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也是。”

  江源达点头:

  “不错,那你也别给人说漏了,就装不知道,反正咱家就是一做买卖的。

  你们啊,趁着这个年龄相处单纯一些,等以后跟人接触,就算真没有目的别人也不信啦,唉,岁数小是好。

  对,他还是个男孩子,你们估计近不到哪去,别说他,就是任子滔你也离的远点儿。

  要知道那些长的好的,什么学校风云人物啥的,都爱招蜂引蝶,你离他们远点儿少是非,咱就是老老实实去学习的。”

  江男不愿意听了,上辈子她爸总夸任子滔,这辈子也不知是怎么的了,变着法的埋汰人。

  苏玉芹倒是好奇地问道:“那你今儿见到子滔没?”

  “嗯,嘿嘿,他还请我和我同学吃饭了呢,老有面子了,风云人物请我吃饭。”

  苏玉芹连连笑着附和女儿:“那是有面子,你子滔哥很优秀的。”

  江源达放下筷子,看了看媳妇,看了看笑嘻嘻脸微红的江男,他话到嘴边:优秀也是个小狼崽子,那是男的,再说了,长的帅都是娘炮,最不可靠。

  又硬生生咽下:还小,别瞎说八道,女儿不多寻思再起到反作用。

  他强调:“接触也得有时有晌,有距离,知道不?”

  江男也放下饭碗,她直接说下一话题:“明天你们就走了?接姥姥姥爷去?”

  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苏玉芹和江源达才继续道:

  “不用担心我,你们也看到了?我在这学校很开心,适应的很快。

  我明天晚上就住宿舍,一直住到你们回来,晚上自习完就十点了,再洗漱一下就睡觉,吃喝拉撒学校都管,也不出校门。

  今天呢,还认识了新朋友,噢?

  我保证,不惹祸,不淘气,睁眼闭眼就是学习。

  这是我的情况,那我问你们,你们钱带够了没?

  妈,你是不是又在四处藏钱?别那样,那是改革开放初期,现在都什么年月了?银行开通异地取款就是给大家用的。

  别差那点儿手续费,火车上,或者忙活医院检查,让小偷给摸走了,你就没地方哭了,啊?哪多哪少?

  不过到了那,身上万八还是要有的,手术前,还有麻醉啊什么的,反正你们看着办,该给医生塞红包就塞红包,事先准备好,手术大钱都花了,别差那一哆嗦。

  乱七八糟的呢,别带,哪都有卖的,那是首都。

  如果我姥姥上手术台之前心事很重,情绪不稳定,你们就领她去已经手术过的病房里转转,让她多听听那些已经治好病的家属们怎么说,让她看看岁数比她大的病人照样好好的。

  妈,尤其是你,要坚强点儿。

  你记住,就是阑尾炎小手术,医生也会让你签生死簿,你别一看让签那字就哆嗦烂颤的。

  我姥爷认字,他很容易受你影响更激动,你要记住劝他,不行就拿阑尾炎手术举例,啊?

  另外,主要还是我姥爷,他也一把年纪了,我姥爷那人,平时话不多,可他有时候其实没我姥想得开。

  所以说,别把他上火憋屈病了,最好晚上你们仨一个房间,要不然他不会睡觉的,还会骗你们睡的挺好。

  喏,这个给你们,我上网查的,我先去洗澡了。”

  说完,江男就将一个小本子放在了餐桌上,而且是离江源达手边很近的地方,她知道她妈出门爱转向。

  江源达好奇地打开手掌大的小本子,苏玉芹也凑了过来。

  夫妻俩在看清上面写的是啥时,那一瞬间,心里都是让感动给刺激的,鼻子一酸。

  那小本子上写着:

  医院附近,步行多少米住哪家宾馆,哪有超市商店,就连从医院到天安门坐几线车都有,等等等等。

  清秀的笔迹在有些地方不仅写了字,还画了图,就差手牵手跟着去了。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夫妻俩都看向卫生间门。

  苏玉芹更是在看了一眼后,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捂脸去了北阳台。

  一面儿是妈,一面儿是女儿,她哪个都放心不下,哪个都扯她心,尤其一走最少半个月。

  等江男洗完澡后,她头顶毛巾,头发都没有擦干就坐在了书桌前打开台灯。

  将她的物理书拿了出来,摆的满桌子都是,一副奋笔疾书的模样。

  她都不清楚,时间在一点一滴过去,毛巾也早就从头上滑落掉地。

  苏玉芹坐在沙发上烫着脚,看着时钟,忧心,学不学习都忧心,脚心也痒。

  要知道上午她特意打扮了一下,穿的是两层皮的鞋站校门外两个多小时,这一烫脚更刺挠了。

  江源达是泡了杯牛奶,忍了又忍,推开了江男的门:“把它喝了麻溜睡觉,十二点了。”

  江男跟没听着似的,咬着笔刷刷翻书,查手上题的答案。

  江源达只能继续提醒:“快点儿,我们走了该过期了,赶紧打扫了,别学了!”

  十二点半,江男终于砰的一下趴在了床上,刚趴上床,她就张着小嘴睡的呼呼的。

  江源达又蹑手蹑脚出现了,他用棉被给女儿捂上,看着书桌上早已凉透的牛奶,一饮而尽,心想:赶明儿能不能睡懵了,闺女再从宿舍那上铺掉下来啊?

  早四点半,江家的闹铃哇啦啦的吵闹。

  江男坐起身时,瞌睡的直点头,点了十几秒头后,抹了抹嘴边的哈喇子,又改猛摇头。

  摇头爽不爽啊,摇头不算浪,哎呦我去,赶紧起!

  两分钟后,江男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又坐在了书桌前。

  只看江男那屋的卧室门被打开,夫妻俩是一人一身睡衣,苏玉芹的脑袋在下面,江源达的脑袋在上面。

  上午十点,当黑色捷达出城上了高速,做父母的仍在一心八下扯不放心时,校园广播里正播放醇厚的男声:

  现在开始做,第八套广播体操。

  原地踏步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停。

  伸展运动,预备齐…

  站在女生队伍最后面的江男,她一身校服做的极其认真。

  跟着她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胖妞也可以把广播做的美感十足。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送亲娘踏征程

  星火镇这头。

  大清早,江男的姥姥苗翠花就觉得肚子不咋得劲儿。

  从睁眼起来,一直到苏家唯一的孙子苏天宇都快上学了,她吃了片药也没见好。

  这不嘛,她又跑后园子里的旱厕蹲着去了。

  苏天宇背着书包,他站在前院儿踌躇着,左等右等,奶奶还没回来,又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干脆跑后院儿去了。

  “奶,我要上学了。”

  苗翠花手里拿着卫生纸,听到后:“嗳,去吧”,像往常一样回话完,接着挺踏实地蹲着。

  她不知道,她的小孙子此时就站在三米远,那肚子里已经有一堆想嘱咐她的腹稿了,小少年甚至憋的眼圈儿通红,用手背紧着抹眼睛。

  苏天宇怕他奶奶听到哭腔,这回是咕哝着嗓子又重复一遍道:“奶,那我走了。”

  厕所里的苗翠花一愣,就在苏天宇跑回了前院儿时,后院里传来苗翠花敞亮的大嗓门:

  “天宇啊,好好念书!”

  午后过去,在下午上第二堂课时,一向努力认真的苏天宇同学,他频频开小差,频频在作业本上算着几个数字。

  姑姑大概什么时候到,奶奶大概什么时候跟他们走,火车是几点的。

  “苏天宇,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对不起老师,我家里有急事儿,我奶奶等会儿就要去外地做手术了。”苏天宇说到这,腾的站起身就跑出了教室。

  …

  小少年他跑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跑的满头大汗,他心里很怨恨自己:

  那是心脏手术啊,不知道多严重,还不知道每个人就一颗心吗?

  苏天宇啊苏天宇,奶奶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会不好意思嘱咐她?怎么会不好意思跟她说,奶奶我不要你离开我,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好担心。

  苏天宇还没等跑到地方呢,还没等一个六年级的少年在拉着苗翠花哭呢,有个“大孩子”他先哭了。

  苏玉福由于情绪太过激动,激动到平常看起来挺正常的,这功夫就能看出他缺心眼这事儿挺明显。

  苏玉福眼圈儿发红,两手拽着江源达的左手道:“姐夫,我都听爹说了,那老些钱,我给你鞠一躬,还有这是我给你写的字条。”

  “啥玩意儿啊?”江源达都有点儿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儿。

  因为他刚到,就知道门口已经有一堆人了,而且那些人见着他,尤其是老人家,一个个都冲他竖大拇指,每个人张嘴闭嘴夸的都是二十万啥的。

  他根本不清楚,是他县里的妹妹江源芳给宣传出去的。

  江源达打开字条一看,立刻拧眉头就给撕了,极其犯愁无语道:“玉福啊,咱知点儿事儿吧,行吗?还写血书,是鸡血吧,你这吓唬谁呢?有病啊是咋地,我要你这破房子干哈?还后面柴火垛也给我,那值几个钱儿?我都没地儿堆。”

  穿着整齐的苏长生出来就听到这话,他也不清楚儿子干这事儿啊,你说这大门四敞的,又不能扯嗓门骂儿子,只能低呵:“你给我滚边俩儿去,好好和你媳妇干活,我安排你那些都给我干了,别招灾惹祸俺们就谢天谢地了。”

  苏玉芹和苗翠花拎着包也出来了,苗翠花眼皮刚搭着她儿子影,就很嫌弃地摆手道:“你别出院子!”

  可见俩老人回来这几天,跟苏玉福说完是怎么一回事儿后,受的是怎样的折磨。

  可苏玉福情绪太激动,他怎么可能听娘话。

  那是他亲娘,马上要往心脏上动刀子了,苏玉福难受啊,他是想起一场哭一场。

  苗翠花在临上车前,特意在家门口多站两分钟,她想跟老大姐们说话,主要是想听听那些邻里邻居多夸夸女儿女婿。

  他们这正唠的热乎呢,很突兀的歌声吓了大家伙一跳,引得大家伙立刻全部静音: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

  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

  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

  一把年纪的苏长生被气的脸色乍红乍白,他指苏玉福的手指都是哆嗦的:“别唱了!”

  “走啊走啊走啊走,走过了多少年华,春天的小草正在发芽,亲爱的妈妈…”

  该咋是咋,苏玉福那嗓音好啊,腰板笔直,在这胡同里大声唱且极其富有感情地看苗翠花,再配上满脸的泪,其实效果还不错。

  但是苏长生忍不了了,苏老汉只觉得丢人,真丢人啊!

  他也顾不上人多人少了,过去就要踢儿子,结果他儿子又一脸泪地看他改唱道:“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您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

  江源达脑门冒汗,一把扯住苏长生打圆场,总不能让大伙瞧了唱歌的热闹,再让大家围观三十多岁小舅子挨踢吧:

  “爹,爹,你听我的,别搭理他,走,咱走了就好了,娘,快上车,他是舍不得你们,这不做手术嘛,别和他一样的。”

  江源达关车门还在和车外的几个老头解释,但具体解释的是啥,他自个儿都不太清楚:

  “我家玉福太担心,这家伙,还给整激动了,当儿女的惦记很正常,是不是叔?”然后就手忙脚乱抓紧启动车。

  苗翠花坐在后座拍巴掌大骂:“不知道的,以为我要去大首都送死去呢,好好的,都夸小芹嫁的好呢,他突然整这景。”

  苏老头赶紧给老伴儿顺心口窝,他也被气的不轻:

  “老婆子,别跟他一样的,咱还得坐好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呢,你看我这不是去做手术的,他都央求我下辈子还得给他当爹呢。”

  苗翠花又改拍苏长生大腿:

  “就怨你,我要是当初不冲想给你生儿子,我能生这么个败类玩应嘛。

  徐婆子啊,她做大损,非得让我喝什么生子汤,一股子炉灰味儿,瞎喝又喝汤药,哪知道已经怀上这么个玩应了。”

  好脾气的苏玉芹赶紧回头劝:“娘,都哪年的事儿啦,徐大娘都没了,七年谷八年糠的,连我家男男都说她舅挺好的,我弟弟多听话啊,那不是激动大劲儿了嘛,那才说明…”

  “说明啥?说明虎!他可不就剩听话这一条了,不对,你弟弟啊,他还高兴就笑,不高兴告诉你,难受就哭,他倒是活的挺乐呵,你看看把我和你爹磋磨的!”

  说到这,苗翠花边捂脸哭,边从指缝里观察开车的姑爷:“你瞅瞅,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都跟着丢人。”

  江源达得把车开到佳市,再将车寄存在朋友家,然后他们才能去火车站,连续开了大半天车也挺累的,闻言看了眼车视镜还得陪笑脸道:“娘,挣那面子没意思,都是镇上的老邻居了,啊?”

  苗翠花这才放心,姑爷没嫌弃丢脸就行。

  “呦,天宇?”苏玉芹指着远处。

  然后苏天宇又开始一脸泪嘱咐苗翠花,奶奶你可得好好的,又冲江源达一口一句谢谢你姑夫,这回苗老太太和苏老爷子,心里只剩下了感动。

第一百一十六章 哎呦喂

  苏家人走了。

  那象征着干的好不如嫁的好的黑色捷达车,随着冒烟儿的汽车尾气,在这个小镇卷起了不小的风浪。

  秦雪莲她娘在屋里摔摔打打,一堆风凉话正说给她蔫了一辈子的丈夫听:

  “看看人家那闺女,同样是生丫头,你瞅瞅你那种,全是赔钱货,赔钱就算了,还得赔脸面!

  那苗翠花,个老妖婆子,心脏病就缺德缺的,还跟咱家绝交,嫌咱家磕碜,我呸!

  还有她那闺女,你瞅我刚才凑过去寻思问两句二丫的事儿,她头一扭,跟别人有说有笑的大娘婶子的,跟我连个屁都没放,妈了巴子的!”

  同样的,也有很多羡慕嫉妒的妇女们,她们在插着棉袄袖子唠嗑道:

  “哎呦,真是啥人啥命呦,咱要是得大病,一条路,挺死,人家是二十万吶,不闪腰不岔气的就掏出来。

  咱把这一身骨头渣子炸碎了也不值二十万啊,别说就心脏那么点儿地方了。”

  “真二十万?我家那口子问过老苏,说没有,还说花钱也算借姑爷的。”

  “你可快拉倒吧,你问他家玉福备不住能打听出来,老苏头那心眼子多的跟筛子似的,我怀疑就是他心眼子太多,他闺女福气太重,儿子才那个熊样。

  再说了,那是县里老江家闺女说的数,说是嫌她哥给老丈人家花的太多,气的捂了嚎风的,那还能有假?估计地底下老江太太都得舍不得那钱气醒喽。”

  “啧啧,说那些没用,早我就说那小芹有福,圆脸盘大眼睛,打小见谁都不咋咋呼呼,文文静静还爱笑。

  你瞅瞅近些年,照我话儿来了吧?

  咱镇上,她老早小轿车就坐上,我看她三金啥的也早就戴了吧,就生个丫头,那江家老大还能当个宝似的。

  刚才你们看到了吧?那江家老大站出来帮苏家迎来送往,儿子不中用,姑爷行啊,顶好几个儿子,动不动还得瞅眼小芹脸色。

  啧,瞅着人那闺女不蔫声不蔫语的,挺有道行哈,老爷们整的明白。”

  “随她娘,苗婆子没玉福前儿,你看那老苏被她摆弄的。人呐,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命,该着富贵命。”

  “哎呦,我可不跟你唠了,我大孙女后个相对象。

  本来我还寻思让她找个听话的就行呢,现在看来,长相人品听话啥的,没大用吶。

  就是这条件必须得好,你们说是不是?

  我不图借光啥二十万,我图都吃五谷杂粮的,别嫁个穷鬼,我大孙女她再连治病钱生孩子钱都没有。

  我算是想开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跟谁过日子都有风险,没钱风险更大,什么这个那个的,没用。”

  这些站在胡同里的妇女们,她们完全忘了在小二十年前,也是这个聊天队伍在评价:老苏家闺女下嫁啦,哎呦真想不开啊,找那么个大穷家。

  拥挤的火车站里。

  江源达背着双肩黑色大书包,他时不时得扯一下苏玉芹的胳膊提醒跟住了,而苏玉芹是挎着她娘,她爹拎着黑皮包跟在姑爷的身后,寸步不离。

  他们这种队形,从过安检、找候车室、排队、检票、上车、找软卧包厢号,一路保持原样,队形很紧密。

  进了包厢,苗翠花就一屁股坐在下铺上,摘下她的毛线帽子,脑门上全是汗。

  其他几人也是,江源达将皮夹克半脱不脱的,站在包厢门那倒着气。

  苏长生拍了拍姑爷肩膀:“源达快坐那歇歇,带俺们出门不容易。”

  “不用,玉芹,你把水杯翻出来,我给爹泡杯茶去。”

  苏玉芹弯腰翻兜子,拿吃的喝的拖鞋、找毛巾,最后才在旮旯翻到茶叶包,看了看那包装袋:“你拿的是男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