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此谩骂声音自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皆不明锦瑟这是要干什么,难道她是知道错了,在悔过,请求武安侯原谅?

锦瑟跪下,文青便也跟着跪在了她的身旁,两人一同冲谢增明叩了一个头,锦瑟也不待谢增明反应,便道:“我姐弟这一拜是谢谢侯爷当年在祖父病逝时头一个赶到,并主持大局,陪同我姐弟扶灵归乡之恩。侯爷今日将小女逼至此地,小女死不足惜,却万不能累及我姚氏一族女子的名声,做那不孝之事,故而…侯爷请恕小女得罪了!”

锦瑟言罢便自行起了身,豁然转身冲围观的百姓盈盈一俯,道:“乡亲们要谴责小女,也总得允小女为自己辩解几句吧,岂能听人一面之词便定了小女的罪,小女便是死也是不服的。小女冤枉,亦可当众立誓,若然小女做过有违礼法,不守妇道之事,若然小女心中有人,若然小女有一句假话…”

锦瑟说着却眸带寒星瞧向那妙红,一字一字地又道:“当叫小女万箭穿心而死,且死后阴魂破散,永世不、得、超、生。”

妙红被锦瑟一双冷目瞧的一股寒意自脚底心升起,只觉当空的大太阳都不能驱赶那股阴厉之气,她瑟瑟一抖,想着刚才的违心之语和那誓言,便有些心怯。

锦瑟本最不信的便是誓言一说,可她却也知道百姓们是最吃这一套,也最信这个的。故而妙红立誓,她便比妙红立下更狠更毒的誓言来。果然众百姓见锦瑟面色坦然不惧,行事又极有大家风范,再观她年纪尚小,登时心中便又有些动摇,只是念着姚锦玉诈死一事,却仍不能释怀。

而锦瑟却也不急,她立誓后竟直逼妙红,道:“妙红,你既然信誓旦旦的说本小姐心有所属,那又何必吞吞吐吐,说什么不便透露那人是谁。今日当着众百姓的面儿,你不妨将那人说出来,我免了乡亲们怀疑你是信口雌黄!”

妙红被锦瑟逼着,压根就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将才所说之话都是那武安侯府的管家教给她的。她如今不过十五,这些日子又经受了谢少文的各种折磨,如惊弓之鸟,日夜惶惶不安,脑子也因此而一片混沌,再加上被锦瑟吓到,她的话本来也是污蔑锦瑟的,此刻她哪里还能知晓该如何对答,只本能地去瞧台阶上的谢增明和管家。

锦瑟见她如是,心中稍安,已然确定只怕妙红和姚锦玉也是刚刚被武安侯弄到府中,谢增明压根就还没能来得及做好她们的工作,不然姚锦玉不会是那般状态,妙红也不可能只被逼问了两句便有些手足无措。

她轻声而笑,却又猛然扬眉提声道:“怎么?难道此事武安侯爷比妙红你更为清楚吗?”

谢增明也没想到锦瑟会突然出现在此,更没能想到形势已经如此,她竟不是六神无主地哭成一团,反倒敢站出来任由百姓们指骂仍旧神情坦然地逼问着妙红。他面色沉下来,管家见此便忙大声道:“妙红顾念姚家,不愿当众叫四姑娘你难看,四姑娘又何苦逼迫于她!”

锦瑟闻言倒笑了,道:“好一个顾念姚家!当众污蔑两位主子,陷姚家姑娘于此等境地,害的我和大姐姐被世人谩骂,这便是她的顾念?这便是她的衷心?!”

她言罢见那管家哑口无言便冲文青使了个眼色,文青便愤恨地指着妙红,大声道:“她污蔑我两位好姐姐,大家不要信她,她便是当日在姚府中和武安侯世子私通的那丫鬟,我姚家上下皆可证明她自荐枕席,狐媚叛主,早便被姚家所不容,将她赶出了姚府。不想她跟了武安侯世子,竟然还敢怀恨在心企图报复姚家!乡亲们,这样攀龙附凤,一心背主求荣的奴婢,她的话能信吗?”

众人将才瞧了妙红那心虚和无措的反应,再闻这妙红已是谢少文的人,自便又动摇了几分。谢增明本是自恃身份,不愿和锦瑟当众争辩,可如今眼瞧着形势就要逆转,他也顾不得其它了,讥笑两声沉声道:“姚四姑娘果真是聪明的紧,也长了张巧嘴,妙红她一个丫鬟胆小懦弱,又被姑娘气势所摄,自便露怯,四姑娘也莫以此转移大家注意,怎不先澄清下姚大姑娘诈死一事?”

谢增明这话好不歹毒,竟是指出妙红吞吞吐吐是平日在姚家便被锦瑟欺压的狠了,如今害怕所致,这是叫众人猜疑锦瑟平常便是个狠辣之人。而且他很清楚今日他的优势所在,那边是姚锦玉,这才是叫姚家人百口莫辩的症结。

锦瑟确实是在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如今被谢增明两句话点明,她微微心惊,双拳握起,福了福身,道:“大姐姐诈死一事请恕小女不能澄清,实因小女一直以为大姐姐已去了…她何故会死而复生,出现在这里,小女实在不明,这件事不更该由侯爷来澄清吗?我姚家上下皆以为大姐姐不堪被辱,自戕谢世了,可她却在侯府现身,远在京城的侯爷可当真是能耐通天。只是大姐姐能活着,小女却极为高兴,若然是侯爷救了大姐姐,那小女还得谢谢侯爷您呢。只是,小女不过一个弱女子,侯爷却如此步步紧逼欲致小女于死地,便不怕来日真相大白于天下,侯府会被人戳脊梁骨吗?”

锦瑟这话也点明了众人心中的疑惑,姚大姑娘若是诈死,姚家自该将其妥善安置好,又怎会叫她出现在此,而且她自侯府中出来说的话可还能信,更有武安侯如此手段通天,怎么瞧今日这都是一场早计算好的阴谋,不管武安侯府是不是被冤的,对这小女孩步步紧逼却果真显得有些毒辣了。这若是寻常女子,只怕此刻已哭的晕死过去了。

谢增明闻言却是眸子微眯,扬声道:“弱龄女子?姚四姑娘若当真是弱女子,便不会前来退亲,不会将我侯府陷入今日被人怀疑指骂的境地!姚四姑娘现在的表现倒比本侯更为镇定自若,又哪里似个弱女子?”

锦瑟银牙紧咬,却知此刻不能和武安侯硬碰硬,她当即神情便是一变,泪珠儿便又滚滚而落,无限委屈悲伤地道:“若然不是被逼至绝路,这世上哪个女子会坚持退亲?若然不是名节受到质疑,眼见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小女又怎会出来当众诉情,又怎会被逼的立下毒誓。小女镇定,那是因为小女问心无愧,小女坦坦荡荡,何需惧怕恶人污蔑!”

锦瑟言罢一抹泪痕,小小的面容之上已满是坚毅之色,她又瞧向姚锦玉,嘶喊道:“大姐姐当真便甘心任由他们给你叩上个淫秽的骂名,也一声不出吗?!我知大姐姐自那件事后便心念俱灰了,可大姐姐便是心死也该为在意的那些家人多想想啊,大姐姐任由人污蔑,叔父,婶娘和哥哥们该如何痛心,又该如何自处和立世啊!大姐姐,那武安侯世子伙同堂兄毁了你,你便一点恨都没有,便到现在还一径的逃避吗?若然那样,大姐姐便是死了,这些时日所受的苦,所受的难,也真真是尽数白受了!”

锦瑟这一喊,姚锦玉竟又是浑身一震,而贺嬷嬷已是痛哭不止了。锦瑟不知姚锦玉离开府后经历了什么,可贺嬷嬷跟着她一共出府却是一清二楚的。她想到这些时日经受的种种,一时间悲从中来,泪水决堤,竟是难以自制。

当日夜里姚礼赫悄然到了珞瑜院,将族老们的决议告知大姑娘,大姑娘整个人都似吓傻了,哭着求了老爷半响,可老爷也是痛心疾首却全然没有法子,最后老爷到底顾念着父女之情,交给了大姑娘五千两银票,令她连夜陪着大姑娘出了府。

只是这也只是老爷所能做的极限,老爷生恐族老们发现端倪便会穷追不舍,也恐姚家族人发现其中端倪,便叫她们连夜出城,有多远便逃多远。她是个妇道人家,又多年居于内宅之中,根本就不懂在外行走该当如何行事,而大姑娘便更别提了。

加之她们惊惧匆忙之间难免就思虑不周,处处出错,又是一老一少的两个女人,没两日便被人盯上,银票细软被一抢而空,那些混人见大姑娘竟是没有身份之人,便知她定是被家族赶了出来,没有依靠的,竟丧心病狂地强要了大姑娘,事后更是将她二人买给了庆州的一家妓院。

此后姑娘经受了什么可想而知,直到数日前武安侯府的人寻去,这才将她和大姑娘带出,连夜送来了京城。而自那日在林子中大姑娘被强后,整个人便有些恍恍惚惚,不清不楚的。她们昨夜到的侯府,便被管家胁迫着今日出来作证。

谢管家还曾允诺大姑娘,只要大姑娘今日乖乖听话,便不将她曾进过青楼一事公诸于世,还会叫谢少川抬大姑娘回去为妾…

可她和大姑娘实则都知晓,即便大姑娘真被抬去做妾,一辈子也是不会得宠的,一个不得宠的妾早晚离不开一个死字。更何况,大姑娘今日顺了武安侯的意,来日族长和族人也不会放过她,更会迁怒于老爷夫人和少爷们。

想到吴氏,贺嬷嬷心如刀割,只觉万分对不住她,夫人临出府时将大姑娘交给她照看,可她…竟眼瞧着大姑娘走到了如今地步!

锦瑟见贺嬷嬷面色不停变幻,当即便又冲她道:“嬷嬷,大姐姐她万念俱灰,更羞于道明当日之事,嬷嬷可不能也跟着糊涂啊!您是婶娘的乳母,婶娘她也最看重依赖您,婶娘她如今身在别院养伤,贺嬷嬷不为她分忧,难道还要她为大姐姐更加伤心落泪吗?”

锦瑟言罢见贺嬷嬷面色一变,就又冲百姓们道:“妙红口口声声说大姐姐和那谢家公子有私情,可谢公子和大姐姐只有一面之缘,且他年长大姐姐数岁,家中又已娶了娇妻,他一介白衣,大姐姐却是六品官的嫡长女,试问大姐姐怎会糊涂地瞧上那谢公子?!并不顾礼法地和他做出苟且之事?若然真如妙红所言,此刻我大姐姐又怎会这般的瘦骨嶙嶙,形容枯槁?”

众人听闻锦瑟这话再瞧姚锦玉那模样,当即便狐疑了起来,锦瑟已是声泪俱下,又道:“大姐姐自那日后便有些神志不清,说白了她只是个遭受迫害的弱女子,她有何错,竟被逼至此地?!便果真是叔父他爱女心切,期满了世人,那也是一片纯爱之心,小女想斗胆一问,若然这种事情发生在乡亲们自家,若然是你们的爱重之人被糟蹋,你们便忍心将她处死来保全名声吗?!”

她这一问,众人已面露唏嘘同情之色,而贺嬷嬷竟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当日我们姑娘确实上吊谢罪了,只是被老奴发现,这才挽回一条性命,自鬼门关走了一遭又被拉了回来。老爷听闻消息赶来,不忍之下这才想到了期满之策,令老奴带着大姑娘连夜离开姚府,寻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可老奴和大姑娘没几日便被武安侯府的人寻到,他们将老奴二人五花大绑带到了侯府,还威胁老奴二人,若然不听话便要将老奴和大姑娘杀死,还允诺若然老奴和大姑娘听话,便放一条生路,送大姑娘进谢府做那混账的姨娘!”

贺嬷嬷这般说,妙红将才的话已无法立足,百姓们本见姚锦玉自侯府出来,而谢增明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以为姚锦玉真的是自愿和那谢家公子苟且的,对姚家出此淫秽之女,却又欺骗世人的行径自然厌恶的很,如今不想事情再度出乎意料,这姚大姑娘身旁嬷嬷临阵倒戈,反咬武安侯府一口。

而看姚家大姑娘的模样,着实也不像心甘情愿的,反像遭受了摧残以致生不如死,疯疯癫癫了。再想着若然此事真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自己看中之人的身上,瞧见她已这般模样,又怎会忍心再苛责她,只怕多半也会像姚家一般瞒天过海,送走女儿。

这样想着,众人已又是一番心境了,而此时谢增明是当真有些慌了起来,因他见姚锦玉的反应自始至终都有些出乎意料,真恐她也反咬自己一口。

锦瑟却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姚锦玉,她心中是笃定的,因她对姚锦玉太熟悉了,前世今世,姚锦玉的一切她都知晓,不管是做姐妹时还是做敌人,她敢说,这世上最了解姚锦玉的便是她。

姚锦玉和吴氏皆是好强之人,好强的人都爱重颜面和名声,不然吴氏不会隐忍三年,更不会对她和文青用捧杀一法,姚锦玉也不会处处隐忍,在前世时,更是在她成为妾室之后,也处处关心她,照顾她,直至她在侯府站稳脚跟,赢得了好名声后才露出了狰狞之态来。

这样好强和爱颜面的姚锦玉,在出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在此刻又怎会为了一条无望的路,为了偷生而亲口承认倾心于谢少川,自愿和谢少川苟且?!

锦瑟知晓,她此刻定能思虑明白,如何做才能保全名声,才能不至于再连累家人。即便姚锦玉再恨她,今时今地,她别无选择,只能站在她的一边,只因她们皆是姚氏女!

而且姚锦玉不是傻子,到现在她定然也已想明白了,她落得此种境地,皆拜谢少文和谢少川所赐,比之对她的恨,锦瑟想姚锦玉当更恨谢家人才是。

果然,僵立着的姚锦玉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瞧向锦瑟,见锦瑟眼神清明而笃定地瞧着自己,她竟露了一个苦涩又恍惚的笑来,接着她便嘶声大喊道:“爹,娘,女儿给你们脸上抹黑了!女儿不孝,这便去向姚家的列祖列宗谢罪!谢少川,谢少文,我姚锦玉便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姚锦玉言罢,竟是飞奔出去,直直冲着武安侯府门前的那石狮子而去,锦瑟瞧她转身,微微闭了下眸子才喊了一声,“大姐姐!快拦住她!”

她这声自然是无人能反应的过来,只听砰地一声响姚锦玉一头撞上那石狮子,接着便头破血流地萎靡在地了!

锦瑟瞧着这一幕,纵使心恨姚锦玉,纵使早有准备,且对此推波助澜,可她到底心一痛。她奔过去将姚锦玉揽在怀中时,姚锦玉已只剩下一口气,她睁着失神的双眼盯着她,血沿着额头流了一脸,见锦瑟眸光闪动着复杂的光,她嘴巴蠕动了下,却无力吐出一句话来,锦瑟将头低下,把耳朵凑至姚锦玉的唇边,只听她断断续续地道。

“来世…来…世,但求…再不和…你…相识…”

锦瑟闻言不知为何喉咙便是一紧,而姚锦玉的双眸已失去了最后一抹色彩,缓缓也永久地阖了起来。锦瑟抱着姚锦玉的手臂一个无力,姚锦玉便从她的怀中滑落出去。

瞧着姚锦玉那倒在血泊中的容颜,锦瑟眼眶微红,这世道对女子不公,闺阁间姐妹中硝烟弥漫,归根到底不过是为个夫荣妻贵,为了生存,姚锦玉会得如此结果,可以说是吴氏一手造成。说到底姚锦玉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姑娘,亦是可怜之人。

同时女子,同样曾受着世俗所害的锦瑟,见姚锦玉有此结果,又怎能不思及前世,又怎能不生出怜悯之情来,她闭了闭眸子,这才哭喊一声,“乡亲们,武安侯府逼我姐妹如斯境地,我姚锦瑟立誓,今日之辱,姚氏血债来日必将悉数讨还!”

亲眼见证了这种惨烈之事,这些围观的百姓哪里还会信妙红所言,对姚锦玉诈死一事也皆被刚刚一幕冲淡,反皆觉武安侯确实欺人太甚,将一个弱女子逼得自戕,实不像宽厚人家会做出的事。

而也就是此时,镇国公府的马车滚滚而来,杨松之跳下马背,扶着镇国公夫人下了马车,国公府的奴才们开了道,两人被奴仆簇拥着过来,而其身后几个婆子押着两人,竟赫然便是秋萍和那失踪的崔府小厮。

锦瑟眼明地瞧见几人,心神一松。将才她一得知姚锦玉在武安侯府,便叫寸草前往镇国公府寻求帮助,她猜想当日灵音寺一事,平乐郡主和杨松之不可能毫无作为,如今瞧见崔梁身边的小厮,便知自己所料不错,也知今日之险算是真正度过去了。

故而锦瑟喊完那话,便身子一软,晕倒在了姚锦玉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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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章

“姐姐!”眼见锦瑟晕倒,文青惊呼一声忙奔了过来,那边杨松之也是一惊,只顾念着众目睽睽,而且又有将才妙红的话为先,故而藏在袖中的手握起又松开,这才忍住没露出惊忧之色来。

而镇国公夫人已快步赶了过来,见文青担忧非常,又观锦瑟面色苍白,脸颊上还挂着泪痕,好不可怜,当即便忙吩咐身边的赵嬷嬷,道:“快将姚姑娘送到本夫人的马车上好生照看。”

赵嬷嬷在江州时已极喜爱和感激锦瑟,如今见她和姚锦玉倒在一起,脸颊上也沾染了血迹,瞧着倒像是倒在血泊中一样,叫人触目惊心,赵嬷嬷不觉面露怜惜和愤怒,道:“可怜见的,堂堂侯爷竟然如此逼迫两个弱女子!”

言罢忙吩咐丫鬟去令车夫将马车赶过来,经过将才那一幕,众百姓已然又变了态度,对锦瑟只有同情的份儿,如今见她晕倒自便早早让开道路,马车驾过来,赵嬷嬷和丫鬟们小心地将锦瑟抱上马车,姚择声已步下台阶谢过了镇国公夫人。

将才姚择声被姚锦玉的突然出现弄的措手不及,他尚未想到对策,锦瑟已现身,接着她力挽狂澜,倒弄的姚择声有些插不上话。如今见大局已定,他才松了一口气。

而且,见了将才镇定自若,句句机锋的锦瑟,姚择声便愈发觉着此女前程不可限量,对锦瑟姐弟自又看重了数分,更因她保全了姚氏的名声,对她又生怜惜和关怀。

他如今见连皇后娘娘的生母镇国公夫人都如此看重关爱锦瑟,更是有些懊悔早先族老们对锦瑟姐弟的淡漠态度,只念着锦瑟的性子宽厚温雅,是个知礼明义的好孩子,他才微微放心,却也暗自警醒,这次回去定要和族中人好好说道下此次进京之事,万不能再苛待这一对姐弟了。

镇国公夫人和姚择声言语了两句,这才瞧向那崔一奇,道:“崔老爷可认识本夫人身后此人?”

崔一奇早已瞧见了被镇国公府的奴仆们压着的小厮,他若然不是怕冲撞了贵人,早便按捺不住地冲过来逼问了,如今见镇国公夫人指向那小厮终于冲自己问话了,他忙上前见了礼,这才道:“小民自认识此人,他正是小民府中二管事的独子汪泰,也是小民那不争气的孩儿的贴身小厮。当日小儿前往灵音寺中,所带下人便是这汪泰。”

围观的众百姓见镇国公夫人突然到来,而且还压着两人,便知事情又有变化,皆瞪大了眼睛,后观镇国公夫人对锦瑟的态度,就又明她定然是站在锦瑟姐弟一边的。

只京城的百姓对朝政皆是敏锐的,见识自也比寻常州郡的百姓要稍稍深些,他们已然感觉到镇国公府的涉事,只怕这姚家退亲一事,已不再单单是姚家和武安侯府两家之事,而已牵扯到了后宫皇后和丽妃、云嫔之争,更涉及到了前朝。

故而自镇国公府的人一出现,气氛便变得有些死寂起来,众人皆禁闭了嘴巴,比之将才要谨慎起来。可也因镇国公府被扯进来,使得他们眼中又多了几分热度和兴奋来。

如今听闻这被压着的小厮竟然是崔家公子的贴身小厮,众人饶是谨慎,也不免小声议论了起来。

而武安侯根本就没料想到姚锦玉会有一头撞死的魄力,更没想到锦瑟不过小小年纪竟能做到临危不乱,绝地反击。这会子再见镇国公夫人押着那崔家的小厮和秋萍一同过来,他更是头皮发麻,手心冒了汗,绞尽脑汁地想着对策。

显然,镇国公夫人一点都不愿给他思谋的时间,她问罢那崔一奇,便盯向了谢增明道:“武安侯一向最守礼法,又泰山压顶不变色,今儿怎似换了个人般,见到本夫人竟都忘了见礼?”

大锦皇室是极为受尊崇的,圣祖爷建朝时,便有法度示下,不管官职高低,在皇室面前一律要行礼让行。故而武安侯虽位居一品,镇国公夫人也是一品诰命,可因镇国公夫人身上流着先帝爷的血,故而谢增明是需要向其行礼的。将才他一时急切,竟是忘记了见礼一事,此刻经镇国公夫人如是一说,他忙上前行礼,只是在众百姓们的眼中却自将他这慢反应延伸出了别样的意思来。

见了礼,镇国公夫人便不待武安侯反应,再次先发制人,指着那秋萍道:“侯爷可识得此女?”

这秋萍是万氏身边的贴身婢女,其又是武安侯府的家生子,不知随着万氏出席了多少宫宴,造访了多少户权贵之家,京中不少夫人和小姐都识得她,故而武安侯便是不想认下秋萍也不成,闻言便只得道:“此乃我侯府奴婢,名唤秋萍,只是她已随着夫人前往江州,如今怎反在夫人这里?”

镇国公夫人闻言一笑,道:“这秋萍不仅是侯府的丫鬟,更是武安侯夫人最倚重的老嬷嬷姜嬷嬷和侯府王总管的女儿,她本身也是武安侯夫人的贴身大丫鬟,本夫人没有说错吧?”

武安侯听罢,心中发寒,面上却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道:“夫人对我侯府之事倒是清楚的很。”

镇国公夫人便一笑,扬声道:“当日被发现和崔家公子一起在石屋中的也正是这秋萍,而当日陪同崔公子上山的也正是这唤汪泰的小厮,有此两人在不愁弄不清当日之事。”

镇国公说着见武安侯面色难看起来,便又笑着瞧向那崔一奇,道:“崔老爷如今当放心了,今日本夫人定帮你查明崔公子之死的真相来!万不会再叫恶人抵赖,或是以权压人!”

镇国公夫人言罢,杨松之便大声冲百姓们道:“乡亲们,将才母亲的话想来大家也都听到了。这些日崔家告武安侯夫人行为不端,又草菅人命,有了此事,这才引起了姚家退亲一事。这本是事情的始端,而将才侯爷请出了姚家大姑娘,大家竟将此事皆给遗忘了,现下是否该再次回归到今日的主题上了?”

杨松之这话分明就是在说武安侯不安好心,用姚锦玉假死一事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实际上就是为了遮掩武安侯夫人的丑事。众人一听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嘛,一时间议论纷纷。

“到底是权臣,好不奸诈!”

“权臣又怎样,还不照样被带了绿帽子!”

“妻子红杏出墙,竟然还有脸出来!这当官的就是不容易,到这会子还要死撑着为妻子辩驳,哎,这要是咱寻常人家,出了这等淫妇荡娃,早便给打死了!”

武安侯听着这些话,面色岂能好看,瞪着杨松之,沉声道:“世子何意!”

杨松之将才瞧见锦瑟倒在血泊中,就恨不能上前撕了谢增明,到现在眼前还一阵阵晃着锦瑟倒下的情景,只恨自己来的晚了。如今见谢增明满脸怒色,他神情也极为冷峻,竟是挑唇抿了一个冷酷的笑意,道:“怎么侯爷竟生气了?侯府被闲杂人等滋扰,唯今本世子和母亲替侯爷寻到了能澄清此事的人,解除侯府的麻烦,侯爷难道不谢谢我们吗?”

谢增明听他这般说直气的两眼喷火,可众目睽睽,他也不好说不劳镇国公府烦心,只能冷哼一声,道:“镇国公夫人和世子当真是热心人,却不知这两人是怎么到的镇国公府的手中?前两日,本侯和镇国公在朝堂上因鹘州匪患一事还争执了一场,不想国公爷和夫人、世子竟依旧对侯府关心不已,国公爷真是宽宏海量!”

谢增明言罢,镇国公夫人面色都未曾变幻,笑容愈发温和地道:“老爷他一向宽仁,和侯爷同朝为官,哪能没有分歧,前朝时牛相国和高大司马便常常因政见不一而争执地连皇帝都头疼,可两人却又是刎颈之交,牛相爷病故,大司马竟再无心朝堂,辞官归田。我家老爷也是听闻有人到侯府闹事,恐侯爷难安,再影响了上朝,无法为朝廷分忧这才多加关注此事…”

镇国公夫人言罢又一笑,道:“至于这两人何故在本夫人手中一事嘛…说来也巧,当日武安侯夫人到灵音寺去正是为了探望小女,而武安侯夫人和姚姑娘一同到后山赏花时,恰好松之和萧家的三郎也在那里,并碰巧见证了当日之事。而这小厮见主子死了,生恐被崔老爷发落,便在次日逃离了灵音寺,本夫人此番归京竟在河镇巧遇他,是我儿一眼认出了他,自少不得要将他擒拿带回京城为侯爷解忧的,至于这秋萍为何…呵呵,她是你侯府的奴婢,一会子还是侯爷亲自问她吧。”

她言罢,那边崔一奇早便等不及了,竟是扑上前来揪住了汪泰的衣襟,道:“说,少爷到底是为何而死!?”

汪泰当即眼泪便涌了出来,嗵嗵地磕头,道:“老爷,少爷他是被…是被武安侯夫人给害的啊!”

他一句话竟是直将就叫嚷出了武安侯夫人来,一时间哄声一片,而武安侯更是怒不可遏,一脚抬起便欲去踢汪泰,怒声道:“好个胡言乱语的东西!”

谢增明的这一脚携带着雷霆之势,他本是武将,武功又以下盘稳而著称大锦,早年他刚入京畿卫时便有铁腿谢大郎之称,他这一脚若是踢在汪泰心口,便是人不死,今日也是万难再开口说话了。可他腿一抬起,那边杨松之便也出了脚,两人瞬间便在当场霍霍生风地过了两招。

众人尚未待看清,便见两人停了动作,而武安侯的右拳正被杨松之紧紧握着,四目相对,一个是怒火高涨、威姿老辣,一个是凛冽难言、后生可畏。

但见杨松之微微眯眼,冷笑一声,“武安侯也要当众杀人灭口吗?”

谢增明知晓一击不成,今日便不能再度出击,不然这众目睽睽,便真有杀人灭口之嫌了,故而气恨不已。而镇国公夫人已是沉声道,“之儿不可对侯爷无礼,侯爷得知枕边人竟不如所想温婉贤淑,一时怒发冲冠也是难免。”

谢增明听了这话更是一口气噎着,而汪泰已大声又道:“上月初九,小的陪同少爷到珍馐堂买物件,便是在那里巧遇了初到江州的武安侯夫人,那武安侯夫人见少爷一表人才,当时便言辞似有寓意,少爷经不得诱惑,未及回府便叫小的去打探夫人的身份。得知夫人竟是京城来的贵人,少爷哪里敢造次,还在羲和楼上吃一回子醉酒。只没想到过了数日,少爷心都淡了,侯府的管事却寻上了少爷,言道夫人请少爷在灵音寺见上一面,少爷他自是千般万般的肯,匆匆带着小的便到了灵音寺,只是没想到少爷这一去,竟是…竟是会遭遇不测,再没命下山…”

崔一奇听闻此事果真和万氏脱不开关系,当即已是老泪纵横,抓着汪泰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无力地摇晃着他,便闻那汪泰又道:“那日夜里武安侯夫人叫身边这位婢女姐姐给少爷传话,说是想当夜便邀少爷一见,商议半响地点便选在了灵音寺的清露殿中。少爷自得到信儿要在灵音寺和夫人相见,便早先做了准备,叫小的偷偷弄来了灵音寺男子客院和女子客院相链的慈心院的钥匙。当夜小的又偷偷将慈心院的院门打开,果真那武安侯夫人便依约到了清露殿,当夜她带的也正是这位秋萍姐姐。夫人令我二人守在殿外,她进殿中和少爷…相处有两盏茶功夫这才出来。”

众人听到这里哪里还忍得住,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地关在一个大殿中,还不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这两盏茶的功夫都给谢增明带好几顶绿帽子了,想到在佛祖面前,那武安侯夫人竟也能做出此等淫秽之事来,众人岂能不鄙夷谩骂,更是无不用悲悯和嘲弄的目光去瞧谢增明。

谢增明听汪泰说的有理有据,恨得已面色变幻了数次,怒声道:“你可知污蔑二品诰命夫人是个何罪?”

汪泰闻言却无惧地道:“老爷和少爷对小的一家不薄,少爷如今遭此一难,小的便是死也要将真相告知世人,令恶人得到报应,更何况小的句句属实,绝非污蔑!”

汪泰言罢到底不敢看谢增明的脸,忙是又道:“当夜少爷回到客院便兴奋难言,还曾伏案写下一首诗词,并画了夫人的画像来。一夜未眠,翌日天没亮他便带着小的上了后山,小的问起,少爷却说是夫人有事相托。少爷将小的带至后山却只守在一处林子里,竟是瞧着夫人的画像傻笑不已。小的只以为是夫人邀了少爷再见,却没想到又过了一阵少爷看了看天色便忙将画收起,带着小的爬上了坡。小的二人刚上去,就见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正欲往远处跑,少爷当即便冲小的大喝一声,几步上前抱了那女子便直直地进了不远的石屋,他令小的守在门口,不久里头就响起了欢爱的声音,小的只以为那是武安侯夫人,还暗道这夫人好生胆大,却不想后来竟一下子来了一众的人,其中竟还有武安侯夫人。武安侯夫人当时便嚷嚷着什么姚家姑娘不见了,还令人将少爷和那女子拖了出来,小的这才瞧清楚,那女子竟是秋萍。”

汪泰说到这里,才抬头瞧向已怒不可言的崔老爷道:“后面的事儿老爷都已经知道了。”

崔老爷听闻儿子果真是因武安侯夫人而死,只恨的咬牙,怒声喊着,“妖妇!妖妇!”

听了汪泰的话百姓们便还是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是武安侯夫人和崔家公子有了私情,并且还请这情郎去毁人家姚四姑娘,企图以此退亲,这简直比之前众人猜想的要可恨可恶数十倍,这样的女人就该被凌迟处死!

众人愤怒着,兴奋着,又那站在后头没能听清汪泰说话的,更是急急地问着前头的人,而前头的自是极为乐意将汪泰的话口口相传的,并且个个说的是义愤填膺,声情并茂。

那些声音听在谢增明耳中,简直句句都比刀子还锐利,直戳着他的心窝子,他不觉颤声道:“胡言乱语!一派胡言!”

谁知他言罢,汪泰竟是从内衫的夹衣中取出了两张纸来,道:“小的有证据,并非胡言乱语,这两张,一张乃是当夜我家少爷所画武安侯夫人的画像,一张乃是少爷写给夫人的情诗!还有,这个是当日小的偷着弄来的慈心院的钥匙!而且秋萍也可证实小的所言非虚。”

见他还有证物呈上,谢增明一时间竟真有些心思纷乱,更何况他早便知晓妻子有退亲的打算,他还曾劝过她,此事且不可操之过急,就是怕闹出事端来。而且这两年,府中也多了两位美妾,他也着实是有些冷落了夫人,难道她竟真做出此等混账事儿来?!

谢增明想着竟是一把夺过了汪泰手中的两张纸,而这次杨松之冷眼旁观,却没阻拦他。谢增明瞧着那两张纸,眸中险没喷出火光阿里,而面色已铁青了起来,却见那画像正是当日自崔梁怀中掉下来的那张,万氏虽衣着得体,可那眼神和神情实在妖媚低俗。而那张什么情诗更是看的谢增明头脑一阵阵发晕,双眼发黑。

杨松之似是对谢增明的反应不满意,竟然瞥着那诗高声念了出来,却是:水性从来是女流,背夫常与外人偷。新蕾心爱崔家郎,淫荡春心不自由。眼意眉情凑风流,横波美目共云雨。后殿罗帐酥胸荡,涓涓露滴牡丹心。

这诗乃是令一幕僚所写,杨松之吩咐时便只叫其写的露骨好懂一些,却从未瞧见这诗,更不知道这诗竟些的如斯淫靡,他一读之下登时便涨红了脸,更莫提那看诗的谢增明了。

这竟然是一首淫靡到令人不齿的艳诗,而且这诗的第二句,新蕾心爱崔家郎,竟把什么都点了出来,这武安侯夫人的闺名可不就是“新蕾”二字,镇国公夫人尤且怕众百姓们不知这诗的妙处,当即便冲身后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赵嬷嬷便惊呼一声,道:“啊,这诗的第二句…这…这新蕾可是武安侯夫人的闺名嘛!”

她言罢便似才发现失言了,忙捂住了嘴,露出惊容和懊悔来。

而众百姓们本听到这艳诗,想着那崔公子夜半私会了武安侯夫人,回去便写了此诗,已觉万般恶心,如今再听赵嬷嬷的惊呼情绪便皆又高涨了几分,难免大声说着些疯言疯语。

“伤风败俗啊,这也太过伤风败俗了!”

“嘿嘿,想不到那武安侯夫人一大把年纪了,竟还有这般魅力。又是个风骚货色,在床上不定怎么喊叫呢,这崔公子倒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哈哈,兄弟艳羡了?也是,这二品诰命的滋味咱便是尝了,死也甘愿啊…”

谢增明本已心思烦乱了,如今耳边又皆充斥着这种淫秽难听的话语,他哪里还能受得了,双手颤抖着竟是恨得大喝一声将那两张纸给撕了个粉碎。

那两样东西本便是伪造的,那诗是镇国公府擅长临摹笔迹的幕僚照着崔梁的笔迹写下的,虽是极难发现其真伪,可也难保没人瞧的出那是假的,故而杨松之将才一直在激怒谢增明,就是要他亲自毁了这物证,如今见他果真已失了理智,他不觉轻勾唇角。

而那边武安侯府的管家惊呼一声,可已然晚了,他见自家侯爷已乱了方寸,当即便冲秋萍怒斥道:“秋萍,侯爷和夫人带你不薄,你何故竟连同外人污蔑夫人?!你一家的卖身契可还在夫人手中,你此刻悔悟还来得及,侯爷许还能念两分主仆之情,绕过你一家!”

他喝斥罢,那秋萍却讥嘲一笑。当日她办砸了差事,锦瑟便曾提醒过她,说万氏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一家的,彼时她还觉着是锦瑟在离间她和万氏的关系,可锦瑟的那话不久便得到了应验。

许是万氏念着他们一家死在江州更为妥当,那样京城的侯府中便能少很多的流言蜚语,故而未能等到归京,万氏便对她一家采用了手段,若非母亲听进了姚四姑娘的话,早有警觉,她一家三口这会子只怕早已被毒死,已成了阴魂厉鬼。

饶是母亲早有警觉,当夜和夫人于她一起出逃,但也没能躲过万氏的追杀,母亲被抓了回去,已然被万氏杖杀。而她和父亲虽逃了出来,可却也吃了不少的苦,又被侯府所派之人四处寻找。

她清白被毁,母亲惨死,而他们一家原是多么的衷心,遭遇了这些,她心中岂能无恨!和父亲商议两日,索性便投靠了镇国公府,一来寻求镇国公府的保护,再来也是借此达到报仇雪恨的目的。

秋萍心中有恨,如今她听了管家的这几句近似威胁的话岂能如他所愿,心中的怨恨只有更浓,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当即便痛声大哭,道:“老爷,您这两年偏疼王姨娘和胡姨娘,夫人她独守空房,心中有怨,她是一时想不开才做下的糊涂事儿啊,老爷,您原谅夫人吧…您便是瞧在世子爷的面上也该原谅夫人啊!”

秋萍这话却是将万氏推上了万劫不复之路!

谢增明晕头腿软,面色苍白,一是怀疑的种子已然中下,再来也是他知道今日一过,他便会已最快的速度成为全天下的笑柄谈资,一辈子都甭想再直起腰来了。而他的嫡子,也要毁在这样的母亲手上,便是宫中的娘娘,只怕也会受此事极大影响,被后宫那些恶狼般的女子们不知如何嘲笑呢。

见武安侯已面色惨淡,魂不守舍,秋萍心中好不畅快,又道:“夫人她非要给世子说门更好的亲事,没听侯爷的话,徐徐而来,操之过急。奴婢心慕世子久矣,知晓世子是重情义之人,姚四姑娘和世子早年便已订下亲事,若然姚四姑娘真出了意外,世子怜香惜玉只怕也会跟着伤心,奴婢不忍世子伤心,这才在当日未曾按夫人吩咐将姚四姑娘弄进那石屋中,岂知奴婢刚将姚四姑娘安置妥当,那崔家公子竟已发觉了奴婢,他竟是将奴婢误解成了姚四姑娘,奴婢当时怕极了,欲告知他认错人了,没想到崔公子便将奴婢敲晕了过去…呜呜,奴婢被糟蹋,夫人竟也责怪奴婢办事不利,夫人她已将奴婢娘亲仗杀了!”

秋萍说着恸哭了两声这才又道:“奴婢心知夫人也不会放过奴婢,便和父亲连夜逃离了别院,奴婢自小便伺候夫人,夫人一直待奴婢不薄,即便夫人仗杀了奴婢的娘,奴婢也从未想过要背叛夫人,早已决定和父亲一起寻个地方隐姓埋名,可是事与愿违,父亲大病一场,经得登州李家少爷相救,后来奴婢和父亲便辗转遇上了归京的国公夫人一行,父亲他自来便得侯爷看重,一心衷于侯爷,总也不愿叫侯爷一直被瞒在鼓里,加之奴婢父子两人的卖身契还在侯府,奴婢这才和父亲一同回了京城。”

百姓们听闻万氏偷情又要陷害锦瑟已是怒不可遏,再听秋萍说万氏如何如何事后杀人灭口,更觉其阴狠毒辣,实是本朝第一淫妇毒妇。一时间全都激愤难言,大声喊着要谢增明将万氏活剐。

而那崔一奇听了秋萍的话,越发觉着儿子是被万氏所杀,也冲武安侯怒喝道:“这等毒妇便该下油锅,凌迟处死!”

锦瑟本便是装晕,她被抬进马车便睁开了眸子,坐在马车中她将外头的动静听的是清清楚楚的,不想事情竟被镇国公府做的这般天衣无缝,她一面对镇国公府的手段结舌,一面心中却无比畅快,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万氏都害她太过。而锦瑟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对万氏她是半点同情都没,想到早年祖父和父母都还活着时,万氏的慈爱和关怀,便更觉着像是被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惦记着一般,只感恶心罢了。

而文青更是如此,在灵音寺时他便只恨不能喝万氏的血,吃她的肉了,将才武安侯又是那般恶毒,害的姐姐被人指骂,险些一辈子便毁掉了,现在见武安侯夫妇遭受如此重击,见武安侯已气得胸膛震动不已,说不出话来,文青就差没抚掌大笑了。

锦瑟除了高兴,更觉轻松,因她自重生便在为退亲一事步步筹谋,如今眼见已是大局定了,她自感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也去了。周身的通畅,舒坦。

此刻的皇宫之中,大锦当今天子朱厚须正和其异母兄弟朱厚望一同瞧着一副其新得的仕女图。

朱厚旭贪恋美色,昏庸无能,而他这兄弟吴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纵情声色犬马,也是个好色之徒,两人常常在一处共同鉴赏美人图,朱厚旭见那画中美人儿身段窈窕,样貌出众,眼神媚光荡漾,偏神情又端庄贤淑,便抚掌大笑,道:“三弟这画儿你是从哪里寻来的,当真是妙哉妙哉啊!”

朱厚望闻言便是一笑,道:“皇兄也知道,臣弟惯好淘些这等美人画儿,下头的人也都知道,念着臣弟在皇兄这还算得脸,自免不了四处搜罗了美画借着臣弟的手要讨好皇兄啊。”

朱厚旭便又笑了,道:“这般美人若是能得之,便是妙了。”

朱厚望便笑着道:“皇兄后宫佳丽三千,哪个不比这画中美人要妖娆数倍,说起这怜香惜玉来,皇兄当真是男人中的真丈夫!就只说这后宫美人,哪个不被皇兄迷的仿若入魔,这皆是皇兄温柔体贴,从不叫美人失望的缘故,依臣弟说那等上阵杀敌的皆是莽夫,算不得什么英雄,唯像皇兄这般令女人迷醉的才是男人中的男人!”

朱厚望这话对天子来说真可谓是无礼之极了,可朱厚旭闻言竟是乐得双眼晶亮,畅快地哈哈大笑,连声问着:“男人中的真丈夫?哈哈,三皇弟就会哄朕开怀。”

朱厚望忙道:“这话可非臣弟一人说过,京中不少百姓也如此认为,皇兄不信臣弟可安排些百姓进宫面圣,由圣上亲自询问。”

朱厚旭闻言面色一亮,接着却又摆手道:“算了,算了,若然那般少不得又要听镇国公唠叨,说什么不安全,刺客,朝政为要云云的话,烦都烦死了。你有那功夫在民间为朕再物色几位美人才是正事,朕信你的话便是。”

朱厚望听罢见只一笑,也不再继续坚持,便又道:“皇兄怜香惜玉,从不为难美人,便是一个姿色寻常的宫女,皇兄都从不责骂,这点那武安侯和那侯府世子可真真是相差太远了。”

朱厚旭听他这般说倒是一诧,挑着眉道:“皇弟此话怎讲?”

那朱厚望早便准备着被闻询了,当即便回道:“嗨,皇兄是不知道,那武安侯世子早年便和姚首辅的嫡孙女定下了亲事,无奈如今姚家败落,武安侯府便不想再结这门亲事,那武安侯夫人竟是欲找人坏姚家姑娘的名声,借此达到退亲的目的。一计不成,姚家姑娘主动退亲,武安侯和世子便又欲挽回名声,非要强娶人家姑娘,今儿臣弟进宫时武安侯府正闹着呢,臣弟瞧着那姚家姑娘势单力薄,只怕到底还是要进那武安侯府的。”

朱厚旭听了这话,又有将才朱厚望的追捧,哪里不适时表现一二,当即便一拍龙案,怒道:“岂有此理!这武安侯府太过猖狂!朕听闻那武安侯世子相貌俊美,为京中百姓所赞,可怎是个如此不怜香惜玉之人!怎么能强迫人家姑娘,绝非大丈夫所为!”

他言罢,朱厚旭便笑着道:“哎,只愿那姚家姑娘没有遇上皇兄这样的男子,到底是皇兄这般真男儿世间少有,也是姚家姑娘命薄。”

朱厚旭闻言便道:“哼,这事朕要管上一管,来人,速速去传朕口谕,武安侯府仗势欺人,朕勒令其立刻归还姚姑娘婚书及生辰八字,解除婚约,武安侯若然不服,便叫他来见朕!”他言罢见太监领了命令要去,尤且嫌不足,又唤住他,道,“既是武安侯府理亏在先,便该补偿姚家姑娘,我朝有律法,若女方行为不端,男方欲退亲,可不归还嫁妆,朕今次特允姚家姑娘不必将武安侯府的聘礼退还了!”

太监闻言见皇帝不再说话,这才领命去了,而朱厚望便一脸钦佩得冲皇帝作揖跪拜,道:“皇兄真乃男中英杰,臣弟佩服,佩服!”

朱厚旭便又是哈哈几声畅快的大笑,哪里还记得在慕云宫中情迷之时答应过云嫔的事儿?!

他笑罢,却又猛然想起一事来,道:“哎呀,这姚姑娘若然退亲,这婚姻之事岂不是要耽误了?她又家道中落,只怕也难再遇上良人,朕记得当年那姚状元的妻子是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想来她的女儿也不会差,不若朕好事做到底,便将这姚家姑娘接进宫中便先封个正七品的宝林可好?”

朱厚望闻言大惊,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是那姚家姑娘真进了宫,他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还要得罪了那人,见皇帝兴冲冲地便欲唤人,朱厚望便道:“皇兄,那姚家姑娘如今才年纪尚小,能有什么姿容。再说,有皇兄的恩旨,便是姚家姑娘退亲侯府,于她再谈婚论嫁是无关碍的!更有,她进宫只怕云嫔娘娘要闹性子,再为难了姚姑娘,皇兄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重要的是云嫔娘娘也要因皇兄此举而伤心啊。”

朱厚旭一听,这便又想起答应过云嫔要为武安侯府做主一事来,登时心虚,便忙摆手道:“臣弟说的对,是朕思虑不周,好在没酿成错事!”

朱厚望这才暗自抹了一把大汗,嘿嘿笑了起来。

却说皇帝遣派的太监到武安侯府时,正是秋萍陈述之后,百姓们皆激愤之时。老远便闻百姓们的大喊之声,一波一波好不惊人。

“拿出婚书来!”

“交还姚姑娘生辰八字!”

“退婚!退婚!”

乔公公闻声诧了一诧,见不光是侯府门前的大道,便是和其相连的数条小巷中都站满了人,当真是万人空巷,人头攒动,他震惊了一下,这才忙令开道的小太监前去开路。

听闻圣旨到了,武安侯只以为是宫中的女儿求来了旨意,他心中燃起希望来,忙上前迎了乔公公,众人一同跪下,而乔公公已是大声宣道。

“传皇上口谕:武安侯府仗势欺人,姚氏退亲一事朕不能不管,朕令武安侯府速归还婚书及姚姑娘生辰八字,解除婚约。念武安侯府理亏在先,朕特允姚氏不必归还当年所下聘礼,武安侯若然不服,便叫他前来见朕!钦此!”

乔公公言罢,谢增明都愣了,只觉着一盆冰水泼天而下,冷的的浑身都打起抖来,而杨松之唇角已逸开了一抹笑意,从未觉着当今圣上竟然也有这般圣明之时,他本能地回头瞧了眼锦瑟所呆的马车,那车帷厚重,挡住了视线,可他却仿似瞧见了锦瑟清丽的笑颜。

而百姓们也皆反应了过来,欢呼起来。

八十八章

谢增明怎么都想不明白,皇宫中怎么会有退亲的旨意下来,本来事情闹到这一步,他也只有告御状一途兴许能够再生转机了。可如今一道圣谕下来,此路也就绝了。

而且因皇上说武安侯府理亏在前,叫姚氏不必退还聘礼,那么今日之事更算是被皇帝拍板定论了,事情的真相就是自家夫人偷人,还要陷害未来儿媳,以期达到退亲的目的。

有了皇帝的这个圣谕,他以后便是对此事再行辩驳也是无用,说不准还会被有心之人以此拿捏,说他居功自傲,不服今圣,对圣上不敬云云。

这般想着谢增明岂能好受?而且明明娘娘昨儿送信儿回府,说是令他不必担忧,已求得了皇上的恩允,为他们武安侯府做主的,如今情况怎会相反?!

乔公公念了圣谕,谢增明却半响没有反应,接着他才抬起头来,问道:“公公,这圣谕会不会弄错了?”

乔公公闻言,当即面色就不好看了,双目一竖,沉声道:“武安侯若然对圣意不服,自可领了旨意面见圣上,这假传圣意的罪名洒家可担当不起!”

乔公公是明孝帝身边的贴身太监,那是得罪不起的,谢增明将才一时情急,问出那话来,此刻见乔公公恼了,也不敢再言,便磕头道:“微臣领旨谢恩。”

乔公公见武安侯领了旨意,又和镇国公夫人辞别,便带着宫人们走了。有了圣谕,又被百姓们指骂不休,谢增明便是不甘心也没了法子,只能甩袖灰溜溜地进了侯府,片刻便令管家将婚书和锦瑟的庚帖送了出来。

而这会子功夫,镇国公夫人已经叫下人们将锦瑟在灵音寺中如何救了平乐郡主和那刚出世便被秽物堵住呼吸的小婴孩的事情传扬给了围观的百姓们。

百姓们听闻此事,无不称赞锦瑟心地善良,品行高洁,而且冰雪聪明,聪慧机智。不少百姓对将才曾听信武安侯府的攻歼之语而谩骂了锦瑟表示歉意,还因此又将武安侯好一阵骂。

锦瑟坐在车上,听闻外头百姓们的话,倒感慨良多,只觉百姓们心思最是单纯,听风便是雨,是最好哄骗的,也是最可爱坦诚的,一旦知道错了,就爽快坦然的赔礼道歉,倒比那读圣贤书却欺世盗名的真小人不知要讨喜多少。

锦瑟也感念镇国公夫人的好意,自然知道她叫下人们将自己救人之事传扬开来,一是为她造个好名声,再来也是叫众人都知晓她对镇国公府有恩,将来她和文青在京城也能多个靠山,不被人太过小觑了去。

那边武安侯府将婚书和庚帖退回,姚择声和锦瑟说了一声,取了锦瑟手中的请婚书,这才又辞了镇国公夫人,便直接拿着两份婚书前往礼部治下的官媒苑去消掉官府的存档。

锦瑟听到姚择声的说话声,扬起了唇角,恰好马车的门帘被挑起,锦瑟望去,但见镇国公夫人扶着贺嬷嬷的手正登上马车,她一双含笑的眸子正和镇国公夫人黑沉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今日镇国公夫人穿着一身紫红色绣金丝牡丹的锦绣缎袍,罩着暗金色的软云罗福瑞成祥袄裙,头上戴着八宝玲珑虫草赤金头面,束着条额心镶红宝石的暗红纹祥云的抹额,通身富贵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