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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多日,祖母再没有同她说一句话。

沈宜秋知道她是彻底将沈老夫人得罪了,但她并不后悔,若是眼下服了软,那她只有任由祖母摆布的份了。

可沈老夫人看重脸面,绝不会在舅母跟前落下话柄,叫外头人说她苛待孙女。

几日后,岳氏便叫仆人来传话,她与宁二夫人已经商定好,下个月初八佛诞日,两家去城南圣寿寺进香,趁此机会让两个孩子见上一面。

当天夜里,沈宜秋佛诞日要随舅家去进香的消息,便传到了尉迟越的耳朵里。

消息传来时,尉迟越正在东宫内书房中批奏折,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声道:“孤看起来很闲么?这些细微末节就不必来禀报了。”

贾七和贾八两人巴巴地来禀报,自然是存了邀功的心思,可还没来得及将宁、沈两家议亲之事禀报给太子,先就吃了个挂落。

两人只得怏怏地退了出去。

走到廊上,贾八回头张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书房,压低声音道:“阿兄,沈家小娘子和宁十一说亲的事,要不要禀告殿下?”

贾七没好气地睨他一眼:“要说你去说,自讨没趣还没讨够么?”

贾八缩了缩脖子,嘟囔道:“还是算了吧……”

尉迟越气定神闲地批完一堆奏折,将朱笔一扔,暗自哂笑。

嘁,就算知道沈氏去寺里进香又如何,难不成他还会上赶着去见她?绝无可能!

第7章 相看

四月初八佛诞,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邵家的马车一早便到了沈府门前。

沈老夫人虽然还是对孙女不理不睬,却派了青槐院里主事的孙嬷嬷随她同往。

沈宜秋向车上的舅母岳氏行了礼,上了为她准备的马车。

车帷一掀开,里面却已坐了个红衣少女。

那少女身量高挑,面容俏丽,圆圆的鼻头微微往上翘,两颊还点缀着几颗细小的雀斑,反倒增添了她的娇俏可人,却是她表姊邵芸。

沈宜秋不由笑起来:“阿姊也来啦!”一边说一边探身。

邵芸把她一把拖进车里,没等她坐稳,就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好你个没良心的,给你下了多少封帖子,总是推脱搪塞!”

沈宜秋告罪求饶:“好阿姊,我知错了……”

邵芸又掐又揉,把她折腾得鬓乱钗斜,总算消了气,在她鼻尖上摁了一下,埋怨道:“你家老夫人也是,一个烧火丫头,也当个金疙瘩似的藏着掖着。”

沈宜秋拢拢头发:“阿兄呢?怎么不见他?”

邵芸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他呀,可别提了!上回登你们沈家的门,差点被你家老夫人生吞了,哪敢再进来,在坊门外等着呢。”

表姊说起来轻描淡写,沈宜秋却很是过意不去。

对那生得一表人才的邵家表兄,沈老夫人一向视若洪水猛兽。

他们表兄妹多说一句话,老太太就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生怕他们邵家把沈宜秋拐回去“亲上加亲”。

沈老夫人见不得沈宜秋和邵家多来往,这位适龄的表兄是主因之一。

出了坊门,表兄邵泽果然已经等着了。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手脚长得无处安放,高高坐在黑色突厥马上,英朗的眉宇间没有一丝阴霾。

沈宜秋掀开车帷探出头去,脆生生地叫了声“表兄”。

邵泽倒叫这声“表兄”唬了一跳,尴尬地摸摸后脑勺,愣愣笑道:“阿……阿妹……这向可好?”

孙嬷嬷在车后走着,见状如临大敌,憋着嗓子拼命咳嗽。

沈宜秋只当没听见,若无其事地和表兄聊了几句,待马车缓缓地行至金光-春明门大街,这才放下车帷。

邵芸叹了口气:“如今可好了,你赶紧把亲事定下来,也省得你们老夫人防贼似地防着我们家,咱们姊妹也好多见几回……”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

沈宜秋攒住表姊的手:“阿姊放心,往后你给我下帖子,我就是爬墙也要来赴会。”

邵芸叫她逗得噗嗤笑出声来,倒不好意思再感伤了:“啊呀,头发都乱了,我替你梳一梳。”

她说着便从怀里掏出把银背黄杨木梳子,替沈宜秋重新梳了发髻。

一边道:“怎么穿得这样素净,你们老夫人也是,花一样的年纪,成日叫你穿得像个烧火丫头,十分的样貌也叫她折腾得只剩……九分半了。啊呀呀,那宁家小郎怕不是要把眼珠子掉出来!”

沈宜秋忍不住笑起来:“那可怪不得我。”

邵芸在她脸上轻掐了一把:“这是哪家的小女郎,好厚的脸皮!”

姊妹俩有程子未见,见了面有说不完的话,邵芸尤其能说,叽叽喳喳说了一路,不知不觉就到了圣寿寺的门口。

时人崇尚释道,四月初八,城中士庶几乎倾巢而出,万人空巷。街上人摩肩、车挂轊。

城内的兴善、慈恩等大寺人山人海,别说相看,恐怕一掉进人堆就找不见了,因此两家人特地选了城南郭外十多里的圣寿寺,图的就是个清静。

邵家和沈宜秋一行人到得圣寿寺山门外,宁家的车马刚巧也到了。

宁老尚书毕竟是正三品,宁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沈宜秋的舅父邵安任从六品的户部度支员外郎,虽说在冠盖如云的京都不算什么,他却是实打实的进士科出身,前途不可限量。

寺主不敢怠慢,一早便屏退了闲杂人等,亲自带领一队知客僧出来迎接。

宁家人在外从来谨言慎行,加上眼下这境况,行事越发慎重。

沈宜秋将车帷挑开一条缝朝外望。

宁家总共也就四五辆马车,十来匹马,并十数仆役随从。

马车罩着青油布,十分不起眼,以他们的门第而言,可以算得上朴素了。

其中有三四个骑马的少年郎,都穿着式样差不多的白色缭绫春衫,其中一个骑青骢马的最为引人注目。

此人眉目隽秀,肌肤白皙,且举止闲雅而洒脱,果真是君子如玉,无愧“玉郎”两字。

美人谁都喜欢,沈宜秋也不能免俗,当即生出几分好感。对着这样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吃睡大约都能香一些。

她随即转念一想,又觉未必,好不好相处还得看性情。

尉迟越生得不比宁十一差,单论相貌说不定还略胜一筹,但沈宜秋对着那张脸只觉糟心。

一想到尉迟越,她顿时没了看美人的兴致,悻悻地放下车帷。

马上的宁十一郎若有所感,不经意地望过来,只见青锦车帷一动,什么也没看真切,可惊鸿一瞥之下,他的呼吸却微微一窒。

“如何如何?”邵芸兴奋地搓着沈宜秋的袖子,“可曾看到你将来的夫婿?”

沈宜秋扶额:“阿姊别乱说,八字没一撇的事。”

邵芸只不怀好意地看着她,掩嘴吃吃地笑。

两家约好了相看,众人俱是心知肚明,但也不能直奔主题,须得按部就班。

仆人张起行障,两家的主母下车相互见礼,叙了寒温。

接着小辈们下车行礼,又叙过年齿,这才有说有笑地一同往寺里走去。

圣寿寺并非什么名蓝大刹,地方不大,只有两进院落,带一个后花园,回廊两旁附建两排僧院。

正殿五间七架,不甚轩敞。

两家主仆和一众僧人往那儿一站,几乎就没有插脚的地方。

众人分男女在两边站定,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沈宜秋隔着帷帽打量宁十一,却见他目不斜视,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待行香完毕,男女宾客分别在两个禅院中休息。

一进屋,岳氏便向沈宜秋招手:“七娘快过来,给宁家二夫人见礼。”

沈宜秋依言上前行礼。

宁二夫人四十来岁的年纪,体态微丰,眉眼与宁十一郎十分相似,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

宁二夫人说话细声细气,温柔似水,对沈宜秋显是十分满意,拉着她的手絮絮地问了好些话,却注意着分寸,并不叫人心生厌烦。

沈宜秋一一答了,宁二夫人叫婢女取了见面礼来,是一些时新的衣裳料子,并一盒子宁府的合香,这是邵芸和沈宜秋都有份的。

此外,她又从腰间解下一枚螭虎穿花白玉佩给沈宜秋。

只消一眼就能看出,那块玉质地温润无暇,雕工精湛,显然价值不菲。

沈宜秋赶忙辞谢,宁二夫人坚决将玉佩塞进她手里:“这玉佩是祖上传下的,伴了我许多年。物件不值当什么,不过是个意头,你别嫌弃是旧物才好。”

她说得诚挚恳切,沈宜秋只得收下。

吃了杯茶,宁二夫人又对岳氏道:“园后的小径通到山麓,沿途有一片桃林,倒还可观。咱们姊妹在这里吃吃茶,说会儿话,不必把孩子们拘在这里,让他们去玩罢。”

说罢又对婢女吩咐道:“十一郎呢?叫他陪着女公子们一起去。”

这就是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了。

孙嬷嬷一看,这还得了,正要跟出去,却被岳氏叫住:“嬷嬷也去前边吃碗茶,山路崎岖,你年事高,腿脚不便,让素娥他们跟着便是了。”

孙嬷嬷只得作罢,岳氏虽不是她主人,但毕竟尊卑有别,她在外不能叫人说沈家的奴仆没规矩。

小辈们道了失陪,结伴往后山行去。

宁十一奉了母亲之命,缀在后头,尽心尽责地充当护花使者。

沈宜秋一边走一边欣赏山间的景致。

此处的气候比城中多一分寒意,城中的桃花早谢了,这里的桃林仍旧云蒸霞蔚,落英随溪涧而下,烂漫如锦,隔岸云白峰青,层层掩映。

虽不是什么胜景,却也悦目怡心。

沈宜秋两世为人,不是在深宅就是在深宫。虽说禁苑也有泉石可观,但毕竟少了这分闲适悠然的心境。

这一片无名的山野桃林,却叫她看得出了神。

回过神时,其他人走得只剩远处的背影,只有她和宁十一郎被远远抛在后面。

沈宜秋第一次与尉迟越之外的外男独处,虽说比别人多活了一世,也还是有些不自在,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她随即自嘲地一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光明正大地相看,有什么好心虚的!

尉迟越已是上辈子的事,而这一世,不论从前、如今,还是往后,他们都不会有半点瓜葛。

想到这里,沈宜秋不由挺了挺腰板,大大方方地伸手摘下帷帽,对宁十一郎浅浅一笑,福了一福。

宁十一郎不由一怔。

隔着轻纱虽也看得出沈七娘容色出众,他还是被她明艳的相貌灼了一下眼。

他曾读过许多写美人的诗句,此时似乎都有了着落,但又都不足以描摹出这近在咫尺,又如隔云端的美。

比之吹弹可破的肌肤,宜喜宜嗔的樱唇,灵动清澈的凤目,修长眼角浅浅的红晕,更令他纳罕的却是沈七娘那莫可名状的神情。

她的面容出奇平静,并非强装出的镇定,也不是故作通透世故,更不是自恃身份的端庄矜持,就像这山间悄悄开、静静谢的桃花,与山风流云一般,无情而动人。

倒也不是出尘脱俗,却与山下的滚滚红尘若即若离,似乎隔着一层薄雾。

一个十五岁的小娘子,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会有这样一副神情呢?

宁十一郎暗自沉吟时,沈宜秋也在大大方方地看他。

有的美人宜远观,有的美人宜近赏,宁十一却是远近皆宜,五官姿容无可挑剔,真是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两人忙着凝神打量彼此,谁也不曾留意,一水之隔的小树林里,有一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第8章 醋了

尉迟越起初怀疑自己眼花了。

对面那双男女,一个是他的发妻,另一个是他的心腹之臣。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竟然在此山野桃林中私会!

溪涧并不宽阔,尉迟越目力又极佳,将对岸之人的神情举止尽收眼底。

沈氏摘下帷帽的瞬间,他看见十一郎的眼神倏然一亮,惊艳之色全然不加掩饰——他与宁十一君臣相得,私下也甚是投契,不成想那厮看着道貌岸然,私德竟如此败坏,公然引诱不谙世事的少女,瓜田李下也不知避嫌!

而那沈氏也甚是可恶,竟然在一个不相干的男子面前露首,非但不知羞,竟还嫣然巧笑!

那一笑隔花隔水,却愈发灿然,如六月的骄阳般落在他眼底,令他忍不住觑了觑眼。

沈氏在他跟前总是不苟言笑的。

她一言一行堪为楷模,恨不能在头上顶个“母仪天下”的匾额,何尝这样自在地笑过。

然而这样的如花笑靥,却是对着另一个男子。

尉迟越的胸腔里仿佛烧着一团火,这火迅速蔓延,吞没了他的五脏六腑。

偏偏这股无名火无处发泄。

沈宜秋尚未嫁与他为妻,他们这一世甚至还没见过面;而宁十一不曾考中进士,与他素昧平生,更算不上背信弃义。

他的怒火师出无名,可正因其师出无名,才越发炽烈。

尉迟越五内俱焚,面上却出奇沉静。

贾七和贾八两人原本是随侍左右的,此时早已悄然退到五步开外,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贾八压低了声音道:“咱们殿下与那沈小娘子又无甚瓜葛,为何气得这样狠?”

贾七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侍奉太子多年,对他的神情举止极为熟悉,他打小受的是储君的教养,喜愠不形于色,只有亲近之人才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他的情绪。

此时尉迟越虽然一脸平静,但脸色煞白,周身如同结了层寒霜,显是盛怒已极。

可是人家沈小娘子和宁小郎君,男未婚女未嫁,便是有点什么,与东宫有何干系?

且他们连日来暗中盯着沈七娘,见那小娘子只是特别爱睡回笼觉,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异状。

太子殿下心悦何家九娘子多年,这事他们这些近侍都心知肚明。

说句失敬的话,太子殿下在这事上有些一根筋,不是那等轻易移情别恋之人。

贾七摸着下巴,低声忖道:“可要说没什么吧,今日又巴巴地赶到这儿来……”

贾八道:“殿下不是说闲来无事,城南景致好,微服出宫遛个弯么?”

贾七睨了弟弟一眼:“你是不是傻?城里城外几十上百个寺庙,什么弯能恰好遛到这儿?”

贾八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呢,只是出门遛个弯,咱们殿下又是沐浴又是焚香的,换了十八身衣裳还不称心……”

贾七用眼刀子剐了弟弟一眼,并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贾八吓得一缩脖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主人的背影,俱是默然。

尉迟越那身玉色轻罗衫子轻薄飘逸,实在不适合在草莽间行走,衣裾已经沾了不少尘土草叶,左腋下还被树枝挂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好好一个金尊玉贵的太子,看着竟有几分萧瑟落魄。

对岸的两人却是浑然不觉。

沈宜秋和宁十一在桃林中漫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宁十一发现,这沈家小娘子比他预料的要活泼健谈许多,见地更胜许多同龄男子。

沈宜秋也暗自点头,宁十一郎果然是学富五车,更难得的是毫不卖弄,单这一点就胜过世上九成九的男子。

若是换了尉迟越那厮,怕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两人向桃林深处走去,枝叶逐渐繁密。

沈宜秋一个不慎,不曾留意头顶横枝,眼看着就要撞上去,宁十一郎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她的额头:“小心!”

沈宜秋冷不丁地撞在他手上,他温热干燥的手心覆在她额头上。

肌肤相触,沈宜秋并未生出什么旖旎之情,心里却是一暖,这情急之下的呵护是做不得假的。

宁十一却像被烙铁烫了似的,迅速缩回手,少女肌肤柔腻的触感还停留在他的手心,他下意识地轻轻握拳,像是要把什么珍藏起来。

尉迟越的目光紧紧追着对岸的一双身影。

虽然被枝叶挡着看不真切,但两人肌肤相触却是明明白白地落在他的眼里,刺得他两眼生疼。

他不自觉地握紧腰间的犀角刀柄,直捏得指节发白。明明想拂袖而去,可双脚却像是钉在地上,寸步也挪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