走动也更频繁了。

几天后,俞如薇捎了第一封信来,却寄到谢娘子这里新开的酒楼里,由杜若秋手下的亲自送了来,俞宪薇得了信,便去了闵氏那里一同看信,待回院子时已经有些晚了,周蕊儿居然这个时候来了,难得耐着性子小院里等着,只是坐没坐形,曲起一条腿踩椅子沿上不说,手还百无聊赖地扭着辫子尾端,若是俞宪薇再迟些回来,只怕这一把厚密的好头都要被她给揪成秃子了。

乍见了俞宪薇进门,周蕊儿欢呼一声,甩开辫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几步跑了过来:“可回来了。五表妹说了些什么?”不待俞宪薇回答,又大喇喇喊道,“哎呀,还有件大事要和说,走,咱们进去说。”自顾自说着就来拉俞宪薇的手。

俞宪薇不妨,被她拉得一趔趄,险些摔倒,她好容易扶着旁边椅子扶手稳住身形,伸手周蕊儿手背上轻拍了一下,嗔道:“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周蕊儿先时很是出了几分力,帮着俞明薇俞宪薇两个和庄子上的杜若秋连上了信,还帮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忙,解了姐妹两个的燃眉之急。周姑父新娶之后,周蕊儿听了俞宪薇的劝,和继室和睦相处,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倒也安生,之后不知怎的,又动了勤加练武的心,每日闭门不出,缠着父亲家里学舞枪弄棒,倒没怎么来往俞府,只不时和俞宪薇通信,所以不曾断了联系,彼此信里开解对方,又诉说自己的小小烦扰,倒更显亲密了,幸而如今俞宪薇搬到角门边,差送信接信也很方便。

周蕊儿挤了挤眼,她这阵子真是下了苦功,脸都晒黑了许多,咧嘴一笑时两排雪白的糯米牙分外显眼,虽然皮肤粗糙了,但看她满脸笑容,当知她近来心情不错,甚至比之父亲娶亲前还好上几分。此时她也顾不得说话,只管拉了俞宪薇往里屋去:“有事和说”,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俞宪薇不由也动了好奇心,两入得屋内,周蕊儿还四下看了一圈,这才笑道,“前几日不是来信托留意下薛家小少爷身边的朋友么?”

俞宪薇一怔,忙道:“听说了什么?”

周蕊儿哈哈一笑,凑到她耳边,促狭着捏着调子道:“哥哥今日突然来问的事,觉得奇怪,仔细盘问了他一通,才知道,原来是夏家少爷和他打听呢。老实和交代,那日是不是和他见过了,怎么这么巧打听他,他也打听呢?”

俞宪薇原以为是什么郑重的事,心都提起了一半,闹了半天却是这个缘故,她怔了一怔,待反应过来,不由失笑:“这是什么话,和他连照面都没有,只怕他连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呢。”

周蕊儿听了,奇道:“那他为何这样问?——幸而哥哥是个不爱说闲话的,若是别知道他打听的事,传了开来,只怕整个荆州城的女孩儿都要视为敌了。”

俞宪薇不明所以,问道:“为何这样说?难道这位夏少爷有何特殊之处?”她只略知道夏泓的身世,他乃是玉京城勋贵世家的子弟,但除此之外,从梅林一瞥来看,那也并不如何出色,比之薛明简颜若玉的好相貌尚逊一筹,比那位子锡又缺了几分书卷气,不过是个寻常贵家子罢了,何以引得这些女孩儿这般倾倒。

周蕊儿眨眨眼,突然伸手往她额角轻轻戳了一下,装出老气横秋的样子笑道:“也是十多岁的了,再过两年就该议亲了,怎么还这般一点成算都没有?”虽然装模作样,但她其实不是这样好事之,话说完,自己掌不住先笑了。

俞宪薇侧头躲过,心里却总觉得有些别扭,她其实早满了十五岁,论理和夏泓几相差无几,寻常家里姑娘许正是怀春伤秋或出嫁为妇的年纪,但她看着那些男孩儿,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或许是心态之变,如今她心里,别家的男或女,只有能帮自己和不能帮的区别,再无其他,达成自己目标之前,她并无一丝遐思绮念的心思。

“才十一岁,尚未及笄,却想那些做什么?”她随口含糊过去,想了想,又道,“那位夏公子家里是京城的,未必肯让他屈就荆州的女孩儿,那些女孩儿再如何倾慕只怕也是空想。”

“如何不是呢。”周蕊儿密友面前自是毫无心机,听她否认便信了,不再追根究底,自往旁边椅子上坐了自己倒茶喝,“她们看他生得好,家世更好,便都有了个白日梦的心,谁像和五妹妹两个,心思跟个石头墩子似的,无趣儿啊。”

“五姐姐平城倒好,已经入了书院读书,因着原先的名字太女气了些,她连名字都改了。”俞宪薇捧了一碟杏脯放周蕊儿面前。

周蕊儿来了兴致,睁大了眼笑道:“她改了什么名?”

俞宪薇伸手小几上一笔一划写出两个字来,赫然便是如闻二字。

“如闻?俞如闻?”周蕊儿认着读了出来,便笑,“如是闻,她这是借了佛祖的光呢。定是大舅母平日里佛经念多了,她便随手取来用,倒挺好听的。改了也好,这样纵有些名声儿传出来,俞家也一时不能确定就是她。”

俞宪薇也跟着笑了,只是眼中笑意寥寥,却有着一丝愁意。俞如薇能争取到改名字,必是已经征得她舅父同意了考科举的计划,其中为克服困难的努力她一概没提及半字,但又岂是信中所写那样轻松简单的?偏俞宪薇这里仍是千头万绪,一筹莫展,连努力都找不到合适的方向,没办法打破眼前的局面,若是回信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蕊儿却没有她这些愁绪,只管笑道:“若五妹妹多留些日子,只怕会对那位顾公子另眼相看也说不定,家也是饱读诗书,颇有些墨水的,难得脾气好。和们一处时,五妹妹看了诗书想找个说说心得都不行,成日只好说些怎么招猫斗狗的主意,倘若结识了顾公子,没准儿还能讨论讨论呢。”

俞宪薇对这个顾字很是敏感,下意识问了一句:“顾公子?哪里来的顾公子?”

周蕊儿道:“不就是和夏公子一道的那位了么?也是玉京来的,听说是家道中落的,不过哥哥说他品学识都上佳,并无一丝卑弱影儿,倒比夏公子更钦佩些。只是他身体弱,听说是不能科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