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来到檀绣面前,看着她秀丽的脸蛋,忽然直接开口问她:“檀绣,本王听说,你与季和结了对食?”

檀绣面无表情,口吻寻常的答:“回定王殿下,是的。”

定王忽然啧了一声,“当初本王要你入王府做妾侍,你不愿意,后来皇奶奶去世,本王又问了你一次,你还是不愿意。如今你可后悔?若是之前答应了本王,你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被一个阉人逼迫委身的境况。”

他的语气里满是惋惜怜悯,还伸手试图去捏檀绣的脸,嘴里恩赐般的说:“如今我便再给你一个机会吧,只要你点头,我定王府你还是能进的,季和那边你也不必害怕。”

檀绣后退一步,恰好避过他的手,依旧是那副死人脸,眼睛抬也没抬,语气毫无起伏的道:“定王殿下想是误会了,季和并没有强迫檀绣,檀绣心悦他,所以才会去自荐枕席。”

第111章 太监是真太监15

定王听了檀绣这话,脸上有些愕然,然后他忽然又摇摇头笑了,意味不明的看着檀绣, “何必拿这种话来搪塞本王?”

“想那季和, 不过区区一届奴才,你看上他?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何必说出口惹人发笑呢。他论容貌,不过平平, 论权势, 就算如今再得父皇宠幸,也是个奴才,若是有朝一日惹怒父皇,转眼就会被夺去一切, 只能趴在地上摇尾乞怜。”

说到这里, 定王露出一个微妙而怜悯的笑容,“檀绣,你说心悦他,他能满足你?或者本王该问,他能给你什么?”

“他甚至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檀绣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 只依旧平静的回答了一句:“他能给我他的命。”

定王肚子里那一大堆的话被檀绣这一句给噎住了, 脸色霎时就变得有些精彩。他本想说要是跟了自己,以后将会有数之不尽的珠宝,甚至未来将会得到更高的位置,不管如何说,做主子总比当奴才好。

可听了檀绣这平平淡淡一句话,定王忽然就觉得自己仿佛被嘲笑了一般,心中生出一股懊恼愤怒。于是他语带讥讽道:“你怎么知道季和愿意给你他的命,男人…哦,就算是没有根的男人也一样,哄起女人来,什么都说得出口,本王记得檀绣不像是那种会被几句话欺骗的傻姑娘,怎么也这般天真起来。”

檀绣这次没说话了,就那样站在那,目光平静的看向定王。季和从未这样哄过她,但是他却真的如此做了。不过这一点,她不会跟定王多说。

而且,是不是男人,并不在于有没有那根东西。有的男人就算身体齐全,也不过是仗着那丑陋物事在女人身上得到征服的快感,实际上相当令人恶心,和畜生也没什么区别,毕竟狗也有那东西。可有的人,即使身体有残缺,他有担当,能舍身保护自己的妻子,说到做到,坚韧不屈,这样的人,谁能说他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呢。

檀绣想到季和,眼神不由自主的软和了一瞬。

而定王见她那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恼火极了。他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想得到的东西从来都是能拿到手的,对于檀绣,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一种求而不得的不甘心,因为得不到就挂念着,一想到就梗着心口难受。

几次三番被拒绝,心高气傲的定王殿下早就压着火气,今日多喝了一些,又见到檀绣依旧对自己不咸不淡的样子,心里的火气霎时就如同被风助长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他忽然上前一步,极有压迫感的朝檀绣压了过去,伸手就拽住她的手,露出了狂妄的本性。

“皇奶奶再喜欢你,你也是个奴才,记住自己的身份,檀绣,本王要是想要你,哪容得你几次三番拒绝本王,今日本王就办了你,看你还如此嘴硬!”定王欺近檀绣,嘴里恶狠狠的说。

他等着瞧檀绣惊慌失措的样子,可是谁知道檀绣被抓住了手也没挣扎,只幽幽的转眼看着小佛堂里的佛像,冷静的缓缓开口说:“慧静太后死前,曾带着檀绣在此处念经。当时她已经走不动了,檀绣扶着她,跪在了这个蒲团之上。”

“太后娘娘是宫中对檀绣最好的人,她临终前对檀绣说,让檀绣在此处守着她,而她也会在这里看着檀绣。每次来此,檀绣都觉得,太后娘娘没有离开,她就在这看着檀绣。”

檀绣的声音又轻又低,飘忽不定,回荡在小佛堂里。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凉风,佛堂内挂着的幡子翻飞拂动,原本笔直袅袅的香上青烟被扭曲吹散,满室都是清冷的檀香。

定王被这阵冷风一吹,猛地打了个寒颤,他看了看檀绣面无表情的脸,又恰好见到了正对着那张桌子上慈悲佛像,忽觉一股恶寒袭上心头,霎时酒醒了大半,手中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檀绣,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候檀绣才动了,她走到桌前抽出三根香,在烛火上点燃,然后她扭头看定王,“定王殿下,您也许久未来看望太后娘娘了,不如为她上一炷香?她老人家一定能看得见。”

听了她这话,定王眼神诡异的看着她,心里那点心思彻底消失不见了,他甚至觉得檀绣就像个疯子,整个人阴森森的站在这同样阴森森的佛堂里,像一只游魂一样。

“檀绣,你会知道惹怒本王的下场!”定王黑着脸,匆匆拂袖离开了。

檀绣独自一人站在佛堂中,她葱白的手指拈着香,黝黑的眼睛注视着大开的门,忽然在青烟中讽刺一笑,转身将香插进了香炉中。随后她随意用手抓了一把自己整齐的发髻。

约莫半盏茶后,两个太监匆匆赶了过来,他们本来一直跟着檀绣,但是今日放了假,先前被檀绣打发去吃饭了,谁知道刚才安宁宫一个小宫女跑去找他们说定王去找檀绣姑姑,把他们吓得饭也不吃了,筷子一丢就赶了过来,生怕檀绣姑姑有个什么事。

两人一路上提心吊胆,直到见到檀绣好端端的站在佛堂里,才大松一口气,可随即他们又倒吸一口凉气,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见到平时将自己打理的清清爽爽的檀绣姑姑发髻有些散乱,脸色苍白,连眼角都有些红,明显是哭过了,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都猜测起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檀绣姑姑?”一个太监试探着的喊,声音小心翼翼的。

檀绣表情镇定的回过头来,说:“季和现在是在前面吧?我要去找他,你们来的刚好,与我一起去吧。”

季和才刚伺候着皇帝喝了药,忽然见到门口季慎知给自己打了个手势,脸上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快要睡着的皇帝,招呼左右小太监好生看着,自己退了出来。

他走出延庆宫,避到一边才皱着眉问季慎知,“出了什么事?”

季慎知的表情实在难看,他为难的看了一眼自家干爹,尽量快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干娘来了,她的样子看着不太好,跟着她的兴盛两人悄悄与我说,先前定王去找了干娘,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赶到的时候,干娘好像哭过了,还…”季慎知顿了顿,看到干爹发沉的脸色,硬着头皮说完:“还衣衫有些不整。”

季和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捏住了自己的手指。听到第一句时他就觉得不妙,等到听完,他心里已经怒火滔天。他是个人精,又知道定王和檀绣的渊源,简单一提他就大致猜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下真是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只是他很快又深呼一口气,问:“檀绣在哪?”

季慎知忙说:“儿子把干娘安排在干爹平时休息的地方了,圣上这边儿子会好生照看,干爹快去见见干娘吧。”

季和也不说什么,沉着脸脚步匆匆的朝自己平时休息的房间里走过去,走到门边,他见到两个垂着头站在那等着的太监,又是一个深深的吸气,将自己的表情调整了一下,这才一推开门,走了进去。

檀绣坐在椅子上,身上的披风还没有脱下,正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季和一眼就见到她略有些散乱的发髻,好险没控制住自己阴狠的表情。这时候檀绣抬头看了过来,季和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来,和平时一样的走过去,嘴里问:“怎么了,檀绣?”

檀绣朝他伸出了手,季和下意识接过了她的手,随后他就发现檀绣白玉一样的手上有明显的淤青,像是被人用力揉捏过留下的,他双手一颤,双手握住了檀绣的手,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而檀绣安安静静的靠近他,将脑袋枕在了他的胸口上。季和仰着头,猛地闭了闭眼睛,伸手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檀绣把脑袋靠在他胸口,半晌轻轻蹭了蹭,开口说:“方才我在安宁宫,定王忽然来找我,我又拒绝了他一次,他很生气,想强迫我,不过被我吓走了。可是我很害怕,季和,要是他迁怒你该怎么办呢?”

季和牙齿都快咬碎了,他低下头贴着檀绣的头发,抱着她说:“别怕,檀绣,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可见是气急了。檀绣松开他,仰着头看着他的脸,忽然伸手摸着他的脸,凑近他的唇亲了上去。季和原本紧抿的唇微微松了松,檀绣揽着他的脖子,注视着他的眼睛,宛如点水的蜻蜓一般,轻吻了他几下。

“不要生气,我没事。”檀绣安慰他说,但是她的眼角还是红着的。

檀绣越是表现的平静,季和心里的愤怒就越是炽烈,他只会觉得檀绣是因为不想让自己担心为难,才故意做出这种平静的样子。他心疼至极也愤怒至极,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觉得定王看不太顺眼,那么现在,他那小心眼已经不足以装下这么大一个过节了。

定王,那高高在上的定王。季和心中狰狞冷笑,脸上却表现的冷静许多,他怜惜的抱了抱檀绣,温言给她倒了热茶,安慰了一阵,又叫来门口垂着脑袋的两个太监仔细吩咐了一番,这才送她离开。

等檀绣一走,季和脸上的温和立刻就消失了,他端起桌上一盏茶想喝一口,可是手不受控制的在颤抖,那是因为愤怒。他忽然一把将茶盏重重摔在了地上,猛地站起来踢了一把身边的椅子,将周围的小几和花瓶全都带倒了,接连响起一片哗啦的声响。

“好一个定王!”季和狠狠咬着牙,低声道。

恰好赶过来的季严思在外面听到这声响,又想起刚才被告知的事,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他从来没见过干爹发这么大脾气,他一般生气了也就似笑非笑的看着渗人,气再大一点也就摔个杯子书什么的,搞出这么大动静那可是头一回,可见是气惨了。

季严思其实也很生气,他干娘这么好,他们这些伺候的,都喜欢干娘呢,如今干娘被人欺负了,他们也是生气,可这气在看到干爹的脾气后,又变成了惶恐。季严思真是生怕干爹做出什么事来。

又等了一会儿,季严思听着房里没动静了,这才敲了敲门,“干爹?”

“进来。”季和在房中沉声说。

季严思本以为干爹还要发脾气,都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了,可是他抬头一看,干爹好像已经冷静下来,说话的语气也恢复了。

“定王还未离宫。”季和冷冷的说:“你去替我办点事。”

季和要做什么,檀绣不知道,她回到季和院中,今日没带去上值的肥猫小禾一见她回来了,就从榻上跳了下来,扑到了她怀里。

檀绣抱着小禾,坐到了榻上,她轻轻抚摸了一下小禾软乎乎的暖和皮毛,轻笑了一声:“小禾,真乖。”

“你说季和会怎么做?”檀绣捏了捏小禾的下巴。

眯着眼一脸享受的猫甩甩尾巴喵了一声。檀绣又忽然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完全靠在了榻上。

上辈子徐详打压季和,逼迫季和投效了太子,成为了太子一党的季和后来又被推出来做了马前卒。季和是死在定王逼宫那一夜的,死在了叛军的手中,就在她眼前,被一刀劈开,那一刀真是可怕极了,几乎将他劈做两半。

要是不护着她,或许他也不会死了。不论是打压折辱季和的太子与徐详,还是误杀了季和的定王叛军,檀绣都决不允许季和这一次投向任何一个,该结的仇早就结了,既然早就注定要成为敌人,那就做的彻底一点。如今他们没有退路,檀绣也不想退。

现在他们能走的路,只有一条。

“季和那么好,所以这次我不能让他死,小禾,你说对不对?”

第112章 太监是真太监16

定王头疼欲裂的坐起身来,忽然感觉胸前拦着什么,低头一看竟然看到了一截女人的手臂,他一惊, 也顾不得脑中疼痛, 扭头看去,见自己身边躺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他看看自己的身下,再看看这个满身青紫痕迹的女人, 哪里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记得自己在檀绣那儿吃了瘪, 气闷之下又喝了不少的酒,之后应当是被人送到了偏殿休息,可是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定王狠狠皱着眉,推搡了一下身边的女人, 怒道:“起来!”

可他推了好几下, 这女人也一动不动,定王慢慢察觉到不对起来,这女人的身体怎么有点凉?他心里一个咯噔,将手放在女人鼻子底下探了探。已经没有呼吸了,定王额角一抽, 嫌恶的掀开被子站起来, 离开这具被折腾的一塌糊涂的尸体,随手捞了散落在地上的外袍披着,他站在床下大喊:“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给本王滚出来!”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吱呀一声,一个眼生的小太监推开门走了进来,他低垂着头道:“殿下。”

定王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指床上的女人尸体,怒声问:“这女人哪来的?”

小太监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床上仿佛睡着了的女人,说:“之前定王殿下喝醉了在此处休息,就在前殿招了个宫女来伺候。”

定王一听,呼出一口气,只是个宫女而已,看样子是伺候他的时候被他神智不清给拉上床折腾死了,也可能是这女人想攀上他,主动依附。不过现在人死都死了,也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了。定王又多瞧了那女人一眼,心想这女人长得不错,还真有点可惜。

可随即他就不再关注这女人,摆摆手吩咐道:“这女人死了,找几个人来处理一下。本王头疼得很,去,准备点喝的给本王散散酒气。”

“是。”那小太监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下了皇家家宴又在东宫开起了小宴的太子,正和自己一群幕僚高谈阔论,场面一片热闹欢腾。太子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能讨他欢心的都是些惯会溜须拍马的,但凡说话刚硬不入他眼,都得不到重用,据此可知,太子东宫这些所谓受宠的幕僚们,都是些如同徐详一样的货色,他们聚在一处,哪里会想什么计策,无非就是吹捧太子罢了。

正说到京中新出的歌舞,堂下有一人笑着说了声:“听说太子殿下近日新得了位美人,歌舞一绝,太子殿下金屋藏娇好生快活,真是羡煞旁人,不知道臣下有没有荣幸,能一观太子殿下收藏的这位美姬?”

说话这位曾是太子伴读,与太子一同长大,家族在朝中颇有些势力,也是太子的一大助益,而且两人兴趣相投,常常聚在一处玩乐,情分非比寻常。要是换了其他人这么说,太子不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换做他说这话,太子不仅没生气,还哈哈大笑的走下去,拍了拍醉醺醺的家伙,同样大着舌头笑道:“好你个季孙,想是惦记本殿下那美人许久了!”

“既然这样,本殿下也不好小气,来人,去将飞花喊来,让她舞一曲为众位宾客助兴!”

他身边一个钱姓太监领命匆匆离开,可是偏偏在后头没找着人,顿时就急了,正在那慌乱时,忽然一个平时不太说话的中庭扫洒太监过来,犹犹豫豫的问:“钱小侍,你是在找白良媛吗?”

白良媛就是太子口中的飞花,钱旬正在那急得满头大汗,一听这小太监的话,眼睛顿时就是一亮,忙问:“正是,你知道白良媛在何处?”

那小太监低着头道:“方才奴才路过旁边定王殿下暂歇的麟未殿,见着两个太监抬了个女人出来,没敢仔细看,但瞧着那脸好像正是白良媛。”

钱旬一愣,脸上表情霎时就难看了,追问说:“你没看错,真是白良媛?!”

小太监这回好像更肯定了些,点点头说:“奴才见过白良媛几次,确实是她。”

钱旬哎呀一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这要是真的,可糟糕了!”他转了一圈,一指那小太监说:“你在何处看到的,带我一起去探个究竟!”

钱旬带着小太监和东宫几个人高马大的太监,一同匆匆朝麟未殿走去,原本以为这会儿白良媛已经被人带走了,谁知道钱旬刚靠近麟未殿附近那个宫道,就听到一阵喧闹,似乎有人在争吵。

背对着他的是一个蓝衣的太监,叉着腰在骂道:“你们走路不长眼睛怎么的,这东西是要去送给圣上用的,现在好了,被你们两个急匆匆撞过来给撞翻了,让我拿什么跟我家司公交差!不行,你们不能走,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那蓝衣太监身前洒落了一个汤盏,他不依不饶盛气凌人的对着面前两个太监数落,而那两个太监满脸的忐忑为难,手里还抬了个麻布袋子样的东西,看样子是个人形。

钱旬一走近,眼睛就定在了那人形袋子上,二话不说,让身后的人过去夺了袋子打开。袋子打开前,钱旬还暗暗在心中祈祷可千万别是白良媛,可袋子一打开,他就知道这事是好不了了。只见那袋子里装了个脸泛青白的女人尸体,可不正是他要找的白良媛吗。

倒抽一口凉气,钱旬一个踉跄,扑了过去不敢置信的去探鼻息,可是不管他怎么看,人确实都已经死了。

“完了完了!”钱旬狠狠一咬牙,指着那两个脸色茫然带着两分恐惧的太监道:“你们,是哪一宫的人,可知这人是谁?说,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那两个太监什么都不知道,面对这个变故都吓得筛糠一眼抖索起来,噗通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回道:“我们,我们不知道啊,人是刚才从定王殿下房中搬出来的,定王殿下让我们处理,我们不知道她是谁啊。”

钱旬看一眼不远处麟未殿翘起的檐角,一跺脚把尸体胡乱裹好,“你们,抬上白良媛的尸体,跟我一起去见太子!”

那两个抬尸体的小太监一听这话,顿时吓傻了,瘫在地上起不来,钱旬又让人把他们两人架起来,准备一同去见太子。他刚准备走,才忽然发现先前那骂人的蓝衣太监,是皇帝延庆宫的侍人,就算心情糟糕还是强笑着寒暄了两句,又赔了两句罪,这才将人带走。

等他们呼啦啦走了个干净,蓝衣太监这才瘪了瘪嘴,嗤笑一声,捡起地上散落的汤盅,一扭头也走了。

再说那边太子叫人去唤白飞花,等了良久不见人来,不禁有些不耐烦,又喊了个人去寻。这人同样没寻着人,刚准备回去复命,就见钱旬带着一群人抬着个东西进了门,皱眉就走过去问:“太子殿下让你去寻白良媛,你去做什么去了,这半天不见回来,白良媛呢?”

钱旬拉过他悄声咬了一阵耳朵,那人也是一阵凉气倒抽。不过一会儿,钱旬来到殿中,本想悄悄把这事说与太子听,没想到他刚进殿,太子就不耐的大声问道:“飞花人呢?让你们去叫个人也这么磨蹭,一个个的,有什么用!”

因着太子发怒,席上的人都不说话了,纷纷将目光看向钱旬,钱旬心中暗暗叫苦,只能回道:“白良媛寻到了,只是…”

还不等他说完,太子就说:“找到了就让人过来,啰嗦什么,滚下去把人叫上来!”

“可是…”钱旬刚说两个字,就被上头太子扔的酒杯砸到了脑袋,顿时头上流出殷红血液。

太子满脸不悦:“本殿下让你把人叫上来。”

钱旬无法,只能让人把白良媛的尸体搬到了殿中。太子一看到那人形的布袋子就傻了,等再看到露出来的脸,脸色一下子又红又白,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钱旬硬着头皮上前在他身前小声说了一遍,太子气的脑子一阵眩晕,身子往后一个仰倒,被满脸血的钱旬伸手扶住。太子站定,一把挥开他,怒骂:“定王那狗东西,胆大包天欺人太甚!”

他说完左右看看,一把抽出了自己边上的宝剑,就大步往外走去,看样子是要去找定王麻烦,钱旬抬袖擦了擦脸上的血,赶忙带着人跟上。其余留在殿中的人面面相觑,随后将意味不明的眼神掠过殿中的尸体,窃窃私语起来。

太子当众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刚得来没多久还没玩腻的爱妾,又被最厌恶的对手给弄死了,他真是怒不可遏,一路提着剑直奔定王暂歇的麟未殿。

定王此时才刚喝完醒神的汤药,脑子还抽痛着,忽听外面一阵喧闹,接着大门被人撞开,太子满身酒气眼珠赤红的提着剑走了进来。他见太子这架势,眼神也不善起来。

太子抬剑指着他骂道:“好你个定王,在宫中随意虐杀人,你眼里还有没有父王,有没有我这个太子哥哥!”

定王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最终还是对太子的敌意占据了上风,他以为是太子知晓了自己刚才弄死了个女人,自以为找到了把柄故意上门找茬,于是他站起来十分不屑的回了句:“不就是个女人,你堂堂一个太子何必为这种小事生气。”

“小事?”太子脑子嗡的一声,觉得定王那表情就是在嘲讽他,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耻辱,借着酒劲,挥剑就朝定王冲去,口中喝道:“本殿下今日就替父皇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小畜生!”

定王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见他不客气的杀过来,干脆也一把抽出榻边的剑,同样迎了上去。

定王好歹是上过战场的人,对付太子这么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空架势,那是容易的很,他见太子出手狠辣似乎是要杀了自己,顿时大怒,也不再留手,眼里闪着杀意,手中的剑朝太子胸前刺去。电石火光之剑,太子被这来势汹汹的剑给吓得酒醒了一半,下意识往旁边一侧,定王的剑就刺进了他的腰侧。

太子惨叫出声,因为他跑得太快而落在后面的太监侍从们这才刚跨进门,一进来就见到这一幕,个个都愣住了,还是钱旬一声惊叫,众人忙上前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太子。

而定王手里拿着滴血的剑站在原地,看到眼前这一幕,好像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色黑了下来。

延庆宫,季和站在皇帝床前,手里轻轻拨动着香炉。忽然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快步走了进来,来到他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季和嘴角一扯,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冷笑,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第113章 太监是真太监17

蓝衣小太监提着打翻的汤盏来到延庆宫,季笃行站在皇帝寝殿门口, 见到他后就问:“怎么样?”

蓝衣小太监嬉笑:“已经被东宫那边的人发现了。”

季笃行点点头道:“嗯,你去吧。”

蓝衣小太监就往皇帝寝殿里走去。季笃行站在原地没动, 眼睛瞧着延庆宫大门口那块广场尽头。隔了一会儿,又有人从那边匆匆走过来,这人来到季笃行身前,压低声音说:“太子刚才去麟未殿找定王,两人打了起来,定王将太子刺伤,太子如今已经被抬回东宫救治,听说躲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饶是季笃行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 不由得愣了一下。干爹他确实是想引起太子和定王的矛盾,但定王竟然会动手刺伤了太子, 这下可就出乎意料了,不过这样更好。季笃行让这来报信的小太监离开,自己整了整衣服,走进殿中去寻季和。

“干爹。”季笃行轻声唤道。

季和隔了一会儿才走过来, 见到他第一句就是冷冷的呵斥, “把你脸上的表情收一收,怕别人看不出来你遇上好事了吗,说不好就要落个把柄。”

季笃行一听,收敛了表情。这种时候他确实不该露出这种神情,也是最近干爹权势越重,他们这些身边人也跟着水涨船高,日子过得太得意,连谨慎也忘了。定定神,季笃行小声把刚才得到的消息说了。

出乎季笃行意料的是,他干爹听了定王刺伤太子这种事,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神色,而是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

“干爹,您猜到会变成这样?”季笃行忍不住问。

季和道:“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事事料得到,只不过以定王的性格,他会做出这种事,一点都不让人意外。他的脑子,被几场边关大捷给冲昏了。”

定王近年来越发狂妄,自以为击退了外敌,荣耀加身,就算是自己的父皇也要看着这么大的功劳,容忍他几分。可他不明白,他越是厉害,他们这位皇帝就越不满。这样的不满,迟早是会爆发的。

季笃行忍不住又问道:“那干爹,东宫那边的人还没来,我们要不要找人去拾掇他们赶快来向圣上禀告此事?”

季和瞪了他一眼,“我从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别做多余的事。你记住,我们在这件事里,什么都没做,现在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们更是不能再动,否则容易被有心人发现端倪。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太子那边迟早会来,我们等着就是。”

季笃行颇有些懊恼,低着头应声:“是,儿子太心急了。”

“不必着急。”季和闭了闭眼睛,缓缓道:“事情怎么样,总要有个结局。这一回,在徐详那边安排的两个人为了绊住他,已经没有用了。东宫那边那个负责扫洒的小太监,也没用了,麟未殿那边那个,定王见过他,过后肯定会想起来,不能再留,他自己应该知道,你去托人给他带个话,他自己知道怎么做,告诉他,按照之前承诺过的,他家人那边今后我们会照顾好。”

季笃行一躬身,下去办事了。

季和走回内殿,见到皇帝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皱着眉揉额角,“什么时辰了?”

“申时末了。”季和上前伺候,似乎有些担忧的问道:“圣上身体不适?可要唤个御医来看看?”

皇帝摆摆手,“不必了,就是喝了两杯酒,有些头疼。现在朕这身体是越发不经用了,要是换了从前,哪里像这样两杯酒就头疼成这样。”

季和没接这话,替他将袍子抖开披上,嘴里说:“圣上刚醒来,要不要喝点什么汤水,晚膳还有一会儿。”

“不了,把前几日留下的折子拿过来,朕看看。”

“是。”

皇帝刚翻开折子不久,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喧闹,不由皱起眉问:“外面怎么回事?”

“奴才去看看。”季和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然后他匆匆走了出去。不过一会儿,他就满脸难色的走了进来。

“圣上,太子来了。”

皇帝脸上厌烦,“他又要搞什么,在延庆宫门口大吵大闹的。”

季和把身子弯了弯,小心回答:“太子是被人抬来的,据太子身边的人说,就在半个时辰前,定王一剑刺中了太子腹部,太子刚让太医处理了伤口,过来请圣上为他做主。”

皇帝愕然了一会儿,问:“什么?”他手中的折子掉在了地上,眼睛瞪大,“他们…定王这个逆子,竟然刺杀兄长?”

“把人抬进来,朕倒要看看他们两个究竟在闹些什么!”

等太子被人抬了进来,皇帝一看他那样子就惊住了。太子头发凌乱脸色惨白,衣服上满是血渍,包着伤口的绷带上同样沾满了血渍,看着就好像只剩一口气,随时都会死。

太子是先皇后所生,皇帝虽然对他现在的行事不满意,但总归是第一个儿子,心里还是疼的,见他这样,怒火止不住的冒出来,怒声吼道:“定王人呢?他伤他哥哥,现在人呢?给朕把那狗东西抓过来!他反了天了他!”

“父皇,儿臣已经来了。”皇帝话音刚落,殿门口就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定王。他瞟一眼奄奄一息的太子,脸色也不怎么好,往皇帝面前一跪就说:“父皇明鉴,是太子先对儿臣刀剑相向,儿臣只为自保,只是没想到不小心竟然伤了太子。”

“你放屁!”皇帝气的一脚踢在了定王胸口上,把他踢得倒在了一边,刚好压在了太子身上。刚才还眯缝着眼睛好像说不出话来的太子立刻一改虚弱,嗷的一嗓子痛叫出来。

定王倒是很快爬起来跪好,说:“不如父皇问问太子,为何提着剑闯入儿臣处?”

皇帝胡须颤抖,看了一眼太子,“太子,你说。”

太子满头的汗,看着定王的目光里满是恨意,“父皇,定王他抢夺我东宫白良媛,将人虐杀至死,儿臣前去讨个公道,却被他羞辱一顿,气急之下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