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好像还是不久以前的事,因为贺宁馨有孕,他们为了简飞振和简飞怡的事,接了长兴侯夫人简士芸到京城,帮着料理。圣上宠爱简士芸的亲女岚昭仪,不仅赐了府邸让长兴侯府搬到京城,而且升了岚昭仪的位份,成为淑妃。

那时候,长兴侯府在京城里风头一时无两,趋奉的人也很多。

谁知风光了不到一年时间,便从高处摔了下来,而且是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贺宁馨不是一般的无知妇孺,知道宫里头的事,如果牵扯到皇子皇女的性命,一般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宏宣帝这一代,子嗣还算多,比以前历代的大齐朝皇帝的儿子都要多。可是就算多一些,也不比一般的勋贵人家多,特别是那些妻妾众多的人家。

死了一个儿子,宏宣帝的愤怒,贺宁馨能够感同身受。

“既然事情是发生在皇贵妃的凤栩宫里,皇贵妃为何能全身而退?”贺宁馨伤感了一会儿,已经收拾起心情,开始仔细琢磨这件事。

简飞扬摇摇头,道:“这是其中蹊跷的地方之一。”

“之一?!”贺宁馨十分不解。

简飞扬顿了顿,又瞥了贺宁馨一眼,试探着道:“你生子言那天,正是大年初一。圣上不仅封了我们子言做世子,给宁远侯楚华谨赐了阳平侯府的婚事,还……命皇贵妃下懿旨,让老宁远侯以前的外室,如今的二房柳氏所生的女儿入宫做答应。位份虽低,却独居一个宫室,也算是有所补偿。”

掐指算了一下,简飞扬又道:“也就这几天。这位记名嫡女就要入宫了。”

宏宣帝给宁远侯楚华谨赐了阳平侯的寡居嫡女曾亭做填房,贺宁馨在娘家贺家就知道了。可是这楚华朱入宫,却是那天在娘家的时候,无人提起的。

贺宁馨低头想了半天,总觉得这件事,同先前岚淑妃的事,有些说不清的关联。

柳梦寒是什么人,贺宁馨是知道的,可能比简飞扬知道得还多一些,而且也给宏宣帝露过口风。

那一阵子,岚淑妃要给简飞扬赐美人的时候,贺宁馨趁机入宫大闹,让宏宣帝注意到了岚淑妃身边人红绸的不妥。

“那红绸呢?”贺宁馨想起来这个人,感激问道。

简飞扬意外地看了贺宁馨一眼。——还记得红绸这个人,贺宁馨对岚淑妃的事,其实还是很上心……

“据说红绸便是亲自下毒之人。”

听了简飞扬的解释,贺宁馨豁然开朗。

岚淑妃绝对不是红绸真正的主子。宏宣帝既然抓了红绸,就应该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吧?还让柳梦寒的女儿入宫,看来真是有些蹊跷呢……

想起柳梦寒的女儿楚华朱是封了答应入宫,却又能独居一个宫室。贺宁馨微微点头。在宫里头,只有嫔以上的妃嫔才能做一宫主位,独居一个宫室。楚华朱不是嫔。而享受了嫔的待遇,但愿柳梦寒不要被这些表面的东西冲昏了头脑。

听了贺宁馨的话,简飞扬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若是她看得清这些。就不会千方百计地谋求送女入宫了。——听说,是她亲自求了宁远侯。想让自己女儿顶了楚中玉的位置。宁远侯才向圣上请旨的。”

贺宁馨微微笑了一下,将宁远侯府的事情抛开,对简飞扬道:“我要去裴家看看谦益和谦谦去。算起来,我也快有一年没有见过他们了。”

简飞扬没有拦着她,只是道:“行。咱们今天去递了帖子,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吧。”

贺宁馨笑着婉据了,道:“你就在家看着小子言。我一个人去尽够了。”

简飞扬没有再坚持,只是吩咐了下去,明日多派几个得力的人,陪着夫人一起出门。

第二天一大早,贺宁馨便坐了镇国公府的车,去裴家拜访去了。

裴立省专程等在家里,跟自己的妻子夏夫人和裴书仁的妻子,自己的大儿媳妇沈大奶奶一起,见了贺宁馨。

贺宁馨十分过意不去,给裴立省和夏夫人行了大礼。又同沈大奶奶平辈见礼。

裴立省温言道:“镇国公夫人不必多礼。谦益和谦谦一切安好,这就去看看吧。”言毕,示意夏夫人和沈大奶奶带着贺宁馨去见裴谦谦和裴谦益。

两个孩子知道贺宁馨今日要过来,特意等在家里。没有出门。

看见贺宁馨进来,裴谦谦先欢呼一声,冲过去给贺宁馨行了礼,便偎在她身边,娇嗔道:“谊母这样久没有看谦谦,谦谦还以为谊母把我们忘了。”

裴谦益到底大一些,看见贺宁馨来了,虽然也很高兴,可是不好意思和楚谦谦一样扑过去,只是在一旁彬彬有礼地行了礼,问贺宁馨:“谊母身子可好?谊母刚得贵子,琐事繁忙,可要好好保养才是。”

贺宁馨拿帕子拭了泪,招手道:“谦益,过来,让谊母好好看看你。——谊母刚刚才听说你的事,可是都好了?毒解了没有?”

夏夫人和沈氏对视一眼,知道贺宁馨指得是前一阵子裴谦益在宫里头中毒的事。

“镇国公夫人不必担忧。谦益的毒,早就除干净了。”沈是忙道,又将皇贵妃命宫女拿了银箸帮裴谦益和三皇子催吐的事说了一遍。

这些事情外面的人不知道,首辅裴书仁,也就是沈氏丈夫却是尽知的。

贺宁馨对皇贵妃一直有些捉摸不透,总觉得她在这个位置上,不应该无所作为。可是皇贵妃所言所行,却真的是无所求的样子。

现在听了皇贵妃的当机立断,贺宁馨对她倍增好感,忙道:“既然皇贵妃娘娘对谦益有大恩,我自然要进宫一趟,谢过娘娘的。”

夏夫人和沈氏笑着点点头,两人又指了一事退下,将屋子留给贺宁馨和两个孩子,让他们好好说话。

贺宁馨先还担心两个孩子因为自己生了亲生儿子,就会不高兴,同她生分了。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裴谦益和裴谦谦兴高采烈地对贺宁馨问起小子言的情形,还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说要送给小子言。

裴谦益说以后要带着小子言一起念书,裴谦谦吵着让贺宁馨再生个女儿,她就能带着她一起玩了。

贺宁馨百感交集,拉着两个孩子的手道:“我虽然只是你们的谊母,却是拿你们当亲生孩儿疼惜的,跟小子言是一样的。”

裴谦益和裴谦谦都抿嘴笑了,对贺宁馨道:“这些事不用谊母说,我们知道的。”又跟贺宁馨絮絮叨叨说了这一阵子的事情,一晃就说了一上午。

贺宁馨仔细打量裴谦益,见他真的大好了,才放下心来。

吃午食的时候,夏夫人和沈氏都过来一起吃饭。席间对贺宁馨问道:“宁远侯府过半个月又要娶新妇了,你去不去赴席?”

贺宁馨的长眉一挑,似笑非笑地道:“去,当然要去,他们的帖子都送了,不去岂不是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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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侯府三婚 上

宁远侯府的大婚帖子,其实是刚刚送出去的。

简飞扬拿了帖子当笑话一样给贺宁馨看,还调侃过,说京城里面的男人,如今最羡慕的人就是宁远侯楚华谨。第一个原配妻子是父母之命,第二个填房是皇后之命,第三个填房是皇帝之命。天地君亲师,再成几次亲,就齐全了。

贺宁馨跟着笑了几声,心里不是不感慨的。

当年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关心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宁远侯府大婚的时候紧。虽然一个是寡妇,一个鳏夫,一个是阳平侯嫡女,一个是宁远侯侯爷,倒也门当户对,可是到底来不及用一年的时间慢慢来换庚贴,过大礼。

阳平侯嫡女曾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好运气,寡妇再嫁还能嫁给宁远侯这样的人做填房。她当年初嫁的时候,也不过是嫁了个四品武将而已。

宁远侯楚华谨虽然妻妾众多,可是人才倒是生得一等一的好。这样好的男人,就算妾室多也是无所谓的。曾亭对于收拾小妾姨娘和通房非常有信心。她娘阳平侯夫人就是个中好手,她自己嫁了人之后,在那武官家里,上挡婆母,下打小妾,将那武官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可惜自己不能生,用了诸般手法折腾那武官得送了半条命。后来那武官死得早,跟她穷折腾也不无关系。

阳平侯夫人自然也是欢喜。女儿守了寡,又无子女,她担心女儿在夫家受气,便将女儿接了回来,在自己身边养活。家里的庶子媳妇自然不敢造次,女儿就算有些尖酸跋扈。也体谅女儿的不容易,不跟她一般计较。

为了曾亭的婚事,阳平侯夫人恨不得倾了家。都给女儿陪送过去。不仅将曾亭上一次嫁人的嫁妆都送了过去,又给新置办了六十四抬嫁妆,让阳平侯府里曾亭的庶出的兄弟姐妹极为不满。就连阳平侯曾权也看不下去了,对阳平侯夫人叮嘱道:“别太过了。

打了眼就不好了。”阳平侯夫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手,将自己的私房都折成了银票,给曾亭压了箱。

宁远侯楚华谨娶曾亭的大礼,当然比不上头婚娶原配裴舒凡,不过比娶上一个填房裴舒芬不知要强多少倍。

裴舒芬抱着自己的儿子,站在姨娘堆里,隔着门缝酸溜溜地看着楚华谨穿着大红的新郎礼服。气宇轩昂地牵了大红绸带过来。

作为妾室,她们连正大光明地去喜堂观礼都不行。

只见红绸带的另一端,牵着一个亭亭玉立,穿着大红新娘礼服的新娘跨过了门槛,和楚华谨一起站在喜堂上拜天地。

裴家没有人过来,听说连礼都没有送,直接将送喜贴的宁远侯府的下人赶了出去。

贺宁馨跟着几家勋贵夫人早早就到了宁远侯府,专门看热闹来了。

看见楚华谨志得意满的样子,贺宁馨觉得好笑,坐在下首专心听着各位夫人将那位新娘子的八卦。

“这位新夫人。可是不得了。也不知道宁远侯还有没有心力应付得过来……”一位夫人拿扇子掩着嘴,悄悄地笑道。

“难说。宁远侯本来就有五房妾室,如今又多了个新夫人,这个日子可就难分配了。”

“分配啥?你以为是跟你们府里一样。夫人吃肉,小妾喝汤啊?这位阳平侯府的新夫人,可是如狼似虎出了名的!你们以为这位阳平侯府的嫡女入了府,别的妾室还有机会近宁远侯的身?——皮不揭了你的!”另一位夫人偷着道。

“你怎么晓得的?这位新夫人,还不到二十五岁吧?”就算如狼似虎,也是要到了三十四十岁的时候吧?

那位夫人坐在角落里,跟周围的夫人们小声道:“我姨母家里庶出的二姑娘,嫁给了阳平侯府的一个庶子做正室,对这位阳平侯嫡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还说,这位阳平侯嫡女的前夫,可是死得不光彩呢!”

“啊?!怎么死得?到底是怎么死得?!”

那位夫人便将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是死在那啥的时候……”

这可是不得了的大消息。各位夫人脸上神色各异,都望着堂上意气风发的宁远侯笑而不语。

贺宁馨拿着一柄孔雀尾羽的团扇摇了摇,嘴角含笑,并不言语。

礼成之后,宁远侯楚华谨将新娘子送入了洞房,自己出去陪客喝酒。

宁远侯府这一夜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送走了宾客,楚华谨有些醉醺醺地回了自己的新房,看见自己的新夫人已经宽了礼服,穿着一件贴身的轻纱中衣,歪靠在床头,迎着一盏床灯看书。

“侯爷来了!”看见楚华谨进来,曾亭忙放下书,笑着过来给楚华谨宽衣。

楚华谨伸开双臂,看着曾亭在自己身前忙碌,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生得不错,虽然不是绝色,却有股袅袅娜娜的姿态,颇为引人。

楚华谨忙去净房洗漱,偷偷吃了两粒药,过来洞房。

曾亭也算是老手,却也架不住楚华谨已经被各种药淘空了身子,任她在床上再妖娆勾人,也不能让楚华谨支撑一柱香的时辰。

“夫人,为夫今日实在是太累了。等明日歇过来,再陪夫人共赴巫山*。”楚华谨讪讪地对曾亭解释。

曾亭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这些日子,他们两家都忙着准备婚事,都累坏了,便大度地道:“侯爷说得有理。你我有缘结为夫妻,也不在这上头。妾身服侍侯爷安歇吧。”说着,拉下了帘子,跟楚华谨安歇了。

第二天一大早,楚华谨醒过来,觉得昨晚有些对不住曾亭,便又咬牙吃了三粒自己让人秘制的药,将曾亭抱了过来,补了一个洞房花烛夜。

曾亭方觉得身心舒畅,对楚华谨越发喜爱了,趴在他身上含羞道:“侯爷跟妾身新婚,可不能过几日,就将妾身扔在脑后了。”

楚华谨拍了拍曾亭的肩膀,笑着道:“夫人是圣上亲旨赐婚,就是我楚华谨心坎上的人。怎么会扔在脑后?——我扔谁都不会扔夫人。”

说得曾亭十分高兴。她死去的丈夫,就是不会甜言蜜语。同是武官,到底没有楚华谨这样勋贵府里长大的人这样知情识趣。

曾亭的陪嫁丫鬟听见里面夫人和侯爷说话的声音,忙在外面招呼道:“夫人、侯爷是要起身吗?——奴婢去让人炊水,再去传早饭。”

曾亭在里面应了一声,催着楚华谨起身,自去净房洗漱。

今日曾亭要先去老侯爷和太夫人灵前上香,然后去祠堂祭祖,最后要回来见楚华谨的各房姨娘和庶子、庶女。

本来祠堂祭祖要等三个月之后。可是曾亭是圣上赐婚,这门亲是不可能不承认的,所以祭祖的日子也提前了。

曾亭知道楚华谨妾室多,也听说过宁远侯美妾众多,便要着意打扮一番,以免被比了下去。曾亭的丫鬟喜儿进来帮她梳头,又从衣箱里寻出早就备好的镂金丝钮牡丹花纹雪蝉锦上衫,下面系配了一条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上梳了盘云髻,左右插上赤金累丝点翠珊瑚长珠玛瑙步摇,中间戴着一个点翠碧荷翡翠短簪。额上一个小小的天水碧镶蓝宝抹额,还是从阳平侯夫人的娘家传下来的传家宝。

喜儿拿着靶镜给曾亭前后照了照,笑着道:“夫人这通身的气派,只要往那里一坐,那些个人都要自惭形秽了。”

曾亭笑着斜睨了喜儿一眼:“贫嘴!”便扶着喜儿的手,去前厅同楚华谨一起用了早饭,又去拜了祠堂,便去中澜院的正屋见楚华谨的姨娘们去了。

柳梦寒在慈宁院里久等曾亭不至,便使了人去中澜院探究竟,看看是不是两位新人新婚燕尔,起得晚了。

结果柳梦寒派去的人道:“侯爷夫人在中澜院里见侯爷的姨娘们呢。说闲了就来给太姨娘请安。”

柳梦寒气得倒仰,对自己的下人骂了一通,道:“我是他们的长辈,侯爷夫人怎么可能这样说话?敢是你听错了!若是你敢有半个字说假话,我让你生不如死!”

那人吓得瑟瑟发抖,叫起撞天屈来。还是柳梦寒的心腹婆子提醒她:姨娘现在要谨慎些。等大小姐在宫里得了势,收拾谁不是一句话的事?圣上亲旨赐婚又如何?她自己要找死,就是圣上也帮不了她……

柳梦寒警醒过来,不再跟曾亭一般见识,隐忍下来。

曾亭坐在中澜院的上房正屋里,笑着扫了一眼这屋里的陈设,在心底里撇了撇嘴。都说宁远侯府是皇后娘家,皇子外家,其实也不过如此……

喜儿过来扶着曾亭在上首坐定,楚华谨坐在她身边,对丫鬟道:“叫姨娘们和孩子们都进来吧,给新夫人敬茶。”

楚华谨的五个姨娘一大早就起来了,知道要给新夫人敬茶,都专程等在自己的院子里。

听了侯爷的传唤,她们都忙忙地叫了自己的孩子一起,来中澜院给曾亭敬茶来了。

第九十六章 侯府三婚 下

宁远侯楚华谨的姨娘们一字排开,站在了新任宁远侯夫人曾亭面前。

曾亭含笑坐在上首,含笑一一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五位有名份的妾室。

五个人赶紧给曾亭跪下,对曾亭依次介绍自己:“妾身见过夫人。”

曾亭便将自己出嫁前就打听得宁远侯妾室的名字,同这些人的样貌连在了一起。

兰姨娘和桂姨娘是丫鬟出身,比楚华谨本来就大两岁,如今虽然保养得不错,不过还是比不上另外三个姨娘,已经有些老相。

兰姨娘生得更好些,穿得却是普普通通。身上一件粉色交领绣朝颜花的通袖短襦,下面系着粉色曳地裙,头上只插了一支赤金镶红宝的簪子,装扮得十分素朴。

桂姨娘年轻的时候,有些圆的脸和略微丰腴的身形倒是透出几分娇憨。如今年过三旬,圆脸变成了虚胖,丰腴变成了臃肿,又穿着一件绯色妆花对襟褙子,露出底下青色的三滚三镶百褶裙,更有些让人惨不忍睹的样子。

曾亭暗暗点头,从容地接过了兰姨娘奉上的茶杯,揭开茶碗,蜻蜓点水一样沾了沾茶水,便将一个红包放在兰姨娘托起的茶盘上面,道:“兰姨娘跟着侯爷日子最久,又是最大的,以后可要为你底下的妹妹做个样板才好。”

兰姨娘赶紧摇头道:“夫人谬赞了,婢妾不敢。”

曾亭笑了笑,又从兰姨娘旁边跪着的桂姨娘手里接了茶杯,也是略一沾唇,便放了回去。又放了个同兰姨娘得的一模一样的红包到桂姨娘的托盘上去,还对着桂姨娘关切地问道:“我看桂姨娘脸上有些浮肿,特别是眼圈周围,莫不是生了急病?”

桂姨娘吓了一跳,忙道:“多谢夫人关心。婢妾是因为夫人要进府,高兴得睡不着觉,眼睛才有些肿了,并没有病。”

曾亭忙追问了一句:“真的不要请个大夫进府给你瞧瞧?”

桂姨娘斩钉截铁地道:“真的不用了。夫人的关心。婢妾心领了。”

楚华谨也跟着笑道:“不用着忙了。她一向如此,就是胖点儿,没有病的。”

说得桂姨娘满脸通红,又不好辩的,低了头不言语。

曾亭倒也罢了。命兰姨娘和桂姨娘两人起身,站到一旁,继续往下看去。..

齐姨娘当年做姑娘的时候,跟曾亭还有些交情,对她的为人颇有些了解。今日穿得不过不失。一身八答晕春锦琵琶襟短襦,下面系着烟色底湖绸蝴蝶戏春马面裙。头上绾着圆髻,斜插了一支白玉簪。颈上带着一挂珠链,下面悬着一块鸡卵大的云纹玛瑙石。赤金为托,素银为丝,交错盘桓。裙边露出挂着纯银噤步的五彩如意绦。脸上扫了一层香粉,气色不错。不过当年在西北生儿子的时候,伤了元气,肤色总是有些发黄,显得老了许多。

曾亭看着齐姨娘微微一笑,接过她奉的茶。对齐姨娘指名道姓:“齐萱,当日我们就姐妹相称,原来是应到今日!”

那时候,齐萱比曾亭生得好,结的亲事也比她好,在一众姐妹里面,是最出挑的一个。谁知世事难料。当年最出挑的姑娘,如今却是做了人家的妾室。

看见齐萱现在的样子,曾亭着实快意。

齐姨娘早知曾亭的性子,闻言也不生气,笑着道:“妾身那时候就知道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人。确实是应到今日。”

楚华谨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齐姨娘跟着他这么多年,也是有几分情分的。

曾亭本来还想刺齐姨娘几句,听见楚华谨的咳嗽,便改了主意,揭开茶盖一饮而尽,对齐姨娘道:“齐萱,你跟她们不同,这茶,我可是全喝了。”

齐姨娘忙笑着道:“是夫人厚爱了。妾身担当不起。”

曾亭也笑着将一个红包放在齐姨娘的托盘上,道:“当得起。当然当得起,你若当不起,还有谁当得起呢?!”

齐姨娘脸色未变,起身站到了桂姨娘身边,低眉垂目,不发一言。

曾亭便又向方姨娘看过去。

方姨娘到底是年岁小一些,本来就生得最好。今日穿了一身品红色蝶戏水仙缂丝对襟长褂子,下面系着软银轻罗百合裙。纤腰不盈一握,粉面犹似含春,确实是五个姨娘里面保养得最好的一个。头上的首饰虽然不多,可是看得出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手里搭着一方天水碧的帕子,看得曾亭的眼眉微微跳动了几下。

方姨娘见了,笑着将帕子放在托盘上,同茶碗一起,奉给曾亭,道:“夫人,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

曾亭对别的东西也还罢了,就是酷爱天水碧,很多人都尽知她的这点喜好。可是这么些年过去,她也只有祖母当年传下的天水碧镶蓝宝抹额,比方姨娘手里的天水碧帕子小多了,便十分眼热。

此时眼见方姨娘知情识趣,曾亭也没有为难她,爽快地接了茶和天水碧的帕子,轻轻喝了一口,便拿了两个红包放在方姨娘的托盘里,笑着道:“今儿偏了方姨娘的好东西,就给你吃个双份吧。——好事成双,也得个好彩头。”

方姨娘含笑谢过曾亭,起身站到了齐姨娘身边。

齐姨娘对着方姨娘笑了笑。没想到方姨娘这样舍得,如此好的一方天水碧帕子,就这样送了出去。齐姨娘在心底里一晒:这位曾夫人,可是个脸酸心硬,翻脸不认人的货。方姨娘下了这样大本钱,到时候别鸡飞蛋打一场空才是……

方姨娘知道齐姨娘的意思,笑着摇摇头,对着齐姨娘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最后一房妾室,宁远侯楚华谨的前任填房夫人裴舒芬,如今的芬姨娘。

齐姨娘会意,收了心思,笑盈盈地在一旁看热闹。

曾亭看裴舒芬的眼光果然不一样。

这位前任宁远侯夫人,可是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鼎鼎有名。先是以庶女之身嫁给姐夫宁远侯楚华谨做填房,而且是在嫡姐尸骨未寒的百日内成亲,她自己当时都尚未及笈。可是圣上迟迟不给她宁远侯夫人的诰命,让她还被镇国公夫人的娘家告到公堂之上,被当众掌嘴。后来终于得了诰命,生了儿子,并且将嫡姐生的两个孩子逐出了宁远侯府,可是她自己也没有讨到好去,被娘家除族,又被圣上褫夺了宁远侯夫人的诰命。最后被宁远侯楚华谨贬为妾室,成为了“芬姨娘”。

这桩桩件件,曾亭在出嫁前,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内宅如战场,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裴舒芬心里也有些忐忑,惴惴不安地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着茶盘,给坐在上首的曾亭送了过去。

曾亭打量着裴舒芬身上的秋香色锦缎掐花对襟琵琶扣褙子和樱草色缂丝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又瞧了瞧她头上插的银累丝嵌蓝宝镂空白玉牡丹纹掩鬓,含笑问道:“你可是前任宁远侯夫人,现在的五姨娘裴舒芬?”

此话一出,连宁远侯楚华谨脸上都挂不住,大声咳嗽了一声。

曾亭像是没有听见,继续目光炯炯地看着裴舒芬。

裴舒芬泪眼盈盈地抬起头,将怯生生地目光落在楚华谨身上。

曾亭看见裴舒芬的这幅样子,心里倒是气上来了,点头道:“没有否认,那就是了。——仔细想一想,芬姨娘你也不容易。曾经我这个位置,是你坐在这里的。如今却要跪在下方给人奉茶。你心里不服气,也是情理之中,我并不怪你。”

裴舒芬忙收回目光,着急地道:“妾身不敢!”

曾亭轻笑着摇摇头:“敢不敢,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再说,若是一般女子有芬姨娘这样坎坷起伏的遭遇,早就一头撞死了,哪有脸面偷活至今?芬姨娘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这份胆量也不是一般女子比得上的。”

裴舒芬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高举着托盘的手都颤抖起来。茶盘上的茶碗盖同茶碗的撞击之声清晰可闻。

楚华谨又重重咳嗽一声,道:“接了茶吧。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裴舒芬心里好受了一些,望着楚华谨的方向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微笑。

曾亭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又听楚华谨出言维护裴舒芬,比对方姨娘还要上心的样子,曾亭心里浸得一缸醋,便打翻了,酸溜溜地道:“到底是做过夫妻的,情分就是不一样。唉……”装作是不小心,伸手接茶的时候,将裴舒芬端着的茶盘打翻,一碗茶都泼在了裴舒芬头上和身上。

“哟,可是不巧。今儿喝不了你的茶了。我今儿的过门礼红包都用完了,过几天再说吧。”曾亭两手一摊,身边的丫鬟赶紧拿了帕子过来给曾亭擦手。

刚才曾亭给了方姨娘双份子的红包。

裴舒芬看了看楚华谨。

楚华谨不虞地对曾亭道:“这就算是喝了茶了。不用以后了。”当面驳了曾亭。

曾亭大怒,可是想到自己只是新婚,暂且将这口气忍了下来,硬生生地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做张做致的裴舒芬,转头去看楚华谨的庶子、庶女,还有裴舒芬所出的世子,过来磕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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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悍妇驯夫 上

新婚第一天,曾亭就在自己的夫君楚华谨面前得了个没脸,心里很是不高兴脸上忍了又忍,才没有在楚华谨面前露出来。

楚华谨的几个庶子、庶女过来行礼。

曾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大大小小一溜六个孩子,其中居然有五个儿子,心里暂时将对楚华谨的怨气放下,专心问起这些孩子来。

她自己不能生育,对别人的孩子就总是看不顺眼。

几个庶子和庶女倒也罢了,碍不着她什么。可是裴舒芬生得世子,就立时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