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送到。二更粉红加更下午两点。三更晚上八点。

简士芸见女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着拉她坐到梳妆台边上,从自己的首饰盒里取了几样首饰出来,给陈宜岚插在头上,又悄悄告诉她道:“你舅母把娘的嫁妆单子找了出来,让管事一起带着去长兴侯府清点为娘的嫁妆去了。若是少一件,谢氏就得十倍赔补。”简士芸被送到庄子上,她的嫁妆就被谢氏给占了。当年谢氏的长女出嫁,谢氏将简士芸的嫁妆当作自己给女儿办得嫁妆,陪送了大半出去。

可怜陈宜岚虽是嫡长女,过得却连庶女都不如。

听见娘的话里颇有些扬眉吐气的味道,陈宜岚噗哧一声笑了,也十分开心:“谢姨娘岂不是要气得吐血?舅母这一招,真真是掏了谢姨娘的心肝呢娘以前老说舅母是个天底下最和善最大方的人,如今看来,就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呢。——舅母对付谢姨娘,倒真是旗鼓相当”

简士芸不以为忤,拉着女儿的手笑道:“我跟你舅母二十多年没见,简家又遭过大难,她就算跟以前有不一样的地方,也不奇怪。再说了,你舅母再厉害,不还是靠了你大表哥?若不是有他出生入死,去搏了这个前程回来,圣上也不一定能想得起我们简家。——若不是简家起复了,圣上这次选秀,我还真不敢让你参选。”

说起选秀入宫,陈宜岚想起简飞怡刚才的样子,悄悄俯在简士芸耳旁轻声道:“娘,表妹有去参选吗?”秀女初选已过,简飞怡听见复选就不高兴,陈宜岚以为她要么是落选了,要么是没有参选。

大齐朝参选秀女的要求多多,没有资格参选也是可能的。

简士芸听了这话,想起简老夫人责怪她若是真的疼女儿,就不该把女儿送到宫里去,不由讪讪地看了陈宜岚一眼,低声问道:“岚儿,你有没有怪娘?没有本事护着你,连你的婆家都被人抢走了……”

陈宜岚当初也是伤过心的,如今却早想明白了。那家人因为自己娘亲的娘家出了事,宁愿让嫡长子娶庶长女,也不愿娶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家。虽然娘一直怨恨是谢姨娘从中作梗,抢自己的好姻缘。陈宜岚却晓得嫁娶之事,怎么可能说换就换?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总是你情我愿,双方都点了头才能成事的。

“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与其在家里被谢姨娘算计,不知配给什么样的歪瓜裂枣,女儿请愿入宫,侍奉圣上。圣上当年也是吃过苦的,绝对不是个没成算的人。”陈宜岚安慰简士芸道。

简士芸欣慰地点头,将陈宜岚揽在怀里,百般抚慰,又低声叮嘱她道:“别逼得自己太紧。先前在陇西府的时候,娘不晓得国公府能不能说上话。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与其将你配给谢姨娘的娘家侄儿,不如让你参加选秀,先脱了那个阿臜地方再说。再说你爹这些年赋闲在家,空有爵位,心里也不自在,也一直盼着能谋个实缺,才动了心思让你参选秀女。若不是你爹有这个心思,谢姨娘的算盘就打成了。”

“如今我们回到国公府,你舅母肯为我们撑腰,就算你落选了,也不用担心会被谢姨娘胡乱配人。”

陈宜岚笑道:“娘多虑了。谢姨娘这会子还能不能做姨娘都难说呢。娘性子和软,可是舅母却不一样。看舅母的架势,不把谢姨娘赶出长兴侯府,是不会罢休的。”

简士芸也笑,却没有陈宜岚那样笃定,沉吟道:“你爹不是个无情的人。谢姨娘跟了他十几年,情分自然是有的。我不求他将谢姨娘赶出侯府,我只望他能给我正妻的体面就够了。还有,以后你要是入了宫,要记得你大表哥,还有以后的大表嫂,才是真正能帮衬你的人。”

陈宜岚将娘的话都听了进去。她不是个糊涂人,这么多年没有亲娘照拂,她也能平安长大,其心性为人,都不是一般娇养大的姑娘能比的。

母女俩安心在镇国公府住下,只等着皇后娘娘“痊愈”,就能开始复选了。

贺宁馨在贺府里,这几天跟许夫人各司其职,将贺府女儿“yin奔”的谣言之事,也查得八九不离十了。

许夫人先将她派人查的贺家二房和聂家那边的事说了一遍,又道:“你二叔家这几天还好,没有什么特别。就是聂姨妈家,前一阵子,有个大户人家得脸的仆妇一样的人,往他们家去过几次。聂姨妈是个嘴碎的,被人套了口风也说不定。”

跟贺宁馨的猜测很吻合。

贺宁馨试探地问道:“可能查出是哪一家的下人?”十有八九是宁远侯府的下人。

许夫人却笑道:“你当我是缇骑,想查什么就能查到?——就这个消息,也是我们家管事花了不少银子和功夫,才打探来得。”

贺宁馨没法子,只好跟着笑了一回,又对许夫人道:“女儿想接二妹妹夫妇俩过府一叙。”

许夫人想起贺宁羽就头疼,皱着眉头问道:“见他们做什么?——还嫌他们惹得麻烦不够多?”

“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因他们而起,他们自然也要出一份力才是。”在贺宁馨的计划里,惹出整件麻烦的聂维,是一个很重要的棋子。

许夫人看了贺宁馨一眼,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犹豫地道:“晚上等你爹回来,我们再一起商议好不好?”

贺宁馨也没有打算许夫人一下子就同意她的想法,早就准备好了水磨功夫等着许夫人。

“娘说怎样就怎样。晚上吃了饭,女儿再过来给娘请安。”贺宁馨笑眯眯地对着许夫人福了一福,很是俏皮的样子。

吃过晚饭,贺宁馨回去收拾了收拾,便又去了许夫人的上房。

贺大老爷听了许夫人的嘱咐,在上房里等着贺宁馨过来。

贺宁馨进了屋子,先按礼数问了安,才跟着许夫人和贺大老爷去了内室叙谈。

许夫人的院子大门外,留了心腹婆子看门。外屋门口,又站着回秋和回冬两尊门神。

贺宁馨自己的大丫鬟扶风和扶柳带着一众小丫鬟,在旁边的耳房里听婆子们谈天说地。

许夫人的内室里,便只留了至亲的一家三口。

贺宁馨的来意,许夫人已经对贺大老爷说过了。

贺大老爷端坐在软榻对面的圈椅上,以为贺宁馨是担心自己嫁不出去,便要安她的心,劝慰道:“馨儿,这事你不用担心。飞扬不是那种人,我和你母亲,也不是耳根子软的人,更不会将这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你自己好生将养着,等九月出嫁就是了。——又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

许夫人也点头赞同:“馨儿,你不用为爹娘担心。我们也不是吃哑巴亏的人,横竖以后会找补回来的。——只是不用急在一时。”现下最要紧的,是贺宁馨平平安安出嫁。等她嫁了人,他们贺家自然会腾出手来,收拾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家。

贺宁馨却想得不一样,遂起身去墙角的茶龛里给爹娘各沏了一杯茶过来,放在爹娘中间的雕花镂空紫檀木小供桌上,劝道:“爹、娘,先喝杯茶,听女儿把这事理一理。”

说完,贺宁馨将自己的分析给贺大老爷和许夫人又说了一遍。

贺大老爷不是没想过此事或许会被有心人拿来作为攻击自己的由头,可是事到如今,他只有忍着,等女儿出嫁之后,再做计较。若是在女儿出嫁前就出来跟人理论,只会让此事甚嚣尘上,到时候反而闹得不可开交,让女儿和女婿彻底没脸。

贺宁馨听完贺大老爷的顾虑,又道:“爹挂着女儿,女儿也要为爹着想。此事我们万万不可装聋作哑,任这些人继续胡说八道下去。要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只要他们没有达到目的,这事就会没完没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如果你不甘心,我们或许可以想个别的法子。”贺大老爷觉得女儿说得也有道理。如今最重要的,不是他们单方面息事宁人,而是找出黑手,才能掐断源头。

“娘,这件事,女儿想试一试,亲自帮我们贺家讨回公道。”贺宁馨小心翼翼地对许夫人提议。

以前的贺宁馨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许夫人和贺大老爷从来没有让她办过正经事。

许夫人想了想,看着贺宁馨问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可有把握?”

贺宁馨抿嘴笑了笑,坐到许夫人身边,抱住了许夫人的胳膊,低声道:“女儿说大话了。其实这件事,也少不了要爹帮衬帮衬……”

许夫人放了心,故意笑道:“哦,敢情你只要爹,不要娘?”

贺大老爷脸上含笑看着夫人和女儿,心里却乐开了花。

贺宁馨见时机到了,趁机说道:“女儿觉得,要将此事扳回一局,便得由二妹妹和妹夫出面,将宁远侯府告上刑部。”

贺大老爷正低头端了茶杯喝茶,闻言一口水呛了出来,不断咳嗽起来。又放下手里的茶杯,指着贺宁馨问道:“你……你……你再说一遍?”

许夫人赶紧弯腰越过小供桌,给桌子那一边的贺大老爷拿帕子搽拭茶水,又嗔怪贺宁馨道:“馨儿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把你爹吓得。这事万万不可,若是告上刑部,我们贺家就面子里子全没了。你还要不要嫁人,你爹还要不要做官,我们贺家还要不要脸?”许夫人是生意人,最讲究和气生财。对于上官府打官司,基本上是能躲就躲。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绝对不愿意上公堂。

贺宁馨也忙过来帮贺大老爷清理身上的茶叶梗子,听了许夫人的嗔怪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道:“怎么娘认为,我们贺家现在就有脸,而且里子面子都在吗?”

许夫人被贺宁馨的话噎了一下。也是,贺家现在,只有自家人关在屋里自欺欺人,以为天天在自己耳边念一百遍“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就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是走出去,看见一些不明就里的人异样的眼光,饶是许夫人涵养好,有时候也会被气得肝疼。

贺大老爷身上的茶水终于清理干净了,三个人忙乱了一番,刚才有些紧张的气氛倒是烟消云散了。

“就算要告,为何要告宁远侯府?此事跟宁远侯府又有何关系?你可有切实的证据?”贺大老爷有些不明白,也有些头疼。许夫人跟他提过那三家传话传得最厉害的府上,可没有宁远侯府的名字。——再说宁远侯府是皇后娘家,若是要拿宁远侯府做筏子,还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第一百二十六章 撒网 下 (粉红+)

※二更粉红加更送到。三更晚上八点。

贺宁馨为何要将貌似与此事无关的宁远侯府单拎出来,真正的原因当然不能说出来。不过她也早有准备,听贺大老爷问她有没有证据,便两手一摊,先开了个玩笑:“没有证据。”

贺大老爷忍不住低声斥道:“胡闹——宁远侯府是皇后娘家,你怎能随意拿来玩笑?”

贺宁馨忙收了笑容,正色道:“女儿现在虽然没有证据,可是女儿觉得,这件事是针对我们贺家同镇国公府的婚约而来。也就是说,这件事的幕后黑手,要么同女儿有过节,要么看上了镇国公府。当然,也可能二者兼而有之。”

贺大老爷和许夫人对视一眼,觉得有些道理。

“说下去。”贺大老爷凝神细听贺宁馨的理由。

贺宁馨说不出真实的理由,只好换个角度,用结果来说明原因,其实也是有些避重就轻的意思。——当年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跟三个哥哥一起念书,这种事情没少干过。几个哥哥都没有她有急智,经常被她的歪理挤兑得面红脖子粗……

“爹和娘都知道,女儿一向不喜欢抛头露面,在外面很少与人结怨。——只有上次宁远侯府的填房夫人及笄礼上,女儿为了那去世的宁远侯原配夫人,说了几句公道话,得罪了宁远侯的填房夫人。此事是不是让宁远侯府怀恨在心,女儿倒不敢妄加猜测。”贺宁馨并没有一口咬定是她得罪了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才让宁远侯府出来做了这个局。既为了打击到自己的名声,又能让宁远侯府得到实际的好处,行那一箭双雕之计。

贺大老爷和许夫人当然听出了贺宁馨话里的意思,不由都沉思起来。

过了半晌,贺大老爷想起一事,迟疑地问道:“是不是馨儿上次出的选秀的主意,走露了风声?”

贺宁馨的“选秀”之议,让皇后娘娘再不敢往安郡王府里塞人。因为安郡王的缇骑负责调查选秀秀女的背景身家,从某种意义上说,安郡王如果想让皇后娘娘咯应,只通过选秀一途,便够皇后娘娘喝一壶了。

许夫人也若有所思地叹息了一声,道:“若还加上选秀,那馨儿真是把宁远侯府得罪狠了。”

贺宁馨干笑了两声。以她对宁远侯府里这些人的了解来看,恐怕他们的消息没有那么灵通,也没有那么深思熟虑。如今这一招臭棋,不过是他们误打误撞,正好跟贺家和自己对上了而已。

贺大老爷却顺着这个思路,越发坐实了自己的想法。在贺大老爷看来,这次的事,除了因为上次馨儿给宁远侯的原配夫人强出头,得罪了现在的填房夫人以外,应该还跟她上次出主意让圣上选秀有关。若是贺宁馨不出那个选秀的主意,宁远侯府的庶女肯定已经送到安郡王府去了。他们就不会巴巴地想出这招儿,来拆散镇国公府和贺府的联姻。——可见这世上的事,向来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他们都晓得,这个贺家之女“yin奔”的谣言,主要目的便是为了破坏镇国公府同贺府的联姻之举。就算简飞扬不会同意,可是一则简飞扬不在京城,无法立时反击。二则任他们造谣下去,贺家之女的名声尽毁,贺家清白之家的门风也被糟踏了。

“若真是宁远侯府在后面捣鬼,你让你二妹妹一家去告宁远侯府,管用吗?”贺大老爷皱着眉头问道。

大齐朝的人都讲究谣言止于智者。像这种风言风语诋毁他人名誉的事情,很少有人拿到公堂上去理论。都是尽可能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贺宁馨也知道这些,不过她的想法有所不同,便继续解释:“我们贺家的名声已经被他们破坏了,这种躲在暗处黑别人的人,最怕的便是被从暗处拉到光天化日之下。一般人家有了这种谣言,都会尽量息事宁人,等待谣言自己过去。又或者嫁祸到别人头上,掀起更大的谣言,来将以前的事情掩盖下去。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既不去息事宁人,也不去嫁祸江东。——我们要直接对上那躲在暗处,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将他们拉到明处,看他们还有没有脸出来收这个‘渔翁之利’”

贺大老爷沉吟半晌,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锁着眉头道:“原来如此。看来渔翁就在这宁远侯府里了。——可是聂家只是白身。这民告官的话,聂维可得要吃一番苦头了。”按照大齐朝的律例,以民告官,得先被打上十大板子再说话。

贺宁馨眼珠一转,立刻想了一招应对,对贺大老爷道:“还是爹老成持重,想得周全,是女儿疏忽了。不过也可以这样,先前我们说状告宁远侯府,帽子似乎戴得太大了些。不如直接将宁远侯府的填房夫人当作被告,放到诉状上。这样一来,既能削了宁远侯府的脸面,又没有直接同宁远侯府对上。而且宁远侯府的填房夫人,还没有受封品级,算不得‘官’……”

当初宋良玉跟贺宁馨说过,圣上将请封裴舒芬为一品夫人的折子留中不发,贺宁馨就一直记在心上,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贺大老爷同许夫人相视而笑,俱点点头,对贺宁馨赞道:“你能想到这样迂回行事,很好,很好。我和你母亲,总算是放心了。”

许夫人又含笑提醒道:“你在这里盘算得好,就算我和你爹同意,你还不知道你二妹妹和妹夫是否会同意呢。”沾上二房,事情总是有变数。贺家大房和二房分了家,平日里都不怎么来往。

贺宁馨笑道:“所以女儿想请二妹妹和妹夫一起过府,跟他们商谈商谈。”

贺大老爷这才点头应允:“行,你先试试。不过说起来,这事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啊。怎么你刚才说还要寻我帮忙的?”

贺宁馨拿出一张字条,递给贺大老爷,问道:“这三个人,爹认识吗?”

贺大老爷看了看那张字条,看见那三个人的名字,正是许夫人跟他说过,当日故意出来传谣言搅混水的那三位夫人的夫君,都是袭爵的勋贵,也是兵部的实权人物。

“不算熟悉,点头之交而已。”贺大老爷看见这三个人的名字,其实早就想起一些事来。他作为左督察御史,本人又博闻强记,这监督百官的位置可不是白坐的。

贺宁馨眯了眼,看见贺大老爷有些不自在的神情,知道他没有说实话,抿嘴笑道:“没有交情更好。女儿让爹做得,可是得罪人的事儿呢。”

“你到底要你爹做什么?”许夫人极为好奇。

贺宁馨笑道:“此次状告宁远侯府的填房夫人,女儿还指着这三家的夫人出来给此事做证人呢。”

有了苦主原告,当然还要加上有权有势的人证才够劲爆。出来作证的也是三位勋贵夫人,当然是同宁远侯夫人更有交情,这样会更有说服力些。

“不过依女儿看,这三位夫人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所以要爹出马帮这个大忙了。爹最近要是闲了,不妨请这三位夫人的夫君去都察院喝喝茶,聊聊天,看看他们能不能去说动他们的夫人……”大齐朝的官员最怕被请到都察院“喝茶聊天”,一准没好事儿。

贺大老爷心领神会,拊掌笑道:“所谓‘夫为妻纲’,馨儿真是深知其中三味呢”

许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有些得意忘形的贺大老爷一眼,贺大老爷立时收了笑容,对贺宁馨点头道:“这事让我去办。你二妹妹那边,若是你搞不定,我也可以……”

贺宁馨忙抢着截断了贺大老爷的话,道:“女儿觉得,二妹妹和妹夫都是明白人,应该不用爹出面了。”在原来的贺姑娘的记忆里,聂维是个好人。而且看他之后做得事情,也是个有主意的人。这样的人,应该不难说服。再则贺宁馨也不会白让他们出这个头,自然是有补偿的。

三人在内室里议好此事,贺宁馨便告辞离去,回到自己院子里。

第二天,贺宁羽和她的夫君聂维都被请到了贺家大房。

贺宁馨一进许夫人的上房,看见贺宁羽肚腹隆起,有些张口结舌:“二妹妹,你……你……有了?”

贺宁羽脸红,扶着聂维的手站起来,给贺宁馨行了礼,道:“见过大姐。”

许夫人笑着让回秋给了贺宁羽一个大红包,道:“算是我这个做长辈的,给你孩儿的一点心意。”

贺宁羽双手接过红包,恭恭敬敬地又同聂维一起,给许夫人磕了头,歉意地道:“侄女给大伯父、大伯母惹麻烦了……”

这一阵子贺家女儿“yin奔”之事,让贺二老爷在外面晓得了,回家冲着二太太李氏发过脾气。李氏对这事本来就心中有愧,闻言立刻冲到聂家,跟聂姨妈吵了一架。

贺宁羽和聂维这才晓得出了什么事,两人也极为羞愧。——他们那时只顾着自己的心愿,就没有想到他们这样做,若是让别人知道,到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许夫人也不说原谅他们的话,讪笑着起身道:“我要去前面见管事对帐去了。馨儿有话跟你们夫妇说,你们去花厅里坐着去吧。那里敞亮,开了窗子,四围都是通透的。”在那里说话,周围有没有人,就能一目了然。——其实有时候要说些不为人知的话,未必要躲到密室里。

贺宁馨见贺宁羽有了身孕,这事又棘手了几分。带着这两人去花厅的路上,贺宁馨脑子里霎时间已经转了十七八个主意,却总觉得不是很妥当,一路上极为沉默。

贺宁羽本来想同贺宁馨说说话,为以前的事道歉一番,可是见贺宁馨眉头紧锁的样子,以为她还在为自己名声受损为难,心中更加歉疚。

来到花厅,贺宁馨将伺候的人都遣到外面的回廊下。

看着四围轩亮的玻璃窗,贺宁馨终于开了口:“妹妹,咱们长话短说。这次我们请你们过来,所为何事,你们想来也是心里有数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仙人跳 上

贺宁羽同聂维对视一眼,都满脸通红,起身要给贺宁馨拜倒赔罪。

贺宁馨忙伸手止住他们,道:“事已致此,道歉无用。若是你们真的心有愧疚,我有一事相求。”

贺宁羽没有说话,聂维已经拱手对贺宁馨道:“但有吩咐,莫不敢从。”

贺宁羽也嗫嚅道:“只要我们能做的,一定不会推脱。”

贺宁馨点点头,伸手指了指下首的位置,道:“你们先坐下。这次的事,愚姐想得是……”

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贺宁馨又道:“你们的这份人情,我们大房自然会记得。”说完这话,贺宁馨起身出去,将花厅留给他们夫妻两人,让他们单独商议一番。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守在花厅外面的丫鬟过来请了贺宁馨过去。果然聂维答应出面首告,不过希望在这段日子里,让贺宁羽回到贺家大房住着,以免在外面遭了别人的黑手。她如今有了身孕,聂维不敢大意。

这些事情就算聂维不提出来,贺宁馨都会帮他们想到,闻言立即道:“这你放心。我娘已经给你们收拾了院子出来。你们今日一家就都搬过来吧。——等这件事了结之后,我会安排你们去江南道的辉城府安家。”贺宁馨甚至连后路都帮他们想好了。

聂维闻言大喜。江南道的辉城府是大齐朝最大的赌城,有着大齐朝里赌坊的领头羊——仁兴堂赌坊。他做梦都想去仁兴堂的赌坊里跟人学艺,做出一番事业。

贺宁馨安排他们去辉城府,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辉城府是辉国公宋家的地盘。虽然宋家如今举家搬到京城,可是宋家依然牢牢控制着辉城。

当年第一代辉国公宋远怀和国公夫人南宫雪衣生了两儿一女。女儿嫁到了安郡王府,是第二代安郡王妃。大儿子承袭了辉国公爵位。二儿子便承继了“南宫”这个姓氏,接过了宋家以前的江湖霸主地位,还有南宫家的天地玄黄四大赌坊。后来天地玄黄四大赌坊合并为仁兴堂赌坊,一直传承到现在。

宋家从那时候起就一分为二。如今江南辉城的南宫家,跟京城的辉国公宋家,其实是一树两枝的堂亲关系。

辉国公宋家承了贺宁馨一个大人情,是肯定要还的。再说在辉城府的范围内庇护一家普通百姓,无论对南宫家,还是宋家,都是小菜一碟。

而聂维的志向,也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要知道江南道的辉城府,可是当年“铜钱神”发迹的地方。

送走贺宁羽同聂维夫妇,贺宁馨赶紧回了许夫人,说他们答应了出面首告,让许夫人派人去将他们接到贺家暂住。等官司了结,再送他们去江南道的辉城府。

许夫人忙派了得力的管事去聂家帮着收拾东西,让他们一家大小都搬到二房以前住的院子里去了,又给他们配了些嘴紧的下人伺候。

贺大老爷也连着三日,分别去请了兵部的三位老爷到都察院“喝茶聊天”,一天一个。谁都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不过这三位老爷离开都察院的大门的时候,据说都是脸色灰白,脚底打飘,似乎跟喝了酒一样醉醺醺的。

不久之后,大齐朝京城刑部大堂门前的堂鼓,被一个叫聂维的年青人敲响了。他手拿诉状,状告皇后娘娘的大嫂、宁远侯府填房夫人裴舒芬仗势欺人,造谣撞骗,败坏他们聂家和他妻族贺家的清白名声。其真实目的,乃是为了破坏贺家同镇国公府早年所定的姻亲,从而将宁远侯府的庶女嫁到镇国公府。

这件事如疾风般迅速卷遍了京城上下,一时连普通茶楼里,众人都在谈论此事。京城的赌坊还为此开了堂口,赌谁会是最后的赢家。虽然状纸上只提到了宁远侯夫人,可是谁都晓得,宁远侯夫人便是代表着宁远侯府。这一仗,到底谁会赢呢?——是有贺家做后盾的聂家?还是有皇后娘娘做后盾的宁远侯府?

而聂维的状纸上说,宁远侯夫人这样做,是想破坏贺家同镇国公府早年定下的亲事,让宁远侯府的庶女嫁给镇国公,此事更是让京城的人都议论纷纷。

大齐朝的人都以信义为先。贺家同镇国公府早年定的姻亲,一直坚持到现在,并不因两家的宦海沉浮而有所变动,这两家人都是颇受人敬重的重义守信的正人君子。所以宁远侯府的所作所为,就更让人不齿。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未料到,贺家居然拼着自己没脸,也将此事闹上了刑部,并且自己的盘算居然就这样被大白于天下。想到这一次,就算宁远侯府赢了官司,宁远侯府的庶女楚中玉肯定是嫁不到镇国公府去了,裴舒芬一时又气又急,想不出应对的法子。

桐叶在桐露家的海货铺子里做了几天的厨娘,实在有些挨不下去了,偷偷过来寻夫人裴舒芬拿主意。却正赶上裴舒芬在屋里因为被告而气急败坏的时候,谁都不想见。桐叶没办法,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回到桐露家的海货铺子,桐叶板着脸回到自己在隔壁宅子住的屋子。

一进屋子,桐叶便看见跟她同住的刘婆子慌慌张张地将什么东西扔到她床上,从她床前跑开。

“站住——你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桐叶厉喝一声,她实在受够了这个刘婆子。一天到晚,一双贼贼的小眼睛就盯在桐叶身上。连她去一趟茅房回来,这个刘婆子都要过来颠三倒四地套问一番,就怕她一个人得了什么好东西,不分她一半。从来只有桐叶算计别人,何曾被别人这样算计过?

桐叶真心觉得,她再跟这个刘婆子住下去,迟早有一天,她要受不了半夜掐死这个死婆子。

刘婆子刚跑到屋中间,就看见桐叶阴沉着脸站在门口,赶忙脸上堆了笑,谄媚着过来问道:“桐叶姑娘忙着呢?——可是累了,要不要我给你去沏壶茶?”

桐叶忍不住上前拽了刘婆子的衣领,低声喝问道:“你在我床边鬼鬼祟祟地做什么?你再动我的东西,当心我去找罗大哥告你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仙人跳 中

刘婆子一听桐叶说她偷了东西,立刻甩了脸,将桐叶的手唰地一下从衣襟上拨开,阴阳怪气地道:“罗大哥,罗大哥,谁是你大哥?——叫得这样亲热你个帮工的厨娘,也好意思叫我们东家‘大哥’?”

桐叶脸上火辣辣地,自知失言,恨恨地冲老婆子啐了一口。昂着头走到自己床边,桐叶看见自己的一些衣衫被从枕头下面翻了出来,乱糟糟地蜷成一团扔在床上。一件月白缎子的小衣边上,还多了一个黑乎乎地脏手印,不由大怒,拿了那件弄脏了的小衣,问到刘婆子脸上:“这是什么?我告诉你,这不是第一次了——你做什么要乱翻我的东西?你弄脏了我的衣裳,我要你赔”

刘婆子有些慌乱,推开桐叶伸到她面前的小衣,反问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弄脏的?——说不定是你自个儿穿脏了,窝在枕头下面没洗而已”居然倒打一耙。

桐叶更是愤怒。自从她来到桐露家里,就没有一件事是如她事先设想的一样发展。她能舍了桐露的住家,愿意从桐露家的海货铺子着手,就是因为夫人裴舒芬给她出得主意。

夫人裴舒芬那日跟她说过,罗开潮是生意人,而且眼下罗开潮和桐露夫妻关系不错。桐叶若是想从桐露身边将罗开潮吸引过来,就不能和桐露一样,只会围着孩子和家务打转。而是应该另辟蹊径,向罗开潮展示她和桐露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在生意上能干的一面,又或者在罗开潮生意不顺的时候,做他的“红颜知己”或者“知心大姐”,借他一双倾听的耳朵,听听他心底里的烦难事。这样才能跟罗开潮有“共同语言”,将罗开潮的心不知不觉的赢过来,切不可一上来就算计爬他的床。

桐叶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共同语言”、“知心大姐”,可是她明白什么叫“红颜知己”,还一度很诧异夫人为何说得这般露骨。大齐朝里戏本子上都有演过,公子哥儿的“红颜知己”,都是名伶名ji。好人家的闺女,是不会去给别人家的男人做“红颜知己”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夫人的主意,是话糙理不糙,管用就行。

桐叶听信了夫人的话,才主动提出到桐露家的海货铺子里帮工,打算先从男人的荷包入手,掐住男人的七寸。谁知罗开潮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居然没有看着桐露的面子,将她安排去做收银子的二掌柜,而是让她去做了厨娘

桐叶哪里做过这种活计?不过是看在这份好姻缘的份上,才忍辱负重,在这里做了个不起眼的厨娘。好在这个铺子只有一个掌柜,加几个活计和临时请的帮工。桐叶过了几日,就学会了烧火做饭,就算做得不好吃,好歹也做熟了。

只是罗开潮的铺子,她怎么也插不进手。前天趁着铺子里的人在忙乎一桩大生意,她偷偷去铺子后面的库房看了一眼,着实让她咋舌。那里面的海货,全是五光十色、稀奇古怪的外洋玩意儿,每一件拿出来,估计都能值个百八十俩银子。——这个看着不声不响的罗开潮,居然有这样的身家

桐叶深深觉得自己当初看走了眼。若是当初自己想嫁给罗开潮,先夫人裴舒凡一定会紧着让自己先挑。——桐露算什么东西?也只配挑自己不要的、剩下的

只是事已致此,她后悔无用,还是赶紧行动起来的好。

想到这里,桐叶将床上的衣衫收拾了收拾,把弄脏的拣出来,别的干净的,都重新叠好了,放回衣箱里。

打开衣箱,桐叶一眼看见衣箱底部有些变动的样子。她脸上一白,迅速伸手进去将最底层的衣衫掀开来看,果然她攒的五十俩银子的现银,和一张一百俩银子的银票不翼而飞

“刘婆子——你给我站住”桐叶回头一看,正好看见刘婆子拐了小脚,飞一样地往院门外跑去。

刘婆子听见桐叶在后面叫喊,知道她定是发现她拿了她的银子。眼看桐叶追了过来,刘婆子心一横,从宅子的小侧门推门出去,往旁边海货铺子的院子里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叫:“东家——我抓到一个贼”

桐叶听见刘婆子在前面贼喊捉贼,更是愤怒,也跟着尖叫起来:“抓贼啊——”

桐叶和刘婆子闹得正欢腾的时候,罗开潮正坐在铺子后面一个隐蔽的书房里,听自己派去盯梢的人回报,说桐叶这次没能见到宁远侯夫人,宁远侯府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宁远侯府能出什么事?”罗开潮沉吟道,“你可知道?”

那跟去盯梢的人正是罗四眼,平日里最喜欢走东家串西家,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转悠。听罗开潮问起来,罗四眼笑嘻嘻地道:“罗爷,您最近可是真忙。京城里最大的八卦都没有听说过,实在是孤陋寡闻得紧啊”

罗开潮几步走到罗四眼身边,噌地一声在他头上敲了个爆栗,沉声道:“别嬉皮笑脸的,说正事”

罗四眼忙收了惫懒的神色,垂手躬身低声道:“宁远侯府的填房夫人被聂家的一个小子给告了。”

“聂家?——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罗开潮疑惑。敢出头告宁远侯府的人,没有后台是不可能的。

罗四眼将手捂在嘴旁,凑到罗开潮耳旁轻声道:“聂家是小户人家,不过聂家的小子,娶得是贺家二房的嫡女。”

没等罗开潮追问贺家是谁,罗四眼已经接着道:“贺家,便是左督察御史贺思平他们家。罗爷您不晓得,原来前一阵子,高门里传出来贺家女儿‘yin奔’、‘失德’的谣言,是宁远侯府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破坏贺家同镇国公府的联姻,好将他们宁远侯府的庶女嫁给镇国公。”

罗开潮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又拍了罗四眼的后脑勺一下,笑骂道:“你小子行啊——钻到人家床底下去了吧?人家两口子在床上说什么话你也晓得?”

这一下子可有些重。

罗四眼“敖”地叫了一声,捂着后脑勺从罗开潮身边跳开,嘟哝道:“再打下去,被你打傻了,看谁帮你去盯梢——你得养我和我爷爷奶奶一辈子”

罗开潮笑着过来帮他揉了揉后脑勺,道:“好了,好了,是我手重。再不敢了,罗小爷可原侑在下则个?”

罗四眼呵呵笑着,拨开了罗开潮的手,大模大样地撑着腰道:“既然罗爷开了口,小爷我给罗爷这个面子。——以后可不能再打了啊”

罗开潮笑着道:“不打不打——快说,你怎么知道的?”

罗四眼说了一句“状纸上说得,大家都晓得”,便嗖地一声窜到房屋的另一头,生怕罗开潮恼羞成怒,又追过来揍他。

谁知罗开潮听了罗四眼的话,半扬着头想了一会儿,失声笑道:“贺思平这一招真是高这下子,他们家跟镇国公府的婚约,可再没人敢动手脚了。——这不明摆着,谁想从中插一脚,贺家就跟谁死磕到底”

罗四眼听不懂这些,只是远远地躲在墙脚,问道:“还有没有要问的?——没有我走了啊。这个桐叶,我看你可以下手了。她的主子自顾不暇,估计没有时间来管她这点芝麻大的事儿。”又嘟哝着“有什么好顾忌的?以前给人蒙了麻袋打黑棍的胆子到哪里去了?我看人的年纪越大,胆儿就越小……”一边说,一边慢慢往外走。

罗开潮背着手在屋里沉思,闻声扬了扬手,正要让罗四眼出去,就听见外面的院子里,传来“抓贼”的声音。

罗四眼听见“抓贼”,精神一振,道:“小爷我要出去瞅瞅热闹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贼孙,偷到他贼爷爷屋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