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见她这样敏锐,心中倒是疑惑,这位大小姐什么时候这样明白了?

她笑道:“少夫人说的是,当年公主去的时候,百般的舍不得您,曾给皇上上了折子,把陪嫁来的嫁妆留给您和世子爷,按例由内务府清点了嫁妆,暂时管着,他们这几户也还是一直管着山东那边,没有动过,后来您出阁,也就随着庄子铺子陪了过来。”

郑明珠缓缓点头,心中大约有了谱,山东那边是公主的嫁妆,公主去世后由内务府掌管,直接交到自己手上,朱氏的手伸的再长也伸不进去,而帝都的铺子,京郊的庄子和通州的庄子大约就是安国公府备的嫁妆,也就这几户人需要查一查。

郑明珠从小跟着父亲学生意往来,又当了这些年的家,唐家产业遍布全国,银钱流水极为繁杂,她早就算是身经百战了,此时略想一想就知道最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就是帝都的铺子。

京郊和通州的庄子都在眼皮子底下,要换主极难掩盖,而且田土产出有限,唯一能做手脚的便是报了天灾。

而帝都的铺子便不同,铺子若是地段好,开的大,要抹平了帐弄出钱来,就要容易的多,郑明珠便问:“帝都的铺子是全是国公府置办的还是有我娘留的?”

张妈妈只觉得少夫人的问话一句两句似乎全无联系,偏又句句都问的十分刁钻,明明这样冷的天气,她额上竟不知不觉有了细密的汗珠,想了想回道:“朱雀大街上头从盛记香料铺子下来一共四间挨着的都是公主当年留下的,另外北城上街的两个绸缎铺子一个当铺一家米行是国公府置办的,内务府交铺子的时候,盛大掌柜就回家荣养了,如今帝都的铺子全是吴建荣在管着。”

郑明珠见张妈妈回答的明白,还能答出重点来,十分满意,郑明珠的嫁妆十分丰厚,换了个人只怕听着一项项报出来,会倒抽一口凉气,可是偏偏遇到她。

郑明珠虽贵,不过比较当年自己手中掌握的银钱却也还不如。

她一时间有点黯然,郑明珠国公府嫡女,天家血脉,在银钱上竟也还不如唐家嫡女,只是如今自己没了,唐家长房无人,那些产业只怕都要落入那些人之手。

从曾祖父起到父亲,三代辛劳积累的财富,只怕就要烟消云散了,只希望自己在临死前做的那些安排能起一点作用。

张妈妈见郑明珠只问了这两三句就没再说话,只是沉思,哪里敢打扰,只是她坐在那小凳子上有点坐立不安,往日里她虽然少见郑明珠,可每次回话都没什么要紧,从来没有哪一次有如同这一次这般叫她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郑明珠才回过神来,和气的对张妈妈说:“辛苦妈妈了,你先回去,若是有事我再打发人问你去。”

随即叫丫鬟:“把前儿送来的玫瑰膏子给妈妈一瓶,尝尝鲜。”

张妈妈连忙谢了,双手接过来,又说:“奴婢管着的院子和别院都是出项大进项少的,今儿已经把各处的人口册子,这两年的账本子都交给了少夫人屋里的翡翠姐姐,少夫人若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便宣奴婢进来问罢。”

郑明珠笑道:“妈妈做事必然是清楚的,我最是放心。”

张妈妈便告退出去了。

刚走出院子,便有个小丫头悄悄的跟了上来,对张妈妈说:“妈妈,顾妈妈请您去说说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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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夺

张妈妈心中冷笑,这个顾妈妈,以前仗着是国公夫人的陪房,飞扬跋扈,谁也没看在眼里,他们同时陪嫁过来,但凡有点油水的地方她都不肯放过,统统掌住了,只打发自己去看着房子院子,这些地方能有多少进项?

平日里见了,爱理不理,竟比正头主子还大几分的样子。

只是自己和国公夫人情分上差了,争不过顾妈妈,如今眼看少夫人有心要整治她了,她总算想起要来找自己说话了,可这会子,谁还去趟这趟浑水?

阿弥陀佛,终于等到今天了。

张妈妈本不欲去,心中念头一转,突然觉得看看她那样子倒也不错,便对那小丫头子说:“我难得进来一趟,原也该去见见。”

便跟着那丫头走。

顾妈妈是一等管事妈妈,住在正院后头的倒厦里,独一个房,张妈妈一进去,顾妈妈就迎了上来,抓住她的手,亲热的说:“张家妹妹来了,快坐。”

又叫小丫头:“把前儿铺子送来的好茶沏了来。”

张妈妈但笑不语,这样子前倨后恭,看来身上十分的不干净。

顾妈妈连郑明珠这样的正头主子都不放在眼里的,在下人里头更是自觉高人一等,说起话也常常带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此时就不由的说:“妹妹来尝尝这茶,这是前儿东街铺子里送来的今年上进的新茶,便是宫里也就只好这样子的。”

那语气里就带了一份倨傲出来。

张妈妈早看明白了的,此时心中只是暗笑,喝了口茶,顺着赞了两句,顾妈妈这才有点讪讪的打听:“这一下午的少夫人留妹妹在屋里,都说了些什么?”

张妈妈早巴不得她这一问了,便笑道:“能有什么,不过是问问几房陪房的事儿,我也不大懂,只能说些知道的。”

顾妈妈忙说:“问这些做什么,这些可都是当初太太再三挑过的,再妥当不过的了。”

张妈妈便笑:“便是妥当难道少夫人还不能问一问不成?”

这也太把太太当座佛了,别说只是继母,少夫人又是公主亲女,身份上就高过了她,就是亲娘挑的人,少夫人要过问也是应该的。

不过张妈妈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人,知道少夫人一向对太太言听计从,从无违逆,简直比亲母女还亲些,便只说了这样一句。

顾妈妈便急了:“又是要看嫁妆又是招陪房的,不知道少夫人着了什么魔,妹妹,我如今要在里头伺候少夫人,还是烦妹妹去府里,回一回太太吧。”

在路上的时候张妈妈就预料到顾妈妈要找她是为了什么,此时见所料不差,只是笑道:“少夫人吩咐了,这些须事不许打扰了太太,我这样去可怎么好。”

顾妈妈笑道:“我也料到这个了。”她给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便捧了一个包裹过来,顾妈妈笑道:“这里头几匹新样子贡缎,你带着去见太太,便是有人问起,便说是少夫人新得的,拿回去孝敬太太的便是了。”

又打开一个匣子,取了一只沉沉的赤金镯子给张妈妈:“这也是今年的新样子,送给妹妹带,妹妹可别嫌弃。”

张妈妈推辞了一下,便收了礼,又说了两句闲话,顾妈妈心急如焚,话里话外都在催她赶紧去回了太太。

如今府里的人因吩咐了几道门上的人,等闲出不去,而自己到府里时间短,主子又是个立不起来的,别说府里几辈子使出来的那些家生子了,便是略有点脸面的都不把甘兰院当回事,她如今能收拢的也就几个小丫头子。

现如今只得指望张妈妈了,她一直在外头,出府名正言顺,况她也是太太选了来的,只怕也得仰仗太太。

真不知少夫人被什么小人调唆了,突然竟要这样子了…还有玲珑那个贱婢…

顾妈妈在屋里走来走去,喃喃自语,咬牙切齿。

张妈妈收了礼,抱了缎子,从后头绕了出来,想了一下,就上了抄手走廊,走到正院门口来,玲珑正在院子里,见了她忙笑道:“还以为妈妈已经走了。”

张妈妈走过去悄悄笑道:“原是准备走了的。”轻声把顾妈妈叫她去的事儿告诉玲珑。

玲珑抿嘴笑道:“妈妈是个什么章程?”

张妈妈便说:“我是个笨人,什么事也不敢擅自做主,这才特特的绕过来,想求少夫人一个示下。”

玲珑会意,便笑道:“少夫人正在里头呢。”

郑明珠在炕前支了绣花棚子绣花,见张妈妈进来,丝毫不动容,眼皮也不抬,只是说:“妈妈坐。”

并没有张妈妈意料中的问她怎么又来了之类。

这样子的少夫人越发叫人不敢怠慢,张妈妈更笃定少夫人与以前不同了,连忙便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里头自然加了许多自己劝顾妈妈,顾妈妈却不听人劝,非要她去回太太的话。

郑明珠安静的听着,手里还十分之稳,待张妈妈说完,她也并不急着说话,直到那花瓣绣完最后几针了,才搁下来,叫人接过张妈妈恭恭敬敬递上来的缎子和镯子,随手翻了一翻,笑道:“既是给妈妈的,妈妈收着便是。”

张妈妈连称不敢,郑明珠笑道:“往日里也少见妈妈,这便当是我赏你了。”

张妈妈见她是连镯子带缎子都赏自己,心中便就明白了,嘴里却还是说:“那么顾妈妈那里…”

郑明珠慢条斯理的说:“先前我就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么大了,自己身边的事儿还料理不来,要回家劳烦太太,也太没道理了,妈妈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妈妈哪敢说个不字,只是附和。

郑明珠却又说:“只不过顾妈妈是太太赏我的,原也是为了照料我,一时见我要理事怕我劳累了,也是有的,我也不好辜负她的好意,这可怎么办呢?”

张妈妈见她居然两口话,一样说一半,深觉不好应付,可她心中早存了顾妈妈坏了事,她就要取而代之的想法,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便试探道:“少夫人所虑极是,依奴婢说,奴婢如今只管回去,晚间打发个人来告诉顾妈妈,已经去回了太太了,这样既不打扰太太,也免得顾妈妈担忧少夫人,少夫人觉得这样可行?”

郑明珠便笑道:“还是妈妈经了事的,□想的周全,便就这样吧。”

张妈妈见没有别的吩咐了,便退了出去,到了院子里才觉得出汗,今日见郑明珠两回,就出了两回汗,她突然觉得,就算今后顾妈妈没了,她能取而代之,只怕也没有顾妈妈以前那种风光。

她不敢在院子里久站,自己带着小丫头回去了,安排人办这件事。

郑明珠见张妈妈出去了,才继续拈了针绣花,她从小就有这样的习惯,商家女很少学女红的,尤其是像她那样的独女,她却是机缘巧合,从小身边儿就有个绣花大家,她发觉绣花极能平静心绪,所以倒是慢慢的学了起来,到了后来,心中有事便支了棚子绣花,针线上下翻飞中,更宜理清头绪,空明心境。

这一天,她见顾妈妈,张妈妈,玲珑珊瑚翡翠玛瑙的诸般表现,甚至是下面的三等丫头,小丫头们,都是又紧张又兴奋,处处窃窃私语,时时窥视眼光,人人心中似乎都有无穷的思量,她不由的想,自己的表现会不会太突兀了点。

从顾妈妈的态度能看出,以前的郑明珠是那种被人欺到头上也不会挣扎的人,又不懂理事,顾妈妈到了如今还在觉得她只是一时兴起,抬出太太来就能压住她了。

其他的人虽没想的这样极端,但也都觉得她是个软弱主子,只想着趁这个机会,换了管事妈妈,替自己多几分机会罢了。

郑明珠只怕依然是众人眼中的一块肥肉。

而自己这样子,到底会不会太快了呢?

艳色的丝线翻飞,又一片花瓣成型了,郑明珠心中渐渐冷静,不,她没有做错什么。

她再活一次,并不是为了任人踩踏的。

如今,她是郑明珠,便是举止略有时常,她依然是郑明珠,她需要好好的过下去,而不是被人欺凌着过下去。

她要活的自在,活的华彩!

又绣出来一片花瓣的时候,郑明珠的心境完全平静下来,正在这个时候,外头丫鬟报:“大爷回来了!”

陈颐安在宫里三天才出来,自然比不得家里头,郑明珠连忙站起来:“大爷回来了。”这一日陈颐安身后跟着两个丫头,两人穿着不同,其中一个做妇人打扮,看起来有二十出头了,穿了件桃粉色点金褙子,中等个子,圆脸大眼,容貌果然只是中上,另一个却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一件杏色羽纱对襟比甲,胖乎乎的,生的很是可爱,嘴角带个酒窝。

郑明珠就明白了做妇人打扮那个应是陈颐安的通房宣纹,另一个她不认识,不过她们立刻行礼,郑明珠就听见了,那个胖丫头叫墨烟。

郑明珠一边叫丫头收了绣花棚子,一边伺候陈颐安宽衣:“这是才从宫里回来?”

陈颐安看了一眼绣花棚子,漫不经心的点了头,嘴里却说:“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个,倒是稀罕。”

这口气可真不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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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宣纹

郑明珠看他往净房去,便说:“宣纹去伺候大爷梳洗吧。”

回头吩咐自己丫鬟去厨房拿吃的来,一边也跟到净房门口,说:“如今日子在开始长了,有些无聊,就打点些来做着打发时辰。”

陈颐安洗着脸瞅了她一眼:“也不知是给谁做的,倒不见你替我做一点什么。”

郑明珠真有点吃不消,连忙说:“我想着宣纹既在你身边,她就替你做了,我这是给母亲做件中衣,我针线上笨的很,也怕你瞧不上。”

也不知怎么就带出一点吃醋的口吻来,偏到了说出口才觉得。

陈颐安却听得受用,微酸口气听起来倒是娇俏,他从净房出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随手在她脸上拧了一下,笑道:“就不怕母亲瞧不上?”

郑明珠脸颊飞起一抹红来:“母亲最宽厚的,就是瞧不上,也明白我的孝心,倒是你,还不知要怎么打趣我呢。”

陈颐安就笑:“借口倒是多,我哪里就瞧不上了?别的也罢了,袜子替我做双就是了。”

陈颐安虽并不爱重这个妻子,可到底是少年夫妻,郑明珠又生的端美,此时笑语晏晏的样子,更添几分动人。

陈颐安心中柔软起来,对郑明珠说话就更和软了些,郑明珠见他眉目温润,语气中带一点因熟悉而起的调笑,竟觉得两人似乎说不出的亲近起来。

说了几句话,小厨房送了个食盒过来。郑明珠说:“刚从宫里出来,必是没吃好的,离晚饭还有一会子,先吃点子垫补吧。”

因是下午用的,就只是些点心,陈颐安一向不惯吃甜食,四色点心都是咸的。

有一碟炸五馅春卷,一碟蒸的山珍饺子,一碟馅儿面果子,一碟葱油千层酥饼,都是一色粉彩浅碟子,中间攒着一碗人参乌鸡汤,那汤黄澄澄的,且又清亮,一看就叫人想吃。

陈颐安果然是饿了,在宫里这几天,供奉本就不如家里,且又不自在,哪里能吃的好,此时见了新鲜的点心,热腾腾香喷喷的,不由的就拿起了筷子。

陈颐安喝了一口汤,笑道:“这汤倒好,没药味,只一股子香。”又指了那碟馅儿面果子:“这个赏这两个丫头罢。”

宣纹和墨烟谢了赏,接了碟子,退到了一边吃起来。

郑明珠看了她们一眼,拿着筷子替他夹点心,见他吃了两碗汤,又吃了半碟子点心才放下筷子,这才问郑明珠:“你怎么也不吃一点?”

郑明珠笑道:“罢了,我午饭跟着母亲吃的,现在还不饿。”

小丫鬟上来收了桌子,郑明珠又亲自端茶给他漱口,再沏了一杯他惯喝的凤羽给他,陈颐安喝了口茶,歪在炕上,才说:“我进门的时候听说你招了陪房进京来?”

郑明珠不妨他突然提起这个事来,点头:“是,想着略清理一下。”

说的再简单不过了,陈颐安也没有追问,只是说:“那么这几日,让这两个丫头在这里服侍吧。”

这是什么意思?

郑明珠心中疑惑,便一时没接话,陈颐安慢慢的喝着茶,也不急。

想了一想,郑明珠才说:“大爷这是什么意思?”

陈颐安倒不妨她问的这样直接,和往日里大是不同,一时倒犹豫起来。

郑明珠便说:“你们都先出去。”

屋里当值的玛瑙和翡翠听了便悄悄的退了出去,宣纹和墨烟抬头看了陈颐安一眼,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便都站着没动。

郑明珠就笑了:“大爷说笑了,我这样子说话都没人听,还说什么服侍我呢?”

两个丫头听话说的重了,连忙跪下,却依然没有出去的意思。

倒是陈颐安,更觉得郑明珠的确和往日大不一样,往日里一径嚅嚅诺诺的,哪像这样一句话,说的淡然,却犀利如刀,直刺要害。

他就对那两个丫头说:“少夫人让你们出去,没听见?”

宣纹和墨烟这才站起来退了出去。

郑明珠依然只是笑,对他的丫鬟不尊重自己也并不动气。

陈颐安说:“你放心,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郑明珠心中大定,陈颐安肯这样说,她还真的就放心了,这些日子她冷眼看着,从婆婆到丈夫,都是从小儿金玉堆里长起来的,不是那起子眼皮子浅的人,自不会谋夺她的嫁妆,做那些下作事,今日陈颐安没头没尾就要放两个人在她身边,她多少也能猜着些他的想法,这句话让她更笃定了些,想来原本的郑明珠虽然是个糊涂的,陈颐安却念着他们的夫妻之情,有情分在,总是好事,便觉得这似乎是个极好的机会,就笑道:“有诗云:至亲至疏夫妻,我觉得那意思是说,夫妻本该是极亲密的,只常常有些话不肯说出来,难免有时候误会,以致有了隔阂,便就疏远起来,再也不复亲密,不知道大爷觉得是不是这样?”

陈颐安倒笑了:“你觉得有什么误会?”

郑明珠道:“其实大爷的意思,我已经猜着了,我叫了管事妈妈,各房陪房来清理嫁妆,这也是第一次,大爷怕我不懂里头关节,被人哄了去,才打发两个得用的人来替我瞧着,这本是一片爱护之意,我听了,自然是只有欢喜的,偏大爷就这么吩咐一句,叫人怎么领情呢?若是想左了,岂不是辜负了大爷一片心?”

陈颐安再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一篇婉转熨贴,温柔知意的话来,一时倒说不出什么来,郑明珠这话说的不错,他早知自己的妻子理事糊涂,什么也不懂,一概听凭娘家继母的主意,这次见她清理嫁妆,料着她也不懂,便把身边经过事的人带了来,替她看着些儿,叫她少吃些亏,也是夫妻之情的意思。

本来也想着必是会有人会从中挑拨,也就没想过她会领这个情,只怕还以为他会觊觎她的嫁妆呢,只是他身为男儿,顶天立地,保护妻儿本就是他的分内事,又何必要她领什么情?达到目的也就足够了。

可虽说想是这样想了,此时见妻子明白他的心意,说的如此婉约动听,哪里有不高兴的呢,不过他一向讷于言而敏于行,真叫他说些甜言蜜语出来,反而不能了。

想了片刻,方才说:“你既能这样想,也就是了。”

郑明珠甜蜜的埋怨道:“虽说这会子我是这样想了,可难保我次次都能想到你心坎上去,难道事事都要我猜一猜不成?大爷今后有什么想头,一发说出来岂不是好,对着我,大爷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何况我年轻,没经过事,有时候做错了什么,你说了,自然就改了,不然一直错下去,可怎么好呢?”

此时已近黄昏,从西窗照进来的日光已经十分的淡了,落在郑明珠石榴红洒金小袄儿的一边袖子上,微微发亮,透着温柔。

陈颐安对着她那春花般的笑脸,不知道是不是那日光的缘故,她的眼底全是温柔,陈颐安竟觉得心口一阵发烫,不由的就点头说:“好,我明白了。”

郑明珠心中微微的松了口气,她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其实一直是提着心的。

“我觉着,大爷把墨烟留给我也就是了。”郑明珠又说:“宣纹虽还没抬姨娘,到底是过了明路的丫头,里里外外的谁不知道呢?平日里她又没有在我身边伺候,这一时半刻的,偏挑这个时候来,明白人也就罢了,只怕那起子小人在外头混说,说大爷的妾室倒管起了我的嫁妆来,怕对大爷的名声有妨碍。”

陈颐安听她说的坦白,反而听得进去,觉得有理,郑明珠今日说话倒不像平日里那般着三不着两的,略有点事就哭起来,叫人心中烦躁,她今日说话条理分明,光明正大,且听起来还十分动听。而且陈颐安平日里打交道的那些人,谁不是一句话都要掂两三个个儿的,便是自己的亲娘,十亭话里也只好说三亭出来,其他的,更是心眼极多,一弯三折,倒难得听到这样坦白明白之语。

陈颐安便说:“你虑的很是,那么就让墨烟留下吧。”

“既如此,我还要多嘴一句,既是留下伺候我,那就要听我的话,我若是使唤不动,或是事事都要去回你,那也就不要罢了。”

“你倒会得寸进尺。”陈颐安笑着捏捏她的脸,郑明珠发觉,陈颐安话不多,手却伸的不慢,似乎总爱捏她一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