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住在镇上,自然认识了古家小姐,果然按大户人家闺秀养大的,平日很少出门,娴淑雅静,是个好姑娘。但是人却各有际遇,宁婉不觉得因为古小姐很好,大家就要都成为她,眼下的自己更适合宁婉!

于是她就说:“可是我也做针钱啊,这衣裳裙子就是我自己做的,”又笑眯眯地反问,“学赶马车难道是坏事?”如今她没有什么烦心事,倒有心思与胡敦儒辩论一番。

“有伤风化!”

“我好端端赶个马车,怎么就是伤风化了呢?”

胡敦儒也说不出怎么伤风化了,总之他就是不赞成,“你一个女孩家,宁二叔赶车,你坐在马车上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赶车呢?”

“比如我正坐在车上,突然有什么原因赶车的人不能再继续赶车停在路边,我学会了岂不是就可以继续走了?”

“这时候自然会有男人来赶车!”

宁婉就将手里的鞭子交给胡敦儒,“那你赶车带我回镇上吧!”原来宁婉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今天一个人将马车赶到镇子外面练习,而胡敦儒自镇子外面回来,正巧遇到了。

胡敦儒不接,“我不会赶马车。”

“所以呀,这不正说明我说的对,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宁婉当然知道胡敦儒不会赶马车,而且他不只不会赶马车,还不会做除了读书之外的任何事情,胡家即使农忙时亦不用他帮忙的,因此宁婉便收回鞭子,向胡敦儒一挥手,“三哥,上车,我送你回镇子!”

胡敦儒并不想坐宁婉的车,可是宁婉一力坚持,只得坐了上来,不想他刚上车,就见镇外的大路上又来了一辆骡车,只怕是熟人,想下来又不好立即就下,正迟疑着,那车已经到了近前,见车上坐着一个不认得的人,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不想那人却认识宁婉,笑着让赶车的人停了下来,“宁姑娘,真是飒爽英姿啊!”

宁婉虽然学会了赶车,但其实还不大熟练,见瑞泓丰的小王掌柜夸赞自己,便有些不好意

思,赶紧也将车停了下来,“还不大熟呢。”

“其实没什么难的,多练练就会了,”小王掌柜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走南闯北的见识却多,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反说:“宁姑娘不只生意做得好,就是旁的,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如今学会了赶车,你们家送货就方便多了。”

宁婉就笑,指了胡敦儒说:“我三哥刚刚还不肯我学赶车呢!”

小王掌柜听她介绍是三哥,又见胡敦儒带着文生巾,知道是有功名的人,便赶紧拱手,通过姓名问了好又说:“胡先生不知道我们经商的人家是不同的,男子自然要在外面奔波,但是女子亦要在家中撑起生意来,学会赶马车,关键的时候能送货送人,都是极有用的。”

胡敦儒先前就被宁婉说得哑口无言,现在更无反驳的话,再想宁家果然许多事都要靠婉妹,因此倒也懂了她为何一定要学赶车,便说:“学也就学了罢,只是平日里有宁二叔,你还是少赶车的好。”

小王掌柜自不会与他争执,就点头笑笑,“也有道理。”拱手告辞,又向宁婉道:“我们家铺子里进了许多新的秋衣料子,如今我正好送到镇上的铺子里一些,你空了带着婶婶过去看看,喜欢什么样子的,我让伙计多给你让些利。”

宁婉自在瑞泓丰退货之后,感念小王掌柜,再买布料棉麻等等一概在瑞泓丰。虽然她买的东西并不多,也不是贵重的东西,但是小王掌柜每次见了面都极客气热情,因此宁婉亦十分领情,“多谢小王掌柜了,等空了我和我娘去看看。”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宁婉也笑着与他作别,然后在小王掌柜的后面将骡车赶了回来,还特别将胡敦儒送到了学堂门前。看着胡敦儒一脸别扭地下了车,宁婉心里笑开了花。

胡敦儒其实真不坏,但是他与自己是两条路上的人,他想将自己教导成古小姐那样的人,但是宁婉不会同意。毕竟有过很多的见识和经历,她早有了自己的见解,知道如何才是对自己最好的路。她本就是一个农家女子,家境贫困,正应该自己努力挣钱过好日子,怎么能像一朵娇花般地依靠别人呢?

第129章 争夺

正当宁家满怀信心开始新一年的生意时,却不想野菜刚刚下来,专做粮食生意的吴家在镇北粮食铺子的一旁分出一间铺面,也做起了山货生意。

其实宁家搬到马驿镇当年的秋天,镇上就已经有人做起了山货生意,但是无论是铺面、本钱,还是与各村子的往来都比宁家差得远了。对于这样的小打小闹,宁家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与先前一般地做自己的生意。

但是吴家却是不同,他们家在镇子上都是数得上的富户,从一开山货铺子就投了不少的本钱,直接置下了骡马车架,虽然铺子位置不如德聚丰,但是靠近粮食铺子却也有一种优势,卖粮卖山菜其实都是一群人,而且吴家也正是利用了他们与各村都有粮食交易的关系,招呼各处的人将野菜山货送到他家。除此之外,以吴家的人财力,交游自然也是极广的,与虎台县里的大酒楼、山货铺子都能搭得上,销路对他们也没有任何难处。

宁清才一知道就在家里不住地骂吴家,“黑了心肝!好好地做你们家的粮食生意就是了,为什么与我们抢生意!我咒吴老二不得好死!”

宁婉听了心烦,“吴家也是光明正大的做生意,又没偷又没抢,你别这样骂人。”

在梦里宁清也是喜欢咒骂与她抢生意的人,只是那时候她骂的人要多,毕竟当年她的生意做得远不如现在宁婉做得大,而镇上一窝蜂跟着做山货生意的人却比现在多。而且据宁婉记忆,吴家似乎并没有插手山货生意,与宁清抢生意的多是些小门小户。

不知不觉的,许多事情都变了。

看幺女轻轻地皱起了眉头,宁梁和于氏不禁叹道:“吴家那样有钱,一向又都是做大买卖的,怎么能看上小小的山货生意呢?”

宁清就气愤地说:“还不是吴二!他偏不想跟着他爹好好做生意,非要自立门户,看上了买卖山货,与我们挣抢!”

刘五郎毕竟是镇上的人,也知道些详情,“吴掌柜什么都好,只一条他财运好命太硬未免就会克妻,如今他已经娶了第四房太太了。老大、老二分别是第一房和第二房太太生的,一向面和心不合,又因吴掌柜一向最倚重大儿子,吴二心里一直不大痛快。正好他今年二十了,就磨着他爹和他舅舅将他娘给他留的嫁妆拿了出来自己出来做生意,恐怕是见了德聚丰的生意红火,就选了做山货这一行。”

原来是这样!宁婉此时也想了起来,她先前在梦里也恍惚听过,吴家老二说什么也不肯跟着父兄做生意,弱冠之年从家里分了出来自己去了南边儿。原本吴掌柜并没有看好二儿子,谁知他这个二儿子不愧是吴家的儿子,天生的眼光好,会挣钱,没几年挣了大钱回到辽东,在安平卫开了铺子,大家都称他“吴二爷”,倒将他的大哥压下了一头。后来吴二爷的生意越发大了,成了辽东非常有名气的大商家。

只是宁婉记得吴二爷的名声不怎么好,大家都说他为了钱不择手段,也不知是真是假。

至于吴二爷当年做什么生意起家的宁婉怎么也想不起了,只是她能肯定绝不是经营山货。现在吴二爷投身到山货生意中,倒让宁婉觉得自家的生意果然做得不错,竟能入吴二爷的眼,并且来抢生意了呢。

固然听说吴二爷很厉害,但是宁婉也不至于听了他的名头吓得立即就退缩了,他既然来了,那么自己就与他较量一回!

宁婉的较量自是大家各自凭本事收山货挣钱,但不想,吴二爷却直接对着德聚丰来了,从铺子一开就与德聚丰打起了擂台:先是用双倍的工钱从德聚丰挖走了几个做熟了的伙计,又给山货定下高价。德聚丰收二斤猫爪儿菜给一文钱,吴二爷就三斤二文,至于各色的蘑菇、木耳等等山货都比德聚丰高出一两成收货,一时间德聚丰的生意差不多都被吴二少爷抢走了。

辛辛苦苦地采山菜,谁不为了多换几个钱?没几天到镇子上卖山货的人都去了吴家,往日里人来人往的德聚丰冷落了下来。

大家都围着宁婉,“我们也把收货的价提上去吧,与吴家铺子一样,大家还会来德聚丰的。”

宁婉摇头,“价再向上提我们就不挣钱了。”

宁清有点不信,“怎么能不挣?吴家一直高价在收呢!我们就算少挣些总要比不挣钱要好,还是提价吧!”又埋怨妹妹,“这些日子家里人都急得要命,偏你整日赶紧着骡车到处跑!”

宁婉摇摇头,她每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宁清自然是不知道的。但眼下宁清的急倒是真心为家里着想,毕竟家里的生意好坏直接关系到她能不能挣到钱,一家人的利益是捆在一处的。

但是提价是肯定不成的,从做生意起给宁婉山货定的价就不低,她是要长长久久做下去的,因此从没有以低价糊弄人的想法。当年三家村郭老爷子、三老爷子一伙人一定要自己到虎台县送山菜,后来都灰溜溜地不再提了,其中的原因虽然有许多,但最重要的就是这里的价差其实没有多大,宁家得的只是微利。

正因为利十分微薄,所以宁婉才会一直在扩大生意,只有生意规模大了,微利加在一起才会多了起来。

现在吴二爷收货的价,除去开铺子、雇伙计、送货的骡马,以及山菜本来就会有的各种消耗绝不会挣钱,甚至还会赔一些。毕竟虎台县里收货的价是一定的。

“吴家二爷现在就是希望我们与他一个价收山货呢。毕竟我们家的本钱比不得他,拖上几个月家里所有的本钱都要赔上,逼得德聚丰关了门,所有的生意就都是他的了,那时再降价大家还只有卖给他一个人!”宁婉一笑,“我们偏不当!”

大家这才明白,“原来他是想将我们家的铺子挤兑得关了门?”

刘五郎和宁清就一同破口大骂起来,“这姓吴的心太坏了,将来一定不得好死!”

宁梁和于氏也难得地说了别人的坏话,“我们无冤无愁的,吴老二就起了这样的心思,恐怕将来真不会好结果的。”

据宁婉所知,吴老二倒是一路走得十分顺畅,他用他娘的嫁妆起了家,将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在安平卫也是鼎鼎有名,似乎还参与了军中的生意。但这话却也不必说出来让爹娘听了生气,而且她的梦毕竟还不够长,也不知道吴老二的结果终究如何。此时她就笑道:“虽然不是正道,但是也不能算错,还不能说他心坏。”

宁清就急了起来,“我们都急得要死,就你不急,还帮着吴二说话。现在不管吴二是好还是坏,我们德聚丰的生意怎么办?”

“怎么办?”宁婉平静地说:“自然还是照样做生意了!”

“但是送货的人把货都送到了吴家!”

这时一直听着大家说话的宁大河开了口,“不行的话,明天我和红英回三家村,帮着德聚丰采猫爪儿菜!”

宁大河虽然是来做伙计的,但是宁梁和于氏哪里会委屈侄子,因此把大河夫妻与宁清夫妻一样看待,与寻常的伙计不同,因此他才能听到宁家人在一处说的话。他是个老实人,被逼着就想出了这个笨主意。

宁梁就说:“你一个人能采多少?这不是办法。”

宁大河搔了搔头,“二叔,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宁梁就摇头,“我也没有办法。”

见大家把目光都转到了自己身上,宁婉就稳稳当当地说:“我们虽然不挣钱,但吴二每天可是往铺子白扔钱呢,他不急我们急什么?”

虽然如此,但其实德聚丰雇着伙计养着骡车和许多头毛驴,每天的消耗也不小,不挣钱就是赔钱,因此大家依旧是心焦的。而且因为铺子里没生意,所有人都闲了下来,因此这心焦也就越发的重了,唯有宁婉还是先前不慌不忙的样子,也亏了她能如此,德聚丰才没有乱。

一天,大家正坐困愁城,伙计进来说:“赵家二少奶奶遣人来了。”

赵家的二少奶奶自然是喜姐儿了,宁梁赶紧就说:“请人进来吧。”

伙计转身出去就带进来一个中年人,穿着一身褐布衣裳,神情恭谨地向满屋子的人打拱,“我家少奶奶请舅老爷舅太太的安,再问姐姐妹妹弟弟的好。”

宁梁和于氏第一次被人称为老爷太太都十分不自在,也知道这人必是赵家的下人,倒不好回礼的,因此扭着身子应了,就说:“我们家就是寻常的人家,管家不必客气,赶紧坐下歇一会儿。”

来人才站直了身子,只是怎么也不肯坐,垂了手站在一旁又说:“前日我们少奶奶听亲家太太说吴家竟然明目张胆地与舅老爷家里做对,气得不得了,命小的来回禀舅老爷和舅太太并表小姐一声,她求了婆婆,总要想办法给吴家下个绊子,让他们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第130章 办法

赵家是虎台县的典史,虽然没有品阶,俗声“未入流”,但却要由吏部铨选、皇帝签批任命,属于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

尤其在虎台县这样的小县,不设县丞、主薄,所有的职责均由典史兼任,管着全县的文书、仓库、牢狱等等诸般事务,可谓只在县令一人之下而已。甚至县令有许多事都要受到典史的掣肘,而且典史也算是吏,职位可以家传,赵家在虎台县上百年,势力绝不是从外面而来的县令所能比得了的。

吴家是粮商,少不了要与管着官仓的赵家打交道,赵家要是拿捏吴家总会有机会,因此只要赵太太发一句话,吴家肯定会让步,至少不敢再明着与宁家抢生意了,甚至还会关了山货铺子,毕竟吴家的根本还在粮食生意上。

这样的详细内情宁家其他人都不懂,但是大家却明白赵家有权有势一定能压得住吴家,因此都露出了笑颜,“终究是自家的亲人,喜姐儿一直想着我们!”又人人感谢赵大,“还要麻烦管家专门跑一趟…”

宁清便推宁婉,“妹妹,你高兴得傻了呀!怎么不说话?”

宁婉果然呆住了,今天到宁家传话的人叫赵大,正是赵太太十分得力的下人之一,一向帮着赵太太打理着外面的事,后来又交给自己的,此番突如其来的重见难免会吃上一惊,更何况她自见了赵大就想到,如今喜姐使了他来传话,想来赵太太不但知道了,而且还会让赵大顺便处理自家与吴家的恩怨。

赵家之所以能在虎台县里占据典史之职上百年,不可能是靠着权势作威作福而来,而是有着一套令人信服的为人处事原则。宁婉亲身经历过,所以她完全明白,管着一个县的杂务,不可能没有一点黑幕或者手段,但是赵家尽量会在不影响自家利益的情况下公平公正、恪尽职守,才能在虎台县里一向有着极好的声誉。

以赵太太的本意,她一定是不愿意去沾吴宁两家的事,尽管只是一件小事,但吴家又没有作奸犯科,又没有杀人放火,怎么好横加干涉呢!

但是赵太太让赵大过来就说明一定会帮忙的。赵太太就这样的人,喜姐儿是她做主娶进来的儿媳妇,求到了她的面前,就是再麻烦些她也会帮。不过赵太太这一次压住了吴家,她会记得吴家一个情儿,将来到合适的时机重新还给吴家。

因此自己也要欠赵太太一个人情了,却是宁婉不愿意的。她一直认为赵太太是个好婆婆,从没亏待过自己,但是这不等于她梦醒之后还愿意再与她交集。赵太太固然没亏待过自己,但是自己自到了赵家照顾赵国茂,打理赵家的里里外外、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也算还了赵太太对自己的恩情,因此也不欠她的了。而且这一次自己怎么也不会再嫁赵茂,那么正好再不相见。

因此宁婉被宁清推了一下后没有与大家一样向赵大道谢,也没有提及喜姐儿,却急忙问:“赵管家可是已经去了吴家?”

赵大是经赵太太亲手调教出来的,因此十分会拿捏分寸,受了宁家一家人的感激却一点骄傲的气色也没有,现在听了宁婉问话,赶紧恭敬地上前答道:“回表小姐,二少奶奶命小的来传话,小的也正要请舅老爷舅太太及表小姐示下,怎么对付吴家?是让他们关了收山货的铺子还是把收货的价与德聚丰降为一样为好?”

还好,赵太太还没有出手。宁婉放下心来,“不必了。我们家做山货生意,吴家也做山菜生意,他们愿意用什么价收货我们哪里能管?若是吴家犯了王法,我们自然要请赵典史帮忙的。”宁婉几句话,所有人都怔住了,一直垂着头的赵管家也抬起头来看着她,宁清更是一把将她拉到一旁小声说:“婉儿,你傻了吗?现在典史家肯帮忙,我们还不赶紧借此让吴家关了山货铺子,重新把所有的山货生意都拢到德聚丰!”

说是小声,其实以宁清的嗓门,每屋子的应该都听到了。

宁婉就笑了,向宁清说,也是向大家问:“我们是做生意的,难不成有一家出与我们家抢生意我们就要求喜姐儿帮忙让人家做不成?”

见宁清要开口,她一摆手压住了她的话又自问自答道:“是,我知道你们会说吴家做生意不厚道,故意与我们家抬价抢生意,但是吴家愿意用多少钱收山货都不犯王法,我们更不能因此对付他们,世上总还是要讲理的。”

“喜姐儿与我们家一向亲厚,听了我们家被人抢生意自然一心帮我们,未必知道详情。但我们自己岂能不知道,这些都不过是生意上的小事,哪里就好麻烦赵典史家?若我们真要赵家帮忙,岂不成了欺压乡里的恶霸?”

宁梁和于氏原是穷惯了的,现在开了铺子挣了些钱自然十分看重,吴家如此抢生意让他们早乱了方寸,因此猛一听到赵家要帮着自己抢回生意十分开心,现在听了幺女的话立即醒悟过来,“婉儿说得对,我们可不做那欺压别人的恶事,将来怎么有脸见乡亲邻里?”

宁婉就知道爹娘一定会想通的,就是宁清、刘五郎等人也未必不通道理,只是私心太重而已,就又笑着开解大家,“何且这一次我们逼着吴家关了铺子,难不成将来再不许别人开山货铺子?如此下去,我们的生意如果不挣钱,也要找喜姐儿来帮忙,一定要我们家的铺子挣钱?”

“就是,那成了什么!”宁梁赶紧就说:“既然如此,请赵管家在我们家里用了饭就回去给喜姐儿传话,我们家铺子的事不必求赵家了,我们自有办法。”

宁清就哼道:“爹,你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德聚丰一天天地没人上门!”

于氏自然是帮着丈夫,“就是没办法我们也不能做那缺德事,那是要遭天遣的。”

“谁说我们没办法?”宁婉反问,然后向赵管家笑着说道:“谢谢赵管家了,先留下歇一会

儿,吃过饭回覆喜姐儿,谢谢她惦记了。抢生意是常见的事,德聚丰又不是没遇到过,现在生意冷淡此不打紧,今天才到春天,还有大半年好时光,德聚丰还有的许多机会挣钱呢。”

说着拿出了二钱银子做打赏,让赵管事吃了饭回虎台县了。

方才有赵管事在,大家毕竟说话不方便,现在于氏、大河、红英就七嘴八舌地围着宁婉问:“你有什么办法能挣到钱?”

宁清就说:“她哪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在外人面前硬撑着吧!”

宁梁也觉得幺女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因此宁婉在外面跑的时候多半是他跟着,现在就喝住宁清:“就算生意做不成,我们老家也有二十亩地,回家种田又怎么样?”

于氏也道:“如果回了三家村,我们就像过去一样农闲时上山采山菜卖到虎台县里,日子也过得挺好的。”

宁婉只得又解释,“刚我就说了,谁也不必回去采山菜,我们依旧做生意。虽然吴家给的价高,但毕竟还有愿意到德聚丰送货的,而且我们再把人手都派到村里收山菜,这样总能收上来一些。”同时也下了决心,“就算收不上山菜也没什么,大家就按我前些日子说的多收些绿豆回来。”

宁清一直不解,妹妹这些日子一直让大家低价收绿豆,现在听她又提就问:“收绿豆做什么?难不成我们家也要和吴家抢粮食生意?”

做什么宁婉就不会说了,“你们只管听我的吧!”

收上来的山货没多少,但是绿豆却在宁家慢慢堆了起来。这一天宁婉又去了吴家的粮食铺子,正打听绿豆的价儿,吴掌柜从里面走了出来,见了宁婉就一缩头想退回去。二儿子出高价与宁家争山货虽然不能算是错,但是也非正道,难免被人说一声不厚道。且大家都在一处镇上住着,见了面他倒觉得有些过不去,这些日子一直躲着德聚丰的人。

偏宁婉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赶紧叫了一声“吴叔”,然后就笑问:“我想多买些绿豆,不知道价还能不能让一些?”

吴掌柜只得踱了出来,他是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人了,真与宁家姑娘面对面时自然也能绷得住,二儿子手段是狠了些,可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宁家的,他早换了一张笑脸看着宁婉了,“宁姑娘买得多,我家自然再让些价。”心里却在琢磨宁家买绿豆做什么。按说宁家虽然也会做些绿豆糕之类的点心在铺子里卖,但总用不了这许多。

难不成宁家果然不再做收山货的生意了?

但是吴掌柜却不会问,一则宁姑娘未必肯告诉他,再则有先前二儿子的事,他也不好开口,心思转动之时在心里算了帐,口里报了一个价。

虽然说是便宜,但是吴掌柜这样的人精岂会真地让利于人?这个价足足比宁家在各处村里收的要高出两成多,但是宁婉却眼也不眨地就答应将吴家所有的绿豆都买了下来。

吴掌柜心里后悔,不如刚刚再要高点价儿,但话已出口却怎么也不能改的,就让人赶了骡车给宁家送货,却再忍不住向宁婉问:“宁姑娘让这些绿豆做什么呀?”

宁婉就笑了,“现在山菜的生意不好做,我们家就想改做粮食生意了。”

吴掌柜被宁姑娘的玩笑噎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笑着,“宁姑娘说笑了,说笑了。”

宁婉果然还是说说笑笑的,“不知道吴掌柜还会不会再进绿豆了,若是进一定告诉我一声,我再来买些。”

“这时候自然不会再进,也没有货可进了,毕竟绿豆这东西一年没有多少产量,在马驿镇这一带没有人家专门种这个的,有闲田的家里最多半种个一亩半亩的,收的豆子自家留些剩下的早就卖了,”吴掌柜说起粮食生意头头是道,而且宁家收绿豆他早就探知了,因此才会将绿豆的价提上去两成,又笑着瞧着宁婉道:“眼下就是想收绿豆恐怕也无处可收了,宁姑娘将这附近的绿豆已经收得差不多了。”

宁婉自不瞒他,且也瞒不住,“看来我还要到旁的镇子上再买一些了。”

绿豆产的少,可是买的人也少啊!吴家做粮食生意,可是绿豆只占很小很小的一份,完全是因为要让铺子的品种齐全才每年进一些的,吴掌柜可以肯定宁家不可能靠着卖绿豆挣了钱。因为这种东西不是粮食那样家家必需的,如果卖得贵了是没有人肯买的!

吴掌柜在心里嘀咕,难道宁姑娘被自家的二儿子逼得走投无路,竟然傻了?

但看宁婉眼睛清清亮亮的,怎么也不像傻了的样子。

第131章 真诚

宁婉与吴掌柜毫无芥蒂地笑着道别出了粮食铺子,才一转弯就到了吴二爷新开的山货铺子门前,倒不是她特别从这里经过,而是这里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她也没有必要绕路躲着吧。

时辰还早,但是吴家的山货铺子门前已经有了不少人了,就像过去德聚丰一样,排成一排等着铺子里的人验了货给钱。宁婉免不了遇到不少熟人,先前时常来送货的,有些人就扭过头去装做看不到,也有关系十分好地躲不过就问了声好,尴尬地吱唔着,“这不,家里日子过得紧,就想着多几个钱也是好的。”

宁婉笑眯眯地应了,“如今吴家收货的价钱高,大家卖这里也是应该的。”

就有人说:“宁姑娘,如果你家与吴家一样的价,我们还送到德聚丰。”

宁婉叹了一声气,“我家岂不想多给大家些钱?只是德聚卖到虎台县里的价就低,所以提不了价,倒是抱歉了。”虽说是叹了气又抱了歉,但却一丝不快也没有,只是将事实说清而已。

吴家二爷想是听了信,这时自铺子里转了出来,向宁婉笑着问:“宁姑娘前来可有什么指教?”

宁婉一摆手,“我哪里有什么能指教吴二爷的!只是我刚到你们家的铺子里买些粮食从这里路过,遇到熟人说两句话而已。”说着提脚要走,“我也该家去了,还有事呢。”原来她这时一眼看到胡村长和干娘带着两个大儿子,正各自背着一筐山货向吴家铺子走来,只怕遇到了不好看,便急着回去。

偏吴二爷并没有听到宁婉先前与卖山货人的话,也不相信宁婉果真是来买粮食的,只当宁婉故意哄自己,便拦住她问:“宁姑娘该不会是来拉这些卖货人的吧?只是你们家铺子收货的价可涨上去了?”

宁婉就笑,“我们家铺子若是涨了价就会赔钱,所以是涨不得的。至于大家卖货,自然选价高的铺子,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怎么会让大家少挣钱呢?”

那些先前去德聚丰送货的人早与宁家都熟识了,相处又十分融洽,现在虽然为了些利而将货送到了吴家,可心里却多少有些内疚,此时见吴二爷拿话为难宁姑娘就纷纷帮宁婉说话,“宁姑娘没拉我们去德聚丰,反还说我们卖到这里没什么的。”

吴二爷才知道自己焦躁了,脸色微沉,却又立即绽开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原来我还以为德聚丰收货的价涨了呢,却不想宁家依旧不涨啊。”又十分诚恳地劝宁婉,“做生意呢,挣些小钱也差不多了,多让些利给大家并不错。”

宁婉本就笑着,眼下笑意亦更盛,而且比吴二爷还要诚恳,“我们家做生意最注重的就是信誉,收山货的价早已经达到了最高,再多就要赔钱了,这话并不是骗人的,因此无论如何也涨不了价。现在吴二爷能给大家更多的实惠,我们家就是生意受点损也没什么,只要大家得了实惠就成。”

这话如此的冠冕堂皇,不论是吴二爷还是送货的人都没法子再说什么,许多送货的人都十分感动,大家对宁姑娘一向十分有好感,现在更觉得自己没看错人。至于吴二爷,虽然百般不信,但是宁婉的神态却没有一丝的伪装,而且宁家果然也是如此,就是不涨价与他争,哪怕一天也没几份生意!

这样可与他的设想一点也不同啊!

可是接下来他要怎么办呢?

宁婉在送山菜的众人面前诚恳地向吴二爷表明了自家的态度后就快步向家里走去,她早见胡村长和干娘躲到了人群最后,自己如果留得久了免不了终要见面的,这时候还是不见的为好。

到了自家铺子门前,却见胡敦儒从里面匆匆地出来,只向她略点了点头就向镇子北头走了。宁婉就问守在铺子里的娘,“三哥过来什么事?”

因为家里收不上多少山菜,所有人都闲着,宁清便和娘在一处坐在铺子里。她一向喜欢抢话惯了的,谁也难抢得过她,就答道:“来问他爹娘是不是过来了。”

于氏就猜道:“小胡先生的亲事就在眼前了,想是有什么事才急成这样,只是干亲家里并没有人来过。”

宁婉心里倒有些猜测,果然一会儿就应验了,胡敦儒带着爹娘兄长们过来,也不管于氏娘几个在场还在说着,“我早说了,我们家的山货都要卖宁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吴二爷这样做生意实属品行不端,我们家再不能与他来往!”

干娘岂能不尴尬,强笑着向于氏说:“我们家的山货自然要卖到你们铺子里的,只是路上走得累了,就在路边歇上一会儿,敦儒就以为我们想去吴家呢。”

宁婉依旧不揭破,笑嘻嘻地接下干娘身上的筐子,让伙计算钱,自己又递了帕子又端茶水,“干娘,你和我干爹怎么样,我们家里人哪个不知道?你赶紧和我干爹他们一起到屋里歇一会儿。”又让娘陪着,宁清看店,自己去买了肉做饭菜。

其实宁婉果真不怪胡家人的,就是自己采了山华卖,也要卖到价高处,这是人之常情。而且真精细地算计起来,如果干娘他们到吴家卖货,自己也不必招待他们,宁家也许还要省些钱呢!

但是宁婉还是十分地领胡敦儒的情,他这个人固然有种种自己看不惯的地方,但却是真正的好人,如果自己是男子,一定与他结成肝胆相照的朋友。当然,自己做的他的干妹妹,其实也不错。

胡村长和胡大娘来送山货其实也是为了换钱将胡敦儒的亲事办得更加体面,毕竟古家是镇上有名的富户,为了女儿出嫁准备了许多嫁妆,又在离许家学堂不远的地方为他们置办了一处两进的宅子,方便胡敦儒在镇上读书。

可是胡敦儒却不把这一切都当成一回事儿,他还坚持着自己的大义,诸如“聘娶不以资财为重”、“君子安贫,达人乐道”之类。听着胡干娘和娘在一处说着备多少聘礼之类的话只道:“我们家量力而行就是,不必勉强。”又说:“古时候聘礼只有两张鹿皮,我们家备的已经多了!”倒将胡干娘和于氏的话都噎了回去。

宁婉在心里一笑,她这个三哥,就是与常人不同。瞧着无人注意,就悄悄将胡敦儒招到一间空屋里,板着脸向他说:“我听人说过,圣人听说父亲偷了牛,儿子出首告了官就说了‘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之言。你以后在旁人面前总要为家人亲戚留些颜面的好。”

“三妹竟知道圣人之言?”胡敦儒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瞧着宁婉。

“我为什么就不能知道?”胡敦儒对她不错,她也要认真对他,因此宁婉第一次打算好好与胡敦儒讲一讲道理,“三哥是不是觉得女子就应该没有才学,连字都不识才对?我告诉三哥吧,其实自古以来贤良懂理的女子多着呢,我知道圣人之言又算得了什么!”

“圣人的话也未必每一句都是对的,”胡敦儒反又问:“那你可听过‘亲有过,谏使更’?又或者‘大道直行’?”

“我并不是说你不对,只是想说为什么不用更圆滑些的办法呢?”

“正是因为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所以我才更要直言相劝,让大家的所言所行更合道义。”

宁婉劝不服他,只得又说:“就算你一定要对我们严格,但对外面的人和事还是要通融些,就比如杨家的事,他们既然已经改多了,你又何必一定与杨益绝交呢。”胡敦儒将来做官很不顺利,只从他平日的行事就能看出一二,现在若改一改,将来他的仕途也许会好一些?

宁婉不提还好,如今一提了杨益,胡敦儒就生了气,“我原不知道,杨益在家里竟然不敬嫡母,反倒叫姨娘做母亲,这样糊涂的人哪里能做朋友?杨家所谓的改了,也没见杨家真正走上正路,他的那个姨娘还是时常在外面不守妾道,你怎么还要帮他说话!”

先前胡敦儒并不知道杨益家里的事,正是为了杨益的亲事不免多跑了几次杨家,由此知道了小杨太太的事,因此他教导了杨益一番后就与他绝交了。

其实被胡敦儒声色俱厉地斥责一回之后,杨家已经变了一些,小杨太太再不敢如过去一般大张旗鼓地出门招摇,镇上再有妇人间的应酬都是杨太太出面。在宁婉看来,这已经是很大的进展,毕竟小杨太太生了杨益,杨益与她更亲,总是血脉亲情,也是活生生的现实,与胡敦儒美好的理想总不可能一样的。

但是胡敦儒就是不肯接受,“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杨益要是连自已家里的事都不能管好,就不必进学了,我更是耻于与这样的人往来!”

宁婉就温和地说:“我不是帮杨益说话,只是我想你们毕竟是同窗,关系太僵了并不好。虽然心里不喜欢他,但是表面上还要过得去才好。”

胡敦儒早不屑地摇了摇头,“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我不想与谁虚与委蛇!”

“太刚刚易折…”

“我就是宁折而不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