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笑道,“合着替王爷办事在你心里是受罪,嗯,我知道了!”

三王爷点头,“我也知道了。”

萧泽听见这话脚底打滑,扑通声从半空掉下,老半天爬不起来。两位爷对视,竟丧心病狂的笑起来。还是哑巴兄妹有良心,着急忙慌的去扶。

曹永利很快带了竹竿过来,用倒钩将树枝顶端的嫩芽勾下,哑巴兄妹拎着竹篮在下边接。三王爷卷起袖子道,“他们负责摘香椿,咱们便负责挖竹笋,中午就吃野菜和烤肉,你觉得如何?”

贾环这才注意到他穿了件灰扑扑的旧袍子,副劳苦人民的样儿,不禁戏谑道,“昨儿告诉我府中设宴款待,原是这等款待法儿,竟还要客人帮你干活。你瞅瞅,本公子是干粗活的人吗?”边说边展开双臂转了圈,叫众人欣赏他华贵非凡的绛紫色锦袍。

“快别得瑟了!不帮忙的人没有饭吃!放心吧,我给你准备了粗布衣裳,随便你怎么折腾。”晋亲王把将他扛起,大步走进自己卧室,亲手扒了外裳套件粗布袍子。

贾环无法,从靴子里抽出匕首,跟随他去前院的竹林挖春笋。

“这棵竹笋很肥嫩,定好吃。”三王爷砍下棵,边剥外衣边感叹道,“回来以后我总是想起咱们在蟒山里四处寻找食物自力更生的日子。很奇怪,分明过得那样艰苦,却时时叫我回味,日益令我难忘。”

“你喜欢的话咱们块儿出去游猎。在李家村的时候,每年冬天我都会进山打猎,去便是两三月,很好玩。”贾环也露出怀恋的表情。

三王爷笑道,“每年父皇都会在鹿山举办秋狝,历时月,今年你跟我块儿去如何?”只要想到能与环儿在草原上纵马驰骋,在密林中蛰伏探险,他便觉得分外期待。

“行啊,”贾环毫不扭捏的答应,站起身拍打衣摆,“这么多够吃了,回去吧?”

“不用回去。竹林环境清幽,咱们今天就在这里用午膳,来,帮我刨个坑。”三王爷指了指处松软干燥的土地。

“挖坑干嘛?把你埋了?”贾环挑眉。

三王爷赏他个爆栗,哭笑不得的道,“挖坑垒灶啊,咱自己生火,自己调味,自己烧烤,就像在蟒山时那样。自从回来以后,我吃什么都觉得味道不对,找来大厨问,你当怎得?”

“怎得?你舌头出问题了?”贾环凑近了仔细看他。

三王爷捏捏少年叫人又爱又恨的嘴唇,继续道,“不是我舌头出问题了,而是他们的厨艺有问题。你知道清水煮白菜怎么做吗?”

贾环边挖坑边点头,“知道,把水烧开,加点盐巴加点白菜,捞起来上桌,成了。”

三王爷笑得前仰后合,摆手道,“错了,将只老母鸡放在陶罐里文火熬煮天夜,去掉浮油和鸡肉,留下汤底继续熬煮精瘦的猪肉,天夜后去掉浮油和猪肉,留下汤底继续熬煮鲍鱼,天夜后去掉浮油和鲍鱼,在汤底里加入精心挑选的最里层的嫩黄色白菜芽,煮得软了透了入口即化了,才捞出来摆盘。这便是道清水煮白菜。”

“鸡没鸡味,肉没肉味,鱼没鱼味,白菜也没有白菜味,这是吃的什么?”贾环咋舌。

三王爷揽住他肩膀叹息道,“可不是吗?味道还在其次,主要是花费太奢,把厨子叫过来问,才知道我顿饭要吃掉……”

“吃掉几座青砖大瓦房?”贾环插口。

“至少七八座。”三王爷越说心中越觉郁怒。

贾环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你这已经算节省的了,贾府里,单老太太每餐便要吃掉五六百两银子,更别提王夫人、贾政、大房家并宁国府,只有多的,没有少的。贾家也有道名菜唤茄鲞,把才下来的茄子刨了皮,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收,外加糟油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拌装盘便成。这样碟凉菜,前前后后需十几只鸡来配,更别提其他的珍肴……”

三王爷冷笑接口,“贾府豪奢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别的不说,你看看我这王府,前后修缮不过花了二十四万两白银。再看看贾府,光门脸并那两个大石狮子,就花了五万两不止,更别提里面的亭台楼阁,雕廊画栋。”他顿了顿,摇头叹息,“皇家衰微,世家横行,只叹父皇年老昏聩,无法力挽狂澜……”

贾环扑上去,捂住他嘴巴哀求道,“三哥你行行好,别让我听你家的秘事,我还没活够呢!”

三王爷吐出嘴里的泥,将少年搂进怀里好番揉搓,笑道,“行,我不说!你定要活得好好的,看我改了这天,换了这地……”最后句话几乎咬着少年耳垂低语呢喃而成,仿似错觉。

贾环却知道那不是错觉,眼前这人忧国忧民,品德高尚,心志坚定,却又不乏雷霆手段和雄才大略。哪怕未曾翻阅原著,他也知道他必不是池中之物。

萧泽带着哑巴兄妹走进竹林,看见翻滚在起的两人,嘴角不自觉抽了抽,无奈开口,“两位爷,快别闹了,瞧这身上脏的,待会儿就该吃饭了!”

贾环推开三王爷,吐出嘴里的竹叶道,“不行,我得洗个澡!”

“我陪你!”三王爷哈哈笑,扛起少年大步离开。

等两人换了锦衣华服再来时,灶已经垒好,火也烧得很旺,烤架上的五花肉正兹兹作响不停冒油,浓郁的香味激的人食指大动。

灶边另置了张矮桌,上面放了大盘野菜,有黑的木耳、白的草菇、黄的春笋、绿的香椿、紫的蕨菜,全切成丁用香油炒熟,热腾腾的冒着白汽,周边溜儿的酱料,咸的、酸的、辣的、香的,应有尽有,并碟薄薄的蒸面皮。

三王爷指着满桌碗碟问道,“这个菜你可知晓吃法?我昨天跟厨子提了提他便这么弄来,早上试吃了个,味儿挺不错。”

贾环斜睨他眼,将蒸面皮摊放在掌心,舀勺野菜丁,漫不经心的询问,“你喜欢什么口味?”

“酸辣的。”三王爷忍不住笑了。

贾环将野菜丁包好,攒成烧卖状,适当蘸了些酸辣酱,递到三王爷嘴边。

三王爷自然而然含住,细细嚼了,却见贾环跟近侍要了碟新鲜的莴笋叶子,将烤好的五花肉包进去,加勺野菜丁并点酱料,同样递到自己嘴边。

“这叶子可是生的,能吃吗?”三王爷皱眉。

“爱吃不吃。”贾环作势往自己嘴里送。

三王爷忙口叼住,嚼了两下眼睛便越发明亮,抚掌感叹道,“菜叶是生的,故而汁水特别丰富,也特别清新,其中暗含的涩味解了五花肉的油腻,合成种新的滋味。好吃!都说环儿爱吃会吃,果然是真的!”

“你才知道。”贾环自己包了块烤肉塞进嘴里,眯起眼睛享受。

萧泽跟哑巴兄妹也有样学样,吃得停不下来。

三王爷包了个喂给少年,柔声问道,“院试怎么样?想来快放榜了吧?”

“快了。回来之前我已压了万两银子,赌自己必中小三元。”贾环漫不经心的道。

萧泽被这话噎住,急赤白脸的四处找水,哑妹忙拽住他头发抬高他下颚,方便哥哥往喉咙里灌酒,弄得萧泽又是番惊天动地的咳嗽。

身边鸡飞狗跳闹腾不休,三王爷却视若无睹,笑道,“那你岂不是赚翻了?你父亲得了消息想必会很高兴吧。”

提起贾家诸人,贾环便觉反胃,拧眉道,“赚多少我目前也不清楚,得看赔率是涨是跌。吃饭的时候咱能别提贾府吗?晦气!”

“得,我不提还不成吗。吃你的吧!”三王爷摇头失笑,往他嘴里塞了个野菜包。

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贾环拍拍鼓胀的肚皮,眼睛眯眯,脑袋点点,像只困倦的猫儿。

三王爷强忍笑意规劝道,“刚吃饱了不能睡,小心积食!走,跟我去花园里逛逛。”话落半拖半抱将少年往后院带。

“池子里养了各色锦鲤,在阳光照耀下五彩斑斓格外好看。你把鱼饵撒下去它们便出来了。”三王爷将袋小米塞进少年掌心,语气透着十足的宠溺。见少年撒了把又把,连忙阻拦道,“且悠着点,撒的多了它们会撑死!”

“撑死了正好捞上来吃掉。”贾环貌似不以为意,可双雾蒙蒙的眼睛已凝聚起神光,显得很是欢喜。

三王爷赏他个爆栗,心中却盘算着等会儿捞几条让环儿带回去养,难得见他喜欢武器和食物之外的东西。

水池对面走来群人,当先是名容貌秀丽,气质高华的贵妇,看见被晋亲王半搂在怀中的少年,露出万分激动万分怀念的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盯过来。

贾环嘴角抽搐,乜着她道,“那位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贾元春,贾府的大姐儿吧?”

三王爷启唇微笑,“恭喜你,猜对了。”

☆、第49章 四九

贾环摇头感叹道,“虽在贾府长到七岁,可这位大姐儿,我统共也就见过面,还是你纳她那天早上远远瞅了瞅,鼻子眼睛都分辨不清,也不知她面上的激动怀念跟哪儿来的。”

三王爷但笑不语。

贾环眼珠子转,戏谑道,“我猜她定是要拉拢于我,在外边儿我可以帮她说些好话争争宠,在后宅,她可以帮我吹吹枕头风,这买卖倒是两相便宜。”

三王爷眼神微冷。

贾环启唇笑,继续道,“可也不看看,你岂是那种被女人几缕枕边香风便左右的男人?她把自己看得太高,也把贾家看得太高了!”

三王爷眼中荡出浓烈的笑意,紧贴少年耳垂道,“知我者,环儿也!”

贾环耳朵酥麻,推开他低语,“咱跟她玩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游戏?”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记着,在我没开口前你不许说话。”

“行!”

两人商议间,贾元春行已绕过水池匆匆赶到,先给三王爷见礼,起身后把拉住贾环的手,语气十分激动,“环儿,你已经长这般大了!病可好了?姐姐直念着你呢,想当年我出嫁的时候,你才小小团,还没我膝盖高,没想到转瞬就长成翩翩少年郎了,瞅瞅这眉眼,真好看……”她边笑得欢喜,边却又沁出晶莹的泪珠,本就秀丽的脸庞更添了几分梨花带雨的楚楚风情,把思念幼弟的长姐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她来之前便划算好了,母亲那事既然舅舅已经压下,王爷也没甚反应,她便假作不知,与贾环做对心无芥蒂的姐弟。只要贾环心中果然有点沟壑,便不会拒绝自己的示好。

然而贾环那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却不是她能够笼络的。

只见俊美少年飞快抽出自己的手,面红耳赤的弯腰行礼,“侧妃娘娘,你许是认错人了吧?小生乃辅国公杨旭之子杨明涛,今日前来拜会王爷,因贪慕园中春景便多留了片刻,如有叨扰逾礼之处还请见谅!”

贾元春僵立当场,几乎不敢去看三王爷的表情。当着王爷的面儿拉了个陌生外男的手,王爷会不会觉得自己放荡?明里暗里显示自己与贾环姐弟情深,到头来却连人都不认识,王爷会不会觉得自己虚伪?

贾元春面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紫,头顶眼看着快要冒烟了,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又恨不能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萧泽垂头,暗自替侧妃娘娘念了句阿弥陀佛。

三王爷斜睨少年诚惶诚恐,假作羞涩的脸,眼中沁出浓浓的宠溺和无奈。

贾环见贾元春摇摇欲坠,几近晕倒,这才朗笑声,拱手道,“大姐姐别来无恙?方才弟弟跟你开玩笑呢,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同弟弟计较。”

“你,你就是贾环?”贾元春口老血堵在喉头,喷也不是咽也不是,再做不出之前那般亲密无间姐弟情深的样儿。开玩笑?有你怎么开玩笑的吗?叫我像个跳梁小丑般演戏,然后再啪啪打我的脸!你得有多恨我?!

若不是碍于王爷在场,她恨不能撕烂少年那张嘴。

三王爷赏他个爆栗,斥道,“调皮!”复又看向贾元春,温声解释,“环儿顽劣,惯爱胡闹,连本王都拿他无法,更何况是你?你别与他般见识,省得头疼。”

“怎么会!环哥儿自幼便是如此……”贾元春笑得十分僵硬。

三王爷厌恶她话中有话,揽着少年朝外院走,温柔似水的声音越去越远,几近低不可闻,“方才不是说困了吗?我也困了,陪我躺会儿,用了晚膳再回去不迟……”

行人早就走不见影儿了,贾元春却还呆呆站在原地。

“嘻嘻嘻,哈哈哈……”串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从背后传来,令她猝然清醒,转头看去,却见名身着朱红色宫装的艳丽女子站在丛杜鹃花后抚掌大笑,几乎直不起腰来。

“习侧妃,你失仪了!”贾元春咬牙切齿的提醒。

“再失仪也没你失仪!连自家兄弟都能认错,演什么姐弟情深呢?叫王爷白白看了场好戏!本侧妃还在纳闷,分明你家兄弟救了王爷,于情于理王爷都该偏向你才对,怎将府中事务全交予本侧妃管理?今日才明白,原来你那庶弟跟你有仇啊!嘻嘻嘻,可是你的好母亲对人家做了什么坏事?”习侧妃拔高音量问道。

贾元春被戳中要害,瞪了习侧妃眼便匆匆离开,心中反复告诫自己:王爷对母亲,对我,本就有了成见,这个时候只能示弱,再不能挑出事来。忍!忍字头上把刀也得忍!

贾环与三王爷觉睡到太阳落山,起来用了晚膳便套马车离开。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延伸到远处渐渐合二为。贾环脚尖点便跃上车辕,淡淡道了句“再会”便要钻进车厢,却被三王爷拉住,“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吃饭睡觉都不香了。不若留在府中陪我长住?”

贾环拂开他的手,笑道,“王府岂是我等屁民能住的地儿?别磨唧,走了!”

三王爷眸光微暗,面上却笑意不减,摆手道,“去吧,日后常来常往!”

贾环勾唇算是作答。

马车不疾不徐驶入橘红色的余晖中,道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前凝望良久。

贾府离晋亲王府只隔了三条街,不过片刻就到。等候许久的李大富连忙奔上前撩开车帘。

贾环跳下车,看见群仆役正拎着水桶和扫帚,打扫大门左侧的石狮子,台阶下淌满了浑浊不堪的水,其间夹杂着丝腥气。

“这是怎么了?”贾环指了指。

李大富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回爷,半个时辰前,赖嬷嬷碰死在这口石狮子上。”

“哦,这么想不开?看来她儿孙也活不成了。”贾环冷笑道。

“可不是嘛!老太太本已发了话,只抄没家产,让她带着家子离开,再不许入京。许是这几年养尊处优,被捧得气性大了,她出来便自戕,闹得许多人围观指点议论纷纷。老太太见事情闹大了,立马将她儿孙全抓回来,这会儿许是已经……”李大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为了替王家遮丑,也为了王夫人名下双嫡子嫡女的名声,老太太真可谓下了血本,做足了功夫。贾环嗤笑,施施然往里走。

贾母听闻赖嬷嬷自戕而亡,心里又是愤恨又是难过,却也不得不将她家子处理干净。完事后正坐在椅子上愣神,贾赦铁青着脸,抱着大沓账册进来。

“母亲,儿子不放心,在赖大屋里又搜了遍,从他床下的暗格中找出这些账本,你好生看看!”说完毫不恭敬的将账册扔到贾母面前。

贾母没心情与他计较,页页翻开,表情逐渐由平静转为狰狞,心中恨道:好,干得好!原来那6000亩祭田还只是开胃小菜,大头全在这些老账本里。从金家湾到七塘水渠再到李家村,成片成片的良田早就改了姓了,只留下几个出产足的庄子做门脸来糊弄我呢!短短十年便把贾家偌大的家业败的涓滴不剩,儿媳妇,你当真好样儿的!

想到这里,便觉口腥甜的浓痰卡在喉管,上不来下不去,生生被噎昏过去。

贾赦却不能叫她晕了事,忙掐人中,抹红花油,夹手指,忙活老半天弄醒了来,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张口便追问道,“母亲打算怎么办?”

贾母气若游丝,“上午不是刚抄了赖家?就用她家的家资去赎买,务必全都买回来,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上午赖家抄家的单子递到跟前,把贾母气了个倒仰:自己的嫁妆,先皇御赐之物,今上御赐之物,贾赦故去原配张氏的嫁妆……凡是数得上号的贵重东西,明面上虽存在贾府库房,实则已进了赖大腰包。

因赖嬷嬷管着正院所有钥匙,贾母顺势查了查自己私库,好家伙,十成的东西被盗走三成,另用劣货换走两成,剩下三成全都是些不值钱或不中用的,最后两成不知所踪。贾母当时便觉得气血上涌,头脑眩晕,有些承受不住,这会儿又见了这许多账本,简直要了她的老命。

若是祭田被败光的消息传出去,荣国府在大庆可还有立足之地?先不说贾珍父子会不会打上门来决裂,单贾氏宗族所有子孙,人口唾沫也能淹了荣国府!

然而贾赦却全然不管她的顾虑,摇头嗤笑,“又不是我造的孽,要赎买也该二弟家去赎买!赖大贪墨的是我的家产,全数应该归我,谁都不许动它分毫!”

“你这不成器的东西,整日只抠着钱眼儿不放!你怎不替全家人想想……”贾母举起拐杖要砸。

贾赦利落的躲开,冷笑道,“弟媳妇发卖祭田的时候,怎不替咱们家子着想?!究竟谁抠着钱眼儿不放,母亲你要搞清楚!荣禧堂本该是我的,家产本该是我的,实职本该是我的,却全叫二弟强占了去,还教唆我儿子跟我离了心!我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了!我要分家,让二弟家子净身出户,有多远滚多远!不同意我便把弟媳妇那些丑事全都宣扬出去,反正府中人人厌我避我,我人吃饱全家不饿,怕个卵蛋!”

“孽障,休要胡闹!”贾母心急如焚,抢上前捂住他嘴巴,气恨道,“这些事若宣扬出去,贾府倒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贾赦掰开她手指又要大喊大叫,贾母实在无法,只得妥协,“成,赖大的家资你全都拿走,日后休要再提分家,也休要再提揭发你弟媳的事。赎买祭田的银子,我来出!”

父母在不分家,贾赦本也没想成功,只不过以此要挟贾母占些便宜罢了,想到日后握有这样大的把柄,可以时时从府中掏钱,当即笑得牙不见眼。

贾母抡起拐杖怒喝,“你滚,快快给我滚出去!”

贾赦麻溜的滚了,出门后看见立在窗外面无人色的贾政,好心情的龇了龇牙。

贾政没脸与他打招呼,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跑了,半道似想起什么,转而冲进祠堂,将王夫人毒打顿。

这边厢贾母叫来鸳鸯筹算赎买祭田的事。将账本子全摊开,笔笔加起来再添点折价费,竟要二三十万两之巨,可这笔银子又不能不出,否则哪年族老们想起来盘查番,荣国府就全完了!

贾母把所有私房钱都找出来点算,终究是凑齐了,人也活生生怄出口血来,心下越想越觉得不甘,拍桌怒吼,“毒妇!我怎鬼迷了心窍,没把她勒死!来人,去抄二太太库房!”

众婆子齐声应了,也不与周瑞家的理论,蛮横撬开铜锁查抄。不查不知道,查吓跳,原张氏的部分嫁妆、老太太的部分嫁妆、邢氏的部分嫁妆,李纨的部分嫁妆,贾敏的部分嫁妆、王熙凤的部分嫁妆,另有许多说不清出处的钱财……琳琅满目,金光闪闪,堆得到处都是,叫人看了直犯眼晕。

王熙凤听得动静挤进去,再出来时脸色铁青,咬紧后槽牙呢喃道,“好姑妈,你果真是我的好姑妈!”

等贾环踏进府门时,这出闹剧已然尘埃落定,鸳鸯表情平静的来请他去老太太那里。

“回来啦,坐。”贾母歪在炕上,脑门扎着块方巾,有气无力的开口。

“叫我来所为何事?”贾环开门见山。

贾母拍拍手,两个面相精明强干的嬷嬷并八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鱼贯从内室走出,规规矩矩站在少年身后。

“我见你身边没什么人伺候,便给你配了些。两个嬷嬷,十六个丫头,规格与宝玉般无二,你可满意?”

“有人伺候自然是满意的,若老太太能更大方点,把她们的卖身契也并交给我就更满意了。没握住这些人的命脉,指不定哪天又被谁给害了去!老太太你说是也不是?”贾环挑眉冷笑。

贾母没料到他说话如此直白,差点又怄出口血来,却硬生生忍住,冲鸳鸯使了个眼色。

贾府被王夫人番折腾已然日薄西山,气数将尽。大儿子纨绔,二儿子迂腐,贾府急需培养个人来独挑大梁。宝玉那软糯性子她暂时指望不上,贾琏也是个不成器的,现下看贾环,倒还有那么二分希望——有心机、有手段、有靠山,就是他了!

鸳鸯很快拿了盒卖身契出来,毕恭毕敬呈到环三爷跟前。

贾环也不废话,捞起盒子,带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

☆、第50章 五十

赵姨娘正坐在窗边打络子,见儿子领着群人回来,连忙下炕穿鞋,奔进他屋里高声问道,“哟,这又是谁安插的人手?好大的阵仗!”

不能怪她心气不顺,就这天里,邢夫人王熙凤各自送来两个漂亮丫头,贾政贾赦各自送来两个小厮,眼下儿子又领回十八个,小院都快没个落脚的地儿了。

“你说府中谁能有这样大的手笔?”贾环坐下喝茶,将卖身契递给哑巴兄妹,两人个扶凳子,个爬上博古架,将卖身契放入最顶层的檀木盒内。

有人忍不住紧紧盯了那盒子眼,随即低下头去。

贾环却似毫无所觉,端起茶杯小啜口,问道,“今天还有谁送了人?卖身契可有同拿过来?”

赵姨娘嗤笑道,“送个钉子过来监视咱,还连带送卖身契?谁那么傻?”

“那你就把人全都遣走,告诉他们,我贾环可是怕了贾府的腌臜手段,不是自己的人不敢使唤!”

“哎?难不成这些人的卖身契全都在你手里?”赵姨娘表情错愕。

贾环漫不经心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