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从小一直听娘的教导,也曾信奉这个道理,后来才慢慢明白了,做人不能如此处处软弱,有恩要报恩,有仇更要报仇。

因此就道:“爹和娘要是小气,能舍得给我请大夫看诊,又抓药看病吗?”

看病抓药都是极贵的,三家村人有了病通常都不会请大夫,为的就是拿出不诊金,也舍得药钱。特别是女人得了病,更没有哪家会花钱治的,而自己这样的小丫头就更不必说了。

可是爹娘不但请了大夫,还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抓药,这样的爹娘哪里是小气呢?于氏听了,终于开心起来。

宁清也十分赞同道:“对,我怎么就没想到要这样说呢?”又向安婉笑道:“大家都说你受到爷爷的托梦,我原来还不信呢。现在看果真聪明多了。”

在宁婉的梦中,因为郭家并没有赔自家八贯钱,宁清见家里的积蓄都用光了,担心不能给她置办太多的嫁妆,还曾经向宁婉发了一次火。现在因为不再担心嫁妆的事了,每日又都有鸡蛋可吃,她的心情明显也很好。

姐妹两个从小脾气就不大对付,经常吵架,但是过去吵过了,也很快就和好,毕竟是亲姐妹,血总浓于水。

可是眼下宁婉再也不能像过去一般毫无芥蒂地对待二姐了。

想到二姐为了嫁妆所做的一切,宁婉甚至有些恨。正因为要给宁清置办体面的嫁妆,爹娘才卖了几亩地。可是宁清风风光光地嫁了,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却对爹娘并不关心,在她心里,刘货郎比娘家所有的人都要重要。

不用说,那天自己与郭家闹翻了的时候,她就去与刘货郎见面了,今天她一早出去也是为此。因为刘货郎在附近几个村子卖货是固定的,宁清算好了日子就到路口去等他,两个人正好能见一面说说话儿。

回想起在梦里,宁清向自己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不愿意管娘家的事时,宁婉心里说不出的凉。自己其实也是嫁了,但可从来没有不管爹娘!

第7章 惊马

宁婉有时也会担心,自己会因为那个奇怪的梦而错待了二姐,毕竟,她的梦实在是奇怪,也难以说就是真的,万一误会了二姐呢?

毕竟,在她心中,对二姐和三老爷子三老太太还是不一样的。

这时就听宁清又问自己,“你如今能说话了,爷爷怎么给你托的梦?告诉你去郭家把羊骨头子儿拿出来?”

羊骨头子儿的事其实是郭家的人说的。

大约半年之后吧,郭小燕不知怎么攀附上了安平卫指挥史卢家,给日后著名的瘸子将军做了妾,彻底离开了三家村,后来郭秋柱与宁雪成了亲,最小的郭冬柱就搬到了郭家的西屋,无意间发现了那四个羊骨头子儿,悄悄还给了宁婉。

当时宁婉因为郭冬柱虽然告诉了自己实情,但怎么也不肯当众说出在哪里找到这四个羊骨头子儿而非常生气,后来,又因为他先答应了到自家入赘却反悔彻底再不理他,最终带着爹离开了三家村。

一家人围着宁婉问托梦的事,个个十分好奇。虽然在三家村,老人们会在给孩子们讲故事时说出很多与托梦有关的趣闻,但是大家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事情。

郭小燕偷了羊骨头子儿自然是小心藏起来的,可是宁婉到了郭家立即就找了出来,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宁婉不想说出她的梦,只随意道:“我也记不大清了,只知道去郭家炕柜下面就能找到。”

娘就笑道:“一定是你爷爷见你吃了亏,就显了神通,把秘密告诉你。”

宁梁也点头,“你爷爷是有本事的人,他活着的时候,三家村以我们宁家为首,郭家、余家的老爷子们都听你爷爷的!”

宁婉早曾听过自己爷爷的本事,他种地每亩总会比别人家比产出几十斤的粮食,就是产量特别低的黄豆,他也有法子收得比别人家多,至于种树种菜种瓜,都是好手,又最会编柳条筐,他编的筐子可以打水,竟然与木桶一样严密,但却要比木桶轻多了。

自家的地在村子里最多,就是爷爷留下来的,屋子最宽敞也是爷爷加盖的,屋后一株桃树一株杏树,每年结出的果子特别的甜,也是爷爷亲手种的…

只是可惜爷爷去得早,四十几岁正当壮年时就一病没了,当时爹还只十四岁,爷爷的许多本事都没有学会。

宁婉听村里人评价爷爷,都说他是再精明能干不过的庄稼人,只可惜天不假年,后嗣又不兴旺。又有刻薄的人不免悄悄议论,正是爷爷太精明了,所以才夺了后代的福气,最后宁家长房才绝嗣的。

当然后一种说话要在几年之后才出现的,宁婉自然不信,如果没有郭小燕偷了自己的羊骨头子儿,自己受伤生病用了许多钱…以后的事情怎么会如此呢?

宁婉一直想了下去,呆呆地坐在炕上不动,宁家另外三人慢慢止住了话。于氏看看小女儿,就向二女儿使个眼色笑道:“清儿,你和婉儿玩羊骨头子儿吧。”

三家村的冬天十分寒冷,到处一片萧索,因此这个时候女孩们最喜欢在家里玩羊骨头子儿。宁清和宁婉听了娘的话,便将各自的羊骨头子儿都拿了出来玩了起来。

先是要猜石头剪刀布决定谁先玩的,宁婉握着几个羊骨头子儿和娘给她做的小口袋,心不在焉,没两次就输给了宁清,于是宁清先玩儿。

羊骨头子儿可贵的地方就是个个长得方正,又十分整齐,一副四个羊骨头子儿差不多就是一样的。上面像人的肚脐眼儿的叫“坑儿”,背面像人的肚皮叫“肚儿”,侧面像人的耳朵叫“轮儿”,还有一侧平平的就叫“真儿”。

宁清用一只手将四个羊骨头子儿扔到了炕上,然后一次次地抛起自己的小布口袋,在口袋落下前将四个羊骨头子儿翻成一样的,然后全部都抓到手中,再接住布口袋。按羊骨头子儿的四个面依次做上一回,就算成了。

这时轮到了宁婉,也是一样,两个人数着成功时所用抛口袋的次数,能用量少次数成功的人就赢了。

宁婉平日里最喜欢玩羊骨头子儿的,且她手也巧,差不多是三家村同龄人中玩得最好的,就是比她大几岁的宁清也不是她的对手,现在她看着这些东西,竟觉得十分生疏,心里又一直东想西想,一连几次失误。

宁清赢了,就开心地笑个不停。过了半晌,宁婉才慢慢找回了感觉,将装了高梁米的口袋抛得高高的,一次就将四个羊骨头子都翻成了一样的坑儿,然后再换另外三面,也都是一次成功,最后都抓到手中一翻,正让小布口袋落在羊骨头子儿上面。

宁清再比不了宁婉,只得认输,可她立即就不高兴起来,将自己的羊骨头子儿收了,“没意思,不玩了,不玩了!”

于氏本想让二女儿多陪陪小女儿,婉儿自病了一场就不大说话,时常呆坐着,若是多玩一玩喜欢的羊骨头子儿,也许就好了。可是二女儿就是不肯让着妹妹。因此她便道:“这时候还能干什么,外面那么冷,你们再玩一会儿吧。”又一个劲儿地给二女儿使眼色。

宁清只得重新将羊骨头子儿放在炕上,颇有些无奈地说:“我就再陪你玩一会儿吧。”

其实宁婉早不想玩了,虽然过去她每次玩羊骨头子儿都兴致勃勃,现在却早没了心思,却将东西都收了,“我到外面走走。”

于氏只好嘱咐她,“别走远了,早些回来。”

三家村地处山间,一向少有外人来,各家又都是亲戚,小村里宁静而安全,小孩子们出门家里大人都不管,今日是因为宁婉的病刚好了,于氏才多说了两句。

宁婉点头答应了,下炕穿了鞋子出门,随意地向村外走去,不知不觉就到了通向村外的路口。站在一株大树下回身向村里看。

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背靠着大山,掩映在树木之间,正值冬日,枝叶凋零,因此几十户人家便清晰可见,村边是成片的田地,现在正盖着厚厚的一层雪,今年冬天的雪真不少,春天应该不会旱了吧?

宁婉正想着,突然被一声嘶鸣惊得转过身,一匹高大的黑马有如疾风般地跑过来,马上的人拼命拉着马缰,可是那马早已经失控,像一只疯狂的凶兽一般,扬头奋蹄,不管不顾地向前冲。

然后她就见到那马在不远处的冰面上滑了一下,将马上的人“啪”地一下甩了下去。

就在那个长长的梦里,宁婉也曾遇到过这一幕,与眼前一模一样。只是这一个小小的插曲,与她将来的生活再没有什么关系,她早差不多忘记了,直到眼下真正发生了才回想起来。

宁婉怔了一怔,却也如梦中一般,急忙跑过去看那人。不管怎么样,有人受了伤,自己一定要帮忙的。

就在她跑过去的时候,摔倒了的少年已经坐了起来,而那马也不似先前那般狂野,因被少年紧紧地挽住马缰而停了下来,“咴咴”叫了两声,终于老老实实地立在一旁。

宁婉的目光正落在那少年的右脚上,因为脚和腿之间已经扭曲成非常奇特的形状,与梦中所见的情况一样,他骨折了。

那时宁婉急得哭了,她本就因为与郭小燕的争执害得家里用光了所有的家底儿而十分伤心,出来散心却又遇到了这样的事。很显然那少年是看到了自己,只怕马踏过来而急着拉马,然后才摔倒在冰面上的。

眼下的宁婉并非真正十三岁的小丫头了,她早知道哭是没有用的,冷静地查看那伤,想着怎么将骨折的地方暂时固定住,然后送他去医馆——只有这样才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因看那少年要动,她赶紧按住,“不能动,你等等我。”她要去找足够粗的树枝和布条,至于怎么固定折了的骨头,她早学会了。

那少年并不把眼前小女孩的话放在心上,“不必了,我急着赶回去。”说着还是站起来,可是哪里能站得住?人立即又摔了回去。

宁婉沉下脸,“你想将来成为瘸子吗?不许动!”话一出口,她心里一动,“瘸子?瘸子将军?”抬头去看那少年,年龄比自己略大一些,瘦削的方脸,肌肤是是经常在外面活动晒成的麦色,浓黑的眉毛,略上挑的凤眼,大约因为疼痛,嘴唇抿成一个坚定的弧度,却再不肯表现出一丝软弱。

不错,应该是他,与十几年后瘸子将军十分相似,只是略显得稚嫩些,再看看他受伤的脚,也正是他后来瘸了的那只脚——原来他的脚是这样伤的!

从窥到了真相起,宁婉的眼前便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事,原来她都错过了!可眼下她又无暇细想,因为未来威名赫赫地瘸子将军就在她面前,一时间她竟十分地局促。

她的梦最后结束时,正是与瘸子将军在城墙上说话,然后她就醒了过来。

第8章 骨伤

宁婉看着年少的瘸子将军并不听自己的话,还想站起来,立即平静下纷乱的心思,眼下要她做的事情太多了,没有空想别的,便再次严厉地向少年喝道:“不许动!否则你会后悔的!”

她的声音还十分地沙哑,但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度,镇住了少年。

看着少年果真不动了,宁婉急忙跑去找到了一段木头,在他受伤的地方比了比,准备将木头绑在伤处,瘸子将军,不,现在他还只一个少年,卢家的二少爷,如果能先将骨折之处固定住,再找良医治疗,一定不会成为瘸子的。

木板大小正好,现在还缺布条。宁婉便问:“你有匕首吗?”

其实她知道卢二少爷有,因为在梦中自己见了如此局面吓得哭了,宁二少爷便说了声“不关你的事。”起身要再上马,可是他已经站不起来了,而自己过去扶起了他,帮着他上了马,他就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送给自己,然后打马走了。

卢二少爷瞧瞧她,十分不解,但还是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来。当年这把匕首到了宁婉手中没多久便没了,只记得是牛皮鞘,现在接过来一看并不错,什么纹饰都没有的牛皮鞘,寻常的木柄,但是她拨下鞘便露出十分锋利的刃。这不是一把好看的匕首,但却是好用的匕首,将来会尝却无数夷的血。

宁婉持着匕首说了声“别动。”便从卢二少爷外袍上割下几条布来。

卢二少爷先被惊了一下,下意识想挡,却又明白了她的意图,便由着她了。

宁婉放下匕首,用木板和布条将骨折处细细地固定好,按说应该将卢二少爷让到自家先住下,让爹去告诉卢家的人来接,但是她却没有如此建议。

卢二少爷说过有事要急着回去是真的;再就是宁婉既然知道他是卢指挥佥事的儿子,便知他一定有难言之隐,毕竟卢家的事情太复杂了,她还是当不知道吧。

宁婉把一切都弄好了,确定骨折之处再不会因为移动而加重,至使卢二爷终身留下终身的残疾,这才扶卢二少爷起身,将自己当成拐杖送他上了马,又再三嘱咐,“你的伤很重,回去后一定要去虎台县专治骨伤的孙老大夫那里治,只有他能把你的骨伤彻底治好!”

卢二少爷点了点头,“谢谢!”将宁婉递回来的匕首重新给了她,“你留着吧。”

宁婉摇头,她就是留下也保不住,而且这把匕首明显是卢二少爷身上最好的东西。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乡村小丫头了,而是有许多见识的人。

眼下的少年虽然是安平卫四品指挥佥事家的二少爷,身上穿的也是绫罗绸缎,但其实却没有佩着玉石项圈等等贵重物件,身边亦没有成群的下人小厮,远远不如他的大哥和三弟官宦子弟的做派。

当然,还有他骑的这匹大黑马,也不是他的,而是他父亲安平卫卢指挥佥事的。

人们都说,卢二少爷小时候特别调皮,偷骑卢指挥佥事的马不小心摔了下来,从此就瘸了一条腿。又有人说,当初正是卢指挥佥事告诉卢二少爷,只有能骑他的马才能从军,所以卢二少爷才不管不顾地骑上马,然后摔了。

哪一种说法是真的,卢氏父子都没有澄清过,因此宁婉也不知道,眼下她以自己粗浅的骨伤经验看,卢二少爷之所以成了残疾,不是因为他摔得重,而是因为没有得到及时和良好的治疗。

卢指挥佥事从来都说对几个儿子一视同仁,其实只从这事上便能看出他的话有多不可信,他一个武官不可能不知道骨折的治疗有多重要,但却大意地让二儿子的腿残废了。

卢二少爷是个倔强的性子,既然要将匕首送给宁婉哪里还会收回来,因此他在马上弯下腰,将匕首塞进宁婉的手中,“给你!”

宁婉不接,她知道瘸子将军硬梆梆的脾气,就笑道:“我是女孩,要匕首没有用的。而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勇敢的大将军,就用这匕首保护我们安平卫的百姓吧!”

卢二少爷,将来的瘸子将军,虽然他身有残疾,但还是成了安平卫最勇猛的军官,在夷人大举进攻昌平卫时,他甚至顾不上他的妻妾,带兵援驰虎台县,而宁婉当时正在县城中,亲眼见到他的到来使满城绝望的人重新恢复了信念。

“那好,”还没有长大成人的将军对这样的话很是满意,点了点头,“以后我再来谢你。”

“不必了,只要你成为勇敢的将军保护百姓就是谢我了。”

他会成为一个大英雄,高高在上,自己能够帮他一次是难得的荣幸,毕竟他将来会庇护更多的人,包括自己。

而且宁婉知道卢二少爷再没有来过三家村,他很快就去了离夷人更近的多伦百户所,在那里的台站中慢慢成长起来,不到几年间从寻常的兵士到小旗、总旗、以至六品的百户,每一步军阶的提高都是用夷人的首级换来的,同时他也得了瘸子将军的浑号。

瘸子将军的称呼并不大好听,可是虎台县的人们并没有恶意,叫起来又是极亲切的,而卢二少爷也并不在意,宁婉曾亲眼看着有人这样叫他,他也如一般的称呼一样答应。听说在夷人那边,每提到瘸子将军,便把这个名字当成恶鬼一般,很多人甚至不敢直接叫出来,只怕瘸子将军杀到了他们面前,将他们的首级如同玩物般地拿走。

宁婉看着卢二少爷骑着大黑马嗒嗒地走了,轻轻地摇了摇头,想将自己梦中最后的情景忘记,待醒未醒的记忆模糊而又混乱,他似乎向在自己说着什么,而自己本能地感到一种危险,只想躲开。

现在自己将他的伤裹好,送他离开三家村后,再不会与他有什么交集了。

回家的路上,不出意料地遇到了郭秋柱和郭小燕,当年就是他们在这里抢走了卢二少爷给的匕首。

那时为了怕让爹娘更难过,宁婉便没有将匕首的事情说出去,而当时的她果真也没有将那把匕首当成什么好东西,以为不过是少年的小玩意儿呢。

宁婉刚刚就已经想通了,郭小燕应该是用那把匕首攀上卢家的吧,然后才做了卢二少爷的妾!她还真有本事,只靠一把匕首,找到了主人,然后又成功地赖了上去。

想来她是冒充了自己的吧,毕竟她们年纪相仿,现在都又瘦又小,隔上一两年卢二少爷也未必能认得出。但是想到她的后来,宁婉便轻蔑地笑了。

“你笑什么!”郭小燕看着宁婉的笑容无端地不舒服起来,想到因为宁婉被爷爷打了一顿,又因为那八贯钱时常被骂,更加恨宁婉,只是她如今想问宁婉事情,却不好骂她,便急忙问道:“刚刚那个骑马的人是谁?他来做什么的?”

当年她也这样问的,只是自己果真不知道。现在自己知道了,可是宁婉理也不理郭家兄妹,只想从他们身边绕过去。

郭小燕尖利的两只眼睛已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宁婉几回,她远远地看到宁婉与一个骑在马上的人说话,赶过来时那人已经走了。对于马上的人递给宁婉一样东西,宁婉又拒绝了这一幕更没有放过,是以不可能再来抢东西,便跟在宁婉身边继续追问:“他是来寻亲访友的?寻的是谁?刚刚他要送你什么东西?”

郭秋柱也凑上前问:“他对你说了什么?”

宁婉看郭秋住的目光更是不屑,他是郭家儿孙中长得最矮最丑的一个,看着十分猥琐,还特别懒惰,相了多少次亲可就没有一个姑娘看中他,所以宁家三老爷子便算计着让他娶痴傻的宁雪。

可是郭老爷子虽然答应下来,又为他们办了亲事,但是郭秋柱哪里能看上宁雪?平日里不是打就是骂的,待郭小燕攀上了卢二少爷之后,他便跟着郭小燕住到了虎台县,再不回三家村,宁雪也因无人照管在春汛时被大水冲走了,再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郭秋住听到消息反而十分地高兴,宁雪的命对他来讲一文不值,他正好再娶一房。

宁婉想到这里,加快了脚步,可是迎面就遇到了郭老太太,她是出来来找郭秋柱和郭小燕的,在梦中,宁婉曾向她哭诉匕首被郭小燕抢走的事,但是郭老太太见村口并没有别人,不但不让郭小燕把匕首还给自己,还大骂了自己一通。

现在郭老太太果然四处一望没有别人,便扯着嗓子骂了起来,“小丫头片子,真独!几个破羊骨头子儿,就害了我们家小燕,又诈了我们家的钱,小心不得好死…”

宁婉当时哭着跑回了家,却又在进家门前悄悄擦了泪,只怕爹和娘听了生气,但是现在她一扭身向郭家跑去,一路上见了村里的人,便哭着道:“郭奶奶在村口骂我,还咒我死呢!”

一路哭诉着进了郭家,一推屋门向里面哭道:“郭奶奶咒我死呢!”

东屋里端坐着的郭老爷子一皱眉,就听老伴儿骂骂咧咧地走进了门,不用想也知道半村子的人都听到了她的骂声,现在也会有不少人正在自家门前看热闹。

第9章 杀鸡

郭老爷子当机立断,一声喝道:“老婆子!不许骂人!”

郭老太太在家里时没少骂宁婉,就是这个小丫头片子害得孙女儿被打,家里好不容易攒的几贯钱没了,她怎么能不恨。甚至她在家里骂得更难听,平日里老头子听了只当听不到,但是现在却被宁婉告到了家里。

经历了上次的事,郭老太太也不是傻的,赶紧陪笑道:“我在骂冬柱和小燕,不是宁婉。”

宁婉到郭家将门打开却没有关,就是想让里里外外的人都听到,现在就大声说:“我被郭奶奶咒了,将来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变成鬼也来找郭奶奶!”

三家村的人没有不信鬼神的,宁婉受宁家老太爷托梦的事情刚刚发生,郭老太太再泼辣如今也未免有些心惊,再看老伴儿沉着脸,一时竟不敢再混不讲理,便闭上了嘴。

郭老爷子看着宁婉,才十几岁的小丫头竟能将本已经定下来的事情一举推翻,又一步步地逼着自己认错、赔钱,当日不觉得怎么样,过后越想越觉得这一切都是宁老太爷在背后的指点,心里便也是虚的。

现在老伴儿又将把柄递了出去,如此一来,宁婉再有什么事,郭家都脱不了责任,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看着呢,他再不能不主持公道。因此郭老爷子下了炕,和蔼地向宁婉笑道:“你郭奶奶不会咒你的,你放心吧。”

宁婉便又指了郭秋柱和郭晓燕,依旧十分地委屈,“他们?”

“他们也不敢再骂你,”郭老爷子一并答应了,“要是谁敢再欺负你,你只管来找我。”又叫罗双儿,“你把婉儿送回家,向你宁二叔二婶说清楚,我这就教训小燕。”

宁婉听了这话,才收了泪,由着罗双拉着手出了郭家。才到院门前,就听屋子里面郭小燕的哭声又响了起来。郭老爷子就是装模作样,也要好好地教导教导他们。

郭家门外的人们便都纷纷散去了,又都觉得郭老爷子毕竟是公道正直的。其实却没有想到郭老太太和郭小燕的不讲理正因为郭老爷子的纵容才养成。

宁婉正因为梦到过后来的事,才明白郭老爷子其实是最贪心的,先前他借着事态不明替郭小燕赖账,后来又为了与三老爷子分自家的家产而不让郭冬柱入赘,就说明他的本性从来没变。只不过他看起来要比郭老太太和郭大娘明事理,在大家面前一向是好人。

其实郭老爷子这样的人,比郭老太太要可怕得多,毕竟郭老太太的恶大家都知道,她从里到外都是坏的,而郭老爷子却披着一张好人的面皮,心里却黑透了,寻常人发现不了他的坏心。

不得不说,郭老爷子这一招用得好,眼下三家村的人对郭老太太和郭小燕十分不屑,但却不影响对他的敬重。这种敬重,并不只是名声,还能带来许多好处。就在宁婉的梦中,郭老爷子做出悔婚的事,还能把悔婚的责任赖到了爹的身上,而大家居然都信他。

眼下宁婉虽然什么都知道,但是却不可能将郭老爷子的本来面目揭出来,毕竟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总要经过许多时间,许多事情才能真正显现出来。

眼下自己就是要利用郭老爷子所谓的公正,来对付郭小燕,免得她处处为难自己。

一路上罗双儿自然好言安慰,宁送婉回了家,这时爹娘已经听人说了她再次被郭小燕欺负的事了,当然郭老爷子的公正也传到了他们的耳中,又有罗双儿将郭老爷子的话说了,因此倒笑着说:“你家去告诉你爷,婉儿没事。”又给罗双倒水让她坐。

罗双儿摆手不坐,“叔、婶,那我先回家去告诉你爷。”说着就走了。

待罗双儿走了,于氏这时才问:“小燕又推你了?”

其实这一次郭小燕并没有怎么样宁婉,不过在梦中她曾抢过卢二少爷的匕首,所以宁婉告她的黑状也不算过份吧。因此宁婉很大度地说:“没什么,就算了吧。”

到宁家的村民们便都觉得宁婉还真是不计较的孩子,因此都笑道:“论理郭小燕也应该好好教导教导了,毕竟已经十几岁了,又不是孩子,怎么能随便拿别人家的东西呢?”

又有人想了起来,“她也不是第一次了,罗双儿的棉袄不是她在穿着吗?”

“可不是,那日我问罗双儿,她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两只眼睛都红了。”

宁婉一向同情罗双儿,因此便装作无意地问:“罗双儿的爹娘要是知道她的棉袄给小姑子了,会不会心疼?”

“那自然心疼的。”

“说不定还会生气呢。”

宁婉微微一笑,这些话一定会传到郭老爷子耳中的。

大家议论了几句郭小燕,便转来问宁婉,“刚刚听说村口来了一个人?是谁呢?”

在三家村这样的小地方,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只这么一会儿,大家就都知道了。

在闲暇的冬日,三家村的日子很单调,如今有了一件新鲜的事,大家的好奇心再也挡不住的,宁婉不能不答,“有一个骑马的人在村口摔倒了,我扶了他起来,又送他上马走了。”还在梦中,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时,就是如此做的,因此她也只如此说。

“那人长得什么样?穿着什么衣服?”

当时的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否则也不会到了现在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瘸子将军。于是宁婉便答道:“只记得他骑着一匹黑马。”

便有人一个劲儿地追问:“他要去哪里?找谁?怎么到了三家村?”

宁婉一笑,“我没有问。”

见宁婉也不大清楚,大家还是有些失望的,便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起来,“我们三家村的人再没有骑马来的亲戚朋友,也许是迷路了。”

突然有人想到,“会不会是去胡家村的?”

提到了胡家村,大家便都没了兴致,又说了些闲话散了。

原来胡家村与三家村同在山里,之间隔一道小河为界,可是天旱时抢水,涝时排水,两村结了仇,平日里再不往来,也不互通消息。三家村的人就是再好奇也不可能去胡家村打听,所以对那个骑马的人的关注也就到此为止了。

倒是宁婉又想起了一件事,待人走光了便向爹娘道:“我们杀一只鸡吃吧。”

二十只自郭家拿来的鸡蛋已经吃光了,想来女儿还是馋。再想到先前八贯多钱全部收了回来,宁梁和于氏竟觉得是平白得来的,早喜之不胜,因此也格外大方,相视一眼便异口同声地道:“那就杀一只吧!”

但是杀鸡可是大事,于氏斟酌了一下,“那只芦花鸡不大下蛋了,就杀它吧。”

宁清听到杀鸡,也格外高兴,赶紧说:“这一次我们可要用婉儿的法子,偷偷多留些鸡肉自家吃。”

对于两个女儿的小私心,宁梁和于氏虽然没赞同,但是也明显动了心。此次宁婉受伤,三叔三婶的举动也着实伤了他们,而且又经过宁婉带着一家人悄悄吃鸡蛋,他们才知道原来自己家的日子还可以这样过——整整二十个鸡蛋,一家人吃了五天,一个也没给外人。

自宁婉强硬地把钱和鸡蛋要回来,又在家里开小灶,三房最终也没有怎么样。

第二天一大早,宁梁打开鸡窝时便将芦花鸡抓来杀了,宁清快手快脚地褪了鸡毛,这时于氏便要下炕,宁婉就拦住,“娘,你歇着,我来。”

这两日家里人知道于氏有了身孕,便都不让她多做事,但是她哪里歇得住?现在更是坚持,“你们做不好,岂不白费了一只好鸡?”

在三家村,炖鸡可是一件大事,于氏根本不放心交给女儿,只怕宁婉将珍贵的鸡肉做坏了,自己到了厨房,在铁锅里添了油,将切好的鸡块放在里面炒了炒,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添水,再放了一把昨晚就泡起来的干蘑菇,将厚重的木锅盖严严地盖上,灶下只放一块耐烧的树根,小火慢慢地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