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爷也唬了一跳,站起身问道:“你没有认错?”那蜂麻堂作恶多端,早在七八年前就被不明人士给剿灭了,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罗开潮嗐了一声,笑道:“怎么会认错?——这可是道上有名的杨兰,兰姑娘,蜂麻堂的堂主夫人,如今也老了,不能叫兰姑娘,只能叫兰姑婆了。二叔还记得不?”

说起这位数十年前的兰姑娘,罗老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拿手往头上挠了挠,道:“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我还年轻,才十几岁上,跟着你叔爷去江南辉城府赴杨家嫡长女的婚宴。那一天,辉城府可真是热闹。杨家的嫡长女出嫁,嫁给范阳卢家的嫡长子。十里红妆一字排开,从杨家一直到青江码头。而辉城府的另一端,便是这位兰姑娘在绍园出道。一曲《水调歌头》技惊四座,不仅词好,曲也好,世人都没有听过,立时就成了红姑娘。她眼界高,养她的妈妈也想囤积居奇,纵着她,同意她卖艺不卖身。后来她又首创穿着大红裙子,不时露大腿的那什么舞,将江南那一带公子哥儿和侠客高人都迷得七荤八素的,却无人能一亲芳泽。”

那时四十多年前的事了,罗开潮还没有出生,不过他倒是知道那穿着大红裙子露大腿的艳舞,笑着补充道:“侄儿没有福气见到那兰姑娘亲舞,不过倒是看别人跳过许多次,叫什么‘卡门’舞,后来被官府以有伤风化为由头给禁了,就只能在一些隐秘的内门子里跳。”也是一曲红绡不知数,五陵公子争缠头的盛况。

“这么多人追捧,这位兰姑娘何不找户好人家嫁了?”罗开潮有些好奇,他在道上混的时候,这位兰姑娘已经快四十岁了,跟了蜂麻堂的堂主,也不知是妻还是妾。又笑着道:“侄儿那时还听人说起过这位蜂麻堂堂主夫人的身世,说她好似出身大家呢。我还笑话过那传话的人,‘出身大家’都是堂子里的人给自家姑娘抬身价的手段,就他们这些浑人当真。”

罗老爷却沉默了几分,过了良久,才有些艰难地道:“这些话,也不算无中生有。”说着,拿起一份刚收到的请帖,给罗开潮看。

罗开潮打开来一看,却是江南辉城府杨家新有弄瓦之喜,给各家亲朋好友送的喜贴。

看见罗开潮一脸糊涂的样子,罗老爷摇摇头,道:“你看看那喜贴上,本来并排两朵花,只剩下一朵,另外一朵,用红纸糊住了。”

罗开潮仔细一看,正是如此,问道:“这是什么风俗?”以为是江南特有的礼仪。

罗老爷却叹息道:“辉城府那边的人,都认为双生子不祥。所以一旦家里有双生子出生,都要送走一个,只留下大的那一个。”送走的那一个,会养在远房亲戚家。如果这边家里留着的这个夭折了,就将送走的那个领回来。若是家里的这一个平安长大,外面的那一个,如果是女儿,长大后,备一份嫁妆嫁人。如果是男孩,就直接过继给远房族亲。不过这些送出去的孩子,活着长大的很少,绝大部分都夭折了。

这糊住的一朵花,便是暗示有双生女,不过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罗开潮有些糊涂,又有些明白,瞪大了眼睛看着罗老爷:“不会这么巧吧?”

罗老爷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晓得这杨家,这些年来,倒是有几对双生子出世。——算算年纪,这位杨兰姑娘如果真的如同她自己所说,也是大家子出身,多半是这杨家的人。”

罗开潮瞠目结舌,道:“那杨家能让自己家的姑娘沦落风尘?”

罗老爷嘲笑了他一句,道:“你看杨家什么时候承认过她是杨家的姑娘?——那是宁愿她死了,也不会认的。”

罗开潮闭了嘴,这些事情,他倒是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大概只有杨家人知道了。

罗老爷想起当年,脸上也有些不胜唏嘘,道:“她这人,命是不好。如果她真的出身杨家,她的运气就更不好了。和她同年岁的杨家嫡长女风光出嫁,她却在同一天登台卖身。”

罗开潮沉默了。同人不同命的多得是,都要去计较,哪里计较得过来?

罗老爷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继续道:“她当年就是眼光太高,追着她的人虽多,可是都只想一亲芳泽而已,哪里想过要娶她回去做正妻?——你说,娶了堂子里的姑娘回去做正妻,就算是卖艺不卖身的,这家子也就完了。人家都会说主母是堂子里出来,家里的姑娘小子能正经到哪里去?这是堵了大家子后世子孙的生路呢。正经人家的公子哥儿再在外面追欢买笑,这点子头脑还是有的,自然无人答应娶她。其实别说娶,就算是做妾,也是不行的。最多养做外宅。”

罗开潮点点头,道:“是可惜了。一开始就入了这泥潭,任她再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出身上的不足。——除非她改名换姓,让人不知道她以前的身份。”这也是有风险的。一旦查出来,以贱籍女子为妻,平民百姓还好说,只要脱了籍就没事。若是在做官的人家,就只有藏着掖着,脱籍都不行。让人参一本,丢官去爵是常事。

罗老爷没有言语,低了头想心事。

罗开潮又好奇地问道:“既然如此,后来她怎么还是给人做外宅去了?”不是非要做正妻不可?

罗老爷“啊”了一声,看了罗开潮一眼,才道:“女人家年纪大了,总会想要有个家的。不能做正室,外宅不也是宅?再说了,以前她不肯,不过是没有男人入她的眼。后来肯了,自然是有人出得起足够的价钱。”

“是谁?”罗开潮更加好奇。实在不敢相信,曾经心狠手辣的兰姑娘,也有这样的一面。

罗老爷却摇摇头,道:“不知道,大概没人知道。我只听说,她十七岁出道,八年后,终于遇上了人给她赎身,她也愿意跟着那人,便跟妈妈交接了银钱,跟人走了。一走就是十二年,再回来已经人老珠黄,只能跟着蜂麻堂快要入土的老堂主,做个不明不白的‘堂主夫人’。”又叹息道:“女人啊,最怕就是找了个骗子男人,一辈子就毁了。”听上去像是觉得这位杨兰姑娘,是被人骗了一样。

等罗开潮在道上混的时候,这位蜂麻堂堂主夫人,已经成了一个狠角色,掌了蜂麻堂一半的大权,又心思活络,手段狠辣,将蜂麻堂经营得风声水起,在当时的东南道上一时风头无俩。

想起后来的蜂麻堂堂主夫人的手段,罗老爷的面色凝重了起来,回身坐在刚才的圈椅上,沉吟着像是在问罗开潮,又像是自言自语:“她来京城做什么?”

道上的这些三教九流,一般都不往京城里来。就算实在免不了,也都是谨慎了又谨慎,小心了又小心,还没人敢大咧咧地往达官贵人府上跑的。

罗开潮听见罗老爷的疑问,忙道:“做什么不知道。她如今,可是那镇国公府老夫人的‘亲娘’”说到“亲娘”二字,十分讽刺。

罗老爷的手抖了抖,从底下的抽屉里摸出两个玉石手球,在手上把玩起来,一边半闭了眼睛,对罗开潮问道:“你又去镇国公府做什么?”

罗开潮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才讪笑着道:“镇国公府今儿照顾了侄儿好大一笔买卖,侄儿专程去镇国公府谢过镇国公夫人的照应。”

罗老爷仍然半闭着眼睛,闻言嗤笑一声,道:“你小子别想着哄我。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娘子桐露跟宁远侯府的过节吧?”

罗开潮大吃一惊,心下惴惴,对罗老爷的手段又不是不明白,闻言赶紧给罗老爷跪下,背上出了一身冷汗,生怕罗老爷为了罗家,让他出妻。

罗老爷微闭的双眼瞥见罗开潮居然给自己跪下了,忙睁开眼睛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放心,我不会那样老顽固,也不会那样没骨头,一点事都担不起。”

罗开潮见罗老爷并没有让自己出妻的意思,心里松了一大半,笑嘻嘻地站起来,又对罗老爷行了一礼,才道:“二叔是个有担待的,侄儿一向都听二叔的。——侄儿真的没有对宁远侯府有什么不敬的心思,只要宁远侯夫人高抬贵手,我给她磕头都行。”

罗老爷抬手止住他说话,道:“这话别说了。咱们家,还跟宁远侯府对不上,你现在躲起来,也是好事,以后让桐露躲着些,别跟宁远侯夫人照面就是了。——他们是皇后外家,又有三个嫡出皇子撑腰。如今的圣上还好说,一旦皇子继位,我们可就要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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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似是故人来 下

罗开潮闻言倒不是特别担心,道:“侄儿每日烧香拜佛,请佛祖保佑圣上长命百岁呢”

罗老爷笑着骂了他一句,转而又夸了他两句,道:“晓得合纵连横,你也算有些脑子。以后就算我不在了,我也能放心将这一大家子交给你们后生小辈了。”

罗开潮赶着安慰了罗老爷两句,还道:“二叔多虑了。大哥如今已经是官身,又娶了裴家的女儿为妻,护着我们罗家是绰绰有余的。”

罗老爷点点头,道:“希望如此。你们兄弟俩,一个在朝,一个在野,当齐心合力,为我们罗家打算才是。”

罗开潮有些讪讪地,躬身应了声“是”,又问了一句:“那镇国公府那边怎么办?要不要找人提醒他们一声?”

罗老爷眉头越皱越紧,拧成了一个“川”字在眉间。

罗开潮看见罗老爷这幅模样,知道罗老爷觉得十分为难。

罗老爷手里的玉石手球越转越快,口里却慢慢地道:“这女人向来是无宝不落,道上出了名的。人家都是年纪越大,心地越软。她却是年岁越大,就越来越心狠手辣……”

“可是民不跟官斗,富不与官争,就算是道上的朋友,也都是能不惹官府,就尽量不惹官府。从来没有象她这样的。”罗开潮嘟哝了一句。他初初在道上混的时候,就听闻了这位堂主夫人的诸多“丰功伟绩”,心计又多,计谋又高,更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把官府放在眼里,非常的心高气傲。

那女人如今在镇国公府里不知打着什么算盘,若是真的想打镇国公府的主意,罗开潮打了个寒战,问道:“二叔,那杨兰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

罗老爷轻哼一声,道:“何止胆子大。你不知道这位兰姑娘,当年更加惊世骇俗的事情都做过。如今也不知打什么主意,照我说,要远着这女人才是。沾上了她,非死即伤是小事,灭门断后都是有的。”

罗开潮唬了一跳,道:“不会这么邪乎吧?”

罗老爷转着手里两个磨得光滑无比的玉石球,叹了一声,道:“你在道上混过,知道道上都是有规矩的。所谓道亦有道,说得是白道。黑道上,坑蒙拐骗,杀人越货,样样都行,唯有一条,黑道白道都绝对不会碰,那就是灭人满门。——灭门这回事,太伤阴骘,一般都是留给朝廷做的。朝廷授命于天,顶得住。不过也不能太频了,你看那历朝历代,到了下世的光景,朝廷灭人满门的事情就越来越多,就是气数尽了。”

罗开潮听了好笑,道:“二叔怎么说到这上面去了?”那蜂麻堂其实已经在七八年前被不明人士给剿灭了,没想到这位“堂主夫人”居然逃过了一劫。

罗老爷却肃然道:“我们大齐朝开国以来,就算是朝堂里,也没有灭过人满门的先例。你想想,当初庞太后想灭了镇国公简家一族,那贺思平固然是忠肝义胆,真正为朋友两肋插刀,能舍得下自家的身家性命去为老友鸣不平。更重要的,还是他将此事上升到灭门伤天和的高度,那时候无论是朝堂上的官老爷们,还是朝堂下的平头百姓,都深以为然,也站到了贺思平那一边,才保下了简家一家老小。”族诛这一典例,虽然在大齐朝的律条上没有明确去除,可是大家都有共识,除非是起兵造反,让生灵涂炭那类十恶不赦的罪行,朝廷一般是不会祭起这条律条。

大齐朝三百年来,起兵反叛的也有,可是族诛的一个也没有。可能有人会认为范氏皇族太过心软,可是就是这种心软,让他们赢得了民心所向。每次有凶险,都会有仁人志士站出来,为皇室请命,解万民以倒悬。

一个仁慈的君主,就算软弱些,当然要好过那些暴虐嗜杀的人坐上那个位置。

“二叔,您扯那么远做什么?——还是说说为何沾上了杨兰,就有灭门之险?”罗开潮有些不耐烦地抖了抖衣袖,又在椅子上挪了挪,寻了个舒服些的位置坐好。

罗老爷看了他一眼,道:“这事也有十几年了。十几年前,卢家的家主和主母被庞太后一旨懿旨流放,范阳卢家庄那边就频频出现了蜂麻堂的人的踪影。后来没多久,据说卢家庄就遭了马贼,被灭门了。”

罗开潮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问道:“二叔,您是说,这卢家庄的马贼,其实是蜂麻堂的人?——二叔,您这些年到底是混哪里的?我那时候正在道上混呢,怎么都没有听说过蜂麻堂跟马贼的关系?”

罗老爷抹了自己下巴上的胡子一把,呵呵笑了两声,道:“这你就别管了。总之,蜂麻堂做了别人的刀,帮人灭了卢家庄,也坏了蜂麻堂的名声。——灭人者,人恒灭之。果然过了两三年,蜂麻堂就被不明人士给灭了。”又自言自语地道:“这女人真是命大……”

罗开潮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古怪地笑了笑,道:“谁是谁的刀还不一定呢。——这位堂主夫人,的确不容小觑。”

罗老爷晓得罗开潮的意思,他自己琢磨来琢磨去,也只有这一个想法。无论是灭卢家庄,还是灭蜂麻堂,这位堂主夫人,都是关键角色。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蜂麻堂的卷宗,应该还在刑部,安郡王那里应该也有一份。”罗老爷将手里的玉石手球放回了抽屉里,从另外一边的格子里抽出一张宣纸,在上面写起字来。

罗开潮一声不吭地听着罗老爷说完,看着罗老爷又问道:“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要给镇国公递个话?”杨兰既然不容小觑,那被蒙在鼓里的镇国公府就是凶多吉少。

罗老爷倒是老成之人,闻言道:“先别忙,别弄错了。你得先确定她真的是杨兰才行。”

罗开潮笑呵呵地道:“二叔,您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的一双眼睛?——就连一对孪生苍蝇打我面前飞过,我都认得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何况人呢?我见过的人都不会忘,哪怕两个人生得一模一样,可是气质谈吐、行为举止一看就能分辨出来是不同的两个人。”

“这么说,你做得准?”罗老爷若有所思地问道。

罗开潮用力点点头:“当然。”

罗老爷低着头沉思良久,才道:“今日天晚了,外面已经宵禁,你就先歇在这里。你母亲子知道你来我们这里了吧?”

罗开潮点点头,道:“我来得时候,已经遣人跟她说过了。这倒不用担心。”

罗老爷放了心,对罗开潮吩咐道:“明天一早,你直接去镇国公府,求见镇国公。镇国公到底见多识广,而且是男人,不会被吓倒。”担心若是让镇国公夫人知道了,不知会吓成什么样子。

说完这话,两人计议已定,罗开潮去了罗家在外院的客房里歇息,罗老爷在书房里继续写信。

而先前镇国公府的平章院里,一大家子人已经济济一堂,将平章院宴客的偏厅坐得满满的。

简老夫人和卢太夫人并排坐在上首。紧挨着简老夫人旁边坐着的,是简飞怡。紧挨着卢太夫人旁边的,便是简飞振。简飞怡下面留了个空位置给简飞扬,空位置旁边便是坐着贺宁馨。再下面的两个人便是卢珍娴和郑娥。简飞振旁边坐着从祖籍万州过来的二叔公和他的小孙子。

因都是至亲,也没有分男女,都在一桌席上坐了。

厅外面的回廊里还摆了几桌酒席,给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自去吃喝,等使唤的时候再过来。

贺宁馨招呼着卢珍娴和郑娥过来给卢太夫人行了礼。

卢太夫人拉着卢珍娴的手不放,两眼含泪道:“娴丫头,我们卢家只剩我们俩了。可是我们卢家但凡有一个人在,就不会把自己家的姑娘扔在别人家里寄人篱下。”言下之意,想接了卢珍娴回范阳。

卢珍娴温婉地笑了笑,轻轻将手从卢太夫人手里抽了出来,点头道:“好,既然伯祖母回来了,珍娴当然要回自己家去。”

简飞振听了就要跳将起来,贺宁馨见势不妙,比简飞振更快地起身,走到卢太夫人和卢珍娴身旁笑道:“哟,外祖母说晚了一步,我这里已经跟表妹看好一门亲事了。这突然要是走了,岂不是言而无信?”说着,又对卢太夫人行了一礼,道:“外祖母,就给外孙媳妇这个面子,让表妹留下来吧。——表妹横竖就要嫁人了,外祖母就算是带了她回去,也不会住在一起多久的。还是不用多此一举了吧?”

简飞振大喜,只觉得大嫂今日说得话十分中听,猛地点头赞同道:“大嫂说得极是。还是留下来的好,范阳那地儿虽不错,可是哪里比得上京师?——表妹要找婆家,当然要在京师里面寻了。”

卢珍娴见大家把她的终身大事放在嘴边说来说去,脸上飞起红霞,羞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卢太夫人却不想放弃的样子,笑着对贺宁馨道:“外孙媳妇,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一心为弟妹们着想。只是百善孝为先,你可别就知道自己尽孝,却拦着别人不许尽孝,那可不厚道哦”

贺宁馨正要开口反驳,卢珍娴在底下悄悄扯了贺宁馨的衣襟两下,贺宁馨便闭了嘴。

卢珍娴抬起头,满面孺慕的样子,对卢太夫人道:“伯祖母说哪里话,无论怎样,珍娴都是要跟伯祖母回范阳的。伯祖母就算不说,珍娴也要求着伯祖母带珍娴回去呢”

卢太夫人听了卢珍娴的话,两眼涌起了泪花,哽咽着道:“好好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你放心,跟着伯祖母回了范阳,伯祖母一定给你寻个当地的名门望族嫁过去。”

卢珍娴摇摇头,道:“伯祖母说哪里话?珍娴是卢家唯一的下辈,珍娴不要嫁人,要在家里一直服侍伯祖母。”

卢太夫人更是喜悦,拉着卢珍娴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在身边掏了半天,只掏出一个青绿色的荷包,放到卢珍娴手上,道:“这次出来的匆忙,来不及准备见面礼。等回去了,我们卢家的家财都是你的。”

简飞振听了更是着急,却被贺宁馨一记凌厉的眼神盯得不敢动弹,只好蒙着头大口喝酒。

贺宁馨看不下去了,对着简飞振正色道:“二弟,你大哥还没有过来,你怎么能一个人吃上了?”

简飞振放下酒杯,讪讪地道了声谦,不再动筷子。

贺宁馨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让厨房的婆子上热茶过来。

今日都是备的海鲜全宴,从葱姜炒蟹,到上汤隈龙虾,还有干烧贝子,蒜茸虾仁,还有干发的海参鱿鱼瘦肉汤,另外还有扇贝蒸蛋,酱爆螺蛳,不一而足。

简老夫人指着那些热菜,一一给卢太夫人介绍,又说哪些是她爱吃的,特意吩咐厨房做得,十分殷勤。

卢珍娴这才趁机辞了出来,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上坐下。

坐在她旁边的郑娥悄悄地递过去一个帕子,卢珍娴忙接了过来,将满是冷汗的手心擦了擦,低声对郑娥道:“今日出来得急,忘带帕子了。回头我送个好的给妹妹使。”

郑娥笑着摇摇头,道:“不过是个帕子,也值得你羯羯嗷嗷的……”又在卢珍娴肩膀上摸了一把,问道:“这天还这么冷,你怎么连夹的都换下来了,只穿着单衣?”

卢珍娴的大氅早拿了下来,只穿着那身墨绿色的锦缎褙子,配白色挑线裙子,显得比旁人都窈窕些。

听见郑娥的问话,卢珍娴笑着摇摇头,并未回答,将身上的褙子掸了掸,又故意坐在了靠门那边的风口上。

郑娥满腹疑虑,却也没有问出声来,只是命自己的丫鬟去帮着烫些黄酒过来,好给卢珍娴饮了暖身子。

贺宁馨见简飞扬还没有过来,有些着急,正要使人去催。扶风从外面急步走进来,低着头道:“回老夫人、亲家太夫人、夫人的话,国公爷说今儿累着了,就不过来了,让大家伙儿自己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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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蜂麻堂这个名字,取自“蜂麻燕雀”。大家度娘一下,就知道是神马意思了。其实书评区之前就有书友看出来了~~

第八十三章 还我公道 上

听了扶风的传话,贺宁馨微微有些惊讶,赶紧露出愁容,对扶风问道:“国公爷身子不适,可是大事。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外院传话,使人去请太医才是。”

简老夫人和卢太夫人在上首脸色都十分不好看。

简老夫人见简飞扬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给自己和自己的娘没脸,蹙了描得细细的柳叶眉,对贺宁馨道:“老大既然身子不好,要不要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就不信这个简飞扬真的是病了

贺宁馨脸上愁容未去,又添了些愕然的样子,忙起身恭恭敬敬地给简老夫人行礼道:“娘说哪里话?这里有客,娘还是帮媳妇一个忙,陪着客人吧。——有媳妇回去看看就是了,不用大家劳师动众的。”说着,又对二叔公行了礼,道:“二叔公,侄孙媳失陪了。明日同我们国公爷一起去给二叔公赔罪。”

二叔公正看着桌上的菜发呆,闻言忙抬起头道:“不用了不用了——你快回去照顾飞扬去。哎呀,我们这个家,就指着老大了。他要不保重好身子,我们简家就没指望了。”

简老夫人听不下去了,脸上更黑,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二叔公不用忙着讨好,我的振儿也中了举人……”

贺宁馨轻轻咳嗽一声,阻止了简老夫人下面要说的话,对着屋里人又行了礼,便带着人翩翩退下了。

望着贺宁馨一步步走下台阶的身影,卢太夫人微微眯起了双眼,又乜斜着眼睛看了简老夫人半晌,心知有异。

这顿饭因为少了两个正经主人,都吃得淡而无味,不过填饱了肚子,略坐一坐就四下散了。

卢珍娴跟着郑娥回到自己的院子,便觉得身子发热,头也疼起来,知道是自己之前的“苦肉计”奏效了,便让自己的丫鬟去药房求了两帖药来,浓浓地煎了一碗喝下去,才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心事。

她没想到,这位“卢太夫人”,居然跟自己的伯祖母生得如此之像不过她记得的伯祖母,是十几年前的样子,而这位“卢太夫人”,居然跟伯祖母十几年前的样子差不多,只是略微老了些,可看她的年岁,又不像是假的,不由让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贺宁馨这边急匆匆地回到致远阁,命两个丫鬟守在门外,自己先去了内室,却看见简飞扬连鞋也没脱,半躺在床边的靠背上,两手抱头,呆呆地望着床顶帐出神。

“你怎么啦?可是哪里有不适?”贺宁馨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去探简飞扬的额头。

简飞扬没有拦着她,两眼从帐顶上收了下来,看向了贺宁馨。本来就黑沉透亮的眸子,如今更是深沉如海,难以言语。

贺宁馨探了探简飞扬的额头,发现他并没有发热,就放下一半的心。

简飞扬这才抽了一只胳膊出来,伸手握住贺宁馨的手,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都吃完饭了?”

贺宁馨摇摇头,道:“我没吃。让他们自己吃呢,我回来陪你。”

简飞扬笑了笑,将贺宁馨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才道:“我又不是外人?你该去陪着客人才对。”

贺宁馨正色道:“你是我夫君。你有不适,我当然是陪着你。——那些人怎么能同你比?”

简飞扬心里觉得十分温暖,伸手将贺宁馨拉入怀里,紧紧地搂了一下,才放开她,坐起身道:“我明儿要出门一趟,去万州有些事要办。”

贺宁馨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不是派个斥候过去就行了?”以为简飞扬是要回去顺道给卢老太爷和卢太夫人,也就是他的外祖父、外祖母迁坟去。

简飞扬摇摇头,道:“我会亲自带着斥候过去。有些事情,让斥候去办,有些事情,我要亲自去办。”

贺宁馨闭了嘴,简飞扬不说,她也不会追着去问。

简飞扬等了一会儿,不见贺宁馨问他,忍不住道:“你就不问问我去做什么?”

贺宁馨挑了挑眉,嘴角微翘,从善如流的问道:“你去做什么?”眼神里有一丝俏皮。

简飞扬沉肃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不过那笑意只是一闪而过,便对贺宁馨低声道:“我刚才去见卢嬷嬷,居然运气不错,碰上卢嬷嬷少有的清醒的时候……”

贺宁馨心头一震,紧张地看向简飞扬问道:“卢嬷嬷说什么了?”在贺宁馨看来,卢嬷嬷应该是知道一切真相的人,只是不晓得简老夫人为何能留她到今日。难道卢嬷嬷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她们想得到的?

简飞扬迟疑了几分,好像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贺宁馨正要安慰他,让他不想说,就不要说,简飞扬已经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卢嬷嬷给我说了我们老家祖宅里面的一个地儿,和几句开锁的口诀,说是里面除了我们简家绝大部分家财以外,还有我爹当年存放的一些重要的东西。”

贺宁馨大吃一惊,问道:“你们简家的家财,不是在万州都被人挤兑走了吗?”那是简老夫人的说法,说他们孤儿寡母回乡之后,便被乡绅邻里,还有宗族远亲挤兑,将家里的良田都卖了,现银也不少都拿去“破财消灾”了。这些话贺思平和许夫人虽然不信,可是也知道不是信口胡说的。以简家当时的景况,不被人挤兑是不可能的。

简飞扬也知道简老夫人说过这些话,甚至更过分的话他都记得,不过如今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便道:“我爹当时将家里的财物提前转移回乡了,只留了一个零头给那个女人,因为……我们还小,还要靠着她过日子。绝大部分都托人运回了乡……后来我爹后来又抽空回去了一趟,将那些东西换了地儿存放,又放了些别的东西进去。”

贺宁馨更是诧异,道:“这样重要的消息,爹就托付给卢嬷嬷?——难道他不晓得卢嬷嬷……有些疯癫?”贺宁馨记得简飞扬说过,卢嬷嬷是在他四五岁的时候就疯了的,那时简飞振才刚出生没多久。老镇国公简士弘的行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简飞扬有些尴尬,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反驳,便又闭上嘴。

贺宁馨十分担心,拉着简飞扬的衣襟道:“这事太蹊跷,你缓一缓,先把这里的事料理清楚了再走好不好?——卢嬷嬷那里,我去请大夫,想法子治好她的疯病,再作计较,好不好?”

简飞扬异样地看着贺宁馨,有些急切地问道:“你真有法子能治好卢嬷嬷?”

贺宁馨想起自己的须弥福地,还有自己的药方和药草,咬咬牙,点头道:“不说能全好。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可以试试让她清醒的时候更多些。”

这样一来,简飞扬又有些不确定。本来今天听了卢嬷嬷似是而非的几句话,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回去找到真相。可惜卢嬷嬷没说几句话,又开始糊涂,抱着个枕头开始东躲西藏,口里念念有词,说有个孩子四处追着她,她快躲不过去了……

两人商量了一夜,最后决定先把“卢太夫人”稳住,然后全力治疗卢嬷嬷,等卢嬷嬷清醒的时候多了,大概就是真相大白的时候。

第二天是简飞扬休沐的日子。两人一大早起来,打算收拾了去给“卢太夫人”赔罪,外院的大管事东兴却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亲自回话,道:“国公爷,恒立的罗老板有急事求见国公爷。”

“恒立?罗老板?”简飞扬愕然,他完全不认识这个人,“我忙着呢,让他等着吧。”

贺宁馨却晓得是罗开潮,昨日他才从府里出去,今日一大早便过来,不知有什么事。

贺宁馨心里想了想,便对简飞扬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外院见见这位罗老板。我跟你说,这位罗老板,可不是一般的生意人。”

“你认识?”简飞扬的眉毛挑得更高。

贺宁馨笑道:“算认识吧。昨儿在他的铺子里买了许多新鲜的海物,很不错呢。他昨儿才来磕过头,不知今日有什么事。”

简飞扬这才释然,打趣道:“想是你昨日的银子短了,人家来要帐了。”

贺宁馨掩袖也笑:“没错担心找我拿不到银子,所以直接寻国公爷来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来到外院的书房,命人将罗开潮请了进来。

罗开潮一进屋子,发现镇国公夫人也坐在这里,不由有些踌躇,不知道那些事情,方不方便在这位贵妇面前说。

简飞扬看见罗开潮有些迟疑,便看了贺宁馨一眼。

贺宁馨微微一笑,对罗开潮道:“罗老板不必拘束,有话就说。”

罗开潮也无法开口说要让贺宁馨回避,只好先告了罪,才道:“小的今日过来,是昨日在贵府上发现了一件奇事。小的昨日回去想了一夜,觉得不说不行,所以今日一大早便冒昧前来打扰,还望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海涵”

贺宁馨同简飞扬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动,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罗开潮看见坐上的两人像是并不意外的样子,心里有几分诧异,却也没有时候细想,便开口道:“实不相瞒,贵府上昨日来的那位‘卢太夫人’,实是小的当日见过的一位道上的朋友。”

简飞扬不动声色,贺宁馨全身却是震了一震。

“说仔细点。”简飞扬沉声道。

罗开潮看见他们的神情,便知道他们也是心中有数,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简飞扬听了罗开潮的话,眉头紧锁,起身在书房中间的地上踱来踱去。

贺宁馨却心细如尘,对罗开潮问道:“长相也就罢了,物有相似,人有相同,并不奇怪。可是你如何能凭一支蜜蜂簪子就认定了她便是蜂麻堂堂主夫人?——她若是想隐藏自己的身份,怎么会把这样重要的物事明晃晃地插在头上?“

罗开潮有几分尴尬,低头回道:“夫人有所不知,蜂麻堂的规矩,探路的时候,都会戴上自己的信物,向同行表示这地儿有人看上了,让同行退散,不要窝里斗的意思。这位堂主夫人,想是习惯了,忘了摘下来,又或是因为蜂麻堂已经被灭,京师又是道上的朋友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没料到有人会认出来。”这话也没错,那支赤金蜜蜂簪,也并无特别出奇的地方。同蝴蝶簪、蝙蝠簪一样,在不懂行的人眼里,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饰物而已。

长得一模一样不说,说话的声音、语气、神态也都一样,再加上蜂麻堂特有的标记,想装作不认识都难。

贺宁馨闭了嘴,看向在书房中间地上走来走去的简飞扬。

简飞扬这时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他本来还打算先稳住这位“卢太夫人”,等自己从东南道取回证据,再来处置她。如今看来,是不大妥当。不说别的,就说他一个人离开镇国公府,将这样一个危险的女人同自己的家人留在一起,就令人不寒而栗。

一个敢让马贼屠了卢家庄的女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

镇国公府内院的暄荣堂里,简老夫人一改往日不到日上三杆不起床的习惯,忙忙地过来给卢太夫人请安。

卢太夫人坐在自己屋里对镜梳妆,悠闲自得。

看见简老夫人进来,卢太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以眼神示意,让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