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山货生意是宁家做起来的,刘五郎只是帮家里做事的,连股都没有入,不过是赚些工钱,怎么也不能发财。而宁清因为靠娘家比先前还要厉害,因此宁婉也就相信了。

宁家搬了家,又请了镇上相熟的人家,接着便忙着开业。

一家人搬到了马驿镇上,从买铺子开始就一直在花钱,却一直没有钱入帐。于氏心里早急了,“这样坐吃山空哪里得了,这铺子还是要早些开。”

宁婉知道娘的急切,镇上的花销毕竟是三家村没法比的,差不多每一样东西都要用钱。在几乎所有东西都自已自足的三家村住惯了的于氏,总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都是因为宁家前进的速度快了些,娘才如此的。但是宁婉知道这一切都是势在必行,而且越早越好。只有早些在马驿镇上开铺子,才能提早把镇上的山货生意都握在手中,挣到更多的钱。毕竟宁家收山货的法子迟早都会有人看到,然后就会有效仿的,那时争货源和送货就都要比现在难了。唯有早些做得大些,别人才争不过。

明知会有很多困难,宁婉却胸有成竹,笑着安慰爹娘:“开业是要选黄道吉日的,而且也要备很多东西。应该如何我心里都有数,大家只管听我的。”

正月二十二晨时二刻正是吉时,写着德聚丰三个大字的黑地金字匾披着红绸挂了起来,长竿挑起的几挂鞭炮一起轰响,顿时吸引了许多人。

新开业的铺子大家都愿意来转转,宁家在架货上摆的大都是山货,蘑菇、猴头菇、木耳、猫爪儿菜、核桃、榛子、松子等等,三家村人晒的各种干菜、编的盖帘、柳条筐等也占了一处,屋子一角又放了宁家地里产的绿豆、红豆、黄米、高粱等粮食、

许老夫人带着家里的婆子过来了,在铺子里转了一圈,挑了几串蘑菇、一斤木耳和几把干菜,笑着向宁婉说:“这时节没有鲜菜,买些干菜也聊胜于无了。”

宁婉也笑,“辽东就是这样,不过这干菜也挺好吃的,我特别爱吃干豆角炖肉,还有晒干的南瓜也好吃。”

许老夫人就点头笑,“那我回家里试试。”

宁婉送出去,又拿了两个盖帘给那婆子带着,“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今天开业,只要买菜的就都送一个,老夫人这里送两个。”

又有古太太、刘婆子等人来捧场,宁婉都多送了一个盖帘。

转眼见里长太太带着一个小丫头了来了,挑了半晌拣出几样,笑着将钱递给于氏,“你家的东西不错啊。”

于氏就接了钱笑道:“每样东西都是仔细挑的。”

宁婉在一旁听她们说笑,等到里长太太走的时候不但多送了个盖帘,又悄悄拿了一半的钱塞回她手里,见里长太太收了,就放下了心。

马驿镇上没有官府,许多事情都是里长在办。宁婉在赵家好多年,早明白了所谓的县官不如现管,里长家是要好好相处的。里长家的钱是不好赚的,但是若是完全不收钱,那就是个无底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填满,自家做生意也亏不起,送回一半既说明自家的诚心,也不至于折了本钱。

这第一次往来其实是最重要的,以后里长太太再来,家里就都按这个规矩办事。

毕竟是第一天开业,又有赠送的盖帘,来的人就多,宁家几口人都上来忙着,竟都累得很,第二日人便少了,又过了几天,也就成了常态。这时家里人也都更熟练了,铺子里有一个人便能支撑,忙时再添一个足够了。

宁梁和于氏就都有些愁,“这生意去了交税,并不剩什么。”

果然也是如此,铺子并不挣钱,宁婉早也知道,“我们现在开铺子,正是淡季,不过也正好给大家一个练习的机会,等到各种鲜货下来的时候就不至于手忙脚乱了。”

“就我们家卖的这些东西,怎么也不会有好多人来买吧?怎么也不至于到了手忙脚乱的程度。”

爹娘竟然也看出了铺子的生意不可能只靠镇上的人,毕竟马驿镇是个小镇,只几百户人家,又能买多少山货?宁婉便一笑,“其实我们家在镇上开铺子,更重要的是为了收山货。所以今年我们最重要的就是将镇下面各村的山货都收上来。”

“到那时候,大家才知道什么是真忙,恐怕还要招伙计呢!”

第112章 故人

才出正月,三家村就来了人,是请宁梁回去主持二月二社日的。

宁梁怎么也不想能有这个荣耀,只顾着摆手说:“我家虽然搬出来了,可还是三家村的人,祭祀我自然出一份子,已经提前把钱留在大哥处了,社日那天我也会回村里。不过村里还有长辈们,就是这辈的我也不是老大,我可不管不了事儿。”

这次来的都是三家村的小辈们,“宁二叔,郭老爷子身子越发不好起来,手脚一直颤动,再也不能分肉了,你家二老爷子就提了你,余老爷子也赞同。”

宁大河就说:“我爷和我爹说二叔虽然在宁家排行不是第一,但毕竟是大房的,替我们宁家出面正好。”

其他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劝,“不只老一辈们让我们请了二叔主持,就是村里的所有的人都愿意宁二叔回村张罗祭祀的事呢!大家又都说宁二叔平日里做生意就十分地公道,祭祀分肉正要公道的人管呢。”

宁梁只是摇头,“不成,不成。”又向妻女说:“中午做点好饭好菜,再买两坛酒,让大家吃了饭便回村里吧,这时候白天短,天黑得早。”果真请大家吃了一顿饭之后将他们打发回村了。

不想,第二天余老爷子又带了几个人来,关了门与宁梁说了半日,宁婉跟着娘在厨房做饭,只听得宁清送茶时悄悄听了几句回来告诉她们,“自然都是劝爹回去的话,什么三家村才是我们宁家的根;村里人都盼着爹回去主持;还有郭老爷子心里十分有愧,只是不好意思来求爹而已。”

爹最终还是答应了,留余老爷子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与余老爷子一同回了三家村。祭祀之后拿了一块寻常的肉回家,倒炕上说:“我才知道祭祀分肉不容易,累得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其实把肉分给大家能有多累?”宁婉就笑,“爹之所以感觉特别累,就是因为这次社日不止干活儿,还要用心。”

“婉儿说得不错!”宁梁细细一品,正是这个感觉,“我只怕行礼时哪里做得不好让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不满意,后来又怕肉分得不均让人骂,其实真正做的事儿哪有种粮送菜累呢。”

宁梁果然是累了,平日里早起晚回地送了菜,也不过歇上半天又要做家里的活儿,如今这一次回三家村主持祭祀,他竟整整歇了一天。但是呢,他口中说着累,但是神情却是极开心的。

宁婉能明白爹的心,他从小生在三家村,长在三家村,对三家村有着极深的感情,搬家时他就想到了社日,提前留了钱。明明马驿镇上也一样要办社日,祭祀马驿镇上的境主尊神,而且镇上的社日比三家村还要热闹有趣,但他还是当自己是三家村的人,愿意回去参加三家村的社日。

人就是如此,对故乡总有一种特别的情愫。先前宁婉是怀着对三家村满心的恨意离开的,但是时间久了,她也很难说清自己是不是心中只剩下恨。如今爹在三家村并没有遭受真正的苦难,所以他对家乡的情十分地深厚,而三家村的人也给了他非常高的荣耀。

不论怎么样,宁家已经走上了与宁婉梦中完全相反的路,而这条路要容易得多,快乐得多,也比那时好得多。

这样就好!

天气慢慢暖和了起来,铺子里的事情还不忙,宁婉就让爹和二姐夫到马驿镇下面的村子里走动,将自家在马驿镇上收山货的消息传出去,收什么山货,什么价收都提前说好,又特别说明只要送来的山货好,当时就付现钱。

家里铺子主要由宁清守着,于氏在家里做饭带孩子,忙的时候也能搭一把手,宁婉整日也在铺子中,但是她不是卖东西的,而是仔细地看着铺子里的每一处细节,及时改正,又给铺子里立下了许多规矩。

听宁婉一条条地讲,于氏就笑问:“都是自家人,不必管得这样严吧。”

“严一点不只是为了铺子好,也是为了自己好。”宁婉指着一条就说:“到铺子里做生意的时候,不能穿着自己平日的衣裳,要穿铺子里的衣裳。你们只以为这项没用,其实用处大着呢!”

“你们看瑞泓丰铺子里的伙计,他们就都穿铺子里给做的衣裳,这衣裳不只穿着好看干活利落,而且衣袖里没有口袋,也就不会把自己的钱与铺子里的钱弄混了。”这并不是宁婉自己出来的办法,一般的铺子都是如此,做生意时要收钱的,自然要把自己的钱和铺子的钱分开。

“还有,每天关铺子的时候都要盘一次帐,货和钱都要对上。”宁婉又说:“大家别嫌麻烦,虽然都是自家的东西,但是总要有个准确的数,才能知道盈亏情况,一般糊涂帐的生意一定做不长的。”

又有各种细节,有的是宁婉从别处学来的,有的是她自己想出来的,“现在都是我们家里人,正好仔细学会,等到以后雇了伙计,好教导他们。”

宁清就笑她,“如今家里的几个人都闲着呢,还说雇伙计?”

宁婉也笑,“趁着这些天有空大家好好歇一歇,再过两个月,到时候别累得叫苦连天的!”

“累些倒没啥,只要能多挣钱就行。”

“大家要是累,就说明活儿多,钱自然也就挣得多,我还能亏待了你?”

宁婉的确是大方的,宁清在娘家一年也知道,每到忙时,她都会做了好饭好菜,又给大家加工钱,因此满怀希望,“那就赶紧累点儿吧,现在每天来不了多少人买东西,我闲得都难受。”

宁清盼着的劳累突然间有如排山倒海般地到来了。

天气一暖,送猫爪儿菜的人猛地出现了,附近村子里原来也有人采了山菜到马驿镇上卖的,但那又能卖掉多少?不如一骨脑儿都卖了德聚丰又省事又省时间;自然也有人是送虎台县的,但是算算价格,给德聚丰并不亏,毕竟虎台县太远了;更多的是先前不知道猫爪儿菜能卖钱的,因着宁梁和刘五郎到各处村里收菜方才晓得。

因此除了三家村、胡家村还有先前的几个村子里送了山菜,立即又多出了几倍!

宁婉瞧着德聚丰门前排着长队来送菜的人,满心欢喜,到了镇上果然与村里不同,所面对的人要多上十几二十倍,生意自然也多了这样多倍!她看着一筐筐的猫爪儿菜,心里算了一篇帐,看来买铺子的本钱很快就能回来了。

突然间,她的目光被一个妇人吸引住了,这不是她吗?但又有些不象。宁婉暗自思忖,待那妇人到了眼前,将自己和身边一个孩子背来的两筐猫爪儿菜送到了铺子里时,她就笑着探问:“大婶,你家的孩子可真能干,这么小就随着你采猫爪儿菜?”

那妇人一面擦着汗一面笑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是我大儿子,今年七岁了,说什么也要帮着我一起干活还债!”

“这是老大,那还有几个小的?”

“还有三个儿子,”那妇人就笑,“我倒也想生个女儿,可是就是一气儿生了四个儿子!”

不错,当年家里典了她就是因为她一气儿生了四个儿子,就盼着到了宁家能再生个男孩,因此卖了几亩地给了十贯钱的定钱,又说定生了儿子再给五贯,生了女儿给三贯,只是结果实在不堪回首。宁婉就问:“刚说家里还欠了债?”

“是啊,我男人生了病,花了三十几贯钱才从阎王手里逃得一条命来,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可不就欠了债?”

“三十几贯,可真是不少呀!”一切都对上了,先前自家典来生儿子的妇人正是她,宁婉还记得她的眉眼,而且当初帮忙牵线的人曾告诉过宁家她为什么要将自已典出,自然是没有活路了,男人生病,为了治病将地都卖光了,身子羸弱的丈夫和四个儿子都要她养着,而她一个妇人又有什么法子?宁婉同情地问:“家里的地恐怕都卖了吧?”

“我卖了一半地,还留下一半种些粮食糊口,”那妇人还是笑着,“多亏你们家收山货,我靠着采山货挣钱还债,去年还了两成了,今年又有大儿子跟着我一起采山货,到年底前把欠债还上一半!”

无怪宁婉觉得她不同先前了,这时才醒悟过来,原来被典到自家的妇人整日都是愁眉苦脸的,似乎了无生趣,现在的这个妇人却一脸的笑意,似乎并不把那些债当一回事儿。

“是因为我家收山货吗?”宁婉喃喃自语。

“那是当然了!”妇人很是爽快,“我们村里有一个媳妇是胡家村人,因此一早就知道了三家村宁家收山货,给的钱又多,大家就都送山货过去,许多人家都富了呢!我是因为要照顾男人,因此采的山货都交给别人帮忙送去了,因此倒没去过三家村。今年我男人能自己起来了,我这才自己送菜过来了,也是为了多得几个钱。”

原来如此,因为有了卖山货的出路,她就没有再将自己典出去。想想也是,谁能愿意离了自己的家到别人家给外人生孩子呢?她在自己家的时候应该也是一直在惦记着丈夫和儿子吧。

而爹娘当时的心里应该也是不好受的,爹几乎从不与那妇人说话,娘倒是不好冷落她,还时常将自家难得的一点好东西给她吃,为的让肚子里的孩子能长得好些,但是宁婉还清楚地记得娘眼神里带着的凄凉。而她自己呢,对妇人又恨又讨厌可又万分无奈,只觉得她到了之后自家已经不像家了。等到她落了胎,自己又可怜她,可是那时宁家日子也十分艰难,勉强凑了两贯钱给了她让她回去养身子,后来怎么样也不知道了。

好在,那一切都不会再出现了!

第113章 伙计

这时宁清早将妇人一大一小两筐菜都称好了,报了数目拿了一百多个钱递给她,“收好,下次再来我们铺子送菜。”

宁婉见妇人要走,就赶紧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这还是平日里放在身上的,备有什么特别的时候要用的呢,足有二两多重,塞给那个孩子,“我瞧着你又懂事又能干,这样小就帮你娘分忧了,送给你吧。”

那妇人见是银子急忙摆手,“不成,不成,我们不能要!”孩子原本握在手里了,现在听了娘的话向回推。

宁婉就说:“我第一次到马驿镇上卖野菜时,也是遇到了一个人帮我,多给了我银钱,帮我渡过了难关,现在我正要把这份恩情传下去。等到将来你们的债还清了,手里有了余钱,也可以把钱再送给有难处的人,这样岂不更好?”

妇人听了她如此说半晌方才明白,也就答应了,又感激不已,“有了这银子,我们正好把债早些还清,接下来日子就好过了。”那孩子却在一旁笑道:“我将来一定会挣很多钱的,然后也帮有难处的人。”

宁婉点头,“不错!”目送妇人带着儿子走远了,满心欢畅。原来自己改变自家命运的同时,也有人因为这小小的生意而改变了命运。

这一个小小的事件平静无波地过去了,不管谁问起她也只道一时有感而发,大家只当她可怜那对母子,倒也就过去了。

而宁婉再忙起生意来又有一种不同的感觉,先前她只是为了挣钱,为了让家里的日子过得更好,现在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忙碌其实能帮更多的人,这种感觉让人心里十分地愉悦,也更有干劲儿了。

德聚丰的生意越发地好了,大姑大姐她们都来帮忙还不够,宁家又在镇上传出口信要招两个伙计。

宁家给的工钱不算少,且这几个月镇上的人也都知道这家人人品不错,所以竟来了好几个人。

招伙计不是小事,招了到铺子每日在一处,与家里人相差无几,是以除了能干,脾气品性都要好。说起来,先前在宁家帮忙的人,春玲嫂子、罗双儿、大姑、大姐,甚至宁清都不算是伙计,只不过忙时做事,闲时各自随意而已,宁家其实是管不了他们的。

而真正的伙计是要写了契书的,至少三年的长契,没有特殊的缘故是不能解了契。先前宁婉也曾听人说过有铺子有一时不察招了卧底的贼人,半夜里内外勾结将主家东西尽数偷走的,还有招了有隐疾的人,非但不能做事,反倒要白养着一个闲人。

因此选伙计前倒先看保人,总要有可靠的保人才能再看人怎么样。反之做保的人也是一样,如果不小心保了不应该保的,出了事颜面扫地,再没脸在街面上混了,所以大家做保自然十分谨慎,不是知根之底,又有亲缘关系的,轻易不会给人做保。

宁婉是懂得这些的,她在典史家好多年并没有白过,因此仔细选了又选,选上一个叫孙固的少年,原来这个孙固是古太太娘家远房侄子,家里先前有几亩地,日子也过得,只是孙固的爹突然得了病,为了治病将几亩地尽数卖光了,人也去了。家里剩下母子两,借钱办了丧事之后总还要过日子,就求了古太太请古掌柜的做了保人来宁家当伙计。

古太太亲自送了人和保书过来,又告诉于氏和宁婉,“我这个侄子虽然不是嫡亲的,可也是眼看着他长大的,最是孝顺懂事的孩子,人也肯干,身子也康健,你们只管收了他,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宁婉见孙固身子敦实,面庞端正,眼神清明,知他一定是个老实能干的人,就给了古太太面子将人留了下来,说好平日在宁家铺子里做活儿,包吃住,每十日放假一天,每个月一千钱。

另外一个人就难定了,多是没有保人,就是有两个有保人的,宁家都不认得,也不知道人品是不是可靠,再加上这几个人看起来也不觉得可信,因此犹豫再三决定先只招孙固一个。

不想第二天小柳来了,他是知道宁家是宁婉做主的,因此叫了宁婉到一旁问:“听说你家要招伙计,可是真的?”

宁婉就告诉他,“昨日开始招的,只是才招了一个人。”

小柳就拍着胸膛问:“你看我行吗?”

“那怎么行?”宁婉急忙反对,又担心小柳误会,“我不是说你不行,而是你家里有木匠铺子,生意也十分好,哪有出来帮别人的理?你爹也不能让的。”

小柳就低了头说:“我原来也想跟着爹学木匠,怎奈祖师爷就是看不上我,学了几年竟还不能出师,连一个凳子都没自己做成过。我想着我还不如到你家铺子里当伙计呢,总算也能给家里挣些钱,免得我爹见了就唉声叹气。”

毕竟知根知底,宁婉觉得小柳是不错的人选,可是王木匠不用说没给儿子准备保书了,恐怕还不知道儿子到自家要当伙计呢!

想到这里,宁婉就说:“总要你爹同意就行,否则我可不能收下你。”

小柳只得走了。

宁婉只当他不会再来,毕竟王木匠怎么能让儿子到别人家做伙计呢?不想没几天,王木匠带了小柳过来,与宁梁说:“我家这个孩子就认准了到你家来当伙计,我们怎么劝也劝不动,不知道宁掌柜肯不肯收他?”又补充道:“我告诉了孩子,虽然是到了相熟的人家做事,但也一样写了契书,任打任骂,由你家教导他。”

宁梁先前听幺女说过小柳,他亦是认得他,这孩子是个热心肠,在三家村打家具时,早与村里人熟识了,人勤快,口碑也不错,且王木匠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倒不虞有他。因此瞧见宁婉点了点头,就应了下来,“那好,就留下吧。只是契书还是先别写,让他干些日子,如果还愿意留下再说。”

家里添了伙计,宁婉带他们分拣了几天山货,教他们知道家里的活计是怎么做的,便又买了几头毛驴,要他们去各村收山货,虽然送来的不少,但其实还有许多只靠人力送不出来。

孙固是个老实的人,宁婉怎么吩咐就怎么做,中规中矩,一点差错都没有,也无怪古太太的保证。小柳其实更能干,但是他性子就要跳脱得多,每每又有自己的想法,“东家小姐,我今天收猫爪儿菜时,见有人套到了一只兔了,就用五十个钱收了回来。毕竟是野味儿,虎台县里的酒楼一定能收的!”

他又听了什么都问:“虎台县里那家收猫爪儿菜的,他家只要鲜菜,又不拘多少都收。东家小姐,你可问他是不是晒干菜的?”

宁婉便笑,“那都是秘法,人家自然不告诉我的。”

“那我以后去探听探听。”

其实宁婉心里也一直是好奇的,只是她不说出来而已,反倒告诉小柳,“一则是不好探听,再则就是探听了又怎么样?我们又没有卖到安平卫或者京城的路子,还是先好好收菜要紧。”

小柳被拒绝了并不在意,他还是每日都十分地快活,去山村里收货,回来时带些新鲜东西给石头和金山玩,有一次还折了几朵特别看了花给于氏、宁清和宁婉“我看那村里的妇人都喜欢插这样的花。”

得了空儿宁婉就问他,“你在我们家做得很高兴?”

“嗯,”小柳忙不迭地点头,“我就是不喜欢在家里打家具,反倒喜欢每天到处跑跑。”

所以这两个伙计雇得都好,家里人人满意,就是王木匠见小柳在宁家一直做了下去,也是高兴的,“总算他自己愿意,就把契书写吧。”

第114章 丢驴

生意做得越发红火,宁家将毛驴都派出去收菜,往虎台县送货的毛驴就不够用了,就先雇了骡车帮忙。

镇子上不比三家村,做各样生意的都有,老杨家就是做运送生意的,他家里有一架骡车,每天都会去虎台县一趟,拉一个人十钱,若有大件的东西另算。

老杨家平日也会临时接镇上各商铺运货的生意,如今宁家就与老杨家说好,每隔一两日到虎台镇上送一次货。一架骡车上放的山货,足够十头驴子驮的,脚程又快,一早赶着车去了,晌午就回来了。宁梁不但不累,又能省出许多工夫做旁的事。

送一次货一百八十钱,于氏看在眼里,就悄悄叫了宁婉说:“婉儿怎么不买一架骡车自家用呢?,你是不是手里没有银子了?娘还有点私房钱,都借给你。”

“娘,你心里还真有数!”宁婉赞了一句,家里买房子、扩大生意、雇伙计添置东西,哪一样不用银钱,这两年积下的家底果然差不多空了,“就是娘不说,我也打算跟娘借些钱呢,不过不是为了买骡车,而是打发收山菜的钱。”

宁家送了山菜去虎台县,多是一个月一结帐,而收菜这边却都是现钱结帐的,两处加到一起,就压了许多钱。而如今德聚丰生意之好,超过了宁婉的预料,宁家收山货的价不低,称重时也公道,附近山村里的人家原来送到别处的,也有许多改到了德聚丰,一时间,马驿镇的猫爪儿菜竟能有一多半要经德聚丰的手转卖。因此压的钱就不是小数,宁婉早将自己的私房垫出去了,现在有些支撑不下来。

于氏一听,赶紧从腰上拿了钥匙开了柜子,把她的钱匣子拿出来,再打开一重小锁,把里面的银钱东西都推给宁婉,“你都拿去吧。”

于氏过日子仔细,平常的家用总有得剩,而她和石头的月钱花用也少,差不多都存下了,至于年底时分的红,不只她和石头的,就是爹的也一文不动都在这里,现在已经攒了三十多两银子,又有石头的银锁、手镯脚镯,爹给她新买的金钗并几件首饰,都用红绸包得好好的。

宁婉便拿了三十两银锭,“这就够了,等到了年底就还娘,还要加利息。”

于氏就说:“自家人,要什么利息!”

“我要向别人借,利息还更多呢。”

于氏就说:“反正我不要!”

宁婉看娘十分坚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算了,娘不要就便宜我了。”

“我不管你便宜谁,我肯定不要,”于氏也笑了,又担心,“现在还只是山菜,毕竟还便宜,接着蘑菇就贵得多,等到秋天山货下来了,那要多少钱才够周转?不如让你爹与虎台县的那些掌柜们说一声,早些给我们结帐?”

“不必了,”娘不明白,越是大铺子就越是结账的周期长,自家若是要提前结帐,并非不可,但就要被人觉得德聚丰没有实力,信用也要跟着打折扣。德聚丰刚刚成立,信用是再重要不过的。“等收过了这一批猫爪儿菜,我们的钱就够用了,正好用来收蘑菇木耳,接着才是秋天呢。等今年过了我们家的钱富余了,就自己买一架骡车。”

不想骡车没买到,家里的驴却被人偷了。

宁家新买的铺子虽然不小,但是宁清一家又占了一侧厢房,如今忙的时候再有大姑大姐两家人来帮忙,便将一正两厢住得满满的,因此两个伙计便都安排在后院的倒座里,而几头驴也在后院里搭了棚子拴着。

驴被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睡得香,还是小柳听到了驴叫起身一看才觉得不对,赶紧喊了起来。

宁家人起来才发现贼人将后院的木门打开,拿了草引着驴正要悄悄牵了走,却有一头犯了犟劲儿不肯动,叫了起来大家才知道。一家人急忙出去,却只追回了三头,另外几头却都被贼人骑着跑掉了。

回家点了灯细看,丢了驴自不必说,就是院子里放着的猫爪儿菜亦被踩坏了不少,好在贼人没进铺子里,想是嫌那些东西不值钱。左邻右舍也都丢了东西,大家纷纷说:“镇里好几年没出贼人了,这次竟然不只偷财物,就是牲畜也不放过!”

又有人说:“恐怕是早看好的,今天是月末没有月亮正好来偷。”

“看来镇上又不太平了,以后总要小心些呢!”

没一会儿里长头发蓬乱披着件棉袄过来了,“失窃的有十几家,大都是街面上的商户,瑞泓丰丢了许多绸缎,数还没数出来;马家铺子里也少了许多精细东西,正在点查;谢大夫家的驴、老杨家的骡子也都失了!”又说:“若是不是德聚丰的驴子多叫了起来,将贼人惊走了,恐怕丢牲畜的人家还要更多!”在宁家后院看了看就摆手,“眼下贼人一定走了,大家先回去睡吧,明天商量着凑钱凑人安排巡夜的!”

先前在三家村,郭秋柱偷些吃食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整个村里人都瞧不起郭家,三老爷子偷鱼的事更是让人笑话。是以宁家人根本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来偷毛驴!

宁梁进了屋子还在摇头,“怎么能这样?竟到家里来偷毛驴?就不怕官府将他们抓了去剁手?”

于氏也吓得脸色雪白,“我瞧着镇子上好几百户人家,这样的热闹,怎么能来了贼呢!”

二姐夫倒是知道的,“其实只有三家村那样偏僻的山村里才没有贼人,外面的人不可能到那儿偷东西,一是没什么可偷的,再就是偷了想运出来也难。至于镇上,每隔几年总要闹贼或者闹匪什么的。”

大姑和大姑父也说:“我们梨树村那边也有时会招贼,所以家里养了牲畜的晚上都拴到窗下,还有的人家就牵到屋里。”又后悔,“怎么竟没有想到这些?把驴牵到前院也好些啊!”

二姐夫则埋怨孙固和小柳,“你们也睡得太沉了,进了人也不知道。”

孙固和小柳既然到宁家当伙计,自然包下了喂毛驴的活儿,而且毛驴也放在后院。若是有的刻薄人家果然也会把责任都推到他们身上责打一顿。因此孙固就低下了头,倒是小柳不大服气,小声说:“谁能想到会来贼呢?”

二姐夫便气了,“难不成我说的不对?你们既然照料毛驴,就应该仔细些…”

宁婉赶紧拦住道:“大家白天都累了一天了,躺下还不是一觉睡到天亮?况且遭遇了贼的事又是谁能想得到的?如今夺回了三头驴已经很好了,我说小柳还立了一大功呢!”

论起此事,宁婉觉得最有责任的人其实应该是自己。

别人都不知道,但是自己是知道的,当初娶了喜姐的那个贼这时候已经来了,而敢一次偷这么多牲畜,定然就是他们一伙儿做下的!

自己应该出首去虎台县告他们!

但是宁婉仔细想了又想,却只回忆起娶喜姐那个贼人住在双台镇,其余便一无所知了。一是因为那时爹的身子就很不好了,自己整日忙着没有时间多来往,再就是那贼人自然是极小心的,哪里会把真正的消息告诉大姑家呢?当初他娶喜姐儿时,也是找了借口没有大张旗鼓地操办,是以爹身为喜姐的亲舅舅都没有去送亲,自己更不必说,从没见过他一面。

而原本认得他的大姑和喜姐儿,现在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呢!

如今自己一点证据都没有,恐怕是告不成的。再想下去,就是双台县的房子也是那个贼为了娶喜姐儿才置办的,如今喜姐儿没有遇到他,他也未必在那处住了。

恐怕还是要等到未来的卢二少爷回到虎台县里再想法子将这伙贼抓到手吧。

宁婉回到屋里思绪纷纷,这一次大意,自家丢了好几头毛驴,又损失了不少的猫爪儿菜,生意受了影响不算,而自己手里的钱已经没有多少了,并不够再买毛驴的。

而且,自家从收山货起,门前来往人流就不停,生意十分兴旺,在镇上也算得上显眼的了,难免贼人见了不动心,若他们再来,该怎么好呢?

想来想去,怎么也睡不着,见窗纸上微有些亮,她就穿了衣裳起来,绕过睡得香甜的喜姐儿去了后院。虽然知道贼人走了不会再来,但是她还是想看看家里幸存的三头毛驴。

才走到棚子旁,就见孙固正靠在草棚的柱子上歪着头睡着,还未及叫他,他便惊醒了拿着怀里抱着的一根门闩跳了起来:“谁!”

宁婉吓了一跳,“小声些,别把大家吵醒了!”

孙固这才看到是宁婉,赶紧放下门闩叫了声,“东家小姐。”

“你怎么不回屋里睡觉?”

孙固其实还有些没睡醒,揉揉眼睛说:“夜里丢了驴,都是我们俩睡得太死,小柳和商量,以后我们轮流在草棚前看着毛驴。”

宁婉一笑,“这怎么能行?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再睡不好,铁打的人也不成啊!”又说:“你赶紧回屋里睡一觉,白天我会想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