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胡敦儒的提醒让宁婉啼笑皆非。她虽然与小柳坐在一张桌上,但是这桌子并非寻常家里用的桌子,而是一张长条的大案,两边摆了许多的凳子,来喝羊汤的人不分男女两幼就都在这大案子两旁坐着,根本不是平日的同席!就在小柳来前,也有旁在大案的另一边喝羊汤,而且小柳来后坐的地方离她并不近!

胡敦儒看出了宁婉眼中的不赞同,赶紧就又说:“镇上的人多不读书不知礼,我们不要与他们一样,无论何种情况都谨慎守礼。书中曾云‘慎其家居之所为。’也就是说在独处无人注意时,自己的行为也要谨慎不苟,更何况此时乃在街头众目之下乎?”

原来胡敦儒知道他们在街头众目之下了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说自己,他想过自己是什么感觉吗?若是寻常的小姑娘,早被他训得哭了。

当然若是别人,宁婉早几句话驳了回去,但眼下毕竟是自己敬重的胡敦儒,宁婉就解释道:“这里只有两张案子,如果我不在这里坐着,就没有地方坐了?”另一张案子上也有两三个男子。

胡敦儒反问:“坐着重要还是守礼重要?”

这个问题虽然比不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但是其实也是一个道理。宁婉是守礼的,但是她从不觉得饿死事小。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真正到了快饿死的地步,否则他决不会这样说的。

宁婉曾经经历过,当爹的病没有钱看,父女二人生活穷困到了极点时,她并没有选择饿死,而是想出了别的法子。眼下她一大早从三家村出来,走山路,在镇子里看房子,又与林家讲价钱,早累得不成了,如果不在这里坐,又到哪里站着好呢?她可不能为了固守那些虚礼而为难自己。

就像自己当年的选择,肯定不是正路,但也不是邪路,人在任何时候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此时宁婉心里又升起了一种庆幸!

幸亏,幸亏自己没有与胡敦儒定亲,他实在是太迂腐刻板了!而且他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对自己,对自家人比旁人要严格。自己正是因为与他家成了干亲,他才会来管,那么将来他的妻子会被怎么严格要求呢?

所以宁婉在胡敦儒严肃认真的目光之下,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口应付道:“好,我以后注意些。”却依旧还在原处坐着,动也没有动一下。

胡敦儒还要再说,一起吃饭的几个人从羊汤铺子里面走了出来,他见了许老先生、里长、宁梁等人便赶紧上前去行礼,宁婉也站了起来。

许老先生见到心爱的学生,就笑问:“不是放假让你们回家吗?你怎么在这里?”

胡敦儒恭敬地行礼说:“学生收拾了书和行李正要回家,路上遇到了我娘的干女儿,就停下来说话。”又指了指宁婉。

宁梁也笑着说:“这是我家的幺女。”

许老先生其实并不记得宁婉,因此只随意点了点头,却笑问:“你们两村化干戈为玉帛,你们两家又结了干亲?”

宁梁就点头,“正是。”

许老先生哪里能知道两家结为干亲还是缘于他为学生说亲的事,只当他们为了解开仇怨呢,因此点头赞道:“大善!”

宁梁倒还不怎么样,偏胡敦儒刚被小柳损了几句,心里有病,此时听了这声赞将脸都涨得通红,偏他又没法与先生说明——当初他就想不管不顾地将古家的亲退了,以免留下一生洗不掉的污点,但那时要顾及的便很多,到了眼下早已经更不能再说了,只能忍在心里。

宁婉见许老先生心情正好,就笑嘻嘻地上前说:“老先生,我们家过了年要开铺子,能不能请老先生给我们写一个匾?”

许老先生刚吃了酒,又见自己调节好的两个百年世仇的村子中已经有结干亲的,且他对家里有了损失却还一声不吭的宁梁颇有几分好感,便抚须答应了,“好!等过了十五你们来我家拿!”

宁梁和宁婉便更加喜悦,许老先生不但答应给他们写匾,就是连起名字也应下了,这可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呀!

宁家与林家早约定了交房子的时间,因此大家又说了几句道别的话,便各自散了。宁梁带着女儿,又有胡敦儒三人同路。

胡敦儒带的东西早被宁梁接过来放在驴背上,然后让女儿也坐了上去,便牵着驴与胡敦儒走在前面,两人一路说话。到了路口分别前,胡敦儒就又嘱咐宁婉,“婉妹,刚刚我说的话都是正经礼数,你以后还是小心些的好。”

宁婉坐在后面的驴背上,一直盘算着怎么将铺子重新收拾一番,怎么才能更好地开始自家的生意,现在被胡敦儒如此一说,忍不住笑了,原来他还没有忘记呢,这个人未免有些太迂腐了吧!因此向他摆摆手道:“替我给干娘带好!”

转过山路,宁婉早将胡敦儒的话忘了,她想的是宁家铺子终于实实在在的出现了,不再是过去宁家心里的铺子,她一定要将这铺子一步步地开得更大。

第106章 新家

林家二老决定收铺子的心并不是才有的,他们早将一应许多后续的事情都办理妥当,眼下归心似箭,早约定三日内搬走,那时宁家便来收房子。

宁家父女回了家也顾不上歇着,而是商量起铺子的事,于氏听这父女去了一次马驿镇便将铺子买好了,十分地好奇,免不了问东问西的。

宁清还一直住在娘家,此时便也进了屋子,“爹去了马驿镇?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宁梁就说:“我们看铺子去了,正好你们房子的租客也找了过来,让我向你说情将租金宽限几日,我没答应,只说女儿女婿的事我做不了主。”

宁清的房子租了出去,却在娘家守口如瓶,宁家人自是不知道的,但不想今天宁梁和宁婉去马驿镇里看房子,却正巧遇到了刘家的人,便将租客引来请宁梁传话,他们方才明白为什么宁清很少回马驿镇,就是回了每次也都会当日回来。

宁清听了脸也有些红,房子租出去这样的大事本不应该瞒着爹娘的,可是她为了把自己的情况说得更可怜些,便将租金的一事完全不提。如今爹听了消息,自然是不高兴。

可是,宁清很快就给自己找了借口,“我也是没法子,分家之后我们没有一个挣钱的营生,在马驿镇里也住不下去,正好有人要租,就租了出去,也能略略添补一下家里的用度。”

其实自从宁清搬到了娘家,他们哪里还有什么用度?从大人到孩子,吃穿都是宁家的,工钱几乎一文不差地攒了下来,当然还要加上房租,并不是小数目。这大半年宁清一点点地将铜钱换成了银子,再将碎银子倾成银锭,加上她当年的陪嫁和自刘家分家所得,打了一个二十五两的细丝银锭,密密地收了起来,除了他们夫妻再没有人知道的。

宁梁初听宁清将租房的事瞒住自家人,总是不高兴,才拿话说她一句,就听女儿又说起生活的艰难,心便软了,“房租的事,你和女婿回去商量吧。”他本意倒不是赶人,但宁清听在心里,就觉得自己的事情滑瞒了爹,现在爹自然不喜她多管家里的事,只好退了下去。

其实宁清根本用不着遗憾,宁家人并没商量怎么做生意,那些听宁婉的就好,宁梁和于氏是不大多管的,他们正琢磨着第一次过去时要备多少柴和几盏油灯。原来三家村这边的习俗,搬到新家第一件事就要将灶火点燃了,意味着将来的日子红红火火;还有就是要在新家内连续点亮三天灯烛暖屋。

于氏只怕这样的两件大事做不好,对将来家里的生意不利,因此与宁梁认真数着新房的几间屋子,又叮嘱他,“虽然没有那么多盏油灯,但是拿碗盛了油泡上灯蕊也是一样用的,到时候你一定记得每间屋都点上一盏灯!再把灶火烧得旺旺的。”

宁梁答应着,“我们初六过去,到了十四回家接你和石头,十五中午时请灶神,在新家正式开火,十六那天请亲戚朋友到家里吃饭。”

这些也都是按规矩办的,初五之前是什么都不能做的,过了初五,也就是破五了,才能做事,正好张罗搬家,到新家请神待客,然后才能看黄历选吉日开门做生意。

商量好了,一家人就先放下铺子的事过年。这是宁家第二个好年景了,家里吃穿用样样都不缺,每人都欢声笑语的。就是一向喜欢不平的宁清也挑不出什么不足之处,一直笑嘻嘻的。这个年她与丈夫只在大年三十去了刘家,初一便又回三家村娘家。

到了初六,宁婉和爹拉了三头驴子,带了许多行李物品去了马驿镇。

宁家的这处新房子正在马驿镇南北主街最中心的位置,街面上是三开间的门面,大门开在正中,除了四根大红柱子之外全部打通,对着门是排成一字形的柜台,柜台里面又有一排排的货架子,货架间一扇小门通向院内。

小院的正屋是朝东的,也是三间,两侧各有两间厢房,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旁边搭着葡萄架子,颇有几分意趣。

穿过正屋,后面又有一个大院子,靠着正房后面的几间倒座儿是仓库,又有院墙围起来的一大片空地,先前林家便在这里放一些货物。当时看铺子时宁家也看中了这里,不只能放货,又能晒菜,也有空地搭棚子养毛驴。

宁氏父女从洒扫开始,一间一间地拾缀,抹灰扫尘,粘窗纸、糊墙、摆放东西,一连忙了几天,家里铺子里都有了模样。当然于氏嘱咐他们做的烧灶、点灯自然也一丝不苟地完成了。

到了正月十二,父女二人提前收拾好新家,又回三家村搬了几次东西,到了正月十五的时候,娘带着石头也搬了过来,宁清一家自然也都跟着到了马驿镇再次住进了娘家。她的房子依旧没有收回,如此便能多得一份房租。

女儿女婿在娘家帮忙做事,住在家里也没什么,宁梁和于氏自然是答应的,但是在分屋子的时候,将朝南的厢房分给了宁婉,却让二女儿和二女婿住在朝北的厢房里。不同于东西厢房相差不多,南北屋子无论是光钱明亮,还是暖和舒适等各方面都差得很多,但这一次宁清却没有与宁婉争抢,她知道挣不过的。

就是宁婉屋子里新买的家具也要比自己屋里的多,宁清也只在屋子里悄悄嘀咕了几声而已。搬到新家后,宁清越发觉得没有底气了,毕竟这已经不是家里的老宅了,而是宁婉挣了钱买的新房子。

其实布置房子的时候,宁婉犹豫过将朝南的厢房让给宁清,毕竟她一家三口住着,金山又小,但是见爹想也没想地就安置好了,就没有多话。若是别人,让也就让了,总会明白她的情,可是宁清恐怕只当是应该的,而她只要占了上风,还会生出更多的事端来,还不如现在就不让呢!

眼下宁婉只当没有看到宁清失落的神色,换了过年做的新衣裳跟着爹去了许老先生家。当时买铺子的时候,许老先生答应了给铺子取名写匾的,正是让他们今日去取的。

到了许家的大门前,宁婉叩了门环,这一次是许家的老仆出来开门,问了名姓就笑道:“老先生一早就写好了,只等你们来取呢。”说着府他们让到许家。

宁婉虽然来过许家很多次,可是她第一次踏入许家的院门,穿过天井,从正旁的小道绕到后院,老仆将他们带到许老先生的书房,这里也是许老先生教授学生的地方,其实还另有一道小门开在后院,为的是平日学生们出入方便。

宁婉其实不算是没见过世面了,但是初到许老先生的书房,还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也许是因为满屋子堆得满满的书?也许是书房里端肃的气氛?还是因为她不再像过去一样到许家送浆洗过的衣裳,或者卖野菜?

许老先生正拿着一本书在看,见他们进来就笑着点头,“坐吧,来取匾?”

宁梁和宁婉上前行了礼拜了年方才坐下,“有劳许老先生了。”

许老先生就指着案上的一张大纸问:“你们看可好?”

隶书十分适合写匾,无形间就有一种典雅、端庄、华美的气概,令人无端地信服,“德聚丰”三个斗大的黑字立即就印在宁婉的心里了,“真是好名字!”

许老先生抚着胡子笑了,“小女娃还认字,好呀!”

宁婉忘记隐藏了,就笑着说:“记帐时识了几个字。”

宁梁就很得意地说:“婉儿常跟我去县城,每见了铺子上面的匾就一个个地问人家念什么,现在果然会看匾了。”

许老先生点了点头,“如此好学,若是男孩就送到我学堂里。”

宁梁是极质朴的人,因此倒从没想过如果婉儿是男孩就好了,因此就说:“虽然是女孩,可也一样能干,家里的事都是她担着呢。”

许老先生其实是见宁婉肯学,可惜她不是男孩不能读书考学,见宁梁并没有明白,就一笑道:“如此亦好。”

宁婉懂了,其实在她先前的梦里她也多次可惜自己不是男孩,才使得家里受了欺负,但是后来她靠着自己将日子越过越好,也就不后悔了,因此就说:“老先生,我有一个弟弟,现在还小,等他长大了我就送他过来跟老先生读书明理。”

“你这孩子果然是聪明的,”许老先生再赞,“读书是要明理的,其次才是进学。世人多把读书当成做官的捷径,还不如你一个小姑娘懂得呢!”

因此便越发高兴,指了案上的字讲给他们,“所以我给你们铺子写匾,就想着万事以德为先,第一次字就‘德’,也是提醒你们将来做生意也不要忘记本心;第二个‘聚’字,是源于太史公的‘富无经业,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辐凑就是‘聚’;至于这个‘丰’字,最是好意头,仍是丰茂之解。”

宁梁听了也懂了,“虎台县里生意最好的绸缎铺子就叫瑞泓丰,也是有一个丰字,生意才如此之好的,真是多谢许老先生了!”

许老先生就笑,“也不算错!”

一个饱读经书的老先生,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家汉子,中间又有宁婉笑语晏晏,倒在一处说得有趣。

半晌,宁梁父女便留下年礼起身告辞,“打扰老先生这么久,也该走了。”

许老先生也不甚留,“想必你们正忙着新铺子的事,就去吧。”

第107章 灯节

自许老先生的书房出来,重新穿过小门,在院子里遇到了许老夫人,宁婉赶紧上前福了一福,“给老夫人拜个晚年!”

正月已经过半,故而称拜晚年。许老夫人也笑应,“你们过年也好!”突然盯住宁婉细看,拉了她的手笑道:“原来是你这孩子!”

“正是我!”宁婉也笑嘻嘻,“老夫人眼力真好。”

“可不是,这孩子长了许多,差点让我认不出呢!”许老夫人就说:“我还记得那次你送我们那么多野菜,连钱都没拿,就那么悄悄放那儿了!”

“都是自己采的,也不算什么。”

“虽然是采的,可也不容易。”许老夫人说着,又看看宁婉,人长大了,脸也长开了,过去的黄瘦已经不见了,白嫩嫩的一张脸,黑亮亮的眼睛,红嘟嘟的小嘴,穿着粉红色的袄子,领口袖口绣着小花,翠绿色的裙子,早与先前不一样了,又恍惚听丈夫今天给一个新铺子写匾,就笑问:“你们家开新铺子了?”

“正是,”宁婉笑道:“就在街面上原先林家铺子那处,开一个专卖山货的铺子,老先生帮我们起了名字叫德聚丰,以后老夫人要用什么,只管过去。”

许老夫人便笑说:“好!好!”又向宁梁道:“有这样能干懂事的孩子,家里必然也是勤劳质朴的人家,日子自然会越过越好的!”

宁梁便赶紧作揖,“借老夫人吉言!”

宁老夫人就向宁婉笑道:“我倒是舍不得放你走,只是想来你们铺子也正忙,倒不好留你太久,等你空了一定来我家说话。”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红荷包,“这是压岁钱,给你的!”

宁婉不想老夫人又给钱,但是压岁钱是不能推的,因此只得笑着接了下来,“谢谢老夫人,改日我一定过来看老夫人。”

镇子里不同于三家村,节日的气氛十分浓郁,宁家新铺子两旁人家都在挂彩灯,爹见了就说:“今天是灯节,我们家里不是也买了两盏灯笼吗,赶紧挂出来。”

宁婉就笑了,“这些铺子前面挂的灯笼不只是为了好看,还是给大家猜迷玩的,不信爹你看那些灯上或是写了迷语,或者画了迷题,猜中了铺子会给奖,大家都图个好意头,我们家现在还没有开门,一时也备不齐全,明年的吧。”

爹方才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宁婉知道家里人都没见过,就说:“我们家去吃了饭,晚上时出门看看热闹,顺便也学一学。”

一时到家里,娘和宁清早做好了饭,“外面热闹得很,就等你们回来开饭呢,我们好出门逛逛。”这父女俩儿就笑,“我们想到一处了。”

冬日里白天短,这时候天便黑了下来,一家人出门向外一望,四处都灯火辉煌的,便都赞道:“果然比我们三家村要繁华得多。”

宁清抱着金山笑言,“毕竟是镇上,哪里是三家村能比的!”她在马驿镇过了一年多的日子,对这里早已经熟了,“大家只管跟着我逛,我们先去看灯,一会儿还能吃到不花钱的汤圆!”

石头如今已经两岁多了,长得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于氏给他穿着厚厚的小棉袄小棉裤,头带着虎头帽,穿着虎头鞋,听了吃汤圆就高兴起来,他最爱吃甜的,虽然早上已经吃过了甜汤圆,可是现在还是挥着小胖手跟着喊,“汤圆!汤圆!”

娘就拉住他,“你二姐逗你玩吧?哪里有不花钱的汤圆呢?卖汤圆的要赔多少!”

宁清就笑,“娘你哪里知道!马家杂货铺子每年过灯节时都要煮汤圆让大家吃,只要到他家门前就能领到,还有卖粮食的吴家也送不花钱的汤圆呢,他们两家一向在镇子上争谁家最有面子…哎,你们只管跟着我吧。”

宁婉是知道马家的,他们做的杂铺生意与林家相差不多,但却比林家生意好,这也是林家最后卖了铺子的原因之一。而吴家是做粮食生意的,按说他们两家生意本不搭界,但是他们两家当家人却有几分相似,那就是十分争强好胜,一直在争镇上的第一,倒是也很富裕的油坊古家、木器王家、酒庄樊家、瑞泓丰分店却十分低调,从不参与他们的争夺。

自家买了林家的铺子,做的是山货的生意,虽然免不了要与马家和吴家有少量的重叠,但最主要的生意却是镇上先前没有的,因此她也与古家他们一样,只打算悄悄做自己的生意,挣自己的钱就好。

不过呢,宁婉虽然知道这两家,但是先前的她其实也只是知道而已,对这两家并不了解,眼下正好跟着宁清看看他们的行事。

宁清见大家都肯听她的,便沉吟了一下,“我们先往哪边走呢?”然后又自答道:“还是先去北边的好,最后从镇北绕回来再到南边转一转正好回家。”

大家就跟着她向北,才出门没几步,就有挑着许多灯笼来卖的担子,小贩见了两个孩子,就从担子上拿了一只黄色的老虎灯递给石头中,又挑了只白兔子灯递给金山,向于氏她们笑道:“过灯节呢,给孩子买一只玩吧!”

石头和金山早被这样好玩的东西迷住了眼,不由得伸出小手接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灯。于氏就问:“这灯多少钱一个?”

“十个钱一盏,两盏便宜些,算十八!”

“这么贵!”娘就咋舌叹道,又问:“再便宜些吧!”

“不成的,不成的!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小贩挣就是过节的钱,宁婉知道再讲不下价就说:“我们要了。”拿出荷包要数钱,于氏哪里肯让,“娘带了钱呢!”说着数出十八个给了小贩。

那小贩接了钱笑嘻嘻地又劝,“小姑娘也来一盏吧,你拿这个荷花灯,比免子灯还好看!”

这小贩真会做生意,宁婉就笑,“我这么大了还提什么灯。”

偏于氏听了也动了心,“那好,再来一盏荷花灯吧。”又数了九个钱给那小贩。

小贩笑着接了,“大过节的,大家高兴最好!”说着担着担子要走,却被爹拦下了,“再来两盏这荷花的!”接过来给了娘和宁清一人一个,“你们也拿着,一人一个。”

娘接了灯倒有些手足无措,似乎连路都不会走了,一个劲儿地小声嘟囔,“买这个干啥,白花钱!不如只给清儿买一个就行了!”

宁婉笑着伏在娘耳边说:“爹其实是想给娘买,不好只落下二姐一个!”

娘就将宁婉推了下去,“小心把灯碰坏了!”却转眼间手脚都利落了,提了灯拉着石头走到前面。

宁婉就又靠着爹说:“我娘提着灯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呢。”

爹就笑了,“我就想你娘可能从来也没有人给她买过灯提着呢。”又向宁婉说:“其实这灯小贩可没少赚,不过是拿高粱桔杆做的,外面又糊了一层纸,再画些花样,一个钱都用不到!”

宁婉就笑,“爹,如今你知道了吧,镇上的钱就是比村里好挣。”又说:“明年要是我们铺子也要挂灯迷的,那时我们自己做灯笼,如果多了也可以拿出来卖。”

一路走着,除了看两旁的灯,更多的就是卖各种小东小西的贩子,许多式样的东西自不必说,又有各种小玩意儿,高粱桔杆做的风车儿、泥做的小人儿、木头雕的十二生肖,于氏出门时带的荷花原是鼓鼓的,在石头和金山渴望的目光和吚呀的叫声下很快地瘪了下去。

宁婉原本看不上这些小东西,可她一眼瞧见路边一个小小的摊子,梅寡妇守在那里便走了过去,挑了几个五彩丝线打成的蝙蝠络子,“多少钱?”

论起生活的艰难,宁婉觉得梅寡妇比先前的自己还不容易,好端端的女子,嫁过去没几个月,公公带着夫君和小叔子出门做生意时遇匪人横死,婆婆遇此变故疯了,家产荡尽,只她一个人支撑着门户。虽然有一手好针钱,可又因为是寡妇不能沾喜事,最挣钱的绣喜服喜帐喜帕子都不能做,只绣些寻常的东西,利便十分地薄,与疯婆婆勉强席日。自己如今有钱了买几个络子也算帮她一把。

“十个钱一个,多了还能让些。”

宁婉还未及再说,宁清便上来细看,“拿三个给你二十个钱吧。”

梅寡妇为难地道:“太少了,这丝钱都是最好的,打出的五彩蝙蝠才好看呢,到了白日再看,与那便宜的完全不一样呢。”

不必到白日,就是灯下也能看出好丝钱上面润泽的光,宁婉就说:“九个钱一个吧,我多买几个。”

梅寡妇瞧瞧这两人,见她们穿着一样的袄子,脸盘也有几分相像,猜到是姐妹,就说:“八个钱一个,你们随便挑。”

宁清横了宁婉一眼,“就你大方。”然后就用心地挑了三个,递给宁婉和石头、金山每人一个,“系在身上,一年四季什么时候带着都行!”说着拿出了二十二个钱给了梅寡妇。

梅寡妇就小声说:“还少了两个。”

宁清“嗤”了一声,“两个钱也要,”却只又拿出一个钱递了过去,“就这些吧。”

梅寡妇没吭声地接了。

宁婉拿宁清吝啬也毫无办法,就说:“二姐,这络子打得精巧,我再给你和娘每人也买一个。”说着就拿荷包。

一直跟着的刘五郎也瞧不过去了,便笑着说媳妇,“清儿应该孝敬岳母的,一起买好了。”

这夫妻二人在宁家住了大半年,于氏从来都与家里人一样对待,现在刘五郎终于想起了要孝敬于氏一个络子,而宁清听了也不好意思,只得又拿出十五个钱买了两个,“行,我们每人一个吧!”

于氏就笑着摆手,“我这么大年纪,还带这个干啥?你们几个带着玩就行了。”

宁婉早收了荷包,向娘挤了挤眼,“二姐要孝敬娘,娘还拦什么!”替娘接过络子系在裙子上,“二姐买的,娘系着毕竟是不一样的。”

宁清花了几十个钱,自觉得不少了,因此再不动荷包一下,刘五郎也心安理得起来,他们毕竟已经孝敬了于氏啊!

于氏自不与他们计较,自己荷花里的钱花没了就用丈夫的,又买了许多东西,家里第一次在马驿镇过节,见什么都新奇。

可是到处卖的吃食她就不肯让孩子们乱吃了,“刚吃过了饭,小心伤了脾胃,每人买一只糖葫芦就好了。”可是她这一次买糖葫芦,却不是只给石头和金山买,也不是又加了宁婉和宁清,而是给所有的人都买了一只,连爹也有。

这次换成爹不自在了,“我一个男的,在大街上吃糖葫芦?”

宁婉就笑,“爹就吃吧,娘也怕从来没有人给爹买过糖葫芦吃呢!”

爹也笑了,“其实我小时候吃过,你爷和你大姑都给我买过粮葫芦,倒是你娘可能是第一次在外面买了吃。”

第108章 画谜

大家一路看灯玩耍,到了镇子北边,宁婉远远地就瞧着吴家的粮食铺子。这里她并不陌生,当年宁梁带着宁婉卖粮就在附近,正是镇上买卖粮食的市集。

民以食为天,镇上最多的应该就是粮食铺子了,大都集中在此处,除了吴家,另外还有几家,只不过这些铺子哪一家也没有吴家大。

只从外面看到的粮食囤就能分辨出来,吴家院子里有几十个粮食囤,都有几丈高,规规矩矩地排成几排,过节时分粮食囤最顶的尖上还系了红布,十分地整齐。而其余的铺子也不过三三两两粮食囤,既不齐整,也不够高大,纵是系了红布,也不够好看。

再看吴家铺子,三间正房之外还在一旁另开一个大门,很是宽敞,马车能赶进去的那种,现在虽然关着,但漆黑的大门配上黄色的粮食囤,倒让人觉得颇有几分有威严。

用苇席围起的粮食囤是辽东储存大批粮食最常用的方法,从地面挖下去数尺,先堆起柴草烧过,去了潮气又除了虫蚁,然后用草木灰、石头、木板、苇席等垫底,然后再用苇席围成圆桶形状,储粮时将粮食到到囤里,一点点地围高起来,超过地面,一面堆着粮食一面将苇席向上围绕,到了合适的高度后放入尖顶的木架再将苇席围成一个尖,再铺上厚厚的苇草,雨雪不侵,能将粮食保存很久。

眼下吴家铺子里这几十囤粮食粗算起来怎么也能有上万石,也无怪吴家财大气粗,什么都想在镇子上争个第一!

宁婉正看着那群粮食囤,却被宁清推了她一把,“看什么呢,先排队领汤圆,然后再看看能不能猜出迷来得些东西!”

宁婉一笑,她如今满脑子都是生意,到了吴家门前就连摆得到处都是的花灯和等着吃汤圆的长队也没看到,只一心瞧着那粮食囤了!

一家人都听宁清的,在长队后面排了起来,很快轮到了他们,原来吴家在门前支起一处的摊子,几个人各司其职,第一个人正将凝好的芝麻核桃松子儿糖馅切成小块,第二人将小块的馅心过上水后放到一个盛满糯米面的笸箩内来回滚着,直到糯米面再沾不上了之后再过水,放到下一个人的糯米面笸箩内滚,一共六个人也就是滚了六次,这时早看不到琥珀色的馅料,早变成一个个雪白的圆球,这时就放到一口水花翻滚的锅里煮,一个拿着长柄铁勺的人一面搅着锅一面大声笑道:“这是用我们吴家铺子里的材料做出来的元宵,咬劲儿十足,大家尝一尝啊!”

说着长勺一动,碗里已经盛了两个元宵和一碗汤,递给排在最前面的宁梁,“看着面生,是外面的人吧。”

宁梁就一笑,“是三家村的,才搬到镇上住。”

“那以后可要多来往啊!”

几句寒暄之中,宁家人都得了元宵,端了碗坐到一旁的长凳上,宁清就拿了木勺舀了一个先喂金山吃了,又笑道:“我们先吃了吴家的汤圆儿,再去吃马家的,他们两家的味不一样呢!”

宁婉便知她不懂元宵和汤圆是不同的,便笑着说:“二姐,吴家的是元宵,马家的恐怕是汤圆,其实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宁清果然不知道,“都是糯米面的皮,果仁糖的馅。”

“虽然材料是一样的,但是做法不一样,味就不同了,”宁婉就指了滚元宵有几个人,“你看元宵是这样滚来的,而汤圆是和了面后包出来的。所以元宵煮后,表皮松软,里面硬,咬着有劲儿。”

大家亦是第一次听到,于氏就说:“我刚还想吴家怎么用糯米滚汤圆,包起来不就简单得多了?”又指了自己碗里的汤说:“正因为是滚出来的,元宵的汤就浓很多,像糯米粥一般,汤圆的汤就要清很多。”

宁梁此时向于氏笑说:“我记得小时候家里都是滚元宵的,你嫁进门之后一定要包元宵,我想也是一样的,不想现在才知道元宵和汤圆是不一样的。”

宁婉就又说:“我听人家说,我们北边人多吃元宵,南边的多吃汤圆,因此娘在家里一直做汤圆,我们姐妹几个先前也只当元宵就是汤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