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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玉芹立马小声跟了句:“就是,你爸老跟我喊。”然后娘俩就挎着胳膊下楼了。

  江源达一手扶额,一手抖搂围裙想围上做饭时,家里电话响了。他这才想起来手机还没开机呢。

  接起电话嗯嗯了两声,只看他忽然像恢复了元气般激动道:

  “哪?德强?我真是没想到,主要是没敢想!得考试啊?借读一学期?老孙吶,这就挺谢谢你的了,真是给哥们当事儿办了。考就考呗,我闺女学习还可以,还能给她爹考倒数?多少?行,哈哈,这就挺好。我看咱俩也别电话唠了,咱见面细聊。”

  挂了电话后,江源达激动的将围裙扔在沙发上,他赶紧去卧室找存折。又穿戴好站在北阳台,冲一圈儿圈儿跑步的苏玉芹喊道:“我走了,你娘俩自个儿吃吧。”

  “啊?”

  江源达没再回答,而是看向女儿的方向,脸上是打心眼里的高兴。

  爸爸不说,爸爸晚上给你个惊喜。你老爸虽然不是当官的,可照样能给你送进…那词叫什么来着?对,贵族学校。

  远处的江男,似有所感般也停下脚步望过去,她呼出一口哈气:今天不会又泡汤吧。再这么磨蹭下去,她就要开学了。她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

  中午,和女儿分开的苏玉芹,正搭载任子滔妈妈的本田车回家,她坐在副驾驶很犯愁地说道:

  “你也看出我家男男在减肥吧?她以前最爱吃火锅啊麻辣面啥的。啧,你瞅瞅刚才,面条吃那么两口就撂筷儿,下午还得补课呢。”

  林雅萍看了眼倒车镜转弯儿,笑呵呵回道:

  “那给孩子吃粗粮呗,大饼子啊啥的不胖人。我知道一家。嗳?就你家老房子那,平房门市那个。十四道街身后有个哑老太太,她做的特别好,上回王嫂子还给我们带了呢,子滔吃了六个,我后来又特意去了两次。

  对了,你家门市那拆迁有信儿没?我看那边楼盖的可多了,就你家那一块夹在里头呢。”

  噢,雪莲租的门市那啊。苏玉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啊,都我家那口子管。当时买的时候我还后悔了呢,那么大面积租不上价,你说便宜租给别人还亏得慌。后来得亏我老家有个姐妹儿来了,租她便宜点儿就便宜点儿,心里平衡多了。”

  苏玉芹说完,又想了想,觉得总蹭任嫂子车怪不好意思的,说道:

  “明个儿我要去那看看我那朋友去,到时候正好多买点儿大饼子,等给子滔也拿一些。是个哑巴啊那老太太?”

  中午的地下批发城。

  今天所有的服务员都能感觉到老板心情好。

  江源达确实心情不错,还和弟弟江源景通了个电话,兄弟俩商量了一下,过些天老爹六十六大寿的事儿。挂了电话后,他靠在老板椅上,边抻着裤腿褶子边心想:

  老爹都六十六啦;

  闺女也要去更好的学校了。那娘俩最近好的跟连体了似的。呵呵,这才是小棉袄嘛。唉,欣慰啊;

  至于媳妇呢,自从去了跳舞班,高跟鞋蹬上了,还知道今儿穿一套明天换一套对着镜子臭美了,挺好。

  江源达停下抻裤子的动作,他看向来来回回路过店铺的三五人群:

  大老李有句话说的对,男人要活就活的痛快,夹在中间算啥事儿?

  他有妻有女还有个老爹能让他孝顺着,做人还是踏踏实实的好。

  这一刻,江源达彻底下定决心,去谈一下,然后再也不瞎扯了。他站起身,掏出手机打给了秦雪莲。

  同一时间,地下城六号出口的江男,双手正抱着热乎乎的玉米。

  与其说是吃,不如说是在取暖。天天在这蹲着,她有点儿感冒了。

  就在江男咬了一口粘玉米时,五岁的小男孩两手一起用劲儿,使劲掀起笨重的门帘子:“姐姐,目标走了,从十号口出去的。”

  玉米瞬间掉在了地上了,背着双肩包的女孩儿一步三个台阶的往上跑。

  “师傅,去道外,我告诉你怎么走,麻烦你快点儿开!”

  她就是有种第六感,今天是真的。

  “那前面施工盖楼呢,我就能开到…”

  “给你钱,不用找了。”江男甩上车门子,她就开始在既熟悉又陌生的十四道街街头狂奔。

  后巷里,哑婆婆正用干净的被褥捂住新鲜出炉的大饼子,她斜睨一眼,又看到秦雪莲家后门的粉色布条在飘摇。摇了摇头心明镜地想:

  每次那男人来,粉布条就出现。这是在提醒店里没人,可以放心进去呢。

  唉!哑婆婆刚叹完气,猛一抬头,就发现有个胖闺女站在她摊子前,正盯着那后门,眼神中是…

  她心口一跳,仔细观察。

  就在江男准备掏出钥匙要过去开门时,老太太更确定了,她一把拽住了江男,艰难地发着“啊啊”,又急着在江男手心里写字,意思是现在进去不行,秦雪莲正在后院守着呢。发现胖闺女不懂,她干脆咬了咬牙,指了指她家。

  就这样,江男被带到了秦雪莲隔壁的墙下,旁边还摆着凳子。

  一墙之隔,当听到江源达声音出现的那一刻,江男瞬间闭上了眼睛,指甲陷进了肉里。

  还是那个哑婆婆拍了拍她的肩膀,且看到胖闺女手上还握着相机后,机智地把喇叭调到最大声。

  因为老太太知道拍照有咔咔声,她觉得亲闺女还是别听见不该听的好。

  傻孩子,人生路长着呢,别让那糊涂事儿伤自己一辈子,不值。

  江男是在“大饼子嘞,热乎乎的大饼子”的喇叭声中,踩着板凳攀越上墙的。

第十六章 会失去什么

  就在江男一跃而下的那一刻,墙的另一边,哑婆婆在双手合十地祈祷着。

  她一把年纪了,认为自己早就看透了男人这种生物。

  那种事儿,做儿女的,可以被动知道,可以听父母告知,可以听这个说那个说,唯独万万不能去抓。

  傻孩子,奶奶知道你一定绝望着也渴望着父爱,这两种感受扯的你心口窝疼吧?要不然你刚才不能哆嗦成那样。

  但你跳下去,就会意味着失去了,回不去了。

  你会把那个人推的很远很远。他会恨你。

  那恨里有让他无法在儿女面前再抬头的羞耻感,更有恼羞成怒对你的心寒啊。

  …

  院子里,已经贴墙蹑手蹑脚溜进仓房里的江男,正站在几个废弃的模特中间。她望着江源达伟岸的背影,死死地咬着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儿。

  这几天在地下城等待的时候,不是没有期待过。怎么不去了?难道是因为她重生有什么变化了?他会不会就此变好了?

  可今天连卧室都没进呢,窗帘也不拉,她爸现在就能被秦雪莲一把搂住脖子,还两腿盘在他的腰上,他不推不搡,任由那臭不要脸的趴身上。亲密的,她恨不得眼瞎了!

  原来人的心脏真容易碎裂,原来亲眼所见是这种滋味。

  江男举起相机,一张连着一张的开始拍照,他们哪个动作亲密她就拍哪个。

  她告诉自己:

  别手抖,就这样吧,再次失掉上一世也惦记到不行的父亲吧。他们父女的缘分就这些,她没那个福气能在结婚当天接受父母双双的祝福。这就是她的命。

  江男的心在烧灼着沸腾着时,走进卧室里的俩人,其实并不像她拍到的那样,也并没有出现来不及等就进入激情天堂的阶段,甚至气氛有些僵。

  因为江源达说:“下来,别这样。”

  秦雪莲尴尬地将两腿从江源达的身上滑了下来,她莫名的有些心慌。

  女人的直觉让她有种预感,也就乱了方寸急于解释道:

  “源达我没喷香水,口红也蹭不到你衬衫上。”又不安的伸手,急着想摸江源达的脸,但后者一躲,她只摸到了头发,还给自己找台阶道:

  “对,发型也不能弄乱了。其实姐姐不会发现的,每次我都很小心。你今天是怎么了?”

  江源达被秦雪莲这讨好的语气,弄的心乱了一拍。

  他也想起了每次离开时,秦雪莲确实会小心翼翼地给他整理衣服头发,会提醒他掏出手机清空通话记录,更会让他放心的说上一句:毫无破绽,然后才放他走。

  这女人,还算体贴。

  江源达换了没那么冷的语气,率先坐在床边,背对着院落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也坐。雪莲啊,我今天来是有事儿跟你说。”

  “嗯嗯。”秦雪莲连连点头。

  “最近家里店里,还有你芹姐她爹娘那,四处都是事儿。

  等男男开学了,我还得回趟老家,帮她爹娘那面儿修修房子。

  时间上,我嘛,基本就不能来了,你就别给我发短信打电话了。

  一个是身边总有人在,再一个是你芹姐有时候跟着,我也不能接,对吧?短信啥的我本来也不太会用…就是不方便,你明白我啥意思吧?”

  秦雪莲低头间指甲抠着掌心。有啥不明白的?这是要缩回去了。

  苏玉芹!你特妈的最近到底干了什么?勾的江源达又开始顾上大家了?

  呵,江源达,你个可笑的男人!你想脱裤子就脱裤子,但你现在想穿上玩够了可没那么容易,反正你比我心虚害怕。

  秦雪莲眼睛极快地眨动着,心寒都顾不上了,心里在翻搅怎么回答:

  他既然没说的那么透,那她就跟着装傻吧,只关心该关心的。如果现在又哭又闹的挽留,只会说明她彻底懂了分手的意思,那会让他更放心的马上走。

  不行,再心寒也不能冲动。

  而此时说完那番话的江源达,他没观察身边人的表情。说完后,边等答复边低头摆弄衬衣袖扣,谜一样的沉默着。

  秦雪莲开口前,先清了清嗓子,语调更温柔了,抬脸道:

  “源达,其实我联系你不是有事找你,你也知道我能照顾好自己的。我就是想让你来看看我,哪怕路过瞅一眼也行。要不然我该惦记了。你是不知道我们女的,你一没动静吧,我总爱往不好的地方瞎寻思。”

  说着说着,她眼圈儿红了:“那行吧,这段日子我会好好的,你开车注意点儿安全。唉,其实我这也是瞎操心,你有姐姐呢。”

  男人尴尬地“嗯”了一声。

  “但是源达啊,你说我不找你吧,这也做不到啊?

  你看这眼瞅着就三月份了,换季那些新款衣服啥的怎么办?

  你别这样行嘛,该抽空还得抽空过来嘛,你不在我怎么办啊?”

  江源达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知为何,心里是第一次冒出果不其然四个字。答应的倒很利索:

  “行啊,等厂家那头把夹克衫啥的发过来的,到时候我让店里来俩人,给你送来,你就不用过去了。”

  说完,江源达就准备要离开,却被秦雪莲一把搂住胳膊祈求的对他摇头。那胸,蹭在肘关节上,热热的,女人脸上挽留的意思也很明显。

  但他坚持道:“我真得走了,晚上约了人。”

  “可你好不容易来一回,别这样行吗?哪怕陪我说说话,五分钟。”秦雪莲带出了哭音,她扑进了江源达的怀里,这一刻的情绪也算真情流露了。

  她双手紧紧地搂着男人的腰,眼泪一滴滴掉落道:

  “你别不要我。你不知道你对我意味着什么。

  以前我在娘家,觉得自己就是个干活的命。你结婚后,我又嫁了个那样的,离娘家八十丈远。洗衣做饭生孩子,日子没盼头。

  我没想到老天让我们真在一起了。我知道我是偷姐姐的,但我太羡慕她了。

  你那么好。是你领我喝没喝过的咖啡,是你让我感受到岁数大的人也能被人拉着手登山。我穿什么衣服,不再是没人注意。你不懂,当初我离婚非要儿子,那时候说实话,都觉得要活不下去了。

  我不敢贪心,这样就好,源达,这样都不行吗?”

  江源达没回答,他是倒退着走出房门的。

  他得一边推着秦雪莲,一面尴尬的落荒而逃,所以路过院子的他,表情很是复杂。

  大门关上那一刻,他不知道身后的女人在一脸愤恨看他背影。

  更不知道在他路过的黑暗处那,有个女孩儿此时是一副恨不得吃人的表情。

  十五分钟后,一直猫在仓房里的江男,听到屋里有杯子炸裂和摔东西的声音。

  她好像忽然被这声音安抚到了,给模特穿寿衣的动作不抖了,掏出口红给模特补妆的眼神也带着欣赏,她甚至轻拍了两下模特的脸蛋,自言自语道:

  秦。贱人,先吃点儿小菜爽爽胃,收拾完我爸,我就给你上大餐。

第十七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苏玉芹一脸怔愣地看她家房门:

  闺女反锁门了,是为防她?

  …

  狭窄黑暗、被遮的密不透风的储物间里,地上摆放着三个脸盆,盆里有水有溶液。

  破旧的架子上还摆放着仨闹钟,屋里拉着一根长绳。

  屋里的江男正在冲卷,她把胶卷倒回来才打开相机片仓。

  而地上的脸盆被她当显影罐用了。

  只看她在闹钟的提醒下,一会儿用温度计量量,一会儿举起来看看。

  她又用镊子夹着胶片放入显影液里,边搅动边默数十秒钟,蹲在那等了一分钟后继续搅动,一次次像重复机械动作般。

  几次三番下来,七八分钟后她准备冲洗了,放入定影液等待。

  水洗、晾干、拿长尾夹将照片一张张夹在了绳子上时,她抿紧唇。

  不知那些影像在相纸上慢慢浮现时,会是什么样。

  不知她那位父亲大人,当看到这些由女儿亲自洗出来的照片时,会是什么反应。

  从天还有点儿亮,直折腾到天黑透了,江男才出现在客厅,重新穿好了棉服:“妈,我出去一趟。”

  苏玉芹先是看了眼储物间门上的锁头,接着才抬头看闺女,表情有些复杂:“这么晚了,又干啥去啊?”

  江男咬了咬牙,回道:“跟我爸约好了。”

  “啊?”这回苏玉芹表情正常了,她挺惊讶:“你爸晚上不是请人吃饭?叫你啦?啥前儿跟你说的?”

  “说给我吃点儿好的。妈我走了。”

  江男含糊着赶紧换鞋开门,身后是苏玉芹碎碎念的嘱咐声:“那你打车,听见没有?知道哪个饭店不啊?你这孩子,倒是先给你爸打个电话再出门啊。”又小小声嘀咕了句:咋没叫我一声呢,啥时候的事儿?

  出了小区的江男,伸手拦住出租车,报上地点,她准备再次返回秦雪莲那。

  依旧是那条后街小巷,可这次江男是用钥匙打开了后门。

  她看了眼窗帘后面那影影绰绰的身影,钻进了仓房,扛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塑料模特,又强迫症一般还用眼神扫了扫院落,目测丈量了下正中间的位置,才将模特摆好。

  她倒退出这里,在要关好门时,掏出个大石块。

  就在江男准备砸出个动静引出秦雪莲,一歪头就看到两手插在棉袄袖子里的哑婆婆。

  老太太左右观察了下,才走上前。

  又像白天一样对江男摇了摇头。又像白天一样,用温热的手给江男拉进了她家。

  江男看了眼偌大的房子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她明白了,哑婆婆是一个人住。

  “奶奶,一会儿那院儿乱喊乱叫的,您别怕。就是警察来了…”

  老太太急摆手,还先一步给搬出了凳子。意思是孩子你扔吧,奶不怕。

  一个大石块砸在了隔壁的窗户上。

  哗啦啦玻璃碎裂的声音里,夹杂着秦雪莲连声尖利地“谁啊?谁!”随后是开门声,然后是女人似喊破天际的尖叫声:

  “啊!!!”

  她只喊了这一嗓子后,就像失声了般,就像失去了全身力气般,腿软地摔倒在门槛上。

  秦雪莲感觉自己头皮在发麻,浑身的汗毛也全都倒竖了起来。

  因为院子正中间,那里好像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一身整齐的寿衣,没有眉毛却有着鲜红鲜红的唇,脸上还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伸着手,正指着她。

  而此时,江男已经郑重的对哑婆婆鞠了一躬后,消失在夜色中了。

  …

  江源达接到闺女的电话很高兴。

  正好酒局散了,感谢话说差不多了,他也着急回家和闺女媳妇显摆呢,结果没想到闺女找他。

  开车去往约定好的公园时,江源达是有点儿纳闷的,但喜悦还是大于了其他感受。

  因为闺女电话里说:“我有话想对你说,但不想告诉我妈。”

  啥悄悄话呢?能对爹说、不对妈说的?

  对喽,前些天,他爷俩也算有了小秘密,他帮闺女出头打那帮小兔崽子了。孩子要彻底地和他诉苦?还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