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娘忙让开,又还了半礼,道:“世子言重了。先夫人在世之时,对我多有照顾,我不过是将先夫人的人情,还到世子身上而已。”

楚谦益听了方姨娘的话,有些感慨地道:“方姨娘的好意,谦益心领了。”说罢,转身出了中澜院,回了慈宁院,带着楚谦谦一起,到外院坐车去了。

裴舒芬在自己的内室里,听方姨娘一五一十地回报了今日的事情,特别说了楚谦益和楚谦谦去探访镇国公夫人的事儿。

裴舒芬沉吟道:“柳太姨娘那边人手不够,你多派些人去那边院子里服侍。还有太夫人的慈宁院,也要多派人手。太夫人的屋里不能断人。”

方姨娘应了,下去加派人手去柳太姨娘和太夫人的院子服侍。

桐云从外面端了汤药进来,对裴舒芬道:“夫人,该吃药了。”

裴舒芬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还没有鼓起来的肚子,伸手接过药碗,问桐云:“是你看着熬的吧?”

桐云点头:“奴婢连眼睛都没有眨。”

裴舒芬端起药碗闻了闻,又尝了尝,见和以往喝过的药没有两样,才一口气喝了下去。刚放下碗,裴舒芬又扑到床边,往脚踏板上放着的一个小铜盆里面吐起来。

桐云忙过来帮裴舒芬顺气,叹息道:“夫人这是何苦?这药喝了就吐,又何必再喝?”

裴舒芬吐完了刚才喝的药,也有些惋惜,就着桐云的手漱了口,对她道:“就算是吐,也要喝。总有些药是喝下去了,会起作用的。”

桐云便不言语,收拾了小铜盆出去了。

这边罗开潮回到东南道承安府,对简飞扬出示了柳梦寒的密信,问他:“简爷要不要看看信?”对那封信的红漆密封完全不放在眼里。

简飞扬笑了笑,道:“你有法子打开信?”

罗开潮对着简飞扬使出了当年在道上学得本事,信封上的红漆未动,已经将信拆开。

简飞扬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信,只看了一眼,便立时放了回去,对罗开潮道:“赶紧封起来。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第五十章 图穷匕现 上

简飞扬骤然间严肃起来的神情和飞快的动作,将罗开潮唬了一跳。

“简爷,可是出了什么事?”罗开潮不死心地问道。

简飞扬没有回答,如鹰隼般的黑眸扫了罗开潮一眼,那股从千军万马厮杀出来的威压立现,压得罗开潮的腿不由得软了一软。

罗开潮不敢再问,也只来得及从信纸背面瞥见信纸的正面似乎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朱砂红印,便赶紧将信塞进信封里。

“封好,绝对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信曾经被打开过。——如果被人知道了,你就自裁吧。”简飞扬背着手,冷冰冰地对着罗开潮道。

罗开潮心中一凛,知道是出了大事,又有些不甘心。他到底不是军中出身,有些不习惯简飞扬命令似的口气,江湖脾气发作,有些不虞地道:“简爷,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简爷将我蒙在鼓里,又想让我以命相搏,哪有这样的道理?”

简飞扬面色不变,淡淡地道:“不告诉你,是为你好。若是你知道了,就不是你一个人自裁了,你全家,全族,都要跟着陪葬。”一点都不像是玩笑的意思,也不像是虚张声势。

罗开潮平生扯虎皮、拉大旗的事,不知做过多少。此时却生生被简飞扬唬住了,迟疑地问:“……真有这样严重?”

简飞扬顿了顿,还是提点他道:“当日隆庆朝三大皇商被阖家一锅端了,你该知道得比别人更清楚吧?”

罗开潮闭了嘴,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从不甘。到沉默,到认命,最后变得有些绝望,低声道:“……简爷,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简飞扬指着罗开潮手里的信封,道:“忘掉你刚才窥视到的东西,使出你全部的本事,将这封信的红漆封印恢复原状。”说完。简飞扬背转了身子,看着门外的天空,道:“你听着,我只告诉你一人。如今谢运非死不可,等他一死。我们立刻撤走。”

罗开潮的心又一沉。短短不到一柱香的时候,他的心像是掉进了无底洞里,不断往下掉,却永远触不到的底的感觉。

罗开潮咬咬牙,问简飞扬:“简爷刚才看得比我多,难道简爷也打算……?”

简飞扬回过头来,看了罗开潮一眼,道:“这不劳你操心。你管好自己就成了。”多日来如兄弟般的氛围荡然无存。临到头来。他还是官,他依然是贼。

罗开潮既后悔,又难过,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简飞扬走过来,拍了拍罗开潮的肩膀,有些艰难地道:“罗兄弟,你帮了我们不少忙。只要这一次能逃得过去,我简飞扬定帮你谋个出身。”算是对罗开潮有个交待。

罗开潮定了定神。知道此事大概也是出乎简飞扬的意料之外,便道:“简爷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将那封信举了举,“这封信,我定当竭尽全力,修补得天衣无缝。”

说完,罗开潮不再废话。将那封信放回袖袋里,接着从一旁的包袱里,拿出一封信和一个匣子,双手呈给简飞扬,道:“公事说完了。现在说私事。——这是尊夫人给简爷带来的信和礼物。”

简飞扬看见信皮上熟悉的字迹,刚才沉到谷底的心又透进了一丝光亮。他伸出手,将信和匣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在手里摩索了一会儿,问罗开潮:“我府里头如何?”

罗开潮微笑,知道简飞扬其实问得是他夫人。

想了想,罗开潮对简飞扬道:“府上一切都好,就是尊夫人似乎有恙在身。”

简飞扬忡然变色,上前一步对罗开潮有些急切地问道:“你怎会知道?”

如果只是一般的抱恙,罗开潮这个外人不一定会看得出来。若是让他看了出来,大概就不是一般的病了……

罗开潮默然了半晌,道:“尊夫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有些气短神虚。”

简飞扬有些茫然,重复了一遍罗开潮的话:“气短神虚?”

罗开潮点点头,站起身道:“简爷看看信吧。夫人的信里面说得肯定比我这个外人看见得要清楚一些。”

简飞扬拿了信和匣子,坐回书桌后头,对罗开潮道:“你记得要将信修补完整。”

罗开潮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简飞扬将信和匣子摆在桌上看了半天,才伸手出去,拿了裁纸刀出来,将信启开。

贺宁馨的信里面果然一团和气,说了许多府里别人的事儿,就是对她自己只字不提。

简飞扬又打开匣子,看见里面却是一把银白色的火枪,样式新颖,从来没有见过。再翻看里面,看见还有二十枚弹丸。

简飞扬将火枪从匣子里拿出来,掰开弹匣,见里面预装了六枚弹丸。一次能放六个弹丸的火枪,简飞扬还从来没有见过。

简飞扬又拿起来贺宁馨的信,仔仔细细读了一遍,方才一目十行略过去的部分,又清晰起来。

原来这把火枪是宋良玉托人从外洋给贺宁馨带回来的,怪不得比他以前见过的所有火枪都要厉害。

有了这把火枪,简飞扬觉得自己能活着回去的希望又大了许多。

贺宁馨还在信上提了一笔圣上和皇贵妃召见的事,虽然极为简略,简飞扬也看出些不一样来。

知道圣上愿意派人来接应他,简飞扬当然高兴。可是想到刚才在柳梦寒信里面见到的那个印记,心里又是一沉。

事已致此,最重要是要做掉谢运,再毁掉柳梦寒的那封信。——也许不用自己出手,谢运不是傻子。他看了柳梦寒的信之后,第一要做的,也是毁掉信,说不定连罗开潮也活不下去。

想到还有几天便是罗开潮和大当家大婚的日子。简飞扬便在心里盘算起来。

京城里面,楚谦益和楚谦谦终于坐着宁远侯府的大车,去镇国公府探望自己的谊母——镇国公夫人贺宁馨。

贺宁馨听说两个孩子来了,忙让人领他们进来。

楚谦益和楚谦谦熟门熟路地来到镇国公府内院的上房致远阁,一进堂屋,便见贺宁馨迎面走来,虽然言笑盈盈,可是脸色蜡黄。比前一阵子看上去,要憔悴许多。

贺宁馨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秋香色提花褙子,头上绾了偏髻,插了一支赤金累丝菊花发簪,更衬得她面如金纸。一幅病恹恹的样子。

“谊母!”楚谦谦见了贺宁馨的面,大声叫了一声,又像模像样的行礼。

楚谦益也跟着行礼。

贺宁馨笑着将他们扶起来,道:“乖,真是懂事了。“一手牵了一个,回到一旁的紫檀木卷云纹扶手官椅上。

楚谦益有些担心地问贺宁馨:“谊母可是病了?要不要寻宋医正过来诊诊脉?”

贺宁馨心里一虚,忙笑着道:“小毛病,不要紧。”赶紧转了话题。问楚谦益和楚谦谦在宁远侯府里过得怎样。

楚谦益和楚谦谦对视一眼,看着贺宁馨笑道:“谊母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贺宁馨笑道:“真话如何说?假话又如何说?”

楚谦益便道:“若是假话,我们在家里过得很好,每个人对我们都很好,特别是柳太姨娘。”看着贺宁馨狡黠地笑。

“若是真话呢?”贺宁馨笑着又问。

楚谦谦抢着道:“将哥哥刚才说得话,反着说一遍就是了。”

贺宁馨一愣,问他们:“你们的芬姨娘最近怎样了?”

若说对两个孩子心怀鬼胎。裴舒芬和柳梦寒大概是并列第一,不分先后的。

楚谦益却撇了撇嘴,不屑地道:“她忙着安胎呢,哪有功夫再来折腾我们?”

贺宁馨眼珠转了转,问他们两兄妹:“你们芬姨娘有孕,自然娇贵些。”

楚谦谦拉了拉贺宁馨的衣襟,悄声笑着道:“如今芬姨娘吃什么吐什么。没几天功夫就瘦了一大圈,我听府里头的婆子们私下里说,觉得芬姨娘这一胎玄乎呢。”又问贺宁馨:“是不是说她会生不下来?”

贺宁馨摇摇头,对楚谦谦道:“恰好相反,她吐得越厉害。肚子里的孩子就越稳妥。”看起来,裴舒芬这一胎,大概还是能生下来的。

不过吗,贺宁馨想起自己的连环计,微微笑了笑。不怕你生,就怕你生不出来。——等生下来了,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百口莫辩。再加上柳梦寒在旁边虎视耽耽,简直不用贺宁馨亲自动手……

楚谦益和楚谦谦看着谊母脸上又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互相对视一眼,也抿嘴笑了笑。

几人说话的当儿,大丫鬟扶风已经在旁边的桌上摆了点心和茶水,对贺宁馨和两个孩子屈膝行礼道:“夫人,世子、乡君,请用茶。”

贺宁馨带着两个孩子坐到桌旁,见桌上摆着一碟子刚出炉的桂花糕,里面像是掺了荷叶汁,青翠可爱。还有一碟子红豆沙糯米粿,加了蜂蜜蒸成,闻着就是清甜扑鼻的味道。又有一碟子紫芋泥糕,切成了半寸厚的薄片,中间洒了些椰蓉碎屑。——都是许夫人送来的东阳厨娘做得。

除了桂花糕以外,别的点心在京城里面都很少见。

楚谦益和楚谦谦小心翼翼地先尝了尝红豆糯米粿,立时就被那股带着蜂蜜浓香的红豆沙吸引住了。又尝了尝紫芋泥糕,楚谦谦更喜爱这个口味,便同楚谦益一起,各自夹了自己喜爱的点心吃起来。

贺宁馨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时说一声“慢些吃,别噎着”。那碟子桂花糕倒是无人问津。

吃完了点心,楚谦益和楚谦谦小口喝着茶,跟贺宁馨说着闲话。

“柳太姨娘身边的蒋姑姑前些日子不在府里头,最近才刚刚回来。”楚谦益对贺宁馨道,他觉得有些奇怪。蒋姑姑是下人,下人很少能私自离开主子这么长时间,除非是主子允许。

贺宁馨心里一动,问起蒋姑姑离开宁远侯府的大致时日,发现正好跟罗开潮上京来的日子差不多。想到罗开潮本来就是代表谢运过来同柳梦寒谈判的,贺宁馨便释然了:柳梦寒同谢运一样,都是宁愿躲在幕后的。只是不知道柳梦寒派蒋姑姑跟罗开潮说了些什么。

“你们暂且忍忍。再过一段日子,你们就能彻底解脱了。”贺宁馨在心底里默默地道。

楚谦谦这一阵子入宫的时候也多了起来,说起和熙公主和四皇子,对贺宁馨笑道:“谊母知不知道,四皇子最近最怕谁?”

贺宁馨回过神来,问道:“难道不是皇贵妃娘娘?”

楚谦谦摇摇头,道:“皇贵妃娘娘只能派第二了。如今四皇子最怕和熙公主,生怕和熙公主不理他,每天拿着各种好吃的去讨好和熙公主。”一边抿着嘴笑,“和熙公主都抱怨自己的腰身已经粗了一圈,最心爱的那条凤尾裙都穿不进去了!”

贺宁馨跟着笑,道:“皇贵妃娘娘肯定过意不去,一定会给和熙公主再做一条凤尾裙。”

楚谦谦笑着点头,道:“谊母猜对了!——皇贵妃娘娘真的给和熙公主亲手做了一条凤尾裙。四皇子求皇贵妃娘娘,把裙子的腰再做粗些,这样他就不会被和熙公主骂了。让和熙公主晓得了,气得好几天不跟四皇子说话……”

贺宁馨和楚谦益听了,想起四皇子那白胖的小脸上做出委屈的表情,都乐不可支起来。

几人笑了一阵子,楚谦益想起最重要的事情,忙拉着贺宁馨去里面的隔间,对贺宁馨道:“谊母,我爹这阵子跟大皇子走得很近……”

贺宁馨脸上收了笑,皱眉道:“大皇子是个守礼之人,也聪明。”应该不会被楚华谨左右吧?

楚谦益跟大皇子不熟,不知道大皇子会不会被影响,只是道:“这我也不知道。就听三皇子说,如今大皇子躲着我爹呢。一见他的人影,就不是头疼,就是脚疼,缠不过了,便打算求圣上许可,让圣上放他出去巡视呢。——说是最想去东南道。”

“大皇子想去东南道?”贺宁馨诧异地问。

楚谦益笑得贼贼地,道:“听三皇子说,大皇子最想去东南道看看大海……”

第五十一章 图穷匕现 中

楚谦益说大皇子想去东南道的事情,贺宁馨只细思了一瞬便抛了开去。她知道得很清楚,宋良玉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大皇子去东南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大概只有大皇子自己知道了,也许圣上也知道……

楚谦益和楚谦谦在镇国公府盘桓了一天,便回宁远侯府去了。

回到宁远侯府的慈宁院,楚谦益和楚谦谦看见柳梦寒的贴身婆子蒋姑姑背了个包袱,从太夫人的内室出来,像是要远行的样子。

“蒋姑姑这是要去哪儿?”楚谦益像是不经意的问道。

蒋姑姑对着楚谦益屈膝行了礼,道:“见过世子、乡君。——柳太姨娘要给太夫人去大菩提寺上香,求菩萨保佑太夫人平安康健,长命百岁。”

楚谦益笑了笑,拉着楚谦谦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一边问道:“大菩提寺在哪里?——从来没有听说过。”

蒋姑姑见楚谦益和楚谦谦都走了,正要离开,听见楚谦益又问了一句,不答不行,只好笑着道:“这是东南道那边最大的寺庙,年头最久,比京城里面的大觉寺还要久远得多。——柳太姨娘说,若要心诚,还是要去大菩提寺的好。”

听见又是东南道,楚谦益的脚步顿了顿,到底忍住了,没有回头,说了声“知道了。——去吧。”小小年纪,声音里居然有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蒋姑姑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抬头,看见楚谦益和楚谦谦已经往他们屋里去了,才摇摇头,又留恋地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四围的景色,又整了整背后的包袱,大步出了宁远侯府,回到了柳梦寒以前的大宅。

蒋姑姑在大宅子里等了几天,等人手都到齐了,才带着数人,换了衣裳,往青江码头坐船去了。

这边东南道承安府里,这一阵子因了知府谢运谢大人的女儿要出嫁,整个城里喜气洋洋,来往人等骤然间多了许多,将整个承安府挤得水泄不通。

简飞扬躲在暗处,偷偷跟踪了谢运和他的几个得力手下,便发现自从谢运接到柳梦寒的信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经常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而罗开潮的手艺似乎真的十分精湛。谢运根本没有看出来信件已经被拆过了,反而对罗开潮青眼有加,委以重任。

眼看要到了成亲的日子,还派了罗开潮出城去接了几个重要的朋友回来。

到了晚上,简飞扬装了随从的样子,去大当家屋里伺候,看见罗开潮已经先到了那里。

两个人对坐在八仙桌前,桌上摆了一碟盐水花生,一碗椒盐面拖小黄鱼,还有一碟子香菜炸鱿鱼圈。伴着一瓶青红酒,正在吃喝。

简飞扬赶紧束手立在一旁,帮他们斟酒。

从敞开的大门看进来,只能看见两个人在喝酒,一人在旁伺候。

罗开潮便端着酒杯同大当家碰了碰杯,轻声道:“最近来了两拨人,本来是大人的属下,可是看上去都是势力不小的样子。大人对他们十分看重,已经不再当属下看待,像老友,又像对手。既重视,又忌惮。很是蹊跷。”

简飞扬忙上前给他们又各斟了一杯酒,低声道:“知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罗开潮举起酒杯,又喝了一杯酒,笑着看着大当家,其实是对简飞扬说话:“……听说京城里面要派人来,就是上次的东西,要送过来。”

“给谢运?!”简飞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罗开潮微笑着摇摇头,将酒杯放下,对简飞扬道:“给我夹点花生。”

简飞扬瞪了罗开潮一眼,却还是弯腰下去,给他夹了一粒盐水花

罗开潮趁机在简飞扬耳边道:“……上次的信,原来一共有三封。我们这边有一封,另外两封,送给了谢运的得力手下。”

简扬愣了一笑,马上反应过来,咧嘴笑了:“这女人不简单啊。——居然知道‘二桃杀三士’。”

罗开潮和大当家面面相觑,不知道简飞扬在说什么。

简飞扬便又拎了酒壶给他们斟酒,低声将“二桃杀三士”的典故说了一遍。

简单地说,二桃杀三士,便是用两个桃子做饵,让想得到桃子的三个人自相残杀。

柳梦寒又技高一筹,不过是一封信,就引得这本来是最抱团的三个人互相争斗起来。

不过也怪不着这三个人,实在是柳梦寒抛出的饵太过诱惑。这些人以前在老宁远侯手下,就是胸怀大志。老宁远侯死了,谢运趁势崛起,手下的人有真服,也有假服。所以当有足够的利益诱惑的时候,他们的阵线便不堪一击。

对于柳梦寒来说,只要将谢运这一帮人互相争斗,她就是绝对的赢家。

谢运他们就算知道柳梦寒打得是这个算盘,也不得不争,另外也趁机做掉一些潜在的对手。——因为至高至尊的那个位置,本来就只容得下一个人。再多一个人,便会拥挤。

听了简飞扬的解释,罗开潮和大当家都面露欢容。——有别人出手帮他们做掉想做掉的人,岂不是比自己动手要强?

看在罗开潮和大当家马上要做新郎官的份上,简飞扬没有多说话,只向罗开潮打听了谢运最近的动向,还有他们这三伙人要到哪里会面“分赃”。

如果简飞扬猜得不错,柳梦寒一定会派人带着“鱼饵”过来。至于这鱼饵是真是假,简飞扬在心里微微冷笑。

罗开潮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了谢运的行踪,专门去了一趟简飞扬屋里,道:“大婚那天晚上,大概是喝合衾酒的那个时辰,他们在谢运的私宅里见从京城里来的人。”

简飞扬问他:“知不知道是谁?”问得是从京城里来得人。

罗开潮笑着摸了摸下颌,道:“大当家手下的人在码头打听到了,说是一个中年婆子,带了七八个好手,如今住在谢运私宅附近的一所民居里。——十有八九就是我上次见过的那个蒋姑姑。”又对简飞扬道:“谢运在那里埋伏了许多人手。明晚去那里的人,大概除了谢运,别的人都会有去无回。”

简飞扬“嗯”了一声走回自己的书桌前,拿着笔在纸上画了图,道:“那两拨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也各带有人手。”

想到明天晚上的热闹简飞扬笑着打趣罗开潮:“你就老老实实做新郎吧。外面的事情,由我来操持。”

罗开潮脸上微赧,喃喃地道:“我也是不得已……”

简飞扬忍住笑,道:“明白,明白。你不用解释。”

罗开潮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明天晚上过后,咱们大概就要离开承安府了我到时候把她打晕了就是。”并不打算占那位姑娘的便宜。

简飞扬收了笑,拍了拍罗开潮的肩膀,道:“其实,占不占便宜都是小事。明日过后,谢家便会一蹶不振。她们虽说是庶女,也没什么值得自怜自伤的,很快谢家的嫡子、嫡女、庶子、庶女,都会成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罗开潮点点头问简飞扬:“需不需要人手?我多派几个兄弟跟着你?”

简飞扬想了想,道:“也行,不用太多人。就三两个能干的就行比如会盯梢的,会爬墙的,会偷听的……”

罗开潮听懂了简飞扬的意思,笑着起身道:“行,我明儿让他们过来,听你指挥。”

简飞扬送了罗开潮出去,自己回到屋里头,将贺宁馨给他带来的火枪拿出来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承安府里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知府谢运的两个女儿同一天出嫁,嫁得还是结拜的两兄弟,在承安府一时传为佳话。

到了晚上,喜堂上红烛高烧,谢家宾客盈门。谢运穿着大红的朝服,摆着老丈人的款,在堂上接受两对新人的跪拜又嘱咐了他们几句话,便让人送入洞房。自己借口出去宴客,离开了举办婚礼的院子,从密道里出去,往自己外头的私宅里去了。

简飞扬穿着夜行衣,带了三个手下,提前埋伏在谢运的那所私宅附近。

果然那边拜堂的时辰刚过,谢运就带着一群人,坐了大车匆匆而来。

等谢运一行人进了大宅,简飞扬带着那三个人躲入了大车底部。过了一会儿,大宅里面的人出来将这些车马牵到一旁的车马院。简飞扬他们便顺利从车底脱身,进了谢运的私宅里面。

这所宅子占地极广,比他的知府衙门要大出数倍有余。

简飞扬跃到一所屋子的屋脊处,伏在那里往四周看了看,便看见宅子里的丫鬟侍女正流水价一样往中间的一个院子里送吃食,像是正在待客的样子。

显然就是那边的院子。

简飞扬从屋脊上跳下来,对手下吩咐道:“我去那边盯着,你们一个在车马院守着,一个去大门口守着,还有一个去里面的内院正房屋顶上守着。等听见这边传来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声音,你们就在那些地方点火,知道了吗?——放完火,你们就赶紧撤退,最好赶紧离开承安府。”这三个人都是鸡鸣狗盗之徒,别的本事没有,趁火打劫,浑水摸鱼,逃之夭夭的本事倒是全套的。

听了简飞扬的话,这三个人一起应诺,便各司其位起来。

简扬一个人趁黑摸进了待客的院子,闪身躲到宴客的那间屋子门口屋檐下的横木上。

那横木很是粗大,倒是将简飞扬遮得严严实实的。

屋里面此时菜已上齐,坐在上首的,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妇人,精明干练,似乎还有些功夫在身的样子,应该就是罗开潮口中的“蒋姑姑”。

果然,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坐在下首的三个男人,包括谢运在内,站起来给那位妇人敬酒,都道:“蒋姑姑远来是客,请先干了这杯!”

蒋姑姑捧起酒杯,很豪爽地一饮而尽,又笑着道:“就算这酒里有毒,我也是不怕的。横竖我今儿来了就没打算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此言一出,座上的人都有些讪讪地,对蒋姑姑道:“蒋姑姑说哪里话?蒋姑姑是夫人和老爷身边的红人,如今老爷不在了一切由夫人做主,更是离不开蒋姑姑。”

蒋姑姑不屑地轻笑了一声,道:“废话少说。咱们言归正传吧。”

下首的三个男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点点头,道:“既然蒋姑姑等不及了,我们当然洗耳恭听。”

蒋姑姑便抖出一张盖有红色朱砂印的宣纸,道:“这封信你们都看过了吧?”

下首的三个男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他们不像罗邗潮和大当家是江湖草莽,这些人,当年也是饱读诗书,才高八斗的

“夫人想‘二桃杀三士’,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了。”其中一人哼了一声,显然对柳梦寒的打算心知肚明。

不过柳梦寒高明的地方在于,就算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得不上钩。—她的诱饵可不是区区几个桃子能比的。

为官做宰,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公侯万年,是一般人的理想。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少数人的理想。

而万人之上,无人之下,便是更少数人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