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这样完美的小王掌柜也没有令宁婉觉得十分情愿,于氏着实不解了,“婉儿,宋太太跟我一提小王掌柜,娘就喜得什么似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宁婉早已经隐约觉出自己并不愿意成亲,她亲眼看着大姐二姐在议亲时含羞带笑的神情,可她怎么也没有一点点的喜气,甚至还不如喜姐儿应了赵家时的心甘情愿开心呢。她知道自己不大对,也明白大约与她的那个梦有关,虽然她嫁赵国茂就跟没嫁一样,但是从那以后她就再没有对成亲的憧憬了。

面对着娘和大家的追问,宁婉突然张口结舌再说不出什么。正是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家世、人品、相貌…她一样也挑不出不好的呀!

宁婉被大家拉拉扯扯地坐在炕边,心里一样样地盘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马上推开大家站了起来,“小王掌柜的孝期还没满呢吧?”

“再过两个月就孝满了,加上一个月的素服,三个月后就正式来提亲。”大姑一拍巴掌,“所以宋太太悄悄过来与我们商量,现在两边先将一应事情都商量好,只等小王掌柜出了孝就可以过来提亲了,毕竟小王掌柜已经二十多了,为了先前的未婚妻耽误了好多年。你还有什么都说出来,大姑都知道!”

这也是实情,大家通常也都是如此做的,宁婉再说不出什么,低了头沉思了半晌,“我都听家里的。”

“这就对了,你爹娘还能害了你?婚嫁的事你们小孩子不懂,都听长辈的自然没错。”大姑说着突然又想起了女儿,声音就低了下去,“她就是不肯听我的,将来有得苦吃!”

第155章 说谎

没几天宁清与刘五郎到虎台县里送货,得知了这门亲事,嘴巴刻薄的她也没挑出什么不是来,倒是将宁家答应的嫁妆颠来倒去的念了好几回。

“娘,你们竟然答应把家里的铺子作坊都给婉儿做嫁妆,那你们将来怎么办呢?还有石头将来拿什么娶媳妇?”

于氏本已经给她讲了好几遍了,现在不禁有些不耐烦了,“铺子本来就是你幺妹自己挣出来的,我们当然不能留下。至于我和你爹,也还在德聚丰里继续卖果仁糖点心什么的,再帮着婉儿打理打理生意,婉儿还能亏待了我们不成?还有石头,家里有地,我和你爹也给他攒了钱,娶媳妇当然不算什么!”

“可是这么一比,我和大姐的嫁妆就太少了!”

宁贤听事情与自己有关系,就赶紧说:“我可不和婉儿比,再说这铺子也不算是爹娘给婉儿陪嫁的,而是婉儿自己挣来的,当然要归她了。”又给宁清讲道理,“我们姐俩儿成亲前自己攒的私房钱不也都带到了婆家?其实爹娘对咱们姐仨儿是一样的。”

大姑还要厉害些,她对二侄女有心回来争嫁妆不大满意,就说:“贤儿说一样,要我说其实不一样,当初贤儿和你成亲时,你爹娘都按聘礼的数出了同样的嫁妆,现在你爹娘哪里找二百两银子去?只是帮婉儿做几套衣裳买点家常东西罢了!”这两年德聚丰挣了钱不假,但是大半儿都用来买虎台县里的铺子,眼下又到了收菜的时候,家里还真没有多少余银。大姑在德聚丰帮了几年忙,心里自然是有数的,而且她还相信,“德聚丰虽然是婉儿的嫁妆,可她能不管你们爹娘和石头吗?别人我不敢保,婉儿可不是没良心的人!”

宁清说不过大姑,且这几年她也早从爹娘话中知道必是要如此的,因此再辩不出什么,转而念起王家的聘礼,嘲讽地说:“二百两银子下聘?以瑞泓丰的家底再加上几倍也能拿得出呀!还真不够大方!”

娘就气了,“二百两你还嫌少,当初刘家给你多少?”

“我这还不是为了妹妹好?”宁清见大家都向着她来了,赶紧解释,灵机一动又想起一事,“你们还记得吗?当初婉儿还在家里说过她成亲要五百贯钱的聘礼呢,二百两银子算起来也就三百多贯,终究还差上一些。”

于氏也还记得当初的话儿,“那时婉儿也不过随口说聘礼和嫁妆的事,哪里是真要五百贯聘礼?再说我们家从来不留聘礼钱,有多少带回去多少。”

一干女人在一处叽叽喳喳个不停,宁婉就悄悄出去了,反正谁的话她也不爱听。

原来宁婉自答应家里与小王掌柜定亲后,便轻易不出门,特别是左邻右舍两处绝了足迹,对于聘礼、嫁妆等种种事情也没问过,如今宁清来了才听得爹娘是如此安排的,因此再不爱听心里也是一酸,爹娘对自己的几个儿女真都是尽心尽力了。

心里第一个念头竟是对小王掌柜有了几分埋怨,家里说要把所有的铺子和作坊都当成嫁妆给自己带去,他就答应了吗?实在是不应该!

德聚丰虽然是自己张罗着做起来的,但是没有爹娘哪里能成?当初刚做生意时,爹赶着毛驴送货,有多辛苦不提,冬天的夜里还曾经摔伤过,差一点没出大事。娘那时有着身孕,虽然自己不许她晚睡,但是爹没回来前她哪一天能睡着呢?且自石头稍大些,每天不是起五经爬半夜的给爹和自己做饭菜,就是没完没了地打点琐事,后来又做糖、点心卖,费的心思不比自己少。这个铺子本就是全家人办起来的,哪里是自己一个人的!

过几天小王掌柜来求亲,自己一定要当面与他说清,想娶自己可以,但是嫁妆绝不会这样多,如果不愿意也没什么,正好这事还没有说定,他自去另找一个陪嫁丰厚的!

宁婉打定了主意,也不多话,因为她明白她再说什么也都无用,就像宁清一样,定然会被大家反驳回来。

还不待宁婉与小王掌柜摊牌,却又生了新的波折。

这一日早晨,因大姐回了梨树村,宁婉便帮着大姑一起在铺子门外摆开摊子卖新出锅的面食,她算帐快,因此帮着收钱。听着大姑说:“灌汤包两个,收五文!”却接了一块银子,成色极好的官银,应该是五两铰了一半的,足有二两半还多。

不必说面食这样小生意,就是德聚丰的铺面里,除了大宗的货物以外,都是用铜钱的。二两半的银子,算起来有四贯多了,只收五文,可怎么找?

这明显是来找事的!

宁婉抬起头来瞪过去,却见竟然是赵国藩,色眯眯地托着两个灌汤包瞧着自己,“亲家表小姐,不必找了。”

呸!宁婉在心里唾了一声,却也不愿意惹他,便将那银子重新递回去,“原来是亲家大伯,两个包子算什么,不必给钱了。若是不够,我让大姑再包几个拿回去。”

大姑听了,这才发现原来是喜姐的大伯哥,先前她只一心卖包子倒没注意,更何况她其实与赵国藩不大熟,年节走亲家时赵国藩多是不在家中,见面的时候就少,眼下赶紧陪笑道:“你瞧!我这眼拙的!她大伯哥别生气。”说着利落地用油纸包了十来灌汤包递了过去,“拿回家里吃吧,若是不够,我再让伙计送去。”

赵国藩哪里是为了几个包子?他刚从一处暗门子里出来,路过街头看到德聚丰,想起了前两天听人提到亲家宁表姑娘长得越发好了,便走了过来,及见了人心里更暗暗埋怨自己糊涂,怎么就将这么个可人忘记了呢?

二弟媳的这个表妹可是比二弟媳要美得多,尤其是她那雪白的皮肤十分细嫩,在辽东的边城并不多见,此时清晨的凉风将她的脸颊吹得泛了红晕,比涂了胭脂都好看;还有那清亮亮的眼睛,粉嘟嘟的嘴唇,正是没出阁少女特有的娇憨,他一时心痒难耐,掏了块银子上前调戏。

眼下见宁婉把银子重新递回来,他不想接却去握那只白皙的小手,“银子你们就留着吧,包子也不必了,两个已经足够。”

宁婉又在心里哼了一声,赵国藩的这点小伎俩哪里能瞒得过她?且他刚刚一定才从那个下贱女人家里出来,身上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熏香气,闻着就恶心!因此她在赵国藩握到她之前将手一翻,把那块银子正扔在赵国藩的怀里,“请亲家吃几个包子,我们还是请得起的!银子拿回去吧!”

赵国藩下意识地一接,正好接住,想重新塞给表姑娘,可是宁婉早挪了一下位置,向下一个人笑道:“十二文钱,正好。”理也不理他了。

可是赵国藩动了心思岂能罢休,到了衙里转了一圈就又回到了德聚丰,这时已经过了饭时,铺子外面的摊子早收了,宁婉也不在铺面里,他仗着自己是县里的典史,又是宁家的姻亲进了厅里,坐到了宁婉面前笑问:“生意怎么样?”

宁婉见了他真想拎起门闩将他一棍子打出去,就像她曾经做过的那样,但是眼下他们的关系变了,还真不好打他,因此便沉着脸道:“还行。”

赵国藩面对美人时总是有耐心的,因此又笑嘻嘻地问:“可有什么难处,与哥哥说,哥哥帮你。”

“没有。”

“铺子里交的税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

“那也是不少的钱啊,只要与哥哥说一声就能帮你免了税。”

“不用。”

赵国藩并不丧气,又故技重施去摸宁婉的手,不想又摸了空,就笑道:“你这样千娇百媚的小姑娘何必辛辛苦苦地做生意呢?不如嫁了我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又有成群的奴仆伺候多好?”

宁婉冷冷一笑,“你自有太太,难不是想停妻再娶吗?要是让你太太告到钱县令那里,你的典史再也做不成了!”

赵太太是有本事的人,她不但将女儿嫁到了安平卫的指挥同知家中,给大儿子结的亲也是官家小姐,虽然是庶出的不得嫡母喜爱,但是当官的人家都是要脸面的,赵家再不敢休妻,也不敢太过苛责大奶奶,宁婉正是深知这一点才如此说。

赵国藩一滞,可他一向在花丛里说谎说得惯了,就立即说:“表姑娘不知道,我太太身子不好,不是个有寿的,只要表姑娘肯答应进赵家的门,我就用八人抬的大轿把你接进去,虽然只能先当二房,但只要我太太一没了,我立即就将你扶正。”

大奶奶脑子不好是真的,但身子一点毛病也没有,因此宁婉便道:“这话你拿去对昨晚在一处的人说,不要污了我的耳朵!”

按说赵国藩听宁婉叫出他昨夜的事应该赶紧就溜了,毕竟赵太太不许他在外面留宿,可是眼下大约是色令智晕,他虽然尴尬了一下,就又说:“只要表姑娘答应我,我再不去别处,只专心陪着表姑娘。”

宁婉才明白原来赵国藩比自已知道的还要无耻下流,站起来刚要说去告诉赵太太,爹和大姑走了进来,向赵国藩说:“真是失礼了,竟不知道赵典史来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说着向宁婉道:“幺女,你娘正找你有事呢?你还不赶紧过去。”

大姑就拉着宁婉,“正是,你娘急着呢,我跟我一起去吧。”出来后用手向后一指小声问:“没事吧?”

“没事,”宁婉摇摇头,“他就是个废物!”

“可他也是县里的典史呀!”大姑叹了声气,“喜姐儿怎么嫁了这么一家!瞧着赵太太也蛮体面的,怎么养了这么个儿子!”

赵太太自己也总这样感慨的。宁婉知道家里人都担心自己,进了屋子反要安慰她们,“没什么,他也只知道拿着银子来诱我,想让我给他做小。”

娘就吸了一口气,“我们家的人可不做小,要是像小杨太太那样压住正室的心里不自在,被正室压住过不好的又可怜,何苦呢?又不是嫁不出去。”

宁婉就知道爹娘不可能愿意自己给赵国藩做小,就是在梦里,爹病成了那样,也不会让自己给别人家做妾,毕竟那时结正经亲事难,以自己的相貌卖身为妾看上的人却不少。后来自己拿定了主意也是悄悄出的门。当时的自己真是没有法子,现在的她有本事有铺子,自然再不会走那样一条路了。

赵国藩被宁梁直接拒了,再来时就发现宁家一直有人在表姑娘身边,他就是想单独说句话也不能,他就想出了一个下三滥的法子,在虎台县里放出风声与宁家表姑娘有染,近日要接她进门当姨娘。

第156章 诡计

宁梁和于氏是从宋太太那里听了这消息的,当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脸也白了,身子也抖了,过了片刻相互看着才哆嗦着道:“我,我们到县衙门前击鼓喊冤去,要是县令大人包庇赵典史,我们就撞死在衙门口!”说着就相互搀着向外走。

宋太太原本带着些气来的,她帮着小王掌柜说媒,骤听了这闲话哪里能高兴?此时气早吓没了,不管不顾地死活拖住宁家夫妻,“别急,婉儿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哪里能不知道!”见再三劝不住就又说:“再说就是要喊冤也要先商量了写了状子再去呀!”

宁婉听了也急忙赶了过来拦住爹娘,“宋太太说得对,我们先商量商量再说。”倒了水让他们喝,“先顺顺气再说话。”

宋太太早急得一头汗,“可吓死我了,一听了消息就跑了过来,亏了你还能稳住。”一时却也忘记宁姑娘一个小孩子竟然比他们几个大人都沉稳。

宁婉便道:“无事的,宋太太也只管家去,至于此事待有了眉目,我自然会过去说明白。”

宋太太又吓又惊的,因此便听了宁婉的,刚要出去,却与一个年青人正对上了,一看她倒是认得,“赵三少爷,你怎么过来了?”

来人正是赵国葆,一身竹纹的绸袍,眉清目秀,看起来很容易让人有几分好感,特别是在赵国藩的比照下,更显得颇有几分人模人样,眼下见差一点撞了人,便赶紧退了一步,拱手笑道:“原来是宋太太,失礼了。”

宋太太哪里有心思说话,就摆了摆手,“宁家正有事儿,我们不如过几天再来。”

赵国葆察颜观色,便知宋太太是为宁家不平的,就收了笑容露出几分为难来,“我就是来为哥哥赔礼的。”

“你倒是懂事的,”宋太太神色就缓了许多,只是还叹道:“只可惜你是弟弟。”其实她还想说赵国葆还是庶出,根本管不了大哥,因此他来赔礼又能有什么用?

赵国葆显然早听出宋太太的潜台词了,因此将手握了拳放在胸前,“我只是尽我的力罢了!”说着一撩袍子下摆走了进来,似乎下了什么极大的决断。

宁婉此时早冷眼见了赵国葆这一番做作,非但没有被打动半点,反而猜测到可能赵国藩放出传言的主意就是赵国葆提点的,否则他怎么会如此凑巧地找到家里来?她心里蓦然警惕起来,赵国葆来了是为了什么呢?转眼见宋太太还站在门前,就上前一步扶了她出门,“宋太太,慢走。”

赵国葆不待宋太太走远,就向宁家三人拱手深深地躬下身去,“我替哥哥来赔礼,请宁舅舅、舅母和表妹原谅!”

宋太太顿了一下,终于出了宁家铺子。

宁婉看着赵国葆,他还是过去的老毛病,喜欢与人攀亲戚,什么舅舅、舅母、表妹,叫得这样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真是什么亲戚呢,其实关系远着呢!

但是宁梁和于氏听了这话却感动得不成,宁梁就握住赵国葆的手将他拉起来,“你心里明白就好。”于氏干脆掉下了眼泪,想抽出帕子擦可手还抖着,半晌抽不出来,只哽咽地道:“你就是国葆吧,难得你们家有你这样一个好人。”

大好人赵国葆就低下了头,似乎有些难为情,小声地说:“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听了消息就急忙赶了过来。”

宁氏夫妻就赶紧劝他,“有这份心就是好的,我们领情。”

赵国葆一向长于巧言令色,现在就乖巧地扶着宁梁和于氏坐下,将刚刚宁婉倒的茶送到他们手中,“舅舅、舅母,别急,我们一起想法子。”又不忘看了宁婉一眼,“表妹别气,为这事气得伤了身子不值得…”突然发现表妹看起来一点也没气也没急,话就说不下去了。

好在宁梁和于氏果然需要他的安慰,他便转而去劝他们,心里还不住地疑惑,“都说宁家的幺女十分精明,现在怎么看着有些呆呆的,遇了这样的大事竟不哭不闹的?”可是就算是宁姑娘有些呆,她有德聚丰所有铺子和作坊当陪嫁总不会错的,这可是二嫂亲口说的,只看在这份上千两的嫁妆份上,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因此面上愈加地亲切,话也说得更对宁梁和于氏的心。

不得不说,赵国葆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人,没多久就将宁梁和于氏劝得平静了,又温声细语地帮他们想办法,“我大哥已经做出糊涂事了,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说着瞧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宁婉,向宁梁使了个眼色。

宁梁在第一次到赵家做客时就对赵国葆印象不错,眼下更是信他,也知道他要说些不适合女儿听了话,就向媳妇道:“你陪女儿回房歇一会儿吧”

于氏刚起身,宁婉就拦住她,“娘你坐着,我自己回去就行。”于氏其实也想听赵国葆有什么好办法,因此就叮嘱幺女两句,“你先歇着,娘一会儿就去看你。”又重新坐下了。

宁婉出了屋子,可是转身又拿了钥匙自库房的门进去,原来小厅旁边屋子正是德聚丰的小库房,放着铺子里最贵重的一些货物,唯有宁婉有钥匙。而在库房里正能清楚地听到小厅里说话的声音。

此时赵国葆向宁梁和于氏侃侃而谈,“舅舅、舅母要去县衙击鼓,原来不知道的人岂不都知道了?反倒是不好。就算是县令真地要审这案子,你们又如何证明谣言都是子虚乌有的?若是将表妹唤到堂上,那表妹的清誉可就都毁了。”

宁梁和于氏是乡下人,从没见过官府的,当时不过一时气愤哪里能想到这些?现在自然明白赵国葆所言有理,两人便都急切地问:“那可怎么好?”

“这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赵国葆就说:“表妹如今年龄也差不多了,如果赶紧说一门亲让她未来的夫婿出面辟谣,外面的人自然不信了。我再劝我大哥,让他也认个错,事情就圆了过去。”

爹娘到了此时完全听信了赵国葆,“其实婉儿已经说了亲事,只是还没有说出去。”

“那岂不是正好?”赵国葆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惊喜,但是听在宁婉耳中却全都不信,他一定是早知道了。对了,他一定是从喜姐儿那里打探到的!当年自己到赵家不久后就发现赵国葆竟然在二房安插了人,时刻地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眼下应该也是一样,喜姐儿只要不小心露出一句半句的,就能传到赵国葆的耳朵中。因此又听他假腥腥地问:“舅舅舅母可以让表妹的未婚夫出面辟谣呀!”

爹就为难地说:“这,这不大方便。”

“怎么会不方便?你们两家既然约定成为姻亲,正应该相互帮忙,不,这事哪里是帮忙呢?完全是男家应该做的!毕竟谁也没有他知道表妹是多好的人,自然是清清白白的,不许任何人坏了她的名声!”

于氏就问:“真的不方便,还有什么办法吗?”

“男家是谁?我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原来这门亲还不到公开的时候,因此宁氏夫妻一向不肯说的,现在就被诈了出来,“就是隔壁的瑞泓丰的少掌柜,他还有一个多月出孝,所以不好出面。”

“怎么是他?”宁婉听着椅子碰撞的声音完全能想到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万分惊奇地喊道:“可是我大哥就是在与小王掌柜几个人一起喝酒时说的呀!”然后就十分为难地降低了声音,“当时他可连拦也没有拦一句,还和大家一起说恭喜呢。”

宁梁便有些疑惑了,“三少爷当时也听到了?”言下之意怎么没有拦着。

“我若是在场还好了呢,就是拼着让人说我不好也要拦住大哥,我是听大哥的小厮说的,然后就急忙过来了。”

于氏就气道:“真没想到小王掌柜竟然会这样。”让小王掌柜在孝期出面承认定亲是有些为难,但是他当场听着赵国藩胡说非但不反驳,反而还顺着他的话恭喜,还是让宁家人受不了,“他只说是邻居住着,相信婉儿是好女子就成呀!”

“是有些过份了。”赵国葆随意评了一句,却又好心提醒,“舅舅舅母,你们赶紧去瑞泓丰找小王掌柜解释一下吧,别让他真地信了。”

宁梁终于生气了,“要是那样,这门亲还不如不结了!”

“舅舅,舅舅,你别气,亲事可不是随便毁的,不如舅舅过去问问小王掌柜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还没有真正定亲呢,所以也不算是毁亲。”于氏明显也对小王掌柜十分不满,“宋太太来问我们,我倒要过去反问一下她,小王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噢!怪不得刚刚我来时宋太太在家里,她一定是来责备表妹的!”赵国葆十分地同情,“表妹真可怜啊!”又似随意地说:“幸亏现在还没成亲,若是成了亲遇到这样的事,表妹万一要是一时想不开…”

宁婉就听椅子“咣当”一声,然后就又是一声极大的门响,赶紧从库房的门缝里向外看,就见娘匆匆地向自己的屋子里跑去,接着爹也奔了出来。

这个该死的赵国葆,他这样吓爹娘做什么?想搅黄自己和小王掌柜的亲事?但是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宁婉脑筋一转,难道他是想…

第157章 心结

宁梁和于氏急忙冲进女儿的屋子,见屋子里空无一人,如坠冰窟般唬得傻了,又赶紧一起跑出来喊着“婉儿!婉儿!你在哪儿?”声都不成调了!

可一出门却正好与幺女迎面撞到,两人就像突然间捡了个宝贝,一起拉在手里问:“婉儿,不是让你回房里歇着吗?你去做什么了?”

宁婉就说:“我在房里没事做,就去铺子里看看。”

“不必了,你歇一歇吧。”宁梁向媳妇使了个眼色,于氏完全领悟,“我正好想描个花样子呢,不如我们娘俩儿一起描吧。”说着拉着女儿的手一点也不松,随着女儿回了屋里。

宁婉比他们两个心里还要明白呢,却装傻,“那好,我帮娘描。”

赵国葆一向有野心,对赵太太为他相看的安分守已的姑娘不屑一顾,他最想娶的是有权有势的官家小姐,不过以他的身份绝不可能,因此转而瞄向了有钱的商家小姐,现在来谋算自己应该是看中了德聚丰。还记得他那时娶的少奶奶就是有一千两陪嫁银子,这些银子都被他用来谋求典史之职,可惜有赵太太和自己在他没能成功。

现在他打听到了德聚丰是自己的陪嫁,便像闻到了肉味的恶狼一般地扑上来,当然他表面上却扮成一只温顺的小羊羔。

宁婉从没把赵国葆放在眼里,现在也是一样,大约是曾经与他对上过太多次了,宁婉很容易就看透,赵国葆现在已经成功地挑起了爹娘对小王掌柜的不满,可是他总不会现在就跳出来要取而代之吧?因此他应该就要就走了,留下宁家一家发愁生气,与小王掌柜分崩离析,然后再出面打着帮忙的旗号求亲。

所以现在根本不必理他。

宁婉帮娘用心地描着花样,感觉娘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最后终于放下心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就笑着将最后几笔画好了,又陪着娘在一处说了半日闲话,证明自己决不会像赵国葆所说的想不开,看着天色黑了才道:“娘,铺子就要关板了,我过去看看。”

于氏就点了头,“也好,看过后赶紧回来。”

结果宁婉还真没能很快回来,因此小王掌柜过来了。

自宋太太帮忙说了亲,他们就一直没见面,因此虽然约定了亲事感觉却比过去生疏了,眼下面对面地站在一起都沉默着,也不似过去见了常笑语宴宴的。

按时节已经进了春天,但是辽东的早晚还是颇冷的,天黑得也很早,宁婉看着伙计一块块地放着门板,只剩下最后两块时就道:“先放着,一会儿我来,你们先去吃饭吧。”若是将门板都放好了,小王掌柜只能从院子里穿过走后面的门了,宁婉觉得不好,因此只想与他说过话让他依旧从前门出去。

看人都进去了,小王掌柜先咳嗽了一声就说:“你不必担心,我根本不信,宋太太那里我也说明白了,我们至多将订亲的日子向后延上一两个月。”

宁婉就冷笑着问:“所以你白天不敢过来,只能在这个时候来说一声吗?”

小王掌柜吃惊地抬起了头,晚风自缺了门板的地方吹了进来,将柜台上唯一一支蜡烛吹得不停地摇曳着,火苗几乎就要灭掉,因此他看不清宁婉的神色,只觉得她不是平日里认识的那个总是温言脉脉的人了,不由得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听说赵国藩在撒谎时你就在一旁,不但什么也没解释,反而笑着恭喜他了。”

“是谁告诉你的?”小王掌柜问了之后也知道不可能有答案,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宁姑娘,你可知当时是什么情形吗?赵国藩喝多了,拉着我们的手含混不清地胡说,又一个劲地让我们恭喜他。我还能怎么样?只得跟着大家糊乱应付了事。我难道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混人吗?而且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这话儿能传出来,毕竟除了赵国藩之外的人我都叮嘱了,让他们别乱说。”

尽管早猜到了一切都是赵国葆捣的鬼,可是宁婉并没有认为小王掌柜很无辜,甚至她果然如赵国葆所期望地对小王掌柜十分地不满,因此非但不满意小王掌柜的解释,反而更生气了,“只是因为赵国藩是典史,你怕得罪他,是吧!”

“当然有这个原因,我们是商户,何苦与县里的典史闹得不痛快呢?赵国藩就是个混人,当时随口应一声算什么,只要回来商量好了,自然能想出对付他的法子,让他打消了那个念头,而我们等些日子水过无痕了照旧订亲成亲,这样对生意一点影响也没有。宁姑娘,你说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也许是,但宁婉不管,“在你心里生意比我重要得多吧?若是你先前的未婚妻遇到了这样的事,你也如此做吗?”

“那是当然的,我们是做生意的,借口苦与人争意气呢。就是那些个谣言,你也不必在意,过上两三个月大家就都忘记了,再不会影响我们的。”小王掌柜又道:“就像你现在这样,就像没有听到一般是最好的。”

突然间,宁婉觉得她过去一直大错特错了,也不只她一个,差不多虎台县里所有的女人都错了,小王掌柜未必对他的未婚妻果然死心塌地,他只是觉得那样对生意最好罢了。

越是细想越觉得不错,对未婚妻情真意切的少掌柜英俊而温文,就是瑞泓丰的布料贵一些也没关系,大家都要去照顾他家的生意,女人就是这样容易被打动。

然后宁婉就不生气了,她平静地说:“我本来也要过去找你,倒不是为了这件事儿,而是嫁妆——我爹娘要把德聚丰都给我做嫁妆,但是我不会要的,就连下聘的银子我也都留给爹娘养老和弟弟娶亲,你再重新考虑一下是不是还要继续婚约吧。”

“我看上的是你的人,嫁妆少给些倒是没什么,但是聘礼都留下是不是太难看了?让别人瞧着不像样子。”小王掌柜本就是个极机敏的人,立即也就悟了,“宁姑娘其实是不愿意了吧?如果是那样就直接说出来,我不会死缠烂打的。”

宁婉此时重新佩服起小王掌柜了,“不错,你说得对,我不愿意了。正好你也能就此摆脱赵国藩的谣言,重新找一个名声清白的女子为妻。”

小王掌柜听了这样直白的话怔了一怔,随即拱了拱手,“恭敬不如从命。”向后退了几步到了门前,“宋太太那里我去说,你不必担心。”

宁婉果然不担心的,“你只管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小王掌柜的风度永远那样好,“那还不必。”

宁婉也知道自己对小王掌柜苛责了,铺子的声誉实在是太重要了,尤其是许多老铺子,只要招牌还在,哪怕所有的钱货都失了也不怕,只凭着声誉就能重新立起来。小王掌柜的未婚妻于王家有恩,他肯等她,也舍得花钱为她延医治病,固然是为了铺子的声誉,但也一样是十分有情谊,为什么自己一定要他死心塌地喜欢她呢,毕竟他们可能只见过一两次面,连话也不知道说没说过。

而对于自己,他也没有什么失礼的,他从来没信赵国藩,也没打算毁亲,就是嫁妆也不在意。反倒是自己,抓住了赵国藩这件事乘机就退了亲,好像有些对不起小王掌柜。

但是,宁婉就是觉得心里舒畅多了,当初答应亲事可以说是迫不得已,就像被逼着在身上套了根绳索一般,现在她就是感觉浑身一轻,看着小王掌柜气也顺了,又重新觉得他是个非常不错的人了,遂笑着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们两家铺子还是要与过去一样啊,买山货面食要到我家来,而且你家进了什么新料子也一定要让我们先去拿呀!”

小王掌柜就也笑了,“都听宁姑娘的。”又体贴地道:“天太黑了,你把门板放上回家吃饭去吧。”

“那好,你也赶紧回去吧。”宁婉上了门板,端起蜡烛从铺子里出来,就见爹和娘并排站在门前,“小王掌柜走了?”

“嗯,走了。”

爹重重地叹了一声气,“唉!”

娘就哭了,“傻孩子,你太要强了,其实小王掌柜说得一点也不错,只要我们不答应,赵国藩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还敢来上门抢人?我们再想些办法,过上几个月事情就平息了,那时候…”

宁婉赶紧打断他们,“爹,娘,我就是要强,就是不愿意留下一个心结。现在这样最好,我们还与过去一样,与瑞泓丰邻居住着,相互照应着。”说着帮娘擦了眼泪,一手拉着一个回了里面。

第158章 说辞

当日娘一定要陪着宁婉一起住,原本宁婉从来都是一觉到天亮的,可是夜里娘一会儿凑过来摸摸她,一会儿给她盖盖被子,弄得她醒了好几回,第二天早上觉得精神不如平时好,看看镜子里面的人,眼皮似乎有点肿,赌气说:“娘!本来没有事,你偏闹得我睡不好,外人看了还以为我哭了呢!”

“我来看看!我来看看!”于氏一夜没怎么睡,现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听幺女埋怨,赶紧披了衣裳过来,捧着宁婉的脸看看,“没事的,没事的,我去拿凉水浸了帕子给你敷一敷,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本来就是很轻微的,可能不敷冷水也看不大出来,但是娘连衣裳都没系好就去打凉水弄帕子搞得大张旗鼓的,所以当宁婉坐在饭桌前时,就觉得爹、大姑、大姐都在悄悄打量自己,石头与幺姐最好,就将自己的咸蛋黄挖出来放在幺姐的饭上,“姐姐,别伤心,这个给你!”

宁婉就说:“你以后每天都把咸蛋黄给姐姐,姐姐就不伤心了。”

石头纠结了一下,他最喜欢吃咸蛋黄的,可是他还是答应了,“那好,以后我每天都把蛋黄给姐姐。”

看着石头皱起来的小脸,宁婉哈哈笑了起来,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太好了!以后我天天有两个蛋黄吃了!”

其实呢,没一会儿于氏就把自己的蛋黄给了小儿子,宁婉又把自己的给了娘,最后的结果还是每人一个咸蛋。虽然也可以多煮几个蛋把蛋黄吃了将蛋白扔掉,但是宁家虽然富了,却绝不会如此糟蹋东西的,不管爹娘还是大姑大姐想都没想过。

蛋黄转了一圈,还是回归了最初的状态,但是大家的心情就都好了,屋子里那种无形的沉闷一扫而空,大家说笑了几句就各自做事去了。

宁婉才到铺子里,就见一辆青绸骡车驶来,到了门前徐徐停下,她心里就出来一个词——多事之秋,不,应该说是多事之春。

赵太太扶了丫头的手从车上下来,抬眼望了一下德聚丰的牌匾,神情未免有些感慨,宁婉知道她应该在遗憾没能买下这个铺子,这里果真是聚财的宝地,人流如织,每日生意不断,大钱小钱滚滚而来。

就在宁婉一怔之间,赵太太已经款款走了进来,见了宁婉便笑了,“好些日子没见到亲家表小姐了,倒是怪想的。”拉了她的手一同进了铺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