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宋医正有些诧异,又将简飞扬将贺宁馨的另一只手臂拉过来,继续诊脉。

“宋医正,是不是很严重?!”简飞扬看见宋医正脸上神情古怪,诊了右手诊左手,刚刚才放下的心,又高高地提了起来。

宋医正严肃地点点头,道:“嗯,确实很严重,非常严重,都闹出人命了,还不严重?!”

简飞扬脸上的血色霎时间如同被抽干了一样,变得煞白。喉咙里发出几声低低的吼声,好像要说话,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看见简飞扬晃晃悠悠,神色大变的脸,宋医正方才有了几分快意,得意地道:“你夫人怀孕了,这不是闹出人命是什么?!”

宋医正刚说完,简飞扬便扑通一声栽到地上,也晕了过去,正好砸在宋医正脚面上。

二百多斤的汉子,重重地砸下来,实在不啻一块大石头砸在脚

宋医正只觉得眼冒金星,痛得鼻涕眼泪一起往外流。

外面伺候的丫鬟婆子听见屋里的巨响,赶紧涌了进来。

宋医正脸上流泪,指着地上的简飞扬道:“你们国公爷欢喜得晕过去了,赶紧拿盆凉水来浇醒他……”

众丫鬟婆子互相看了看,当然不敢真的去拿凉水往国公爷身上浇,而是推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将简飞扬从地上扶起来,放到床对面南窗下的长榻上去了。

宋医正看着那婆子拿了毛巾沾凉水往简飞扬额头上慢慢擦拭,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跳着脚走过去,手里扣着一支银针,往简飞扬的人中处扎了下去。

简飞扬痛呼一声,苏醒过来,看着宋医正问:“你刚才说得是不是真的?”

宋医正愣了愣神,下意识反问:“你问哪一句?”

简飞扬额头青筋直冒,咬牙切齿地道:“你说我夫人怀孕了,那一句!”

“哦!——是啊,是怀孕了。已经快两个月了。你也挺厉害啊,三年抱俩。这媳妇真是娶得值……”宋医正笑嘻嘻地道,拱了拱手,算是恭喜简飞扬。

简飞扬紧绷的脸方才松弛下来,坐在长榻上,双手抱脸,有眼泪从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贺宁馨身边的大丫鬟白茶和红茶赶紧挤到前面来,对宋医正福了一福,道:“请宋医正开个方子,帮我们夫人安胎。”又问宋医正“夫人似乎在发烧,不要紧吗?”

宋医正对着丫鬟,算是严肃了一些,起身拐着脚,走到旁边暖阁里的大书桌旁,写了一个方子给白茶,道:“拿着方子,去我宋家开得药铺抓药。”

白茶点点头,将方子收好,又叫了几个丫鬟婆子过来,让她们好生伺候,便去了内室,和红茶一起,打了水给贺宁馨擦拭身子。

简飞扬方才缓过神来,来到旁边的暖阁,对正在那里给自己的脚包扎伤口的宋医正道:“你今天吓了我一跳,我压坏了你的脚,咱们算是扯平了。”

宋医正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大早就被吵醒了,急吼吼地跟着过来,还以为有什么难治的疑难杂症,谁知却是妇人怀孕这种随便拉个大夫都能诊的病!

还有这个简飞扬,明明是他压坏了自己的脚,却声称自己“吓着了他”,所以跟自己扯平了!

天底下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吗?

谁见过一个文弱书生可以吓倒“活阎王”的?

敢情他不是军中出身,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简飞扬一边笑眯眯地听着宋医正发牢骚,一边架着一瘸一拐的宋医正,走得飞快,很快就出了二门,来到镇国公府的大门口。

将宋医正放到镇国公府的大车上,简飞扬笑着挥了挥手,道:“好走,不送!”便赶紧回府里头去了。

宋医正在车上咬牙切齿地诅咒简飞扬:“希望你这一胎生女儿,下一胎生女儿,下下胎还是生女儿。——你这辈子就是个岳父命……”

简飞扬耳力灵敏,早就听到宋医正唠唠叨叨的“诅咒”,却正中下怀,一点都不以为忤。

女儿多好,一个像贺宁馨一样乖巧聪明的女儿……

简飞扬一路笑得嘴都合不拢,回到了内院,却看见贺宁馨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床上,靠在一个宝蓝色的大迎枕上。

“宁馨,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想什么吃的,喝的?——我让小厨房去给你做。”简飞扬坐到床边,温言问道。

贺宁馨刚才醒过来,就听丫鬟婆子给她道喜,说她又有孕了。

贺宁馨自己也是又惊又喜。

她和简飞扬最近都忙着自己的事,聚少离多,还是两个多开前有过那么一次。居然就又怀孕了。

贺宁馨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想起了在须弥福地里,像是被人踹了一脚的样子,心里有些明白过来。

是这个孩子,救了自己一命。

须弥福地里面,不能容纳一个以上的灵魂。

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了小生命了。

贺宁馨靠在简飞扬肩上,痛痛快快地哭起来。

简飞扬抱着贺宁馨,在她背上轻抚,不断地低声安慰她。

直到小子言叮叮咚咚地跑进来,大声问:“娘肚子里有小弟弟了吗?”

简飞扬笑着将小子言抱了起来,坐在自己和贺宁馨中间,道:“是小妹妹。”

“不,是小弟弟!”小子言很坚决,“小妹妹在二婶婶家。”

贺宁馨头疼,对这争执不休的父子俩道:“好了,都别争了!妹妹也好,弟弟也好,总之小子言,你都是哥哥,一定要对弟弟妹妹好一些,知道吗?”

小子言得意地冲简飞扬点点头,道:“我就说是弟弟,然后才会是妹妹。”

简飞扬做出愕然的样子:“你如何知道的?”

小子言不知该如何回答,耍赖道:“我就是知道!”跟简飞扬闹成一团。

贺宁馨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父子俩嬉闹,只觉得恍同隔世。

二房的卢珍娴知道消息,带着自己的女儿过来道喜,连简飞怡都另外送了一份礼过来,镇国公府内院昨天的剑拔弩张,倒是缓和了一些。

中午的时候,简飞振坐着大车回来了。

他一进府,就听见了这个好消息,忙赶到致远阁,向大哥大嫂贺喜。

贺宁馨不由嗔怪简飞扬:“还不到三个月,怎么吵嚷得满世人都知道了。”

简飞扬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知道了更好了,知道的人越多,他的福气越大。”

简飞振从京郊的庄子上赶回来的,一路风尘仆仆。

简飞扬便让他赶紧去洗漱、歇息,等晚上大家一起吃顿团圆饭。

简飞怡等不及晚上,跟着简飞振和卢珍娴先去了他们的院子。

简飞振先去净房洗漱,换了身衣裳出来。看见卢珍娴已经和简飞怡坐在暖阁里面,屋里赶得一个外人没有,就等着他说话了。

简飞振坐到了炕上。

卢珍娴赶紧给简飞振沏了一杯茶。

茶雾缭绕中,简飞怡悄然问道:“二嫂,我有些话,要单独同二哥说。”

卢珍娴早就觉得自己在这里不方便,忙起身道:“我去厨房看看。”

简飞振想留卢珍娴坐下。

卢珍娴却笑着对他使了个眼色,道:“大姑奶奶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你就陪她多说说话吧。”说着,起身离去。

等卢珍娴走了,简飞怡悄然问道:“二哥,我们的娘,到底怎样了

简飞振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顿,头也不抬地道:“娘过世好几年了,怎么还问?”

简飞怡一脸倔强的样子:“他们都这么说,可是我不信。——好好地,娘怎么就会生了病?就算生了病,为何又不让我们兄妹探望?”

简飞振犹豫了一会儿,他刚回来,还没有跟大哥、大嫂通过气,不知道是不是要对简飞怡实话实说。

“二哥,我只信你。你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大哥为了爵位,不许娘将真相说出来,所以……”简飞怡将心底里最大的恐惧问了出来。

简飞振厉声道:“住口!——谁跟你说的?全是胡说八道!大哥是正正经经的嫡长子,绝不会有错!再说,他的爵位,也是他靠自己的军功,一刀一枪换来的,本来就是他的!”

简飞怡咬了咬唇,“当年娘身边有个婆子曾经对我说过,说娘入殓的时候,老的很厉害,老的,就跟那后花园里住着的那个疯婆子卢嬷嬷一样……你说,如果娘去世了,那卢嬷嬷去哪儿了?!”

这件事,在简飞怡心里压了很多年。以前她不敢问,如今她可没有什么怕的了。

简飞振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你想知道真相,等晚上吃完饭之后,我们一起去见大哥,让他把爹的遗书拿出来给你看。”

当年老镇国公简士弘的遗书,同真正的简老夫人卢宜昭一起下葬了。简飞扬那里不过留了一份抄本,当作纪念而已。

简飞振也没有想到,他们还有用到这份遗书的这一天。

宁远侯府的外书房里,裴舒芬才刚刚醒来,浑身烧得滚烫。

楚华谨发现她晕在地上,不知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去请大夫,就自己让人去抓了几幅退热的药过来,命书童煎了,拿了给裴舒芬喝。

所幸还对诊,裴舒芬的烧渐渐退了,只是整个人还是虚弱无比,需要调养。

“你这是怎么啦?”楚华谨不虞地问。

裴舒芬不敢说出真相,支支吾吾地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我病了,暂时回不去。”

楚华谨一时并没有想到别的上面去,闻言马上站起来,道:“你在这里养病,我会让人给你送药和食物过来。”顿了顿,又道:“你别到处乱跑,最近风声紧。”

现在这个时候,裴舒芬就是想跑也跑不动,闻言赶紧点点头,道:“侯爷放心,我就在这里待着,哪里都不会去的。”

楚华谨点点头,转身就出去了,生怕裴舒芬的病会过到自己身上。

裴舒芬哪里还能计较楚华谨的态度,只是闭了眼,想着要怎样将这件事瞒过去。

过了几天,宏宣帝和文渊阁的阁臣终于做了决断,由罗家商行出面,带着另外几个经常出海的小商号一起,如同往日出门做生意一样,搭上去倭国的大船,往倭国买粮去了。

这一趟出行,没有任何声张。再加上罗家商行本来就是赫赫有名,在倭国买了许多的粮食,和罗家商行以前的记录比起来,也不算特别出格,便顺顺当当地将粮食买了回来,没有引起倭国人的任何警惕之心。

需要的粮食终于如期入库,再加上江南和东南官仓的粮食,这一次,西南赈灾有望了。

宏宣帝十分高兴。

回到内宫,宏宣帝第一个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高兴地道:“仪贞,粮食买回来了!”

皇贵妃也很激动。

自从知道西南大旱,皇贵妃就吃了长斋,一直在菩萨面前许愿,希望这一次,能顺利渡过难关。

皇贵妃一想起这次西南的旱灾,心里就十分难受痛悔。

上一世,西南也有旱灾。

可是那时候,她忙着在京城同皇后那一班人马争权夺利,先是在抄家人选上,有意给对方下拌子。后来又故意指使当时的首辅欧阳询,在赈灾人选一事上推三阻四,就是不许大皇子代天子赈灾,贻误了不少时机,让西南的老百姓,多吃了不少苦……

那一世,她在冷宫三十年,翻来覆去地想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痛悔无已。

这一次,老天既然给她一个可以悔改的机会,她一定要走一条跟上一世不一样的路。

所以她在皇宫里面,带头节俭开支,又将自己所有的首饰都拿来换了银票,给宏宣帝入库买粮,又吃起了长斋。

皇贵妃做的这一切,看在宏宣帝眼里,自然又对她高看了几分。

听见宏宣帝说粮食都买回来了,皇贵妃双手合什,在观音像面前拜了三拜,才起身回头对宏宣帝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宏宣帝笑着拉了皇贵妃回到内宫室坐下,笑吟吟地道:“仪贞,朕打算立太子了。”

皇贵妃松了一口气,忙笑着道:“大皇子众望所归,大皇子妃又端敬自持,又能生养。陛下立大皇子,是社稷之福。”

第一百三十六章 储位秘幸 上

听见皇贵妃一口咬定是大皇子,宏宣帝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道:“……仪贞,朕对不起你。”

皇贵妃脸色如常,笑着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妾本当不了这么大福。如今不仅能陪伴陛下左右,还有爱子相随,臣妾死而无憾。”

宏宣帝深深地看了皇贵妃一眼,道:“你不用这样。朕......其实也可以立小四。”

皇贵妃忙站起来,跪在宏宣帝脚下,惶恐地道:“陛下绝不能如此。—就算是想,也不能想。”

宏宣帝闭了闭眼,伸手将皇贵妃拉了起来,“你知道,我大齐从来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少有的几次非嫡非长,都带来了大的灾难。”宏宣帝睁开眼镜,看着皇贵妃,言若有憾,“小四......若是有福气,其实是朕的嫡长子。”

不用宏宣帝说出后面的可是”,皇贵妃已经慌乱地打断宏宣帝的话:“陛下,小四没这么大福。就算他是嫡长,也非合适的人选

宏宣帝唇角上扬,伸出右手,抚上了皇贵妃的脸。

皇贵妃虽然保养得当,可是经历了隆庆朝的宫变、流放、合离的生涯,皇贵妃的脸上还是有了风霜。

她的肌肤不再吹弹得破,她的双眸不再灵动过人,就连她的手,也不如以前柔若无骨。

“......委屈你了。朕知道,你才智不下裴舒凡,甚至比她更懂进退,更懂收敛锋芒。你将小四教养得很好,朕很满意。”宏宣帝一动不动地盯着皇贵妃的脸,眼眸里的情绪深沉若海。

皇贵妃苦笑了一下,偏了头,将脸从宏宣帝手掌上移开,轻声道:“臣妾不如宁远侯先夫人。——一直都不如。”前生,她败在她手上。后世她们的较量根本没有开始,裴舒凡就决绝退场。

没有人能争得过一个死人。

宏宣帝叹了口气,对皇贵妃道:“仪贞,朕的年岁上来了近来时常觉得气短神虚。自从裴舒凡死后,很多事情,朕不得不亲自过问,跟那些人虚与委蛇,也很耗精费神。如今大皇子年岁最长,又有了后嗣,且他禀性仁厚对小四也一向关爱有加。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大皇子都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人选。—说句不该的话,就算他不能干,朕如今也没得选择。都是朕的骨肉,小四还小,朕不想看见长兄弱弟,争得你死我活……”

皇贵妃忙道:“陛下多虑了。小四从来就没有想过,就算陛下要立臣妾都会坚辞。”

宏宣帝摆了摆手,道:“朕明白,所以朕跟你商议。——天晚了安置吧。”

皇贵妃点点头,叫了宫人过来服侍宏宣帝洗漱。

本来要过来请安的四皇子在宫门外站了一会儿,便改了主意,转身离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四皇子匆匆忙忙用了早膳,同宏宣帝和皇贵妃道了别,就往御书房那边去了。

快到御书房的路上,四皇子看见大皇子扶着大皇子妃过来,忙住了脚,笑着道:“给大皇兄、大皇嫂请安。”又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捂着嘴偷笑。

大皇子妃身后又多了两个穿着枚红色宫装的艳丽女子,低着头走在后面。

大皇子看见四皇子挤眉弄眼的样子,咳嗽了一声,问他:“小四去御书房?”

四皇子点点头,本待转身就走,可是想起昨晚听到的“秘闻”又凑到大皇子身边,拉着大皇子走远了一些,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微微掂起了脚,将大皇子高大的身躯拉得低下了头,在他耳边道:“大皇兄,小四昨儿听父皇说,要立大皇兄为太子呢。”言毕,笑眯眯地看着大皇子。

饶是大皇子一向沉稳,闻言也不禁忡然变色。

四皇子更是得意,看着大皇子的脸上,就差在一旁摇头晃脑。

大皇子看见四皇子的样子,定了定神,伸手轻轻拍了他的头一下,“让你顽皮,拿皇兄开心。”

四皇子叫起撞天屈:“我说得是真的!—要有半句谎言,让小四吃糯米糍被噎死……”

大皇子吓得赶紧捂住四皇子的嘴,低声嘱咐他道:“别瞎说。——小孩子不能乱说话。”

“我不是小孩子!”四皇子倔强地道,脸上的神情跟大皇子倔强的时候,一模一样。

大皇子看着四皇子的脸,终于忍不住笑了,道:“嗯,不是小孩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了。小四的盛情,皇兄心领了。”

四皇子呆呆地看着大皇子,“大皇兄,你一点也不惊讶呢。”跟四皇子预计的样子不太一样。

大皇子笑着摇摇头,道:“小四,你还小,不明白我们的父皇……”

四皇子却满不在乎地道:“父皇反正是说了,信不信由你。——大皇兄,若是真的,你可要送一份礼物给我。”

大皇子偏着头,似乎在思考,“这样啊?也行。除了我那支从外洋来的火枪,别的,任你挑!”

四皇子一蹦三尺高:“搞什么鬼!—ˉ—明明知道我就想要那支火枪!”十分气愤。

大皇子忍了笑,对四皇子招招手:“你慢慢想,看还有什么法子,能从我那里骗到这支火枪。”说着,扬长而去。

四皇子瘪了瘪嘴,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转身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大皇子妃微笑着站在一旁,等着大皇子施施然地过来,问他:“哥儿俩可说完话了?”

大皇子点点头,又托住大皇子妃的胳膊,道:“走吧,咱们去给父皇和母妃请安去。”

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宏宣帝刚用完早膳,正坐在桌旁,跟皇贵妃说话。

听说大皇子带着大皇子妃过来请安,宏宣帝点头道:“宣。”

大皇子、大皇子妃带着两个女子鱼贯而入,对着宏宣帝和皇贵妃行礼问安。

宏宣帝温言对大皇子妃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就不要太劳累了。请安之事,朕可以给你免了。”

大皇子妃涂氏赶紧道:“父皇、母妃宽仁,儿臣却不能忒过托大。”又道:“御医说了多多走动,也对胎儿有利。”

宏宣帝便不再多说,跟大皇子说了几句话,便道:“摆驾起身上朝去了。

大皇子这阵子都跟着宏宣帝办差听政也跟在宏宣帝身后,一径去了。

以往大皇子走了之后,大皇子妃也会跟着告辞。

这次大皇子走了有一会儿,大皇子妃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皇贵妃心里暗暗称奇。

大皇子妃坐在皇贵妃跟前闲话了一阵子,便起身给皇贵妃行礼道:“母妃,儿臣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

皇贵妃看了一眼在她身后一直站着的两个明显不是宫女的女子,心里有了谱,笑着问她:“起来说话吧。就坐在那里,咱们娘儿俩好说话。—你有何事?”

大皇子妃又告了罪,斜签着身子坐在皇贵妃下首的秋香色锦凳上,才笑着道:“此事是儿臣的对。母妃知道,儿臣有了身孕,也快四个月了早就应该给大皇子殿下打算的。”说着,将自己身后的两个女子叫了过来,对皇贵妃道:“她们是儿臣的娘家妹子自愿入宫伺候大皇子殿下。还望皇贵妃给个恩典,给她们个名份,好伺候殿下。”

说着,唤了她们上前,一一给皇贵妃介绍。一个是她堂妹,一个是她表妹,倒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皇贵妃笑吟吟地看着大皇子妃,温言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就不要劳思伤神了。这些事情,宗人府自有安排。”含蓄地劝告大皇子妃用不着自己给大皇子张罗侍寝的人选。

大皇子妃却十分不安。她从小饱读诗书,对《女诫》、《女德》更有深究,早就立志要做个心胸宽广的正室夫人,绝对不会和寻常女子一样,就知道小肚鸡肠地巴着男人。对她来说,有了正室的位置生下嫡出的长子,就是最重要的。

至于纳妾,就算是侧妃,也不过是妾而已。

本来她也不一定要给大皇子纳自己娘家的妹子,只是她知道如今大皇子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万万不可给大皇子纳那些掌兵的勋贵或者有实权的文官家里的姑娘。

而自己的娘家,只是一介翰林。再看看首辅裴书仁的年岁,还有自己爹的年岁,就知道她爹熬不过裴书仁。裴家的这个首辅,大概是要继续做下去了。

既然如此,她就索性存了点私心。大皇子反正要挑两个伺候的人,不如肥水不落外人田,便举荐了自己娘家的妹子,为自己固宠。自己家本来就不是显贵,自己的母家比涂家更不如。纳这两个人家的姑娘,自然比别的人要让宏宣帝放心。

可是听皇贵妃的意思,却是要让宗人府给大皇子选人。

若是有人在宗人府做手脚,故意给大皇子挑两个家世显赫的姑娘做侧妃,不仅压了自己一头,还让圣上猜忌,实在是弄巧成拙了。

想到此,大皇子妃便有些着急,对皇贵妃哀求道:“母妃,儿臣自从有孕之后,便心神不属,恐怠慢了大皇子殿下。我这两个妹妹,容貌自不用说,更难得心思单纯,跟儿臣一条心,只知道伺候大皇子殿下。”

皇贵妃吃了一惊,又扫了一眼那两个姑娘,低声问大皇子妃:“......可侍寝了没有?”

大皇子妃脸上立时通红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道:“......还没有。

大皇子不肯。

皇贵妃松了一口气,对大皇子妃的话里带了几分责怪:“论贤惠,也不在这上头。你好好养胎,别想七想八的。——你这两个妹子,还是先送回去吧。”

大皇子妃一时也无法,只好给皇贵妃跪了下来,将皇贵妃吓了一跳,一迭声地叫宫女过来将大皇子妃扶了起来,嗔怪她道:“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大皇子妃含泪道:“求母妃垂怜。”

皇贵妃暗暗叹气,知道宏宣帝选得这个大皇子妃,有些欠妥。可是转念想起先皇后,又在心底讪笑:再不妥也比先皇后妥当。更不妨碍先皇后生养了几个出色的孩儿……

想到此,皇贵妃的脸色柔和了下来,对大皇子妃暗示道:“你别急,先送她们回去。等回禀了圣上圣上去宗人府打个招呼,再宣她们入宫,岂不是更名正言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