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一口驳了皇后身边大宫女的请求,将她送回皇后宫里去了。

皇后这段日子以来,越来越看皇贵妃不顺眼。早先圣上还每日来看皇后。不过过了三个月之后,圣上就绝迹皇后的凤翔宫。平日里来了后宫,就只去皇贵妃的凤栩宫里坐一坐。就算让宫妃侍寝,也是皇贵妃的日子居多。

怀孕的妇人本来就心思多,而皇后这一胎格外艰难,要不是圣上命宋医正拿了太医院最好的药给皇后保胎,皇后早几个月就不行了……

皇后不知端倪,身子难受,心里更难受。这次想出宫给亲娘贺寿,居然被皇贵妃当面驳了,更是大怒,带着人,怒气冲冲地来到皇贵妃宫里,当面质问皇贵妃。

皇贵妃淡淡地道:“皇后出宫,除非圣上亲允。——臣妾不能做这个主。”

皇后更是恼怒,将身边的宫女内侍都赶了出去,质问到皇贵妃脸上:“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若不是你,圣上便是我一人的!你说,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破坏我和圣上之间的夫妻之情?!”

两个奉了圣命寸步不离的女医官听见皇后和皇贵妃说起这些宫里的隐私之事,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戳聋了自己的耳朵。

听见皇后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破坏她和圣上之间夫妻之情的人,皇贵妃再冷静,此时也被激怒了几分。——倒打一耙也不是这样打得?!到底谁才是破坏别人夫妻之情的那个人!

“皇后慎言。——圣上是天下百姓的圣上,不是皇后你一个人的!”皇贵妃义正词严。

皇后双手紧握成拳,看着皇贵妃端庄持重的样子,心里的不忿和委屈排江倒海。

保养良好的长指甲上的蔻丹深深地陷入手掌心里,她知道她柔嫩的掌心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她感觉到疼,但只有这疼,才能分散她心底的怒火和不平,就如此刻她脱口而出的话一样,“若是没有我,他怎能坐上这个九五至尊的位置?!若是没有我,你又如何能进到这珠围翠绕的皇宫大内,做你的皇贵妃?!——你什么都没有付出过,却要过来跟我抢男人,抢地位!也要问你自己配不配?!”

皇贵妃霍地起身,快走几步,站在锦衣皇袍的皇后面前,冷冷地道:“没有圣上,你也一样做不了皇后!不要以为他是靠了你,你其实一样也依靠圣上!你若这么能耐,为何不另找一个无妻无妾的男人,嫁给他,扶他做皇帝?为何不?!”

“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为何明知他有妻室,还要嫁给他为妻?你有没有问过你父亲,为何要娶了你,才能帮圣上复位?!你们不就是想通过他,得到滔天的富贵?你们这样做,跟他利用你们重登帝位,有什么不同?既然是各有所求,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你又有什么理由来指责他背信弃义?你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抢了你的男人?!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罢了!”

皇后的双眼猛地眯了起来:这个女人,并不是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与世无争!

皇贵妃见皇后脸色阴晴不定,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话,只轻笑一声,回身坐了下来,道:“我教你个乖,千万不要在圣上面前摆出‘你欠了我,的姿态。其实何止圣上,就是任何一个普通男子,你若想跟他过下去,就千万不要让他觉得,他是靠你的施舍,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皇后这才冷笑道:“你既然这么清楚明白,当初不还是做了他往上的垫脚石?不需要了,就弃。需要了,就拣起来。哪怕接你入宫呢,不过是为了故意跟我寻别扭罢了。”居然认为圣上接皇贵妃入宫,是小夫妻之间耍花枪。

皇贵妃见皇后就是转不过这个弯来,不想再跟她废话,转过身子看着外头,道:“我不想再说了。请皇后回宫去吧。”

皇后发了一通火,动了胎气,觉得肚子里突突地疼,全身上下涨得难受。

见皇贵妃开口赶她出去,皇后也不想再留在这里,拂袖怒道:“你别得意,迟早有一天,你从哪里来,我就让你回哪里去!”

刚一转身,皇后便发现宏宣帝脸色阴沉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皇后吃了一惊,一颗心像是要蹦出嗓子眼一样跳得厉害。又不知道刚才的话圣上都听了多少进去,结结巴巴地道:“……圣上。”

宏宣帝再生气,可是看见皇后沉重的身子,还是发作不得。闭闭眼,宏宣帝伸手将她扶起来,道:“朕送皇后回宫。”

皇贵妃赶紧起身跪下,恭送圣上和皇后。

可惜皇后今日大怒,又大惊,已经觉得肚子里的胎儿不断往下坠,整个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刚走到皇贵妃凤栩宫大门口的时候,就破水了……

第十五章 皇后之死 下

皇贵妃当时并未跟着出宫,所以当听见自己的宫女过来回报说皇后破水了,皇贵妃大吃一惊,赶紧带了宫女和内侍追出去。

到了外头,却只见宏宣帝半托着皇后,将她放进抬过来的御辇里去了。

皇贵妃还想跟着过去,宏宣帝却匆匆阻止了她,道:“你别过去了。看着内宫的门禁,不许任何人进出。”

皇贵妃领了旨,使了自己的心腹手下,看着各个宫门,还有内宫通向外宫的大门,谨防有人闯进来。

幸亏几位皇子去了宁远侯府给宁远侯太夫人贺寿,不然若是皇子闯内宫,皇贵妃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拦住。

想到皇后那里情况凶险,皇贵妃又特意叮嘱自己的手下,离皇后的凤翔宫远一些,千万不要靠近那里的宫门半步。

皇后是从自己这里出去后发动的,皇贵妃也有些惴惴不安。

又想到宏宣帝不知在门口听了多久,看样子,她和皇后说得话,宏宣帝是都听见了。

皇贵妃在自己宫里一阵烦躁,便使人将四皇子带过来,教他描红习字。

四皇子却喜爱弓马拳脚,拿了宏宣帝赐给他的一个黑木小弹弓,四处打弹子玩。

皇贵妃让他坐下来描红,比杀了他还难受,写几笔,就抬起头皱着小眉头冲皇贵妃“哼哼”两声,表示他很生气,倒让皇贵妃看得笑了起来。

只是母子俩的平静时光没过多会儿,就听见宫里敲响了八下丧钟。

皇贵妃脸色吓得煞白,一把将四皇子抱在怀里,搂得死死的。

四皇子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宏亮的钟声,也吓了一跳,乖乖地窝在皇贵妃怀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宏宣帝那边的内侍过来,传了皇贵妃去养心殿。

皇贵妃见是宏宣帝身边的内侍总管?便放心地跟着他去了,来到养心殿里。

宏宣帝坐在铺着金黄色锦被的长榻上,脸上的神色如古井无波,眸子里以前蕴藏的神采都不见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直视着皇贵妃。

皇贵妃心里一紧?慢慢走了进去,蹲下身,对宏宣帝行了大礼。

宏宣帝没叫起,皇贵妃只好跪在地上,仰着头问道:“陛下,皇后娘娘那里到底如何了?”还是存着万一的侥幸心理。明明上一世,皇后可是活得比自己都长……

宏宣帝看了皇贵妃半天,见皇贵妃眼里并没有躲闪和窃喜,只有一丝藏不住的恐惧和不安。——她到底在怕什么呢?

“华丹她?去了……”宏宣帝终于说出口,脸上流下两行清泪。皇后的闺名华丹。

皇贵妃怔怔地看着宏宣帝,心里头想得却是,那一世,他也为她流过泪?不过是在下旨将她打入冷宫的那个晚上……

难道这个男人,只有在跟女人彻底了断的时候,才会流泪吗?

“陛下节哀。”皇贵妃劝道,“小皇子……怎样了?”五个月早产,大概是活不了了。皇贵妃在心底里慨叹一声。

听见皇贵妃问起小皇子,宏宣帝的身子晃了晃,又坐直了?顺手拿起一旁榻上的一块帕子?往脸上擦了擦。须臾间?已经恢复了冷静:“…???小皇子,已经火化了。”声音虽轻?却有金属的铿锵之声,像是蕴涵着无限的恨意,又像是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

皇贵妃窒了窒,再看看宏宣帝脸上,已经收起了悲戚之色,默默地看向了自己。

“陛下,如今皇后新丧,宫里诸事不齐,要赶紧预备才是。”皇贵妃慢慢地劝着宏宣帝。

宏宣帝抬了抬手,道:“你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凉。以前在西南的时候,天那么冷,你还要去洗衣裳。下雪天,你在外面滑倒了,也不跟我说,偷偷回来自己换了外面的袍子,却忘了将里面的衣裳换下来,就用湿衣裳捂着。后来一到天冷,你的膝盖就发酸……现在还疼不疼?”

皇贵妃刚刚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宏宣帝提起他们刚到西南时候的往事。

“陛下,您还记得……”这些事情,在皇贵妃心里埋藏了很多年,藏了两辈子。她一直以为,能记得这些鸡毛蒜皮小事的,只有她自己一人。

宏宣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惨笑,呵呵笑了两声,道:“怎么可能忘……”

皇贵妃倏然想起自己先前在凤栩宫跟皇后的争执。看来,圣上真的是全听见了。

“陛下,臣妾刚才不过是一时气愤,才和皇后斗了几句嘴。——都是臣妾的错,请圣上责罚臣妾!降臣妾的位份,将臣妾打入冷宫都行!只要让臣妾亲手将四皇子带大,臣妾可以以死谢罪!”皇贵妃感觉到宏宣帝情绪的变化,一时惶恐不已,拼命给宏宣帝磕头。

宏宣帝看见在自己脚边卑微到极点的女子,两眼闭了闭,将涌上来的泪意又忍了下去。

伸手扶在皇贵妃肩膀上,阻止皇贵妃继续磕下去,宏宣帝叹息一声,道:“你刚才在凤栩宫里说得话,朕都听见了。”

皇贵妃没有惊讶,这是她意料之中的,又想接着哀求。

宏宣帝在她肩上按了按,沉声道:“你说得很对。——何罪之有?不过,”宏宣帝顿了顿,“皇后一向是个糊涂人,你又何必跟她计较?”说着不计较,两眼却紧紧地盯着皇贵妃。

皇贵妃脸上已是泪痕狼藉,仲出手抓住了宏宣帝的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一样,对宏宣帝泣道:“??????陛下,臣妾不是要跟皇后计较。臣妾是,是,难受……皇后有娘家,有皇子,还有圣上的信赖和宠爱,可是我……臣妾,什么都没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四皇子,圣上就当发发慈悲,让臣妾有机会将他抚养长大??????”生怕宏宣帝一怒之下,立时赐死自己。

皇贵妃十分害怕,宏宣帝会将皇后小产致死一事?推到自己头上。——虽然自己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皇贵妃真的不想因为此事,给皇后陪葬。

宏宣帝见皇贵妃误会了他,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道:“你别想多了。皇后小产,罪魁祸首并不是你。”说到“罪魁祸首”几个字?脸上都有些狰狞起来。

皇贵妃又惊又喜,就如死里逃生一样,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连手上都是汗津津的,便偷着在外袍上擦拭了两下。

宏宣帝沉吟半晌,听见外面内侍回报,说镇国公简飞扬求见,便赶紧道:“宣!”

简飞扬进来之后,皇贵妃只好起身告辞?低着头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凤栩宫,皇贵妃发现先前自己派出去守着各个大门的人都回来了,说是宫门门禁被圣上的暗卫接管了。

皇贵妃心里一沉,打消了使人出去打探消息的念头,命人立即将凤栩宫大门紧闭?不许人出入。

凤栩宫的宫人觉得皇贵妃有些小题大做,可是过了不久,外面就传来喧哗奔跑声,似乎又有人跑过来拍门求救的声音,皇贵妃都命人死死抵住大门,除了圣意亲临,任谁叫都不开门。

凤栩宫的人后来才对皇贵妃那日的果决深深佩服。若没有皇贵妃拦着她们不许出去,她们恐怕也要变成外面的刀下亡魂了。

这一天?皇宫里的杀戮?一直持续到深夜,似乎空气里都飘荡着血腥的味道。所有在丧钟敲响之后?接近过皇后寝宫的人,都被一一清查出来,由宏宣帝亲自监刑,一刀致命,包括两个封了婕妤的高位妃嫔。

内宫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以为皇后是被人害死的,所以宏宣帝宁可错杀,也要为皇后报仇。

这个传言,在上位者的默认之下,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其实真相如何,只有包括宏宣帝在内的极少数人知道。

谣言是止不住的,与其让有心人传出匪夷所思的谣言,还不如用一个比较靠谱的谣言,来掩盖事实真相。

第二天,宏宣帝正式下旨,皇后薨逝,举国哀悼。庶民守制三月,官员守制一年,不得宴饮婚嫁。

京城里的高门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换装、挂白、举哀。很快宫里又发下旨意,命四品以上的京官及其夫人入宫跪灵。

皇城外面,简飞扬带着大批禁军全副武装,仔细搜查着每一个进宫跪灵的官员。外命妇那边,有刑部抽调来的女差婆,帮着搜身监察。

三位皇子在外宫城担忧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才得已进宫,拜祭自己的母后。

来到皇后的凤翔宫里,三位皇子发现皇后已经大殓入棺了,居然都没有让他们看上最后一眼。

三皇子年岁小,情绪最为激动,从地上爬起来就跑到棺椁旁边,非要旁边守着的内侍打开棺椁,让他们看皇后最后一眼。

那内侍吓得给三皇子跪下,磕得头土都出了血。

还是大皇子见机得快,拉住了三皇子,也对地上磕头的内侍道:“起来吧。不关你的事,去洗洗额头去。”

那内侍谢过大皇子,却只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并不敢退下,垂着手道:“谢大皇子体恤。”

三皇子还要说话,大皇子在他肩头重重一捏,三皇子赶紧闭嘴,不说话了。

宏宣帝带着皇贵妃从外面进来,看见三个大儿子站在这里,问了一声:“给你们母后上过香了吗?”

大皇子率先跪下,对宏宣帝道:“父皇,儿臣想在这里给母后守灵。”

宏宣帝点点头,上前给皇后的灵位前上了一柱香。

皇贵妃也上前,给皇后的灵位磕了头,又上了一柱香。

三皇子看见皇贵妃,两眼要冒出火来。还是二皇子死死得拉住他,才没有暴跳起来。

宏宣帝背着手站在一旁,对三位皇子道:“你们在这里好好守灵。等五七出殡之后,再回去。”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应了声“是”,唯有三皇子,偏偏大喊一声:“父皇,母后到底是怎么死的?”

宏宣帝的半边脸藏在阴影里,看着三皇子道:“你母后小产而亡,一尸……两命。”

皇贵妃听见宏宣帝的话,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低眉垂目地立在一旁?一身银白的素服看在几位皇子眼里,格外碍眼。

三皇子不信,大声道:“……母后明明是被人害死的!”显见是相信了流言。

宏宣帝顿了顿,瞥了三皇子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大皇子和二皇子?问道:“你们认为呢?”

大皇子沉声道:“母后小产砀亡,是果。就是不知因,到底是种么?”既没有迎合宏宣帝,也没有轻信谣言。

宏宣帝颇为欣慰地点点头,道:“还算有脑子。”又吩咐皇贵妃:“将其他的皇子和公主都叫过来,给皇后守灵。”

皇贵妃应了,使人出去传旨。

没过多会儿,皇后所出的大公主,皇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和赵婕妤所出的五皇子,都由乳娘带着过来了。赵婕妤早就没了,如今是岚昭仪养着五皇子。

皇后的丧仪,除了皇子、公主要跪灵答礼以外,诸多妃嫔都要同外命妇一起跪礼烧纸。

到了正午时分?皇后凤栩宫的正殿里,已经跪满了人。

皇后灵前的左面,是皇子、公主们的地界儿。右面,是宫里妃嫔跪着的地界儿。正面地上,便是外命妇们。

贺宁馨穿着素服跪在一群勋贵夫人中间,不时抬头瞥几眼跪在最前头的宁远侯夫人裴舒芬。

裴舒芬两只眼睛哭得肿起来,如同两只桃儿一样,很是悲戚的样子。

贺宁馨在心里冷笑几分?将捏在手里的“多子丸”药瓶放回了袖袋。先前入宫的时候?贺宁馨在车里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刑部的女差婆只是忙着搜查夫人们的身上衣裳和袖袋?却没有查看双手。便将“多子丸”从袖袋里拿了出来,握在手里。

等搜查到贺宁馨的时候,果然就让她将这瓶“多子丸”顺了进来。

可是她跟裴舒芬隔得那么远,真是不太容易“物归原主”。

想了半天,贺宁馨摇摇头,打算放弃了。——反正皇后已经小产身亡,圣上也不想让人知道真相……

就在大家跪了半天灵,都有些倦怠的时候,裴舒芬突然站了起来,往皇后的棺椁处冲了过去,大声哭叫着:“娘娘……娘娘……您怎么就这样去了……丢下几位皇子和大公主……”

大公主跟着大声哭了起来。

三皇子也在抹着眼泪。

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面露愠色,盯着大舅母裴舒芬,两眼要喷出火来。

旁边跪着的外命妇见了,赶紧跟着起身,要将裴舒芬拖回来。

旁边伺候的宫女也赶紧过来站在灵前,不让别人碰触到皇后的灵位。

灵堂里一时乱糟糟的。

跪在后面的外命妇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伸长了脖子往前面看。

贺宁馨灵机一动,推开前面的人走了过去,来到裴舒芬跟前,弯下腰,再站起身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一个药瓶,递到裴舒芬面前,道:“宁远侯夫人,是不是你的药瓶掉在地上了?”

裴舒芬被两个勋贵夫人拉住了,正不得脱身。

听见贺宁馨说话,裴舒芬低头一看,心里大急。——这个药瓶她明明记得放在中澜院的内室里,怎么又带出来了。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从贺宁馨手里要接过药瓶。

贺宁馨故意将手挪开,并不直接给她,问道:“你确信是你的?”又拿着药瓶看来看去,道:“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别是弄错了吧?”还问了跟前几个人,“是不是你的药瓶掉在地上了?”

当然没有人说是自己的,只有裴舒芬,急着要将东西拿回来,急切地道:“说了是我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快还给我!”

贺宁馨只好磨磨蹭蹭地递了过去,嘴里嘟哝道:“一个破药瓶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裴舒芬接过药瓶,赶紧放入自己的袖袋,心下大安,对贺宁馨不屑地撇撇嘴,低声啐了一口:“多事!”

贺宁馨冷笑道:“也不知是谁多事。大家给皇后娘娘跪灵,你就偏偏要爬起来,还要冲到灵前。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难道是想在皇后娘娘灵前一头撞死,跟着服侍皇后娘娘去?”

裴舒芬大怒。——这人说话怎么这样恶毒?口口声声咒人去死!

“好了!——都给本宫跪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谁要再乱动,直接让侍卫进来拖出去,打十大板子再说。”皇贵妃走了进来,威严地道。

外命妇们赶紧回到原位跪下。

裴舒芬盯了皇贵妃一眼,又看向三位皇子和大公主,叹息着摇了摇头,回到原位跪下了。心里暗暗骂那几位拉着她的勋贵夫人多事,若不是她们,她就可以冲到皇后的棺椁那里,亲眼看看皇后最后的遗容。

裴舒芬一直觉得皇后的死有蹊跷。本来她以为是自己的“多子丸”出了问题,后来听圣上派来宁远侯府传旨的内侍偷偷说起来,说皇后是“一尸两命”,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跟“多子丸”没有干系。自己还是能继续吃下去的。

可是裴舒芬又不信皇后会自然小产。皇后又不是头胎,生了四个孩子的人,就算胎儿再大,也能生得出来,更何况才五个月?

二更、三更送到。四月粉红1200加更。终于还完了。明天开始还和氏璧的加更。

眼巴巴地等了一上午,木有看见一张粉红票。只好郁闷地去睡了……

第十六章 蛛丝马迹

到了傍晚时分,烧过黄昏纸后,外命妇们就可以出宫回家了等到明日一大早再进宫。

裴舒芬趁着中间松散的时候,特意去问候了三位皇子和大公主。

一旁候着的内侍和宫女晓得宁远侯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大嫂,也是三位皇子和大公主的大舅母,她过来同三位皇子和大公主说话,也是人之常情,并没有拦着。

裴舒芬也没有说得太多,先是向他们道歉,说刚才是一时心痛不能自已,才失态地扑到灵前,实在是有些失礼,又对他们福了一福,算是赔罪。

三位皇子赶紧拉着大公主让开,没有受裴舒芬的大礼。—一如今他们还没有君臣之分,裴舒芬是长辈,他们是晚辈,就算身份贵重些,也不能受这样的大礼。

裴舒芬见他们让开,便笑了笑,轻声问了一句:“是谁给皇后娘娘的装裹的?”

大皇子将三皇子紧紧地护在身边,不许他张嘴,自己接了话道:“宫里面自有收敛的宫人。”

裴舒芬做出吃惊的样子,道:“我还以为,是皇贵妃娘娘帮着装裹的。”

大皇子皱了皱眉头,道:“宁远侯夫人不懂这些,也不足为怪。不过今儿这话,对我们兄妹说说无妨,要是跟别人说了,就同刚才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失礼一样,丢夫人自己的颜面不要紧,可是丢了宁远侯府的颜面,却是大事。”绵里藏针地警告裴舒芬,不要多事。

裴舒芬听出了大皇子的言外之意,脸上红了红,却有些不甘心地道:“刚才我是有些失礼,可是更想给皇后娘娘讨个公道……”

大皇子面色一沉,不再敷衍裴舒芬,一字一句地道:“母后小产,是个意外。宁远侯夫人若是节外生枝,小心我们不顾裴太傅的脸面,不认夫人这个大舅母。”

裴舒芬这才意识到,大皇子一直叫自己“宁远侯夫人”,并未同以前一样,称自己是“大舅母。

居然现在就开始跟自己生分起来。

裴舒芬皱了皱眉头,往左右看了一眼,见那些内侍宫女都离这边隔得远远的,只有皇贵妃不到三岁的四皇子愣愣地跪在不远处,望着灵堂上供着香烛的条案发呆。

“三位皇子和大公主,不是大舅母多嘴,只是如今皇后娘娘不在了,你们在内宫了没了人扶持,也要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你们年岁小,不明白大人的事情。没了娘的孩子苦啊……不过你们放心,有你们的大舅和大舅母在,一定不会让别人欺侮你们一丝一毫的。”裴舒芬说得情深义切,发自肺腑。

这一次,大皇子却没有拉住三皇子。

三皇子像是突然明白过来,看着裴舒芬嗤笑道:“舅母有这份心,不如多用在谦益身上,别动辄就给他下袢子,上眼药,让他里外不是人。”楚谦益是三皇子的伴读。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了,也是无话不说。

二皇子也微微一笑,道:“舅母的好意,我们兄妹心领了。只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舅母还是将宁远侯府打理好了再说吧。”

大皇子满意地看了两个弟弟一眼,对裴舒芬道:“舅母对我们,比对既是继子,又是亲外甥的表弟、表妹还要上心,我们实在是没这么大福,受不起舅母这样大的恩惠。——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舅母若是施恩莫忘报,我们兄妹当然感激涕零。不过若是有别的想头,倒让我们惶恐不安,还请舅母别对我们兄妹太好,我们怕日后还不起这份恩情……”

大公主在旁边听了半天,也跟着在一旁脆生生地问:“大舅母,谦谦在哪里?会不会进宫跪灵?”

裴舒芬脸色有些狼狈。想不到几个孩子而已,说话就已经滴水不漏,不仅把自己的话都挡了回去,还借机刺了自己几句。裴舒芬有心想让他们吃些苦头,再来拉扯他们一把。却又担心被别人拣了便宜做了好人,反而跟他们宁远侯府真的疏远了。一时有些彷徨,不知该如何回话。

贺宁馨一直盯着裴舒芬的一举一动。

见她在这里跟几位皇子闲话,又听他们说起楚谦益和楚谦谦,贺宁馨便上前行了一礼,道:“多谢三位皇子和大公主记得我们益儿和谦谦。好教三位皇子和大公主知晓,昨天宁远侯府里无人看着益儿和谦谦,臣妇便做了主,将益儿和谦谦接回我们镇国公府去了。今日臣妇进宫跪灵之前,两个孩子的外祖裴太傅已经使了人接他们回裴家去了。”裴家的夏夫人知道了益儿和谦谦无人看着,痛彻心扉,便报了病痛,没有进宫跪灵,专程在家里看着两个孩子。

益儿和谦谦虽然不愿意离开贺宁馨,可是看见贺宁馨这三个月都不在镇国公府里,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待着也无趣,便跟着裴家的下人回裴家去。

知道楚谦益和楚谦谦还是回裴家去了,大皇子松了一口气,急忙还礼,对贺宁馨道:“镇国公夫人是表弟和表妹的谊母,古道热肠,施以援手,我们兄妹代过世的大舅母多谢镇国公夫人。”

贺宁馨忙道“不敢”,又看了看天色,便跟宫里的人告辞回府去了。

裴舒芬被贺宁馨又搅和了一次,还被三位皇子不轻不重地驳了回来,有些郁闷地跟着出了凤翔宫。

来到外宫城,裴舒芬看见又有差婆在那里搜查,不由摇摇头,问身边的人:“不是早上搜过了吗?”

身边的人忙给她解释:“早上搜身,是不许带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进宫去。出宫的时候搜身,是以免有人将宫里的东西顺出去。”又讪讪地道:“这一次,进宫的外命妇这样多,难免有些人手脚不干净,一时管不住自己……”其实是为了防止宫妃同外命妇私相交结而已。

裴舒芬心事重重地来到差婆面前,伸了手让她们搜。结果一搜就搜出那个小药瓶。

“这是什么?”那差婆的脸都绿了。宫里最忌讳这些药啊瓶啊的什么的……

裴舒芬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劈手夺了回来,放回袖袋里,道:“早上不是搜过了?——这是我的药,一直要吃的。”

那差婆一伸手,比裴舒芬还快,又从她的袖袋里掏出了药瓶,道:“宁远侯夫人,早上你的袖袋里可没有这东西。”

裴舒芬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怎么可能?一直在我袖袋里面的。”她根本不信这个世上会有别人有她的宝贝。一个琅缳洞天就够逼天了,怎么可能还有?难道这年头随身空间都可以批发了?真是秀逗了……

早上搜她身的差婆被叫了过来,一口咬定早上没这东西,肯定是从宫里顺出来的!

裴舒芬吃了一惊,问那差婆:“早上我的袖袋里真的没有这个药瓶?”她也糊涂了,这到底是不是她自己的东西啊?难得她被那个多事的贺宁馨又给阴了?!

那差婆一口咬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