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阵子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内院,除了照顾自己的儿子,就是努力减肥。七八个月过去,已经很有成效,恢复了当然凹凸有致的身材,只是减得太快,脸上松弛了不少,不得不每日花很多的时辰装扮自己。

桐云过来帮裴舒芬紧了紧早上盘的望月髻,又从裴舒芬的妆奁匣子里取出银嵌珠五尾大凤钗,和点翠雀鸟步摇,脖子上套了赤金如意纹璎珞圈,浑身上下都是橘色和赤黄的暖色调,看上去脸色好看不少。

刚刚收拾完毕,楚华谨便掀了帘子进来,看见裴舒芬的样子,点点头,道:“瘦了不少。”又问裴舒芬:“逊儿呢?”问的是裴舒芬生的儿子,排行第七的楚逊。

裴舒芬忙使人去叫乳娘抱着儿子过来。

楚华谨一见乳娘怀里的楚逊,眉头立时皱了起来,伸手接过他抱了抱,不虞地道:“这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瘦小?方姨娘的儿子这么大的时候,沉得我都抱不动。”说着,将孩子送回到乳娘怀里。

裴舒芬脸上堆着笑,屈膝行了一礼,道:“侯爷心急了。逊儿才十个月,以后会胖起来的。”说着,迎着楚华谨坐了上座,问他:“侯爷今儿可是有事?”

楚华谨又盯了那孩子几眼。觉得跟裴舒芬越来越像,跟自己倒是越来越不像,便摆摆手。让乳娘抱着下去了,回头对裴舒芬道:“好久没有来你这里了,今儿看看你。”又吩咐道:“早些安歇吧。”

裴舒芬知道是要在这里过夜的意思。大喜过望,忙打手势让桐月和桐云下去备热水。自己陪着楚华谨闲话几句,就宽衣安置了。

黑暗的床帐里,楚华谨果然凑了过来,将裴舒芬搂入怀里,伸手解了她的中衣,握着她硕大的胸乳把玩了一会儿,又起身自己吞了颗药丸。才觉得有些硬了,赶紧忙忙地放了进去。

裴舒芬许久没有承欢过,已是旷得久了,此时久旱逢甘霖,自然使尽了浑身解数,要跟楚华谨重温鸳梦。

楚华谨也大喜,到底裴舒芬这里有些不同,他许久没有享受过这种痛快的感觉,便将裴舒芬的双峰捏得青紫起来,底下不顾那里还有些干涩。肆意进出,弄得裴舒芬在下叫苦不迭,还没有享受到什么乐趣,便万事了。

裴舒芬起身去外头叫了热水进来。帮着楚华谨一边清洗,一边低声劝他:“侯爷如今也要好好保养,于女色一事上,也要节制些才好。——看侯爷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楚华谨闭着眼躺在床上,不时轻哼两声,算是知道了,只不作答。

等两人都收拾好了,裴舒芬才上床,轻轻地躺在楚华谨身边。

过了良久,裴舒芬以为楚华谨都睡了,自己也要翻身睡觉的时候,突然听见楚华谨问她:“……你说,柳太姨娘的女儿楚华朱如果入宫承宠的话,对我们宁远侯府,到底是好还是坏?”

楚华谨已经有很久没有跟裴舒芬商议过这些大事了。

裴舒芬精神一振,脑子里迅速思考起来。

“侯爷为何这样问?”裴舒芬好奇地问道。

楚华谨便将今日柳梦寒跟他说得话,说了一遍,只隐瞒了关于名册一事。

裴舒芬恍然大悟,原来柳梦寒打得是这个主意!

“侯爷,妾身只是觉得,中玉妹妹真是可怜,白白生得倾国倾城,却一辈子连亲都没有定过。”裴舒芬说起了楚中玉。

楚华谨也觉得不好意思。以前他没觉得自己的娘亲宁远侯太夫人对待这个庶出的妹妹有什么不妥,如今想来,确实是有些不地道,亏待了她……

“再可怜她也去世了,还是为活着的人想想吧。”楚华谨沉吟道。

裴舒芬的眼珠转了转,对楚华谨道:“侯爷既然拿不定主意,不如去让圣上自己拿主意?”

“此话怎讲?”楚华谨侧过身子,单手托着头,靠在软枕上问道。

裴舒芬笑着从枕头底下摸了个药瓶出来,往自己嘴里含了颗药,又问楚华谨:“清心丸,侯爷要不要来一粒。”

楚华谨如今非常慎重,平日里吃饭,都是有人试吃。吃得药,更是自己亲自从宋医正那里取得,根本不让别人插手。

裴舒芬的药,楚华谨当然敬谢不敏,摇了摇头,笑着拒绝了。

裴舒芬也不过是试一试而已,便不再劝,跟楚华谨解释她刚才的提议:“说到底,柳太姨娘的女儿能不能入宫,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们也做不了这个主,索性不如直接跟圣上说说,让圣上定夺不就是了?——圣上若是允了,是侯爷的人情到了。圣上若是不允,也跟侯爷无关。侯爷能做的就做了,柳太姨娘也怪不到侯爷头上,以后也死了这条心,安心将她手里的东西都交给侯爷打理就是了。”

这番话说得楚华谨茅塞顿开,笑着拧了裴舒芬的脸一把,道:“你就是个鬼灵精!不枉我过来一趟。”

第二天,楚华谨起身去了外院,便写了个折子给宏宣帝,先是表达了对五皇子夭折的痛心,又表达了对宏宣帝的慰问,最后声称自己的妹子楚中玉虽然没了,可是自己还有一个记名嫡女的妹子楚华朱,是刚进门的柳太姨娘的亲生女,问圣上愿不愿意让楚华朱入宫承宠。

宏宣帝接到楚华谨的折子看了半天,又接过红绸的供词两相对照,仔细思索了半天,淡淡地笑了笑。道:“既然想将功赎罪,补偿一下,就让她进宫吧。”说着。宏宣帝起身去了皇贵妃的凤栩宫。

“你去下个懿旨给宁远侯府的记名嫡女楚华朱,命她明年三月后入宫,就从答应做起吧。”宏宣帝轻描淡写地吩咐道。连圣旨都不想下。

皇贵妃含笑应了,对宏宣帝道:“宁远侯府到底是先皇后的外家。圣上的这个位份,是不是封得太低了?”

宏宣帝脸色漠然,道:“不过是个外室的奸生女,本来连入宫做宫女都不够的。不过她既然欠我一条人命,如今送女进宫,也算是还债,朕就笑纳了吧。”

皇贵妃听得心里一沉。担心地看着宏宣帝:“陛下,您……”

宏宣帝起身往外走,悠悠地道:“都是朕的儿子,无论他们犯了什么错,最伤心的,都是朕。”

皇贵妃心里百感交集,回到自己的宫里,看着坐在炕上描红的四皇子发呆:上一世,圣上赐死了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也像这样伤心过……

四皇子正高高兴兴沾了黑墨画猪头。突然抬头看见母妃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自己,心里一慌,将炕桌上的一砚黑墨打翻了,将宣纸都氤了。

皇贵妃见状。赶紧起身过来帮他收拾,却看见炕桌上宣纸里画的大大小小的猪头,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指着猪头问:“这是你描得红?——不听母妃的话,以后可没有南瓜糯米糍吃了。”

四皇子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又听皇贵妃提起南瓜糯米糍,神色黯然了下来,小小白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情:“母妃,父皇有没有怪罪小四?”

说着,四皇子从炕上爬了下来,抱着皇贵妃着急地道:“小四很久没有见到父皇了。父皇是不是恼了小四?小四以后再也不吃南瓜糯米糍了!——都是小四不好,若不是小四要吃,五弟也不会去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四皇子虽小,这一阵子也逐渐从宫女乳娘那里听到零星的一言半语,知道五弟并不是远行,而是永远地活不过来了。——对于死亡,四皇子第一次有了这个直观的感受,心里十分担忧。

皇贵妃怜惜地将四皇子抱了起来,安慰他道:“你想吃就吃。你五弟的事,跟你无关。若是你想父皇了,就好好学习字,自己给父皇写个字条过去,你父皇就会来看你了。”

四皇子大喜,小脑袋连连点头,赶紧道:“小四不画猪头了,小四要学习字。”

这一下午,四皇子十分难得地学了两个时辰的书,认得了不少字,让皇贵妃颇为欣慰。

外宫城的承祥殿里,三皇子在大皇子处住了好一阵子,身上的毒都去尽了,也不想回内宫,天天跟着两个哥哥厮混。

“裴谦益的情况怎样?”大皇子日日派了内侍去裴家问候裴谦益的情形。他知道,裴谦益是裴太傅的心头肉,而且宁远侯府实在对不起这两个孩子,大皇子也有心要帮着弥补一下。

“回大皇子的话,裴公子也大好了,今儿还见了奴才一面,赏了奴才一两银子。”那内侍恭恭敬敬地回道。

大皇子放了心,赶紧跟二皇子和三皇子说了,几个人专心忙起过年的年礼来。

贺宁馨已经到了临产的关头,之前就特意请了特旨,大年初一的时候,无法跟着简飞扬去宫里朝贺。

谁知大年初一那天,简飞扬去了宫里头没多久,贺宁馨就破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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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京城三喜

如果算上裴舒凡的那一辈子,贺宁馨不算是第一次生孩子——不过换了个身子,一切就都不一样。

上一世,她身体虚弱,靠了秘药才怀上孩子。生大儿子谦益的时候,因为是头胎,更是难受得死去活来,生了两天两夜,才将裴谦益生了下来。后来生女儿裴谦谦的时候,好了一些,但还是花了一天一夜才生了下来。

前一世的记忆历历在目,贺宁馨不敢大意,请了数个经验老到的稳婆和女医在家里候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简飞扬本来也不想去宫里头,可是他“养”了这么长时间的病,也快“好”了,不能装得太过火。

再加上贺宁馨也劝他,说还没到时候,要再过七八天才生,让他放心去赴宴。所以简飞扬才一大早去了宫里,又叮嘱了外院的管事东兴,若是有事,让他赶紧去宫里叫他回来。

在宫里宴饮朝拜的时候,简飞扬一直心不在焉,连贺宁馨的爹贺思平心里都七上八下的,频频出错,还是旁人帮着遮掩过去。贺宁馨的娘亲许夫人在皇贵妃那边更是如坐针毡,担心贺宁馨那里会不会有事。

贺宁馨初一一大早还没事,起身之后,吃了两个灌汤包,又用了一碗蒸肉羹,才遵医嘱,出去院子里遛弯去了。

稳婆给贺宁馨细细查过,孩子的头已经入盆,胎位正常。许夫人先前也叮嘱过她,让她别吃得多,到了五六个月的时候,贺宁馨就开始节制饮食,所以体重没有增长得太快,胎儿也不会过大,引起难产。

结果贺宁馨遛了一圈,发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动了动……然后一股清凉之意突然从身下汩汩而出,润湿了里面的中衣的和衬裙,才心里一沉,对扶着她遛弯的绿茶和红茶沉着道:“传稳婆和女医进来候着,预备热水,去收拾一下产房,我快生了。”想了想,又吩咐绿茶:“去叫扶风和扶柳进来,一个在二门上伺候,一个在我这边产房门前伺候。再使人去请二夫人过来,在外间照应。”二夫人便是简飞振的妻子卢珍娴。

绿茶和红茶吓得脸色发白,赶紧叫了白茶和青茶过来换手,自己另去传话。

扶风和扶柳也嫁了人的,三个月前也传出有孕。贺宁馨就让她们多多歇着,扶风和扶柳不放心,每日里也过来查看,十分尽心。今儿因为是初一,贺宁馨便让她们回去过年,初二好回娘家去。

幸亏是初一就发动了,若是初二,这两人就出门去了。

贺宁馨对扶风和扶柳十分倚赖,只是在心里庆幸着。这边已经跟着白茶和青茶来到早早预备好的产房里。等着两个丫鬟指挥着照应产房的婆子又将屋子细细收拾打扫了一遍,才扶着她们的手,躺在了铺了厚厚的草缛的暖炕上。

贺宁馨没有露出惊惶失措的样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有了定心骨,准备热水的,准备襁褓的,还有准备饭食给各位稳婆和女医的,有条不紊。

卢珍娴赶着过来帮忙,看见致远阁里井井有条,忙碌却不慌乱,松了一口气,进去跟贺宁馨说话去了。

贺宁馨的阵痛来得很快,肚皮也一阵松,一阵紧,跟她以前生孩子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只是到底身子不同。贺宁馨健康的身体让她没有以前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而只是腰背后一阵阵的酸麻,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卢珍娴进来跟她说话,贺宁馨赶紧道:“二弟妹,你快出去。你还没有生过,这些事情可看不得。”硬是将她赶了出去。

卢珍娴无法,只好在暖阁外的屋子里大声道:“大嫂放心,我就在这里守着。飞振已经去外院跟着东兴一起去宫里寻大哥回来了,很快就到的。”

贺宁馨心里又定了几分,笑着谢了她,便开始跟着稳婆和女医全神贯注地注意自己腹中胎儿的位置,同时和一阵紧似一阵地阵痛抗衡。

简飞扬在宫里听见信的时候,还不到巳时,心头也是大急。在自己的位置上踌躇了一会儿,便硬着头皮寻了个内侍出来,递上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道:“请帮着通融一下,让我见一见圣上。”

内侍掂了掂荷包,喜笑颜开,领着简飞扬来到养心殿的偏厅里,进去通报了一声。

宏宣帝见缝插针,本是大年初一宴饮的时候,也不放过这个空当,正在这里跟自己文渊阁的阁臣议事。

听说镇国公简飞扬有事要奏,宏宣帝有些惊讶,笑着对首辅裴书仁道:“也不知镇国公有何隼。”

裴书仁却惦记着贺宁馨的身子,知道她快要临盆了,思绪一转,已经想到此事,忙对宏宣帝道:“陛下,镇国公一向沉稳,从不以私害公。如今虽在病着,也一丝礼都不错,实属难得。他今日这般急切,想是跟他夫人有关吧。”

宏宣帝马上明白过来:“敢是要生了?”连忙道:“宣!”

简飞扬低着头走进来,给宏宣帝行了大礼,又见过了在场的各位阁臣,便紧着求宏宣帝:“陛下,臣的家里刚刚传了急信给臣,说臣的妻子就要生了,臣万分焦急,想回去照看。”又特意说了一句:“陛下也知道,臣的爹娘都不在只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在府里照应,臣担心他们年轻不知事

宏宣帝点头道:“准奏。飞扬不必担心过甚。朕再给你派几个擅产育的太医过去候着吧,凡事预备着总是错不了的。”

简飞扬大喜,赶紧跪下给宏宣帝又磕了头,便倒退出养心殿,出宫去了。

带着几位太医回到镇国公府,简飞扬先一个人回了内院致远阁,看见简飞振和卢珍娴都在上房候着。丫鬟婆子一大堆,或守在门外,或守在旁边的耳房里。

炉子生了起来,热水和吃食都在旁边预备着,屋里面鸦雀无声,不像听同僚们以前说过的,家里的女人生孩子,疼得呲牙咧嘴,喊得声嘶力竭。有些胆小的男人看见那场景,能一头晕了过去。

简飞扬便有些疑惑,叫了一个女医出来细问:“夫人怎样了?怎么一声不吭?——跟夫人说我回来了,让她别忍着,想叫就叫出来。听说叫出来能止些疼。

女医笑着听简飞扬说完话,屈膝行礼回道:“镇国公放心,夫人那里一切正常。夫人底子好,这两个月又经常出去院子里走动,腹中胎儿胎位正常,且胎儿不大,不会有事的。”

简飞扬到底不放心,还是不顾众人的阻拦,撂了帘子进去跟贺宁馨见了一面。

看见贺宁馨脸色红润地躺在备好的炕上,简飞扬放了一半的心,坐在贺宁馨身边摸了摸草缛,问她:“就在床上生得了,干吗要备这个草缛?到底不如床上舒服。”

贺宁馨笑道:“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是规矩。国公爷去外面候着就行,我这里无事。”好说歹说,将简飞扬赶了出去。

虽然女医说无事,贺宁馨也没有觉出太多的不适,就算肚子痛,也是有限,没有上一世那样痛得恨不得死了算了的感觉,可因为是头胎,众人还是等到晚上掌灯时分,贺宁馨才真正开始生产。

宫里头的正是宴饮正酣,只有贺家人、裴家人,和皇贵妃娘娘都有些心不在焉。

贺思平和许夫人已经知道贺宁馨发动了,正在生产。无奈他们只是娘家人,无法借故过去亲自候着,只能等生了之后,简飞扬给他们报过信了,他们才能过府探望。尽管许夫人自己的孙子都快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可是对自己女儿的头胎,许夫人还是觉得慌乱和惊喜。

一向宠着贺宁馨的贺思平就不用说了,恨不得立时插翅飞到镇国公府,不由自主地跟坐在自己身边的几位御史大人,长篇大套地说起了生儿育女的注意事项,让众人侧目不已。

裴家人只有裴立省和裴书仁对贺宁馨有不一样的感觉,知道她今日生产,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裴舒凡当年九死一生,才生下孩子的事。旧日阴影还在,两人都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感觉。

皇贵妃却是在唏嘘感叹。这一世,处处物是人非,连无后而终的镇国公简飞扬也要有后了。是不是上天听见了她上一世在冷宫里三十年诚心诚意的忏悔祝祷,才给了他们这些人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些人没有等待多久,贺宁馨在辗转了五六个时辰之后,终于在戊时中的时候,生下一个五斤八两的儿子。孩子不胖,全身有些发红,所幸哭声嘹亮,声震屋宇,十分健康的样子。

简飞扬大喜,一边拿了大筐的银钱过来放赏,一边赶紧亲自去了爹娘的灵前上香,告诉他们简家有后了,同时派了人进宫,向圣上回报孩子生了。

宫里的宴饮正是接近尾声的时候,宏宣帝在上首接到消息,龙颜大悦,笑着道:“镇国公这个儿子真是赶得巧,生在大年初一,此后必定福慧双全,一生顺遂。下旨,封此子为镇国公世子,赐号‘忠元,。”又命内侍去回报皇贵妃,让她预备赏赐,送到镇国公府。

皇贵妃也甚是欢喜,选了上等的例赏,让人发了下去。

贺家人和裴家人在下面听见宏宣帝的旨意,也个个喜笑颜开,就等着宴饮结束,他们就去镇国公府先睹为快去了。

圣旨和赏赐送到镇国公府里,让镇国公府喜上加喜。这一夜,镇国公府张灯结彩,通没有人睡觉。下人们都各司其职,为新生的小世子准备着过几天的洗三。另外还有满月礼和百日礼的大宴席。

镇国公府内院上房致远阁里面,产房里已经收拾过。贺宁馨换了身衣裳,头上戴着火狸皮的昭君套,移到了熏得暖暖的床上坐着,抱着一个大红丝绒百子婴嬉图的襁褓,里面包着新生的儿子,怎么看也看不够。

简飞扬坐在她身边,也逗弄着孩子,想看他睁睁眼。

贺宁馨嗔道:“孩子刚生,还是不睁眼的好,免得受了惊吓。”

简飞扬连连点头,道:“那就不睁眼,不睁眼的好。”又伸手过去:“给我抱一抱。”

贺宁馨踌躇了半晌,问简飞扬:“你洗过手吗?从外头回来,换过衣裳没有?”

简飞扬忙笑着道:“洗了好几遍了,衣裳也换了好几套。”

贺宁馨方才抬眼打量简飞扬,见他穿着一件宝蓝起花八团貂颏满襟长袍,襟上镶着雪白的狐皮镶边,衬的简飞扬又多了几分人才,不由笑道:“这是今年新做的吧?你入宫不是穿的这件暖袍。”

简飞扬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本来是打算过几天穿给我儿子看得,谁知他今儿就急吼吼地出来了。”怪不得一直想要儿子睁开眼,原来是想让他看看自己的爹爹英姿飒爽的样子……

贺宁馨抿了嘴笑,轻轻拍了拍自己怀里的襁褓,便放到了简飞扬手上。

简飞扬拿着个枕头练过几个月怎样抱婴孩,已经是熟极而流了。这一次抱着自己的儿子,手势娴熟。力道适中,让贺宁馨十分欣慰。

世子也很给面子。

简飞扬刚刚抱了他过来,这孩子便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睁开了眼。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得简飞扬一阵心悸,忙举起襁褓,道:“儿子,看看你爹的样子……”

贺宁馨头上又挂下两条黑线,仲手拉了拉简飞扬的袍子,道:“快放下来,小心吓着他。”

听了爹娘的话,小小的婴孩露出一个无意识的微笑,便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贺思平和许夫人从宫里出来,就赶到了镇国公府,连夜见了一眼自己刚出生的外孙。又看了看给孩子挑得乳娘,叮嘱了贺宁馨一番,让她自己亲自喂奶,乳娘只是备用的。

贺宁馨都应了,又劝爹娘回去,等着洗三的时候再过来。

镇国公府世子的洗三礼,请得都是亲近的亲戚,没有请别的人。所以洗三礼到底有多盛大,知道的人也不多。只是听说帮着镇国公夫人接生的稳婆,在洗三礼上收到的荷包,让她过了年就在京城里的中等地段买下了一个独门独院的三进小宅院。

满月礼的时候,除了亲戚之外,多请了几家亲近的朋友聚了聚,这也罢了。

只有百日的时候,才是真正浩大的宴客礼,请了京城里几乎所有的文官武将和勋贵功臣。

孩子到了百日,已经能抱出来见人了。

很多人才第一次见到镇国公府世子的真面目。先前听说这孩子出生时才五斤八两,都觉得有些轻,不若别人家的孩子,动不动就是七八斤,也都不太看好这个孩子,以为会是跟宁远侯府的世子一样,是个病恹恹的病秧子。

谁知众宾客见了镇国公亲自抱出来的白白胖胖的孩子,才知道这世上大多数孩子,原来是只愁生,不愁长。生下来不到六斤的孩子,一百天之后,已经长得快十八斤了,个头更是比一般三个月大的孩子要长出一个头,且肤色白皙红润,目光灵动,见人就笑,十分讨喜。

镇国公夫人外面披着一身大红色遍地金貂皮大氅,里面穿着玫瑰红件洋缎泥金五彩牡丹凤凰纹通袖袄,下面系着宝蓝色盘锦镶花马面裙,跟镇国公宝蓝色的貂皮袍子恰好配成一对。

又看镇国公夫人头上,梳了满月髻,侧面插着赤金累丝牡丹点翠蝴蝶步摇钗,正面发髻上一支赤金点翠镶红宝的满池娇分心,下悬着米粒珍珠与绿松石串制而成的流苏,搭在她如满月一样白腻细润的额头上,温良中居然透出几丝美艳,想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

身材经过三个月的调养,也恢复了往日的玲珑有致,该瘦的地方都瘦了下来,不该瘦的地方更加傲然坚挺,让在座的女眷看了羡慕不已,纷纷向贺宁馨打听她用了什么样的养身汤,才能将身材保养成这样。

贺宁馨也不藏私,将许夫人给她的方子,抄给了各位感兴趣的夫人。只是叮嘱她们,这些方子是专门根据贺宁馨的情形开的,各位夫人要用,还要给大夫看过,针对她们自己的情形添添减减才行。

各位夫人也是老手,闻言纷纷致谢,又给镇国公府世子的百日礼多添了许多的礼物。

镇国公世子百日礼这一天,京城里面喜事频频。

宁远侯府里,皇贵妃谕旨,宣了老宁远侯的二房柳太姨娘所出之女,宁远侯太夫人名下的记名嫡女楚华朱入宫伴驾。虽然位份只是答应,可是有自己单独的宫室,也算是独一份了。

同时圣上给宁远侯楚华谨和阳平侯府曾家下旨,指了曾家寡居的姑奶奶,也是阳平侯夫人所出的唯一的嫡女曾亭,给宁远侯楚华谨做填房,敕令他们一月后完婚。

这阳平侯夫人,可是京城里面出了名的醋坛子,据说其女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分悍妒,又不能生养。

阳平侯一家,在第三卷第六十七章“今非昔比下”里面提到过,就是给楚华谨预备滴……坏笑……芬姨娘的噩梦真正开始了……

第九十一章 弄璋之喜(慎入)

儿子的百日礼过后,贺宁馨同简飞扬一起,带着自己的儿子简子言回了娘家一趟,特意跟贺家的爹娘和大哥聚了一聚。

这孩子出生前,简飞扬就专程来过贺府许多次,同贺思平一起,给未出世的孩子取了名字,叫“子言”。无论男女,都可以用这个名字。

小子言生得很精神,黑沉圆亮的大眼睛,挺直的小鼻梁,细润红泽、轮廓分明的小嘴,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同简飞扬一模一样,只有一头黑黢黢的头发跟贺宁馨相似。

一般勋贵人家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乳娘带着两个小丫鬟贴身照顾,一直都是乳娘抱着背着的。不过小子言命好,遇到一个好爹爹简飞扬,每日里都是被简飞扬抱在手里,内院外院四处走动,到了吃奶的时候,才送回内院,给贺宁馨照料。

两人带着儿子回到贺家,做姥爷的贺思平连忙拿出一块八两重的赤金观音挂链,给小子言带上。沉甸甸的观音像,将小子言的脖子勒出一条红痕。

贺宁馨苦笑不得,问许夫人:“爹这是什么意思?”说话间,贺思平已经抢着要从简飞扬手里抱过小子言。

简飞扬脸上虽然笑着道:“爹想抱子言就抱吧。”手上却一点也不放松,死死地抱着小子言的襁褓。

贺思平伸手夺了几次,简飞扬都不松手。

没到贺思平发作起来,贺宁馨赶忙推了推简飞扬,道:“给爹抱一抱吧,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娇嗔中带着几分随意,简飞扬不知不觉就松了手,让贺思平将小子言抱走了。

许夫人笑着道:“你们去宁馨以前的屋子说说话,我和你爹抱着小子言去后花园让你奶奶看看去。”

贺宁馨忙道:“我们跟着一起去吧。好久没有见过奶奶了,奶奶身子可好?”

许夫人点点头:“还不错,硬朗着呢。”说着。快步上前,走到贺思平身边。也逗弄起小子言,对贺思平低声道:“给我抱一会儿。”

贺思平笑嘻嘻地看着怀里的大胖小子,道:“他太沉了,你抱不动,还是我抱吧。”和简飞扬刚才一样。死死抱着不放手。

许夫人瞪了贺思平一眼,道:“快给我!”伸了手要将小子言挖过来。

“不给!”贺思平少有地对许夫人说了“不”字,让许夫人愣了一下,贺思平忙抱着小子言美滋滋地快跑起来。

“给我站住!”许夫人大急。在后头提了裙子快步追上去。

贺宁馨在后面看见爹和娘在前面争小子言的样子,抿了嘴笑。

简飞扬知道自己刚才被贺宁馨忽悠了,沉着脸不说话。很是不虞。

贺宁馨感觉到简飞扬的怒气,偏了头看了他一眼,眼珠转了转,伸手拉了拉简飞扬的衣袖。

“做什么?”简飞扬的声音里依然有着几分怒气,不过还是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贺宁馨抬了脚,凑到简飞扬耳边,低声安抚他:“……你可以搬回来住了。小子言从今日起就要跟着乳娘睡了。”

简飞扬的脸色没有变化,嘴角却慢慢地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终于等到了。简飞扬悄悄伸出手,握住贺宁馨的手捏了捏。手指在贺宁馨的手掌心里轻轻划了划,让贺宁馨的心里也漏跳了几拍。

这个简飞扬。手段越发厉害了!

贺宁馨斜睨了简飞扬一眼,脸上微微飞起两片红云。

来到后花园的耕读堂,贺宁馨的奶奶贺老夫人抱着小子言也乐得合不拢嘴,招呼自己的婆子端出一个盘子,里面放着黄澄澄金灿灿的手环脚环,紧着给小子言戴上。

贺宁馨瞠目结舌地看着小子言浑身上下金光闪闪,再披个红绸带,手里拿条龙筋,就成哪吒了,颇有些汗流浃背。可是也不能当着老人的面,将这些金饰立时都取下来。

贺老夫人看见贺宁馨的样子,笑着解释道:“不到一岁的小人儿,神魂轻,恐养不住。金饰沉,压得住小人儿的神魂,也能镇邪,保他平安。——你小的时候,戴的更多,跟个金娃娃似的。”

贺宁馨很是尴尬。

简飞扬本来也很心疼小子言披挂这么多沉甸甸的东西,可是一听贺老夫人的话,忙道:“奶奶说得有理。就让他戴着吧。”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就拥着贺老夫人和小子言去许夫人的上房吃饭去了。

简飞扬和贺宁馨落在后头,见人都走远了,俯下身子在贺宁馨耳边道:“……晚上我要看金娃娃……”

贺宁馨头也不回,重重地踩了简飞扬一脚,扬头大步上前,追贺老夫人一行人去了。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许夫人的上房暖阁里闲话,就说起了圣上给宁远侯府指的那门亲。

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跟阳平侯府也是有过来往的,跟阳平侯夫人更是有几分交情,不过跟阳平侯的女儿却不怎么熟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