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裴家两位首辅的人情,当然是这位太医求之不得的事情。

那位太医自然喜笑颜开,对裴谦益拱手道:“裴公子客气了,小可免贵姓朱,乃宋医正门下弟子。”

裴谦益点点头,收了药瓶,站到三皇子身边,低声问他:“你没事吧?”

三皇子摇摇头,“我还好。你呢?”

裴谦毅笑了笑,道:“无事就好。”

宏宣帝见这两人无事,本来沉甸甸的心里轻松了些,指了两个暗卫,道:“送三皇子去外宫他大哥那里住和天,送裴谦益回裴府。”

两位暗卫接了旨,领着三皇子和裴谦毅力出了凤翔宫。

宋医正和太医院值班的太医也都向宏宣帝告了罪,赶忙快步离开了凤翔宫,回太医院去了。

岚淑妃此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见宏宣帝已经处理好三皇子和裴谦毅力的事情,便赶紧跪坐起身,指着趴在地上的红绸,道:“陛下!——臣妾冤枉啊!冤枉啊!陛下要是不信,去问红绸,问这宫里头的所有人!南瓜糯米糍是周仪贞预备的!他们三人都吃了,就四皇子没吃,另外三人就出了事!特别是臣妾的五皇子!”

岚淑妃不哭诉还好,一哭出来,宏宣帝刚才平息下来的怒气又升了上来,忍不住大步上前,伸出手去,狠狠的扇了岚淑妃几个耳光,道:“无知蠢发,入人圈套不自知,还敢肖想大位!——来人!宣旨,陈宜岚戕害皇嗣,罪当凌迟。念其为镇国公府表亲,改为斩立决!褫压陈宜岚的淑妃位,毁金册,除玉牒,将陈宜岚送入诏狱,命安郡王小心伺候!”

“传旨:褫压长兴候爵位,长兴候及其夫人流放三千里,往西北充军服役。长兴候府家产充公,上缴国库!”

宏宣帝背着双手立在大殿之上,对着自己的传旨内侍一一吩咐下去。

传旨内侍展开笔墨,在一旁运笔疾书,将宏宣帝的两道旨意都抄录了下来,给宏宣帝看过。

宏宣帝瞥了一眼,见一丝不错,点点头:“拿去养心殿候着,等朕回去用玺。”

传旨内侍躬身应了,跟着一名暗卫回养心殿去了。

一瞬间,岚淑妃从淑妃变成庶民陈宜岚,又回到了从前她一无所有的时候。此时哭都哭不出来,整个人都有些疯魔了,望着宏宣帝道:“陛下,陛下,是不是……弄错了……”

一个暗卫上前,手里拎着鞭子又抽了下陈宜岚一下,呵斥道:“圣上岂会有错?!”

陈宜岚张了张嘴,泪汪汪地看着宏宣帝,哽咽着道:“陛下,臣妾真是冤枉……臣妾死不瞑目!”

宏宣帝看着五皇子已经有些僵硬的小身躯,闭了闭眼,两行泪从他眼里流了下来,赶紧转过身去,仰了仰头,将泪咽了下去,又抬手抹了抹脸,拭去了脸上的泪痕。

“你死不瞑目有什么关系!——朕的小五才是真下死不瞑目!他还是个孩子!你看你都对他做了些什么?!宏宣帝指着五皇子的尸身,质问陈宜岚。

陈宜岚躲躲闪闪,不敢看宏宣帝的眼。——她以为自己做的不知不觉,原来全看在宏宣帝眼里……

可是宏宣帝并没有说过她做得不对!不能全怪她一个人!

“陛下,臣妾不能生育,自是将五皇子当亲生孩儿一样教养。臣妾怎么地去害他?臣妾害死五皇子,对臣妾有何好处?!——陛下不要偏听偏信,枉杀忠良!”陈宜岚十分委屈。以为是刚才皇贵妃命人去寻宏宣帝过来的时候,在宏宣帝面前添油加醋地吹了歪风的。

宏宣帝看出了陈宜岚的心事,冷笑一声,傲然道:“此事与皇贵妃无关。朕在你们身边,自有耳目,你们的一言一行,朕都了如指掌!”

皇贵妃先还疑惑,怎么宏宣帝来得如此之快,而她派去请宏宣帝的红灺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转,原来圣上是从自己设在各宫的耳目那里得到的消息。

陈宜岚听了宏宣帝的话,有些绝望,指着红绸道:“如果不是皇贵妃所为,到底是谁所为?臣妾绝对不会害五皇子,而且红绸之前用银针试过毒的!”

宏宣帝哈哈一笑,声音下分悲凉,看着红绸道:“你的银针呢?要不要朕在你身上扎几针?看看你身体里面有没有毒?——还有你的指甲!”

红绸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藏了过去。

陈宜岚看见红绸的样子,心里一沉,哑声问红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绸一咬牙,知道自己已无退路,岚淑妃有个镇国公府的表亲,才逃脱了凌迟的命运,自己一介宫婢,家人又受制于人,如今又摊上谋害皇嗣的罪名,凌迟肯定是跑不了的……

想到这里,红绸强自嘴硬道:“……奴婢不明白。银针不都是试毒的,怎会有毒?!陛下且莫听了皇贵妃娘娘的挑唆,对我们淑妃娘娘有了误会。——此事是皇贵妃娘娘所为,与我们淑妃娘娘无关!”

宏宣帝走到红绸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飘忽:“……你以为,这些事情只有你……你们知道?——朕告诉你,有一十三种方法,可以将毒上在银针上银针成为下毒的介质,还有你的指甲……”

宏宣帝半蹲下来,抓住了红绸的手,举了起来。

红绸的手保养得不错,指甲都有半寸长,涂着鲜红的蔻丹,十分诱人。

红绸却是听得心惊胆战,迟疑不定的看着宏宣帝:圣上天皇贵胄,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她进宫前跟着人学了好久,也只学会了两种往银针上用毒的法子。不过今日,她的确没有在银针上用毒,而是将药藏在指甲里面。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主子让人给她带来的药,居然不是小惩大诫的泻药,而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

宏宣帝却冷着你甩了红绸的手,站起身退到一旁,背着手吩咐道:“来人!——将红绸的指甲一一拔下,送到太医院,让宋医正瞧瞧指甲里面是什么东西!”

皇贵妃赶紧给宏宣帝行礼道:“陛下,请容臣妾带着四皇子去和熙公主那里待一会儿。”不想让四皇子听见红绸的惨叫声。

宏宣帝点点头,挥了挥手,道:“你去吧。”

皇贵妃欲言又止。

宏宣帝走过来,抚了抚四皇子戴着紫金冠的小脑袋,温言道:“小四跟着母妃去你大姐姐那里住一晚上,好不好?”

四皇子回过头来,看着宏宣帝的眼睛,低声问道:“五弟怎样了?——是小四不好,不该给五弟吃太多的南瓜糯米滋。他是不是噎着了?”

宏宣帝的声音有些哽咽,缓缓地道:“是,你五弟噎着了。

父皇要送他到很远的地方,一个他再也不会噎着的地方,去过活。你以后要是想你五弟了,就对着西面的方向说说话,他就能听见了。”

皇贵妃也流上泪来,抱着四皇子给宏宣帝行了礼,带着自己的大宫女红丹,跟了一个暗卫,去和熙公主住的瑞宜斋去了。

宏宣帝扬了扬眉,他的手下会意,将凤翔宫以前的宫女内侍带到一个偏殿候着。凤翔宫的正殿里,除了宏宣帝带来的内侍和暗卫以外,便只剩下跟着陈宜岚(岚淑妃)先前从岚清宫里带来的人。

一个暗卫便走了过去,按照宏宣帝先前吩咐的话,徒手将红绸的指甲一一拔了下来。

红绸的惨叫声在凤翔宫的大殿里响起来,将岚清宫的宫女内侍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抖的跟筛糠一样。

陈宜岚在一旁吓得晕了过去。

宏宣帝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对自己的暗卫吩咐道:“让她清醒些。”

那暗卫走过去,拿了锥子往陈宜岚的人中扎了进去。

陈宜岚也跟着惨叫一声,醒了过来,听见宏宣帝正在问红绸话。

“说,是谁让你做得?——若是交待出幕后主使,朕可给你痛快的死法!”

红绸先还嘴硬了几下,被暗卫抽了几鞭子之后,便哭着道:“奴婢招,奴婢全招!——是淑妃,淑妃娘娘,看四皇子不顺眼,让奴婢用计除去四皇子,谁曾想四皇子福大命大,居然躲了过去,反而害到淑妃自己的五皇子!”

听起来像是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意思。

宏宣帝邓又冷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道:“第二个主子了。——还有没有第三个?”

红绸眼神躲躲闪闪,低声道:“奴婢不懂陛下的意思。”

宏宣帝放下手,拂袖不悦道:“你先前不是说是皇贵妃?这会又成了你的前主子陈宜岚。还有没有第三个人是你真正的主子?!”

第八十七章 送女进宫 上

红绸大惊失色:若是暴露了主子,自己死不足惜,还要连累家里所有人!主子的手段,他们这些人是尽知的,比圣上还要狠辣……

慌乱中,红绸便要咬断嘴里的一颗填了毒药的假牙,企图自尽。

宏宣帝看出了她的企图,一摆手,已经有暗卫上前,卸了红绸的下颌,又顺手卸了她的胳膊,免得她投缳自尽。

红绸这下子无计可施,真正面如死灰起来。

“送陈宜岚去诏狱!带走红绸!余下的人,交给宫里的慎刑司,严加拷问!”宏宣帝起身吩咐道,大步出了凤栩宫。

一时挤得满满的凤栩宫里,所有人走得干干净净。

刚才被赶到偏殿的凤栩宫原来的宫女内侍被放了出来,勒令他们洗刷大殿,又请了大觉寺的高僧到殿里来超度五皇子。

岚淑妃一夜之间被打入了诏狱,安郡王领了宏宣帝的谕旨,将陈宜岚关进了专门为朝中大臣准备的牢房里。

红绸却被宏宣帝亲自审问了半夜,终于将她幕后的人招了出来。

红绸本是打定了主意,死也不招的。可是圣上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一项项大刑用了上来,红绸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主子虽然狠辣,到底还是比不过圣上的,一时就忘了自己弄死了宏宣帝的儿子,再善良的人被害了子嗣,都会恨不得将凶手千刀万剐,更何况宏宣帝,从来就同“慈悲”二字沾不上边。

“朕看来还是低估了他,原来还有这样的后手等着朕!”宏宣帝坐在龙案后头,冷眼看着已经成了血人的红绸,吩咐道:“拖下去喂狗!——她的家人连坐。和陈宜岚一起,明年秋后斩立决!”

此时还是在腊月里,宫里面正准备过年。

五皇子的死。让宫里的气氛霎时低沉下来。只是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虽死于非命,却是未成年而夭折。不得大张旗鼓地办丧礼。也就是葬入了专门为夭折的皇子皇女准备的墓地里面,将牌位供入了大觉寺。

镇国公简飞扬得知此事。很是黯然,却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只是没想到,陈宜岚居然会蠢到被人做了刀子,去向圣上的子嗣下手。

简飞扬如今看得很明白。宏宣帝是个极为护短的人,儿子们犯了错,他可以自己责罚。却不容别人越俎代庖,更何况是被他人要了自己儿子的命!这完全是两码事。

将心比心,简飞扬想到若是有人害了宁馨母子,他就是拼着被圣上凌迟,也要手刃凶手,为妻儿报仇雪恨的。

贺宁馨已经有孕九个多月,快要临盆了,简飞扬当然不会将此事告诉她,以免刺激她。

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当然瞒不住。而且宏宣帝也没想要瞒。

宁远侯府里,宁远侯楚华谨知道此事,也甚为惊讶。回到内院,跟方姨娘唏嘘道:“宫里面五皇子突然没了。岚淑妃又被下了诏狱,要秋后问斩。还有岚淑妃的娘家长兴侯府,也被夺了爵,长兴侯及其家人都要流放三千里,真是万万想不到。”

方姨娘沉默了半晌,起身拿了个美人捶过来,轻轻地给楚华谨敲着腿,迟疑着问道:“三皇子无事吧?”听说三皇子最近生了病,搬到外宫室大皇子那里去住了。

楚华谨也沉默。他亲自去大皇子那里探视过,却听三皇子说,裴谦益也受了池鱼之殃,病倒在家里。

裴谦益原本是楚华谨的嫡长子,只怪自己一时糊涂,将他除了族,让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如今鸠占雀巢……

看着楚华谨心不在焉的样子,方姨娘也不好多说,让人将自己的儿子楚文珏抱了过来,在楚华谨面前逗着玩了一会儿,便催楚华谨:“侯爷好久没有去齐姨娘的院子了,今儿不过去坐坐?文琛前儿还念叨爹爹呢。”楚文琛是齐姨娘所出,如今都快八岁了。

楚华谨点点头,起身道:“我去看看。”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被柳太姨娘派来的人截住了,笑着请楚华谨去慈宁院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楚华谨想了想,对跟着自己的婆子道:“去齐姨娘院子里说一声,就说我过会儿就过去吃饭。再去外院跟秦大管事说一声,我下午去对帐,让他备好帐本等着。”

那婆子领命而去。

楚华谨便跟着慈宁院的人去了柳太姨娘的院子里。

慈宁院的上房正屋里,柳梦寒穿了一身银红色滚蓝边绣竹叶纹的内貂毛小袄,下系着绯色绣竹叶纹的内置狐狸皮长裙,屋角的架子上挂着一件乳白色锦缎万字不到头大红绸里滚毛边的鹤氅,像是要出去的样子。

“柳太姨娘有何事召唤?”楚华谨坐到慈宁院上房的镂空雕花紫檀木扶手官椅上,漫不经心地端起吉祥如意白地描金红玉龙的茶碗,轻轻阖了阖盖子,意思了一下。

柳梦寒轻笑了一声,端起自己的玉白瓷三虾图描金茶杯,轻啜了一口,才放回身旁的桌子上,笑着问楚华谨:“侯爷可知,宫里头近日发生了什么事?”

楚华谨警觉地看了柳梦寒一眼,道:“不就是五皇子突然没了,岚淑妃照顾不周,下了狱?”

柳梦寒咯咯地掩袖笑起来,笑得楚华谨十分不舒服,在椅子上挪了挪,起身道:“太姨娘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言毕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貂皮袍子。

柳梦寒忙放下袖子,起身招呼楚华谨:“侯爷莫急,我是没想到侯爷居然消息这样不灵通。侯爷不是前儿才去外宫看了三皇子,怎么他们就一句话都没有跟侯爷说起来?”

“你有话就说。绕来绕去的,我可没这么多功夫陪你绕圈子。”楚华谨十分不虞。

柳梦寒笑着跟楚华谨行了一礼,算是赔罪。

楚华谨让了开去,并没有受礼,但是也没有坚持要出去,回身坐了下来。

柳梦寒也跟着坐下,言归正传道:“侯爷有所不知,这五皇子和三皇子,其实都是在皇贵妃的凤栩宫里中得毒。”

楚华谨一惊:“你说什么?!”中毒?还是在皇贵妃宫里头,怎么皇贵妃无事,反而是岚淑妃受了罪责?!

柳梦寒点点头:“此事千真万确,京城里面很多勋贵也都知道。岚淑妃如今被废为庶人,关在诏狱里面,只等秋后问斩。——试问若只是照顾不周的话,最多夺了岚淑妃的位份,打入冷宫就是了,又或者一杯毒酒,三尺白绫,治她的“照顾不周”之罪绰绰有余。可是圣上却是亲旨判了她斩立决,侯爷就没有想过这其中的蹊跷?!”

楚华谨的脸色慢慢严肃起来,思索了半晌,问柳梦寒:“你从哪里知道的?”就算是京城里面的勋贵人家有人知道真相,可是柳梦寒一个关在内院里面的姨娘,怎么会知道这些消息?她又不同齐姨娘一样,有娘家在京城里面。她不过是一个外室而已。虽然当作二房上了楚家族谱,可是在楚华谨心里头,柳梦寒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外室,她生得孩子,不过是两个奸生子而已……

难道是自己管内院,管得还不够严?!

楚华谨一边琢磨要将此事交给秦力生料理,一边想着柳梦寒的话。若她说得是真的,那真要好好去跟幕僚们商议商议了。

柳梦寒没想到楚华谨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查问她的消息来源,倒是有些意外,下死眼看了楚华谨几眼,才字斟句酌地道:“不管侯爷信不信,当时老侯爷担心我们娘儿三个的安危,留了一批人手给我。——若是侯爷不嫌弃,我可以跟侯爷合作,将这批人手交到侯爷手里。”

楚华谨心里的火腾地就上来了。——这个死老头子,把个外室和他的奸生子捧得比天还高,跟他们在西南天高皇帝远,逍遥快活,将他们娘儿几个扔在京城战战兢兢地夹着尾巴做人。

想起自己死去的原配裴舒凡,楚华谨对她的怨气突然消散了一些:那些年,她也过得不容易吧。这些事情,她到底知不知道……?

“侯爷?侯爷?——您看怎么样?”柳梦寒试探着问道。

楚华谨回过神来,沉吟着道:“老……侯爷,都给你留了哪些人?”既然有人手,肯定也有银子,柳梦寒难道还藏了一手?

柳梦寒从袖袋里拿了一个名册出来,冲着楚华谨晃了晃,道:“都在这个名册里面。侯爷要是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全部交到侯爷手上。——要知道,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这些年在外头,左支右绌,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所以才想着回宁远侯府,将这幅担子交到侯爷手上。”

楚华谨顿了顿,从袖袋里取出一方丝帕,隔着丝帕从柳梦寒手里接过名册,匆匆包了起来,问柳梦寒:“你有什么要求?”

柳梦寒看着楚华谨谨慎的举动,心头暗晒:中了一次毒,这草包一样的楚华谨居然学乖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名册上面抹得毒,会不会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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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送女入宫 中

听见楚华谨终于问到点子上,柳梦寒暗舒一口气,话锋转了转,跟楚华谨似聊家常一样:“……候爷也是丧过妻的人,原配留下的两个孩子如今安在?”

这是楚华谨的痛脚,说得他心里一沉,半天不能言语。

“三位皇子也是原配嫡子,如今皇后不在了,候爷有没有想过他们以后会怎样?”柳梦寒再接再励,给楚华谨加码。

楚华谨想起柳梦寒刚说的三皇子也跟着中了毒的话,心里有了一丝波动。他抬头看着柳梦寒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柳梦寒点点头,正色道:“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候爷想要什么。--是一家大小苟且偷生,还是见机行事。不仅保住宁远候府的勋贵地位,而且以后更上一层楼。”

这些确实是梦华谨一直心心念念的,特别是想将宁远候的爵位,升成世袭罔替,如镇国公府一样就更好了。

“我们宁远候府有三位嫡出皇子,就算……再厉害,她也不得不考虑再三。我们大齐朝历来就是”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我们既占了嫡,又占了长,只要三位皇子自己立身得正,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想起单先生当年说过的这些话,楚华谨心里又是一阵黯然。

柳梦寒知道楚华谨说得是皇贵妃,只是很有些诧异。这些话,不像是楚华谨说得出来的。

“候爷说得是正理,可是世事多变,规矩经常就是个摆设,并不是人人都会遵守的。特别是皇室里面,这一次就是最明显的例子。--皇贵妃出手狠辣。一石三鸟,这么明显的局,圣上居然还偏着皇贵妃,用岚淑妃做了替罪羊。岚淑妃若不是自己太过心急,顺得哥情失嫂意,跟自己唯一的靠山镇国公府撕破了脸,圣上恐怕要想一想,才敢拿岚淑妃做替罪羊的。”柳梦寒循循善诱。将楚华谨绕着弯儿地往自己需要的那方面引。

楚华谨有些不安,起身在厅里踱起步来。

柳梦寒说得越来越有道理,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既帮到三位皇子,又能保住楚家一门荣光?

柳梦寒见楚华谨有些意动的样子。方才将自己的要求抛了出来:“……我别无所求,只望候爷善待我的两个孩儿,他们同候爷一父所出,对宁远候府的感情,跟候爷是一样的。只有宁远候府好了,他们才会好。他们跟候府,才是真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楚华谨回头看了柳梦寒一眼,沉吟道:“你是想……让你女儿,顶替中玉进宫?”

柳梦寒笑着道:“候爷不能这么说。中玉已经过世了,怎么能叫‘顶替’呢?”

楚华谨没有在意言语上的小小口角,只是皱了皱了眉,摇头道:“这不成。你女儿是外室女,就连庶出都不是,怎么能入得宫?--安郡王的缇骑可不是吃素的,一查就能查个底朝天,也丢了我爹的脸面。这是不要了。”

柳梦寒如同当头一棒,被梦华谨敲得眼冒金星,一脸贤良的样子都装不下去了,咬着牙问道:“我是上了族谱的二房,我女儿、儿子是上了族谱的嫡出,怎么会是外室女?!”

楚华谨愕然道:“那不过是哄哄外人的。--权宜之计而已,你还当真了?”

敢情楚华谨从来没有就没有真正的将柳梦寒母子三人当作是楚家的人,所以一直没有想起来要让楚华朱代替楚中玉入宫。

柳梦寒气得手抓住了胸口,大声咳嗽了两声,被楚华谨恼得狠了,单手指着慈宁院上房大门外面,厉声道:“你给我……出去!”要将楚华谨赶出去。

楚华谨不在意的拱拱手,大步出了慈宁院。

回到外院的书房。楚华谨看着包在帕子里的名册想了半天,不知该怎么做。他如今谨慎了许多,生怕再中毒。可是柳梦寒所言若是真的,也极为重要。他不可能去找人抄录一份,泄露了秘密,那可是得不偿失,一时一筹莫展。

今日本是齐姨娘的日子,齐姨娘在自己的院子里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楚华谨过来,便使了婆子去二门上寻人,往外院传话。

楚华谨听了回报,抬头看了看外面,见天都黑了,才用帕子将名册包了,藏在外书房最隐秘的地方,传了饭过来,等人试吃过了,才自己吃下去。

吃完晚饭,楚华谨来到齐姨娘的院子里安歇。

齐姨娘早已准备了一桌子饭菜等楚华谨,谁知道他已经吃完 ,齐姨娘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让婆子过来收拾了下去,亲自去服侍楚华谨沐浴。

齐姨娘正房内室里面的净房里,楚华谨泡在一个松木大浴桶里,闭目沉思,齐姨娘帮他搓背。

“候爷像是有心事?”齐姨娘见楚华谨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楚华谨回头看了齐姨娘一眼,齐姨娘他以前订过亲事的原配,同皇贵妃是一样的人,若不是当年自己家退婚,她也是正正经经的原配夫人,她的儿女,也是原配嫡子、嫡女。

想到这里,楚华谨有些心软,拉住了齐姨娘的手,柔声道:“萱儿,委屈你了。”

齐姨娘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看着楚华谨哽咽着道:“只要候爷知道萱儿的委屈,萱儿就不委屈……”说着,赶紧回头拭泪。

楚华谨叹了一口气,以前他心里,齐姨娘是第一位的。过这么些年,很多事都变了,他如今心里最看重的单先生,已经不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他曾经最看重的人,却不安分,生了个儿子都不知道是谁的……

似乎他已经有快一年没有见过裴舒芬了。

上一次见她,她还是胖的跟猪一样。那一次,也是他刚刚知晓自己中了雷公藤的毒,两年前就失去生育能力了。可是裴舒芬的儿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世的。又想到裴舒芬素来主意多,不如去问问她。自己也好久都没有有过那事,心里倒是很想,可是无奈力不从心,对着别的女人都没兴致,不知裴舒芬那里会不会有不同……

齐姨娘拭了泪,仔细打量楚华谨,见他怔怔不知在想什么。轻轻推了推楚华谨,问道:“听说候爷今儿去了柳太姨娘的院子叙话?”

楚华谨随口敷衍她:“嗯,柳姨娘异想天开,还想让她的外室女进宫承宪。”

齐姨娘却是心里一动。柳梦寒最先是寻了齐姨娘帮忙,想让他帮着楚华谨跟着说项,让楚华谨上折子,求圣上允许柳梦寒的女儿楚华朱入宫承宪 ,楚华朱和楚中玉一样,都是记名嫡女。

那时候齐姨娘也看不上柳梦寒的外室身份,不愿去帮忙。虽然柳梦寒话了要帮她争这个正室之位,齐姨娘也没有动心,因为她不觉得柳梦寒有这么大的本事。

可是最近宫里发生的事情,却让齐姨娘有些担心害怕。

这件事很明显,是皇贵妃开始针对别的皇子下手了。三皇子这一次看上去是池鱼之殃,焉知他不是福泽深厚,逃过了一劫而已?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皇贵妃出手害了一个皇子的性命,却还能安然无事,只有倒霉的岚淑妃,既没了儿子,又没了位份和娘家,过几个,还要没了性命。

这一切,已经很能看出来圣上的心事了。

朝中有些机灵的大臣,已经开始请旨让圣上立皇贵妃为继后了。

齐姨娘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梦华谨嗯了一声,道:“不会如此吧?--圣上可是被庞贵妃害惨了,怎么会重蹈覆辙,让自己的儿子吃自己吃过的苦?”宏宣帝不是他爹隆庆帝。不像是个宠妾灭妻之人。

齐姨娘笑着道:“候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圣上的情形,跟先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候爷想一想,皇贵妃才是真正的原配,其实四皇子才是真正的原配嫡出。论理,四皇子除了不是长,在‘嫡’之一位上,比大皇子还要真的。”

楚华谨看了齐姨娘一眼,道:“……你是在怨我?”

齐姨娘知道楚华谨想岔了,忙道:“候爷说哪里话?妾身跟皇贵妃的情形完全不同的,虽然当日跟候爷有过婚约,可是到底也只是婚约而已,妾身并没有真的嫁给候爷做过正室的。而皇贵妃,当年可是做了好几年的太子妃的……”

楚华谨终于听明白了齐姨娘的话,一时拿不定主意,问齐姨娘:“那你认为,圣上是要恢复皇贵妃的原配地位?”

“没有十成,也有九成。”看见梦华谨从浴桶里站了起来,齐姨娘忙拿着大毛巾过路来给楚华谨擦净身上的水。

楚华谨从浴桶里出来,穿上外袍,对齐姨娘道:“你自己歇着吧。我今儿要去春戊院芬姨娘那里歇着。”

不知要去做什么。

齐姨娘心里头立时打翻了醋瓶子,酸溜溜地道:“到底是跟候爷做过夫妻的,情分就是不一样。”

楚华谨笑着拍了拍齐姨娘的脸,又在她身上摸了一把,调笑着道:“萱儿别急,为夫明儿就过来陪你。”将齐姨娘闹了个大红脸,啐了他一口,赶紧推着他出去了。

下午两点二更,六月粉红300的加更,晚上有新书《与子偕行》的加更。

中间吧啦一堆话,我就不打了。

作者:提前预祝各位书友端午节快乐,大家也多吃粽子,多放风筝哈!(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送女入宫 下

裴舒芬的春戊院,楚华谨从来没有来过。

院子里的婆子赶着进来回报,说侯爷来了,让春戊院正房的主子奴婢一阵忙乱。

“快!桐月,去衣箱里把那件橘红色缂丝立领对襟长袄拿出来,再配那件橘黄色绣大丽菊的曳地裙。”裴舒芬迅速从炕上溜了下来,去屋里头的穿衣镜面前照了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