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聚丰是新立的铺子,这一年生意虽然做得不错,但总归比不了那些大铺子的,因此端午和中秋两节只随着这些大铺子一样结彩庆贺,至于明年的灯节——也就是德聚丰将在马驿镇上过的第一个灯节,宁婉还没想好如何,不想马掌柜倒来找自己联手。

宁婉莞尔一笑,马掌柜这一年来得了德聚丰带来的好处,倒越发想将两家铺子向一处捏呢。

原来到德聚丰卖山货的人,多是些山村里的穷人,卖了山货手里有了钱自然要花用的,除了买吃的买穿的便是到杂货铺子里买些日常用品。马家离德聚丰近,占了地利,许多人出了德聚丰便直奔马家,锅碗瓢盆、油盐调料、脂粉香膏,平日舍不得买的现在就都买了。就像当年自己和爹那样,卖了山货得的钱,便给家里一样样地添置东西,其实就是到了现在家搬到了马驿镇上也没停止过呢。

再想想先前德聚丰所在的位置也是一家杂货铺子,不仅不能给马家带来生意却还要与马家抢生意,马掌柜多挣了钱对自家人格外客气也就自然的了,就是办灯节时也想在一处合伙。

可是办灯节却不是一件小事。比起驱邪的端午、赏月的中秋、守岁的春节,大家更喜欢在灯节时出来游玩看灯,而商铺也愿意在这一天不惜本钱地庆贺。

宁婉想起去年吴家和马家送汤圆、元宵,又有各种花灯、灯谜那热闹场景,如果自家与马家铺子合伙,声势果然也会更大,压过吴家也不是不可能,马掌柜一定会更加扬眉吐气了,但是对德聚丰有什么好?

首先就会得罪吴家。吴家财大气粗,早与马家成了死对头,如果宁家加到马家中,自然就成了吴家的对头。宁家与镇上所有人都无冤无仇,完全没有必要为自己树一个敌人!

另外德聚丰毕竟与马家的杂货铺子不同,最大的主顾是虎台县里的,最主要供货的却是山村里的人,这两种人在灯节时恐怕都不会来镇上的,此时做得太热闹却有些像三家村人常说的“向瞎子甩媚眼”了。

再估算一下灯节的费用,宁婉想到要与马掌柜平摊,更觉得不划算。

看着马掌柜热切的脸,宁婉不好直接拒绝,脑筋一转,就说:“只是我们两家之间还隔着杨家,不如我们明日先问一问杨家会不会同意?”毕竟两家一同办宁灯,就要将杨家门前的空地也占用了。

“这倒不打紧,”马掌柜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杨家没有开铺子,因此我每年办灯节时都要占他家门前一块地方,他们亦没有反对过。”

但是有了自家,小杨太太怎么也不会同意的,正好替自己拒绝了。宁婉心里十分清楚,就笑着说:“虽然如此,但是以前马掌柜办的时候总不会将杨家门前全部占了,而我们两家联在一处又不同,还是先问杨家一回的好。”

“那好,明天一早我们一同过去与杨财主说一说。”

宁婉就笑,“杨财主一向不管这些事的,我们见了小杨太太说一声就好。”

第二天快到中午时,宁婉正在德聚丰里卖货,马家铺子的伙计跑了过来,“宁姑娘,我们掌柜的请你过去呢。”

宁婉三步两步走进了马家铺子,见马掌柜正与小杨太太说着什么,而小杨太太早将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怎么也不能将我们家门前的地方全占了,我们还要出门呢!”

宁婉就知道是昨天说的事了,因此也上前假意劝说:“小杨太太,虽然门前的地方我们用了,但是大家还可以从后门出入啊。”

小杨太太见了宁婉,虽然儿子好了,也重新开始说亲,但是一向好强的她心火还是立即就窜了上来,声音都尖了起来,“我从来都从正门出来进去的,为什么要走后门!”

宁婉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向马掌柜摇了摇头,“那便算了,我先家去。”说着抬脚走了。

有小杨太太的反对,事情怎么也不能成,马掌柜唉声叹气了几回也无可奈何,宁婉就劝他,“去年的灯谜就极好,马掌柜今年不如继续做。至于我们德聚丰,就弄些土物好了。”

马掌柜便问:“什么土物?难不成你们要送山货吗?那可怎么送?”

送什么宁婉其实已经想好了,但是这可是德聚丰的秘密,她如何会说出来?只笑道:“现在家里还没定下来,好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慢慢想。”

既然不在一处办灯节了,马掌柜也不甚关心德聚丰送什么,只是发愁,“去年我想出了猜灯谜的法子,今年吴家一定要跟风的,我可怎么才能再压他一回呢!”说着也走了。

宁婉在后面想,幸运吴家和马家不是同行,若是同行,他们还不知要打成什么样呢?

过了小年,镇子上的铺子就都关门歇业了,德聚丰自然也不例外。小柳和孙固都拿了年前的赏钱和节礼回了家,宁清和刘五郎还住在这里,比起与公婆在一处,他们宁愿跟着岳家。

宁梁就说:“我们回三家村过年吧。”

于氏也道:“我也想村子了。”

爹和娘对三家村的感情是极深的,夏日里他们便带着石头回去住过半个月,至于社日、秋收、网鱼等时候爹又多回了几次,两人自到了冬日里就商量着回村里过年。

宁婉说不出自己的感受,在梦中,她离开了村子就终身未再回村里,但是眼下的她倒是无所谓了,“我跟着爹娘,去哪里都好。”

最后一家人商量好了,宁清和二姐夫留在新家中,宁梁带着女儿儿子四口人回三家村过年。

一早上,宁家四口人出了门,正遇到在街口等着拉人去虎台县的老杨,便笑着招呼了一声,老杨上分亲热地笑哈哈上前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不事先招呼一声,我送你们过去就好。”回头看看已经坐在车上的几个人说:“这些人是早约好的,不能改时间了,但我晌午前就能回来,不如你们先家去,我下午送你们一趟。”

宁梁牵着毛驴摆手,“不必了,我们骑毛驴就好。”

“哎,毛驴哪有骡车快!坐着还舒服!”老杨就笑道:“送你们家的人,我不收钱的!”

宁梁一听赶紧说:“果真不必了,我们是回三家村,进了山骡车就上不去了,只能骑毛驴。”

老杨也只得罢了,“以后若是去别处只管说一声!”

两边分开,宁梁就慨叹,“老杨真是个好人,给我们家送货时也时常帮忙搬东西!”

于氏也说:“老杨媳妇见了我也总笑嘻嘻地打招呼,十分和善。”

“镇子上的人都不错,我们搬来就对了。”

宁婉听他们闲话,就问:“爹娘,你们说三家村的人好还是坏?”

“三家村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宁婉又问:“那三房,还有郭老爷子郭老太太呢?”

爹和娘想了想,“只除了他们这一两家以外,就都是好人了!”

宁婉便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说。及进了三家村,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十分亲热,个个笑着问候,又让他们,“家里许久没有住过人,先到我家里喝杯热茶吧。”

宁梁和于氏自然十分感动,一一招呼了,又笑着推让,“早把钥匙放在大哥家,应该替我们收拾过了,我们便先回家里,改日去各家串门儿。”

有人知道,就笑说:“前两日我就见春玲把你们家的被子都拿出来晒过,又将炕烧了,现在回去,一定是样样都好了的。”

果真如此,宁家人回到了老宅,见各处一丝灰尘都没有,炕早烧上了,屋子里暖洋洋的。春玲嫂子笑着说:“估计着你们就要回来了,这两天我就把屋子又打扫一遍,”又道:“你们回来的正好,明日大河成亲,正好来吃杯喜酒。”

宁家虽然是从镇上回来,带的东西有限,可是家里什么都不缺,二房种了大房的地,现在早将一样样的粮食都拿过来许多,又有窖藏的秋菜、晒干菜、腌鱼、咸肉,杂七杂八的一大堆,又赶着杀了两只鸡送来,于氏一个劲儿地说:“太多了,不必再拿了,我用什么只管过去取!”

又有几家也送来几样吃食,虽然都是村里的土物儿,但都捡家里好的,宁家人也都爱吃,什么豆包、炒面、豆腐、炸糕,各式各样,情谊十足。

因路上想得多了,宁婉自进了村里多少有些不大自在,但现在慢慢却消了下去,其实三家村里的人如同世上所有的人一样,大多数是平平常常、随波逐流之辈,他们的好和坏是要看对方。

自己若是强,那么遇到的人就多是好人,因为他们不敢对你不好;自己若是弱,遇到的自然就是坏人多,因为他们敢于欺负你了。

过去的爹娘,性子又软又没有能力,自然不被人看重;可是现在的他们,已经是三家村最有本事的人了,因此整个村子的人都向他们十分和善,就连郭家和三房也摆出笑脸过来打招呼。

可见人必须要自己强大起来呀!

宁婉正在感慨,就又被二房请了过去。原来明天是宁大河成亲的日子,二房今天就要杀猪,用来给女家送离娘肉、家里办席等,今天晚上又有杀猪菜。

第123章 喜事

到了马驿镇上之后,吃肉比在三家村方便多了,只要想吃,到相隔不远的肉铺子里就可以买到,除了猪肉,其余猪头、猪下水、猪蹄之类的也都尽有,提前打了招呼,还能帮忙留下自家想要的五花肉,或者剁好肉馅、切好排骨。而且肉铺子里还兼卖羊肉、鱼、鸡、鸭、鹅等等。

只说大黑二黑,也就是家里两只小狼狗的肉骨头就从没断过。

但是回到三家村吃杀猪菜,宁婉还是觉得味道远非肉铺子里的肉能比得了的。同样是猪肉,但是三家村的肉吃起来就是香,再用村里自己腌的酸菜一炖,一点也不腻;再有煮的血肠,煎的面肠、切成细丝的猪耳朵、吃起来不大雅观但她一向喜欢的猪蹄子,宁婉不知不觉竟吃撑了。

好在二房明日迎亲有许多事要做,她便跟着宁大娘、春玲嫂子张罗着,也算是消食吧。娶亲不比嫁女,男方家要准备的东西多着呢。三家村相好的人家都过来帮忙,几十个人忙着搭棚子、砌灶、借桌子碗筷用品等等,总算到了天黑前事事齐备,宁大娘又请大家明日再来,除了吃席,还各领了差使,给厨子打下手、端茶送菜、收碗洗碗…

宁婉原本要到灶上帮忙,她觉得自己的茶饭颇拿得出手,可是宁大娘却把最体面的差使给了她,“婉儿,你穿得这样好,哪里能去灶上?你只帮和宁叶陪着新娘就行。”

新娘接进门后就迎进新房,而新郎成了礼还要出来招待了客人,到回洞房期间要有许久,总不好让新娘一个人在洞房里枯坐,通常都是小姑陪着说说话,帮忙送些茶饭。

大河有妹妹,按说不用再请别人了,因此宁婉就说:“叶儿如今也长大了,要她陪着就好,我去帮忙做菜吧。”

“做菜雇了厨子,你只帮着陪新娘子,叶儿不大会说话呢。而且让新娘子也看看我们家里原也有体面的亲戚。”

原来自己竟成了金字招牌,宁婉只得应了,“放心吧,大娘,我保证把新娘陪好。”

娘也有差使,就是今天晚上帮忙铺新被褥。这个活儿其实就是象征的,将新做好的被褥拿出来铺在新房的炕上,扫一扫,再说几句吉祥话儿就行了,主家还要给一份厚厚的喜钱。但是这差使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做的,总要儿女双全又有福气的人才行。

先前娘没有儿子,自然没有人请她,当然就是宁婉的哥哥还活着的时候也一样没有人请,眼下却是第一次。拿不着喜钱倒还无所谓,但有这样的面子,于氏十分地喜悦,笑说着吉利话儿将被褥都铺得整整齐齐。

就连小小的石头,也被选来压床。原来三家村这边还有一个习俗,那就是成亲的头一天晚上,要有一个小男孩子与新郎一起住,以示延续子孙。这与娘铺新被褥是一样的道理,能选上是非常荣光的,因此娘和宁婉回去时就将石头留在了二房。

宁梁吃杀猪菜时喝了几杯,现在已经有些多了,因此就说:“现在已经不早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陪客呢。”他是大河的亲叔叔,如今又在镇子上开铺子,自然要招待亲娘家送亲的人。

一家人睡下,第二早于氏第一起来,却先去了二房。原来石头长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晚上离了她,她总是不放心,要过去看看。

没一会儿抱了石头回来,一进门就笑了,“石头一早还没睡醒就在二房尿了,你二爷、大伯、大娘他们都笑得合不上嘴。”

原来压床的孩子若是不小心尿在炕上,那就是喜庆再加上喜庆的事,更是吉利。

宁婉正起来做早饭,听了便奇道:“石头平日不尿床的,怎么偏偏今天尿了?”

“昨晚大伯家用山里红加糖煮了水给大家当茶喝,你大娘特别多给石头喝,再说昨日石头玩了一天,也没午睡,自然就尿了炕。”小儿子的事于氏一向上心,有什么不知道的,笑着将石头抱到屋里换了衣裤,一会打扮一新送了出来,头上戴着红缨球小帽,身上穿着红缎子棉袄,黑缎子棉裤,两只鞋上也各有一个红缨球,又哄他,“等吃了饭娘还带你去二哥家里玩。”

宁婉就说:“娘,石头也大了,你就让他和村子里的孩子们一处玩吧。”娘四十岁上才得了石头,未免有些溺爱,因此宁婉时常提醒她,“别像三房的拴儿似的,养得不成样子。”

于氏听了拴儿,便也点头,“昨个儿见了拴儿,竟还是混不讲理的性子,他娘虽然管他,可三叔三婶却暗地里纵着,怕是难改好。”想了想果真放手让石头跟着春玲家的老大出门玩去了,毕竟村里一向没有外人,孩子们出去玩从不必担心。

三家村这边一向清早就去接亲,亲事都要在上午办,若是下午办亲事的,那便是二嫁的,是以尽管路不近,但亲事都办得早。

新郎新娘一行人刚到三家村口,早有等在那里的人放起了鞭炮,大家听了声音便都赶了出去,就见宁大江穿着一身大红的新衣牵着毛驴,大冬天里额上还冒着汗,而新娘一身红彤彤的骑在驴背上,头上盖着大红的盖头,什么也看不到,只见后面跟着几个拿着红布包袱和送亲人。

大家便数着陪嫁的红布包袱,竟有四对八个,便悄悄议论起来,“真不少了!”“听说那家是山下的富户,中了宁家人品好,家境亦好,大河又能干,所以才陪送了许多嫁妆将女儿嫁了过来。”又有孩子们围着送嫁的队伍笑着闹着,手里拿着系了红绳的铜钱,自然是宁家人一路上发的。

到了宁家门前,又是一阵鞭炮,比方才还要热闹,请不的主事人就高声喊着“下轿!”其实就是下驴,这时宁婉和宁叶就上前一左一右扶着新娘从驴背上下来,新娘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由着她们搀着。

一进院子,正中间放着一个盆子,里面正烧着木头,主事人又高喊:“跨火盆!”新娘便扶着她们两个从火盆上方迈了过去,这意味着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接着又到了正屋,听主事人的安排拜堂成亲,二爷爷早换了干净体面的衣裳坐在炕上,接着宁大伯和大娘也都坐下,拜了长辈后便将新娘子扶到新房里了。

宁大河的新房就是他平日住的西厢房,现在从里到外收拾得焕然一新,宁婉和宁叶扶了新娘坐了下来。这时村里的大娘大婶姐姐妹妹的便都进来,看着宁大河拿了根称杆将盖头掀开,露出新娘的面容,宁婉就赶紧说:“新娘子可真好看呀!”

这时候都要说好听的话,但是也会有人出于什么原因专挑别人的短处讲,因此宁婉就先发制人,也不待看清新娘的容貌就赞扬一番,反正听大娘说新媳妇长得不错。

宁叶一直记着娘的嘱咐,因此也赶紧跟在宁婉后面说:“我二嫂长得真美!”

有她们俩的赞扬,接下来大家便也都是好听的话。其实细看新娘,果然长得很美,黑黑的头发挽了起来,容长脸,脸色被粉盖住了,但能看出底子不黑,一双眼睛因为害羞一直垂着,睫毛长长的,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唇很是可爱。

大家又都向大娘说:“你也算有福气了,两个儿子都成了亲,还有一个叶儿,再过几年嫁了,什么事都了了,就可以在家做老太太享福了。”

在三家村,人们都认为成亲生子是人生的必经之路,然后将儿女们养大,再帮他们成亲生子,也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宁大娘自然也这样想,因此她今天穿着一新,满脸笑容,说不出的满足,“是啊!我再给叶儿攒些嫁妆说个好人家就成了!”

这些大娘们的话倒将站在一旁的宁叶羞得脸红通通的,好在大家今天关注的不是她,而是新娘子。而且外面的喜宴就要开了,因此又议论了几句便都出去吃席。

宁婉便倒了杯热茶向新娘子笑道:“路上冷吧,嫂子喝杯热茶。”

新娘子也知道这边陪着自己的是小姑,因早知宁家二房的情况,便将宁婉和宁叶是谁都猜得差不多,现在众人又都退了出去,因此便抬头一笑,“是叶儿妹妹和婉儿妹妹吧,多谢了。”

都是青年女子,三人说了会儿话,原来新娘姓计,叫红英,因为是新嫁娘有些害羞,但熟了些便觉得性子也是爽快的。

宁婉看看外面,流水席已经开了。原来三家村里,哪一家也没有足够的地方、足够的桌椅、足够的碗筷请全村的人,所以办宴都是办流水席,也就是让客人们像流水般地吃席,一波吃过了再来一波。

如今宁家二房就是如此,在院子里临时搭了喜棚,摆了几张桌子,除了款待送亲的那桌之外,都是上了一桌酒菜,大家坐下吃过了离开,然后重新收拾桌子碗筷上菜,又开始新的一桌。

这流水席要吃上很久,宁婉便悄悄去了新砌的大灶,因做的菜多,家里灶间摆弄不开,因此

要在屋外砌灶做菜,见厨师正头也不抬地做着菜,一旁放着许多大盆,里面盛着煎过的鱼、洗好的菜、切成块的豆腐、打好的鸡蛋等等半成品,便在炖菜的大锅里盛了酸菜猪肉,又拿了些炸好的肉丸子、又拨了几样炒菜,最后拿了几个馒头回来,“嫂子一大早出门,一定饿了吧,赶紧吃点东西。”

从娘家出门到婆家,中间是不能停的,因此新娘通常只吃一两个鸡蛋就出了门,不用说现在

一定饿得很了。红英瞧瞧两个小姑子,有些不好意思,就说:“不如我们一起吃吧。”

宁婉见知道红英不好一个人吃,因此就拉了宁叶,“我们在这里吃了也好,一会儿也不必再出去吃了。”便又去多拿了两付碗筷回来。

吃了饭,又陪着红英洗洗漱漱,都收拾好了,闹洞房的小伙子们就簇拥着新郎官宁大河来了。

在三家村,闹洞房的都是没成亲的小伙子们,他们对着新郎和新娘往往会说些过格的话,又让他们做些过格的事,但是这了是办喜事的人家都愿意的,因此这样能使得喜事更加热闹。

宁婉和宁叶自然要退出来,宁大娘就说:“你们也累了一天,赶紧吃席去吧!”

两人一笑,“我们陪着红英嫂子吃过了。”

冬日天黑得早,流水席也已经到了尾声,宁婉和宁叶就又去帮忙收碗收桌子收剩菜,这些剩菜放在一处就叫折箩,就分给来帮忙办喜事的亲友们,大家拿回去可以热了吃。宁家现在日子过得好,自然不会吃折箩,宁婉就拣了几样肉菜回家喂大黑和二黑。

刚准备睡觉,就听院子里大黑和二黑大声叫了起来,宁婉心里奇怪,三家村哪里有偷东西的人?为什么狗会叫呢。赶紧披了披风出来,却见两只狗正扑着两三个人,见了宁婉赶紧说:“婉儿,快拉住狗,你们家的狗太厉害了!”

宁婉喝住了狗,“幸亏怕有孩子来我们将狗拴住,否则大黑二黑早咬你们了!”又问:“怎么到我家院子里了?”

爹听了声音也出来了,就笑着说:“他们是想听壁角的,所以先躲在我们家院子里。”原来这几个小年青的,闹过洞房还不够,被宁大娘赶出去就想藏到大房的院子里。爹就说他们,“赶紧回家吧,这大晚上的多冷啊!这洞房的事,等你们成亲时自然就知道了!”

第124章 黑心

第二天宁大河认亲的时候又将大房的人都请了过去,大河带着红英给长辈们磕头行大礼,先是两位爷爷和三奶奶,接着是父母叔婶,新嫁娘行了礼又送上做的鞋子,而长辈们自然要给礼钱。一早上宁婉就见娘给爹拿了两个小银锞子,又挑了一对银丁香耳钉,现在拿了出来,自然是亲戚中最厚的礼了,自家做生意挣了钱,礼自然不好太薄的。

接着就是平辈了,先是新人见了兄嫂,虽然不行大礼,但是也与长辈所差无几,但对弟弟妹妹们,就正好反过来。宁婉如今已经是宁家未嫁孩子中最大的,带头给大河和红英福了一福,然后得新嫂子一个绣得十分精巧的小荷包,里面装了许多香花,只与宁叶一样,别旁人的都要好。

在三家村这边,有一句俗话就是“娶了媳妇好过年。”冬日农闲,正是成亲的好时节,接着就是过年,日子过得更加喜庆。宁梁和于氏见二房的日子过得越发好,着实替他们高兴,毕竟是亲亲的堂兄弟,一个爷爷传下来的血脉,都是一家人。就是对三房,也因此许久不见,过去的嫌恶也少了许多,大家也能在一处说说话了。

宁婉心里最惦记的却是罗双儿,刚到村里时见了一面,那时人多没来得及多说话,后来宁大河成亲时她并没有过来,原来她竟然有了身孕。而在三家村这边,有了身孕的人是不好参加婚礼的,只怕有冲撞。

到是那天郭夏柱来了,肩膀上扛着小豆儿,还笑嘻嘻地向她说:“我们家的小豆是有福气的,这次给我们带个弟弟过来,一家人日子就越来越好了!”

因此宁家二房的喜事之后,宁婉便先去了罗双儿家里。

罗双儿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宁婉着实觉得稀奇,用手摸了摸那圆滚滚的肚皮竟说不出话来,明明罗双儿一直没有孩子的,现在竟然真有了身孕,而且她并没有看诊,也没有去拜神,就有了身孕。

不想罗双儿与郭夏柱说的一样,“这孩子就是小豆儿带来的。”

过去村里也有不生养或者一直生女儿的人家,领了别人的孩子就改名叫带子、招弟什么的,说这样就能引来自己的孩子。宁婉先前是不信的,但是眼下却由不得她不信了,罗双儿确实有了孩子!

宁婉接受了这个事情后又不禁生了另一种担心,“万一要是生了女孩呢?”

“女孩也没什么,我们可以再生啊!”罗双儿的眉稍嘴角都是笑意,人看起来喜气洋洋的,“就算真生不出儿子,女儿也一样能招女婿呀!”

宁婉看看自己的好友十分开心,知道她如自己一般走出了过去的不幸,十分为她开心。两人一向亲密,宁婉与她说话也直接,“我们家铺子也要用人,双儿嫂子和夏柱哥想去马驿镇吗?”

“你还是和过去一样,有什么好事儿都先想着我,”罗双儿就笑了,拉着宁婉的手,“如今村子里有不少人家想去你们家铺子里吧?你却来问我,你对我真好!”

可不是,自家才回了村子,就有好几个人上门,想把人送到自家铺子里做事儿,想来过上几天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呢。宁婉点了点头,“不过,他们怎么能与你一样,只要你想来,我第一个答应。”

除了罗双儿不仅与自己好,而且还是干活儿的好手,她手巧心思细,又不怕吃苦,宁婉是愿意帮她一把的。

可是罗双儿却捧着肚子摇了摇头,“婉儿,我领你的情,可是我和你夏柱哥就是乡下人,平日里种地,再采些山菜卖,你又让我帮忙管着收山货的事,还开着工钱,日子就过得很好了,就不去镇子上了。”

在宁婉的梦里,她有了离开三家村的打算时是与罗双儿商量过的,也想劝她一同离开,毕竟她在三家村过得不好,出去之后也许会有一番新的际遇,但是罗双儿就是像现在一样摇头拒绝了,她一直认为她就是乡下人,就应该在乡下住着。

乡下的日子自然也是不错的,但是宁婉毕竟见了更多,因此就劝她,“到了镇上虽然不能再种地了,但是你和夏柱哥都到我们铺子里做事儿一样挣工钱,而且比三家村还要多,将来做得久了,也许你们还会自己生意开铺子呢,我倒觉得比在三家村里好。”

“就凭我们两个还能做生意开铺子?”罗双儿摇头笑,“我们啥也不会,就会种地采山货!去了镇上也是给你添麻烦。”

“哪里啥也不会了?”宁婉一直认为罗双儿是极聪明的,与自己差不多,但是她与自己不一样的是总以为她不行,胆子太小,“你帮我们家收山货,就收得特别好!到了铺子里一定能帮我们很多忙的。”

三家村里有罗双儿和春玲嫂子张罗,收来的山货宁婉从来都是最放心的,东西量足,收拾得干净,又都按等儿分得清清楚楚,到了马驿镇上,宁婉只看看就可以送出去了。

“那算什么!都是你教我的,”罗双儿赶紧摆手,“你雇的伙计一定比我们能干。”

又急忙告诉宁婉,“如今我和你夏柱哥分了出去,日子过得好着呢。自己单住了,吃什么用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干活儿挣了钱也是自己的。你夏柱哥每天也让我吃一个鸡蛋,还说你娘就是天天吃鸡蛋才将石头生得那样壮实,又时常给我买肉买鱼什么的…”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和你夏柱哥把秋柱的地买了下来,现在我们就有五亩地了。而且明年我爷还让我们我们种原来冬柱的地,每年种出来的粮食交给爷和奶七成,我们自己留下三成,又有你夏柱哥采山菜我的工钱,我们家的日子过得真很好!”

人各有志,宁婉也就不再劝了,“双儿嫂子,你和夏柱哥要是什么时候去镇子上买东西,就到我们家里住几天玩儿。”

“那当然好了!”罗双儿笑着应了,“其实我早就想去看看你了,可是先是有小豆儿,接着我这肚子又大了。”又下了决心,“等肚子里这个生下之后,我一定去镇子上找你!我还是成亲前跟着我爹去镇子上买了两块花布,别的地方都没去过呢!”

“那你去了我带你把镇子从头到尾都逛遍!”

两人说着,却不想罗双儿自生了这一胎之后就一个接着一个地生了下去,一直过了好几年才出了三家村去看宁婉,不过那时宁婉已经搬到虎台县里了。

因说好了正事,两人又闲聊,宁婉就问:“刚刚你说你和夏柱哥把冬柱的地也种了,是怎么一回事?”秋柱去了多伦,再不能回来了,郭老爷子把他的地卖给二儿子也算是寻常,可是冬柱的地为什么也不自己种了呢?

“哎呀!我忘记了这事儿你也不知道呢!”罗双拍拍脑袋,“我自有了身子,这脑子也不好用了!”这才告诉宁婉,“冬柱年前到七里屯入赘了,先前分给他的地也留在家里了,大房那边地本来就多,忙不过来就让我们种,我爷亲口答应的。”

原来如此!

但其实宁婉也不应该吃惊,因为当年郭家不肯郭冬柱到自家入赘反要逼着自己嫁入郭家,自己被逼无奈卖了地离开三家村后,郭冬柱竟也没有娶上媳妇,也是入赘了七里屯。现在想来还是那门亲事!

夫家的兄弟入赘出去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罗双儿在宁婉面前一向什么事儿都不瞒着,“其实你夏柱哥都说了,家里如今又不是拿不出钱来,我们也可以帮衬一二,给冬柱娶了亲多好!可是现在爷病得糊涂了,奶又是不讲理的,看上了七里屯女家给的聘礼,就应了下来,如今又把地租给我们种,她在家里收租子,只这些粮食就足够养老的了…”

宁婉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劝道:“双儿嫂子,如今你和夏柱哥日子过得好,都是你们辛辛苦苦干活挣来的钱,可不要像我爹和我娘过去一样,被你爷你奶欺负。”

“这话我和你夏柱哥也悄悄说过呢,二叔二婶多好的人,先前被三奶奶天天骂着,就是因为人太好了,还是婉儿大了硬气,三奶奶才收敛了的。”又低声说:“先前冬柱那份地,我奶想要八成的租呢,我和你夏柱哥就没答应,说我们就不租了,谁愿意租谁就租吧。后来我奶见没人肯租才租给我们的。”

有宁家现在的例子,大房将地租给二房,只收六成的租,郭夏柱和罗双儿交七成就已经不少了,郭老太太竟然还想要八成,宁婉就说:“你奶的心真是黑透了!”

宁婉对郭老太太黑心的程度还是认识不够。

郭老爷子在年三十咽了气儿,白事还没办完,郭老太太就当着全村人面前撒了泼,要郭夏柱

不只要将原来冬柱的地交七成租给她,就连秋柱的也一样交租给她养老!

当初郭夏柱分家出来时,之所以分的地少,就是因为将郭老爷子和郭老太太的养老都放在长房,也就是郭大伯和郭春柱身上。这正是三家村这边的习俗,分家时长房要分得多,因为他们与老人在一处过日子,将来也要给老人养老送终。

但是郭老太太不是个讲理的人,她就是还要郭夏柱再出一份粮食给她养老,至于郭秋柱和郭冬柱她是指不上了,否则以她的不讲理的性子一定也要让他们也出一份的。

第125章 惊骇

郭老爷子一死,郭家就出了一堆乱事儿。

虽然是郭家自己的事,但是闹得大了之后总要村子里出面的。

此时又有一桩事,那就是平日里三家村断事儿的几位长辈已经少了一个领头的了。尽管郭老爷子早就因为郭家一件件的丑事不大出头了,但毕竟还是三家村里辈份最高的几个长辈之一,名义上还是管着三家村一应杂事的。如今他一去,余老爷子因为闹事的是他的亲姐姐也不大好出头,至于宁二老爷子久不出头,而且也压着弟弟不许他出头,因此三家村里就没有能主事儿的人了。

因此郭老太太在家里闹得沸反盈天的,竟没有一个人上前。

初一的下午,余老爷子来了宁家,向宁梁说:“二郎,你过去看看吧,如今只有你们宁家能出面,既然你二叔什么也不肯管,你总要出面帮帮忙。”

宁梁虽然回村主过两回事儿,但都是情面上的,并非真正管过事儿,且以他的性子,其实最不愿意揽事的。因此就为难地向余老爷子说:“余叔,我现在已经不在村里住了,村里许多事都不大知道,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了。”

可是余老爷子再三恳请,“你虽不在村里住,可毕竟从小生在村里长在村里,也不过出了村子才一年,谁家的事你不知道?再者我们村里也没有比你再有见识的人了。”

说了半晌,宁梁终拗不过村里的长辈,只得起身站了起来,却道:“我虽然是长房的,可是总越不过大哥,我去请了大哥一起过去。”

宁婉一直在炕上听着,心里十分不屑,明明余老爷子的姐姐不讲理,可是余老爷子自劝不动,却让宁家人来管。但是三家村的事她原也不爱管,因此才由着爹,但不想爹竟然也学得十分聪明,有事知道拉着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