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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抹了把脸,接着道:“自打三娘进了曹家,我总盼着能见她一面,问问她过得怎么样,过了个把月,我忍不住问到曹府门上,说想看一眼女儿,我不吭声,就远远看一眼,看她全须全尾的就好……可曹家下人不让我见,哄我走,只道三娘好得很,吃香喝辣,快活着呢。

“他们越是这么说,我和她阿娘越是放心不下,正好冬天地里没活,她阿娘织布,我就悄悄在曹府外头候着,接连等了十日,总算等到曹家一个婢子出门给曹小娘子买绣线,那婢子和我们家沾点亲,我见是她,赶紧偷偷跟上去,一直跟到市坊里,这才叫住她。

“她见了我慌慌张张的,我看出不对,就有点急了,一直缠着她问,她没办法,只告诉我三娘惹恼了曹刺史,叫他们关起来了,她也好几日没见着。

“我一听,急得团团转,我得去救我三娘呐,可曹府进不去,我急得只能在曹家后门外转悠,一直转到后半夜,就看见几个下人鬼鬼祟祟抬了什么出来。

“四下里黑洞洞的,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可我一见那东西,脑袋里好像炸了雷,耳朵里轰轰的直响。

“我抢上去问他们那是什么,有个下人认得我,见了我着慌,脚下一绊,手一松,我三娘……三娘就从草席里滑了出来……”

他说不下去,坐在地上大声嚎啕起来,一个满面虬髯的七尺壮汉,嘴唇高高肿起,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这情形简直有些滑稽,可是没人笑得出来。

沈宜秋站起身,走过去递了一条巾帕给他。

牛二郎道了谢,接过雪白的绢罗帕子,不舍得拿来擦脸,捏在手里,想着回去给三娘,蓦地意识到女儿已经不在了,从喉间发出一声沉沉的悲鸣。

三个人都默契地不出声,由着他放声痛哭。

待他终于收了泪,尉迟越方才道:“你放心,令媛的血债孤一定会替你讨回来。”

牛二郎爬起来,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额头在砖石地面上磕得砰砰作响。

尉迟越道:“不必如此。不过你打伤曹府下人,需依律受罚。”

牛二郎道:“只要能替三娘讨回公道,莫说受罚,就是要我这条命又值当什么!”

就在这时,沈宜秋忽然道:“敢问令媛之前,可有曹刺史残杀其他妾室的传闻?”

牛二郎皱着眉摇摇头:“要是早听说这种事,我宁愿连夜带着三娘躲到山里去,哪里还会推她进火坑?”

沈宜秋道:“那可有其他妾室莫名其妙不知所踪的?”

牛二郎想了想,摇摇头:“那曹狗二十几个小妾外室都活得好好的,只有我的……我的三娘……”说着又哽咽起来。

尉迟越明白过来她为何有此一问,曹家小娘子被剜眼断指,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曹彬有虐杀女子的癖好,不曾想到这些毒辣手段未必是为了虐杀取乐,也可能是逼供。

回过头来一想,若是曹彬有此人神共愤的癖好,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透出来,他们却是想当然了。

他心中微讶,不由佩服沈宜秋的敏锐。

尉迟渊也颇感意外,侧头看看沈宜秋,仿佛今日才认识这个阿嫂。

沈宜秋知道他们都已察觉,便即住了口。

尉迟越又向牛二郎打听了一些与曹刺史有关的事,便即命人将他带下去。

牛二郎走后,尉迟越方才道:“牛家小娘子恐怕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这才叫曹彬灭了口。”

尉迟渊点点头:“死前被折磨逼供,多半是为了确认她有没有把秘密泄露出去。”

尉迟越接口:“曹彬下此狠手,曹家娘子发现的定是性命攸关的东西。”

他瞥见沈宜秋若有所思,便问道:“太子妃在想什么?”

沈宜秋道:“妾在想,曹刺史隐没户口、贪墨租粮、贿赂京官,那一笔笔帐总不能记在心里。若是有这么一本账册,倒算得上性命攸关。”

尉迟越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很有道理。”

沈宜秋接着道:“另外,牛家小娘子果真是嫁入曹府后才发现曹彬的秘密么?她一个刚入府的妾室,日常会去的地方就那么几处。

“若是曹刺史房中有什么,别的妾室难道不会发现?曹刺史为官多年,不至于这么不小心吧?”

尉迟越和尉迟渊对视一眼,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沈宜秋向尉迟渊问道:“五弟,牛小娘子的母亲你可曾见过?”

尉迟渊已明白她的意思:“帮中不少人认识牛家小娘子,他们虽未明说,但据我推测,牛家小娘子应当称不上国色天香,当初曹刺史一见倾心非要将她迎入府中,许多人都觉难以置信,还道牛家交了好运。”

沈宜秋点点头:“这就是了,牛小娘子并非天人之姿,曹刺史一见倾心,又急不可耐地抢她回去,甚是古怪。因此妾猜想,那要命之物多半不在曹府,却在牛家小娘子去的佛寺里。”

顿了顿又道:“若牛家小娘子撞破的只是账册所在,曹刺史只需将账册换个地方藏匿便是,不必杀人灭口又逼供,故此依妾之见,那定是不便移动的东西,比如房梁、石幢之类的东西。”

尉迟越听她丝丝入扣地条分缕析,越听越讶然,随即从心底涌出自豪来,他的小丸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像是一块光华内蕴的美玉,小心收敛着光芒,偶尔显露出一点便令人着迷不已。

五皇子由衷赞叹:“阿嫂真是了不得,五郎很少佩服人,对阿嫂却是五体投地。”

沈宜秋抿唇一笑:“五弟谬赞,只是猜测罢了,没准都是错的。”

尉迟越却乜了弟弟一眼:“时候不早了,你可以回自己房里去了。”

尉迟渊可怜巴巴道:“多日未见,阿兄不留我叙叙旧么?”

太子六亲不认地吐出一个字:“滚。”

尉迟渊只得起身,对沈宜秋作揖:“阿嫂,家兄就托付给你了,他不太晓事,还请阿嫂看小弟薄面,多担待着些。”

太子又好气又好笑:“明日别睡过头,晚了不等你。”

尉迟渊转过头,眼睛倏然一亮:“是去查案么?”

太子乜他一眼:“别废话,快走。”

待弟弟一走,尉迟越将贾七叫来,如此这般地吩咐部署一番,末了道:“传令下去,大家在驿馆休息两日,我们几个先去庆州城的事切不可走漏风声。”

贾七哭丧着脸道:“殿下龙章凤姿,仆这獐头鼠目的,要在接风宴上假扮殿下……仆唯恐装不像,叫刺史府的人瞧出来……”

尉迟越脸一沉:“敢露馅唯你是问。”

贾七心头一凛,赶紧唯唯称是。

第99章 人牙

是夜,太子殿下依旧孤衾独枕,不曾将流言坐实。

尉迟越的侍卫中人才济济,他吩咐下去,便有人连夜替他们假造好了过所。

翌日一早,尉迟越、沈宜秋、五皇子装扮成从南边赴京考进士的举子,六名武艺高强的侍卫扮作长随,一行人骑着马上了路。

贾八和邵泽亦在随行侍卫之中,此外还有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

尉迟渊见他有些面善,多看了两眼,猛然认出来:“牛兄?剃去髯须竟似换了个人,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没了胡子、修细眉毛的牛二郎一张容长脸,竟还有几分俊朗。

牛二郎笑着摸摸脸:“怪不自在的。”

尉迟渊道:“有你带路更好了,我们地头不熟,在城里瞎摸乱撞叫人识破就糟了。”

顿了顿又道:“牛兄,先前骗了你,实在过意不去。”

牛二郎早已明白过来他骗自己去劫太子的道是为了替自己申冤,恨不得将心掏给这位小兄弟,哪里还有半点芥蒂:“二……五殿下替草民申冤报仇,就是草民再生父母,草民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五殿下与太子殿下的恩情。”

他朝太子的背影张望了一眼,见他与那小男宠同骑一匹马,将人搂在怀里,又时不时低头凑在那少年郎耳边磨来磨去,心里有些毛毛的。

但转念一想,太子帮他申冤,是个好太子,不是曹刺史那等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的大淫贼,那小林官人也是个顶顶和善的好人,他们相好实在没碍着谁。

自己受了人家的恩惠,实在不该这么想他们,当下羞惭难当,暗暗打定了主意,若是有机会,定要粉身碎骨报答他们。

沈宜秋在骊山虽曾与太子共骑一马,但仍旧有些羞赧。

她本想自己骑一匹马,尉迟越哪里肯放过温香软玉抱满怀的好机会,义正词严道:“一路上几十里都是山道,你骑术不精,太危险。”

沈宜秋一想,她骑得慢,其他人为了迁就她,难免也要放慢速度,到头来耽误正事,便也不再提了。

尉迟越自打出了京便不曾好好与她亲近,在马车上偶尔搂抱一下也都是浅尝辄止,此时便如久旱逢甘霖,两条胳膊将她牢牢箍在怀里,时不时低下头,佯装说话,借机与她耳鬓厮磨。

沈宜秋叫他蹭来蹭去,心头莫名有些痒,只盼着快点到今夜下榻的邸舍,早些结束这折磨。

尉迟越这回与她心有灵犀,也盼着快点到下榻处——他们微服出行,随行的俱是亲信,自然不用掩耳盗铃分开住。

一行人策马长驱,抵达庆州城西门外时天色已擦黑,

他们乔装改扮,自然不能住朝廷设立的驿馆,便在官道旁寻了一家邸舍,尉迟越告诫众人:“一会儿入了邸舍,称呼上小心些,切莫说漏了嘴。”

众人应是,便往门内走去。

这邸舍虽是私营,可规模与驿馆也相差无几,足有五六个院落。

他们入内一看,只见屋宇轩敞,陈设雅洁,庭院中一株茶梅开得正好,倒有几分韵致。

邸舍中除了他们之外,只有几个从南边来的商人。

尉迟越向贾八使了个眼色,贾八便上前对那邸舍主人道:“这里有几间空房,我们都要了。”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阵蹄声,片刻后,便有人在屏门外高声吆喝:“怎的无人出来迎客?”

邸舍主人忙道:“有劳客人稍待,小的去外头说一声,叫他们另寻住所。”

牛二郎听了这声音却是怒目圆睁。

尉迟渊看在眼里,小声问道:“牛兄可是识得此人?”

牛二郎压低声音,但压抑不住怒气:“是邱四,我们庆州城里的人牙子,当初我三娘进曹家,就是他那婆娘来说的项。这人什么绝户钱都赚,曹家、方家、万家那几个大户人家,买人都是打他手上过。”

他冷笑了一声道:“这回定是去外头替曹老狗寻摸漂亮小郎去了,猪狗不如的淫贼!”

随即想起那曹老狗寻摸漂亮小郎君用来做什么,不觉有些尴尬,咳嗽两声,欲盖弥彰道:“草民是说那曹老狗,不是说……咳咳……”

牛二郎虽是与尉迟渊交头接耳,几人相去不远,尉迟越和沈宜秋也听得一清二楚。

尉迟渊老神在在地道:“牛兄此言差矣,淫不淫的不在男女,男子与男子之间也有心心相印、情深似海的,比之世上最恩爱的夫妻也不差什么。”说罢微眯狐狸眼,瞟了一眼兄嫂。

牛二郎听了连连咋舌:“草民没见识。”

尉迟越脸都绿了,替着尉迟渊的后脖领便将他拽了过来:“哪里听来的浑话,再胡言乱语,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五皇子的双腿每日都要在兄长嘴里断上十回八回,丝毫不放在心上,眼珠子一转道:“阿兄,我有个好主意……”

太子冷哼:“滚。”

沈宜秋笑道:“贤弟足智多谋,想到了什么主意?”

尉迟渊差点感激涕零:“林兄真乃五郎知己。”

尉迟越屈指在他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好好说话!”

五皇子道;“我们一行十来个人,虽然隐姓埋名、乔装改扮,但外乡人总是难免引起警觉,倒不如来个偷梁换柱……阿兄虽说年纪大了点,好在够漂亮,勉强也能算作‘漂亮小郎’之列……”

尉迟越一听火冒三丈,正要打断他的腿,不想沈宜秋却若有所思道;“这主意妙得很,我们可以分作两路,一路去佛寺,另一路混入曹府,万一我推断有误,也不至于两头落空。”

尉迟渊道:“果然只有聪明人才懂聪明人。”

尉迟越听太子妃这么一说,微微颔首:“林兄所言极是,就这么办吧。”

五皇子感慨:”噫!阿兄几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牛二郎也暗暗纳罕,心道这太子殿下对着小林官人倒是千依百顺,五皇子说得不假,看他俩这光景,与真夫妻也不差多少,还是婆娘做主的那种……等等,两个男子在一处,到底哪个是婆娘……

正胡思乱想,只听外头传来争执之声,那人牙子邱四大声道:“什么先来后到,什么包不包,他们几个人,要住那许多房?你邱耶耶差你这几吊钱?睁大你的狗眼瞅瞅,邱耶耶这是替当今太子殿下、曹使君办差,你得罪得起吗?”

那邸舍主人无法,只得入内与尉迟越一行人商量,却正中他们的下怀。

贾八道:“既如此,我们挤一挤,分两个院落与他们便是。”

邸舍主人如蒙大赦,对他们连连作揖,千恩万谢。

片刻后,邱四一行人牵着骡马走了进来。

尉迟越打眼一瞧,为首的除了邱四还有一个麻脸中年男子,后头跟着五六个俊俏的少年郎,最大的也不过十六七岁,最小的看着比尉迟五郎还小些,大约只有十一二岁。

其中两三人举止妖媚,脂粉气很浓,显是从小倌馆之类地方买来的。另几个少年则神情局促,大约是从穷人家半买半抢来的。

太子一行人都在心里暗骂禽兽。

邱四等人也在打量尉迟越一行,只见主仆十来人中除了一个中年大汉外,个个是修眉俊眼、相貌不俗的少年郎,尤其是那三个主人公子,个个都是稀世罕有的美人。

尤其是那十五六岁的纤秀少年,直看得他两眼发直——他做了二十多年人牙子,经他手上过的美人少说也有上百人,就没见过这样的绝色。

再回头看看自己寻来的那些人,相形之下不免黯然失色。

可惜这些人虽是白衣举子的打扮,但一看仆从衣饰与鞍马,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等闲得罪不起,否则将他们献给曹刺史,定能得一大笔赏金。

他心中暗暗遗憾,眯缝了一下三角眼,堆起笑来,向太子一行作了个揖:“敢问尊驾高姓?”

正直的太子殿下自然猜不到邱四心里的龌龊念头,但看到他目光黏糊糊地胶在沈宜秋脸上,心中已是怒不可遏,哪里还肯答腔,冷冷地乜了他一眼,便即拉起沈宜秋的袖子,对邸舍主人道:“有劳带路。”

邱四摸了摸脸颊,嘻嘻一笑,待他们离去,对那麻脸男子道:“有气性,够味道,只可惜年岁稍大了些,身子不够软。”

那麻脸男人猥琐地咂咂嘴:“倒也未必,我打眼瞧他身条,腰细腿长臀翘,看着韧性不错。”

邱四露出油汪汪的笑容:“老东西,想什么呢,别惹祸上身。且太子殿下喜欢的是没长成的少年郎,这个怕是不成的。”

麻脸男人舔了舔嘴:“太子殿下看不上才好,我就喜欢这种够辣的。”

邱四“咯咯”笑出声来:“老贼,不好好做买卖,一天到晚想着自己受用。”

说着收了笑:“我看算了吧,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来头,看着不像是一般门第。”

麻脸男人道:“你这怂货,富贵险中求,曹使君就是这庆州的土皇帝,在这地界上,谁还能大得过他去?”

他眼珠子一转,露出凶光:“几个外乡人,走在山里遇上山匪,死了也是白给,怕什么!”

太子殿下不知道那些人已经打上了自己的主意,跟着邸舍主人来到下榻的院子,他们十人分作三个院子,他们夫妇一个,尉迟五郎与邵泽一院,其余侍卫与牛二郎一院。

尉迟越离京两旬,总算能与太子妃宿在一处,迫不及待地将探头探脑的尉迟五郎赶出去,把房门一关,便将人搂入怀中好一顿搓揉。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笃笃”的叩门声,尉迟越恼羞成怒,扬声道:“何人?”

来人道:“小的来给两位客人送晚膳。”

尉迟越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未用晚膳,松开怀中的沈宜秋,歉然道:“饿不饿?先用晚膳。”

说罢打开门,那仆役行了礼,提了食盒走进堂中,将酒肴一一摆在案上,指那酒壶道:“这是敝店自酿的梅酒,两位客人请尝尝看。”

尉迟越微微颔首:“退下吧。”

那仆役却道:“小的给两位斟酒。”说着提起酒壶,往杯中注酒。

沈宜秋目光微微一动,与尉迟越交换了一个眼神。

尉迟越执起酒杯,对沈宜秋道:“那便尝尝吧。”

话音未落,手中的酒杯忽然照着那仆役面门上摔去。

瓷杯带着劲风正中那仆役面门,他“啊哟”一声痛呼,仰天摔倒在地上,不等回过神来,脸已经被一只鹿皮靴踩住。

那俊俏非凡的小郎君一挑眉,凶神恶煞地道:“说,是谁叫你来下药的?”

第100章 眼界

那邸舍仆役压根不用尉迟越问第二遍,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方才那两人是庆州城里的人牙子,瘦长个的是邱四,麻脸的是他六弟,他们见几位小郎君生得俊俏,又是外乡人,便起了歹心,要将这……这位和另一位细长眼的小公子献给太子殿下……”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尉迟越一眼:“他……他们说太子殿下喜欢嫩的,公子耶耶你老人家年……年岁略大了些,太子殿下若是看不上,他们便留着自个儿受……受用……”

那仆役每说一句,尉迟越的脸色便差一分,待最后一句说完,他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滴下水。

他已计划好,中夜遣侍卫偷偷潜入那两个人牙的房里,将两人绑缚起来,谁知他们胆大包天,竟上赶着来找死。

沈宜秋听见芳龄十八、貌美如花的太子殿下被嫌弃不够嫩,想笑又不敢笑,眼观鼻鼻观心,只作没听见。

尉迟越脚下不觉又用上几分力道,那仆役被踩得吱哇乱叫,连连告饶:“公子耶耶饶命,小的也是被逼迫的,那邱四与邱六有曹使君做靠山,庆州城里没人敢得罪他,若是小的不听他们的话,他便要把小人的妹子掠卖到曹府去……像那牛家的女儿一样……”

尉迟越听到此处,将靴子提了起来,冷冷一笑:“你怕他们,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他卖你的妹子,我们能杀光你全家。”

他久居人上,冷着脸放狠话便如玉面修罗,唬得那仆役打起摆子来,连声哭告。

太子冷眼瞧了一会儿,这才道:“你去同那两只禽兽说,事情办成了,将他们引过来,若是办好了,我便放你一家老小一条生路,若是办砸了……”

他冷笑了一声,那仆役忙不迭地磕头:“小人这就去……”

说罢麻溜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两个人牙子便轻手轻脚推开院门,鬼鬼祟祟地闪身进了庭中,却见整个院子里黑灯瞎火。

两人做的本是偏门买卖,戒备之心甚重,直觉事有蹊跷,正欲退出去,忽觉背后响起呼呼风声,没等两人回过身来,后脑勺上一人挨了一记闷棍,软软地倒了下来。

尉迟越从门背后走出来,取出绳索,三下五除二将两人五花大绑起来。

做完这些,他立即从廊下水缸里舀了一大瓢水,将双手搓洗干净,这才去叫尉迟渊、牛二郎与众侍卫来。

两个人牙子挨了闷棍晕死过去,正不知发着什么大梦,被人一桶凉水泼下去,一个激灵醒过来,睁眼一瞧,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叫人绑成了角黍,而他们瞄上的那几头肥羊正高坐堂上,居高临下地冷眼瞧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