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听到回娘家眼睛一下子就都亮了,铁石是好,在卢家过得也不错,但是她真地还是好想回娘家呀!“那好,我们就去转一转!”

第197章 疾驰

卢铁石牵出了马,将宁婉放在身前,用自己的披风将她整个裹起来,“外面冷,别吹了风。”

宁婉哪里肯,用力把脑袋从披风里钻出来,“我第一次骑马,总要看看外面吧!”却被铁石一只大手将她的脸又遮住了,“马跑起来风很大的,等到天暖和了我再带你骑马就可以到处看了!”

骑在马上疾驰的感觉,还真是有如腾云驾雾一般,宁婉努力将眼前的披风扒开一条缝,就见路边的房舍、田地、树木刷地向后退去,一会儿就变成了小小的黑点,就高兴地大笑起来。

卢铁石也大笑着问她,“喜欢骑马吗?”

“喜欢!太喜欢了!”

不过一刻多他们就到了虎台县城门前,二人不好再同乘,卢铁石就跳下牵马而行,宁婉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再看虎台县里熟悉的景物竟然大不相同,就连往日里觉得特别高大的鼓楼都感觉比过去小了,更不必说四周一排排的铺面房舍了,更有那如织的人流完全在她的俯视之下。

突然间,她看到高峻正站在路边仰望着她,眼里满是惊奇和羡慕,鄙夷地瞥了了一眼就转过头去。宁婉最讨厌高峻自以为是的怜悯,而他总以为自己有多可怜,盼着他来安慰呢。现在自己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瞧着在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的他,颇觉得他很可怜呢!

宁婉便得意地一笑,突然又想起高峻怎么还留在虎台县却没有回家过年,但只在心里略想了一想就丢到了一旁,那又关她什么事呢?

德聚丰门前人来人往的,卢铁石牵了马从后门绕了进去,就见院子里摆了四个圆圆的大冰柱,宁婉一下子就笑了,“我怎么忘记了,我们也应该冻几块冰做冰灯的呀!”

卢铁石这才知道原来这冰是做冰灯的,就说:“那我们回去也做!”

“嗯,我们也做四个,婆婆屋门前放两个,我们屋门前放两个,点上蜡烛十分好看呢!”

他们一进门,早有伙计看到了,上前接了马又笑着说:“东家太太正与宋太太、杨太太几个人打牌呢!”

宁婉与铁石进了屋子见她们果真正玩得热热闹闹,于氏看到幺女进门吓了一跳,“小姑奶奶,你怎么在腊月二十九跑回家里来了!”嫁出去的女儿自然是姑奶奶,但亲娘这样称呼总还有些特别的意思,此时于氏其实是对幺女在大节下突然跑回娘家颇不赞同。

卢铁石跟在后面,先笑着问了好,又道:“岳母,我娘让我们出来逛逛消食,因此我就带婉儿到县城里来,顺便进来看看。”

宁婉有铁石帮她撑腰,就得意地笑着说:“娘,果真是我婆婆让我出来的逛的,你就不必再说我了吧!”又赶紧按住要放下牌走的杨太太和宋太太,“我们不过是空闲时间过来打个转儿,这就走的,你们继续玩儿!”

卢铁石就退了出去,“我找岳父说话。”屋子时在都是女人,他若留下大家免不了会不自在,牌也打不成了。

大家果真继续打牌,娘此时放了心就握着牌笑,“十几里的路也不嫌麻烦,一定跑回来趟做什么!”语气里满是埋怨,但大家都明显听得出她的开心。

宁婉看看她手里的牌,抽出一张替她发了下去,笑嘻嘻地说:“平时觉得远,其实骑着马来只一刻钟就到了,是以我来就是帮娘打几把牌再走的。”娘过去不会玩纸牌,还是到虎台县里跟邻居慢慢学起来的,现在玩得也不大精,平日里输多赢少,如今宁婉站在她身后帮她发牌,倒是连赢了几把。

杨太太和宋太太就说:“了不得了,你家姑奶奶牌打得好,我们一会儿都输光了没法回家了呢!”

宁婉就笑,“风水也总得轮流转一转,平日只你们赢我娘,倒不许我来赢回来点!”

“你娘如今也打得好了,并不大输的,”宋太太就说:“何况你们家还怕输这一点子钱?”其实她们一年到头也不过此时能在一处玩一玩的,且每一把牌输赢也不过几个钱,一天打下来就是一直输也输不许多。

正说着,石头捧着一把钱进来,“娘、我爹让我送来的,说是前面铺子里的事娘不必担心,他守着呢,还问这些钱够不够,不够让我再去取!”然后就跑到宁婉面前,亲热地说:“姐,你回来了!”

这边姐弟二人说话,那边杨宋两位就与于氏说笑,“你家宁掌柜怕你不够输呢,岂不知你钱匣子里早赢得放不下了!”

大家说笑着打牌,宁婉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身,却又按住她们不许送,“我先去前面看看爹就直接走了,也不叫铁石过来道别了。毕竟两三日后就回来,到时候再给大家拜年。”其实她二十三出县城前还回一次娘家,算起来果真没几日的。

大家想也是如此,就笑着说:“你只管去吧,过两日再见面。”

宁婉就牵着石头去了前面和爹、小柳以及掌柜们打了招呼,两人骑了马回去。

才走到半路上,天空却飘下雪来,一片片的雪花飞舞着飘了下来,远山近地很快就白茫茫的一片,宁婉瞧着身上落的雪就笑了,“这雪下得可真大呀!”

卢铁石早放慢以马步,“这雪恐怕要连下一两天才能停。”

“下大雪好呀,瑞雪兆丰年!”在辽东过年时节,大家都喜欢下大雪的,大雪落在田地里,明年开春时才会慢慢融化,正滋润了肥沃的黑土地,粮食才会长得好。宁婉出身农家,虽然现在不种田了,但每逢瑞雪春雨都是极喜悦的。此时说完后突然想到这场雪对别人来说未必是好,就比如铁石一向关心军情,大雪天道路难行一定会不方便的,因此又改口说:“这样大的雪未必能持久,也许很快就停了呢。”

卢铁石哪里不知道婉儿的好心?就拍了拍她说:“不要紧的,从家里出去没多远就上官道,那里总有人扫雪,也不甚难行。”

宁婉就笑了,看着漫天大雪越发高兴,“我最喜欢下雪了,尤其是大雪。小时候还会堆雪人、扣麻雀,长大了还把雪接来煮茶喝…”

卢铁石原是不喜欢下雪的,下雪时道路难行,铁甲寒冷难耐,而且夷人每每因大雪损失了牛羊就会南下抢掠…可如今听着婉儿笑嘻嘻地说起下雪时的趣事不禁也笑了,“那回去我们就都做起来!”

回到卢家老宅,铁石去拴马,宁婉先进了院子,就里面鸦雀无声的,白氏出来悄声说:“夫人还在歇着。”

这时铁石也过来了,二人也不进上房,就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原来只这一会儿雪已经下了两寸厚了!只要有大雪,雪人是极好堆的,两人一会就堆成了两个,放在大门前一左一右,就像门神一般,宁婉就又找了木炭给他们做出了眼睛嘴巴,越发显得圆乎乎憨态可掬。

铁石就拉她,“赶紧回屋里暖和一会儿吧,瞧你身上落了雪,也快成雪人了!”

宁婉就说:“你没听说过下雪不冷化雪冷吗?这时候一点也不冷的,我还觉得身上热呢!”又说:“雪人做好了,我们冻冰灯!”

卢铁石就拿出了铜盆,宁婉赶紧拦住,“可见你从没弄过这些,水冻成冰是要胀的,盆都会弄坏了,要找旧木盆木桶什么的做。”一时找了两个旧木桶,装满了水,却在中间用竹筒留出一个圆柱将来好放蜡烛的。

一下午的时光过去,就到了掌灯时分,两人换了衣裳,再进正屋时婆婆已经起来了,白氏送了饭菜上来,饭后就与婆婆说起方才去虎台县里的事儿,宁婉还拿出一副纸牌,她自娘家出来到杂货铺子里买的,“我见我娘她们打牌也想玩了呢,不如我们三个也开一个局。”

宁婉牌打得极好,比起初学的婆婆和铁石都要好得多,但是她却一直输多赢少,他们打牌前说好了不赢钱,输了的人讲一个笑话。于是她就连讲了几个笑话,把婆婆和铁石都逗得笑个不止。

铁石原不会讲笑话的,现在也想出来几个,然后婆婆赶鸭子上架,被逼着说了笑话。如此一闹,家里的感觉立即就又不同了。

这时白氏又送茶进来,婆婆就问:“外面的雪可停了?”

白氏就说:“非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呢。”

婆婆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淡了下来,放下牌说:“我们出去看看吧。”

宁婉就帮她披了件大披风出了门,只见屋子外面一片无际的黑暗,唯有借着自窗子里透出的一点光亮方能看到一片片鹅毛大的雪花寂静无声地落下,雪竟比方才下得还要大了。宁婉明白婆婆是担心明天安平卫来接大家过年的车会被大雪阻住,因此就笑着说:“这雪虽然大,可是越是大雪越是不能持久,而且铁石说官路是有专门的人打扫的,恐怕现在就在扫雪呢!”

婆婆是没有多少见识的人,因此倒是信了几分,“这样就好。”又看了一会儿就说:“我们都早些睡吧,明天要守岁呢。”

第198章 软弱

回房后卢铁石就叹一声气,“我爹一次也没有带着那边的人来老宅过年,每年都是我娘带我过去。”又气道:“要不是娘,我怎么也不肯去的!”

卢家虽然到辽东时日不长,但老宅才是真正的老屋,卢铁石爷爷奶奶的祖坟也在一旁,按说到这里过年比安平卫要名正言顺,就是祭祀也方便。

而且宁婉还知道婆婆才是卢家正经媳妇,就是公公不认都不行。律法上明文所书,就算是丈夫想休妻还有三不去,而这三不去婆婆全占了。第一不去是有所取无所归,婆婆的父母早亡,正是无娘家可归;第二不去是与更三年丧,婆婆正是曾替公公的父母服过三年丧的;第三不去是前贫贱后富贵,正是说公公这样娶妻时贫贱,但后来富贵的。这样的情形,不管婆婆犯了多大的错,就是七出之条也不能休妻。

如果婆婆硬气,敢到辽东总兵府或者京城去申冤,周夫人的诰命肯定不保,就连公公的官职也难说。

若是自己遇了这事,再忍不了这个气的!卢指挥佥事若是还想保住官,那么就要看自己高不高兴了,只要有一点怠慢自己也不会容!而周夫人,自己一定要让她明白她算哪门子夫人?乖乖到自己面前以二房的身份行礼伺服,有一点做不好就要责骂她!

但是婆婆,她竟能混到现在的可怜地步,真是太软弱了!宁婉想到这里就摇了摇头,不对,婆婆之所以一直退让,除了软弱,还是因为她对公公抱着希望吧。

也正是因为如此,身为儿媳的宁婉只能劝铁石,“你就当看在婆婆的面子,与那边面上过得去就好,毕竟婆婆这样盼着过去看公公。”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一直忍着的!可是那天晚上,你也亲眼见了,娘病得…”铁石说着便停了下来,但握成拳的手上却暴起了青筋。

宁婉突然就想到她在梦中见到的铁石,那时的他失去了母亲,与父亲反目成仇,然后又将妻妾也忘在了城外,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他什么牵挂也没有,守城时整日留在城墙上,神情总是一片漠然,她的心就疼了起来,将人揽在怀里,“铁石,不要这样!”

卢家的事情她虽不知道真正的实情,可是秉公而言,“婆婆固然可怜,可她也不是没有错,你想孝敬婆婆为她出头,可是却不要忘记婆婆她的心意;而对公公,他再是无情,也是你的亲生父亲,曾把你养大,看得出他对你其实并非完全无情…是以我不愿意你与他反目成仇,那样不止婆婆会难过,就是你自己心里也永远也过不去,恐怕会痛苦一辈子!”

类似的话洛冰也曾经数次劝过卢铁石,可是他虽然觉得有道理,但依旧听不进去,眼下婉儿用温柔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自肺腑地想要他好,卢铁石的心突然间就软了下来,小时侯父亲对他关爱的片段不知怎么涌上心头,那时他还是很仰慕父亲、喜欢父亲的,后来却不知怎么隔阂越来越深,现在他心底的只剩下仇恨,而这仇恨果然也如恶兽一般地时不时出来噬咬着他的心。

“我愿意你一直能笑得有如一道阳光一样,却不愿意你因为仇恨而将自己的心封闭了,成为一个冷冰冰的人!”宁婉看着铁石握成拳的手慢慢松了下来,知道他听了进去,“我们好好待婆婆,将她当成小孩子哄得开心,其实她现在就是一个老小孩儿;至于公公,你不要再与他当面争执了,至于其他,都随缘吧。”

这无疑是卢铁石所能接受的最底线了,他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我不会再与爹吵了,更不会动手。”

宁婉松了一口气,她曾听传言说卢铁石在婆婆灵前与公公打了一架,还将公公打伤了。虽然情有可原,甚至听起来很解气,但其实这也让他的名声坏到了极点,许多人骂他的话难听极了,甚至在他带兵回援虎台县救了大家时,也没有完全让这些微词消失,甚至有的女人们送饭送水时专门避开他,唯有自己暗地里同情他,对他更加关照。

“这我就放心了。”

卢铁石就笑了,“瞧你这语气,好像是一个大人似的,其实你才这样小这样娇弱呢!”说着将宁婉抱在怀里,正好将整个人圈住。

其实宁婉个子不矮,辽东人通常都长得高些,宁家也不例外,而她在宁家中除了爹就是最高的,但在高大威猛的卢铁石面前就显得娇小了,此时她坐在铁石的怀里,正好眼睛与他平视,就点着他的额头说:“我本来就是大人,就是要管着你呢。”

“我最喜欢被你管着了,”铁石将头凑上来抵住她的额,“从第一次你管我,我就觉得很自在,就像已经习惯了似的。”

宁婉其实只是随口一说,现在反倒奇怪了,“我什么时候管过你呀?”

“第一次我们见面,你不是就让我按你吩咐的做吗?后来你又时常提醒我按时吃饭、注意身体好多好多的事。”

“这不是管,这是关切!”宁婉细想一下,自己是有些喜欢管铁石的事,总怕他吃不好穿不好,不爱惜身体什么的,其实不是她多嘴,而是在梦里自己果真亲眼见了铁石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的!

“不管是什么,反正就是很好!”卢铁石得出了结论,就将头钻到了宁婉的怀里,笑嘻嘻地说:“我其实也是小孩子,你好好哄哄我。”

宁婉原本一直在说正事儿,不想却被闹了个大红脸,“你这成什么样子?难不成你还不到一岁?”

“我不管,”卢铁石的声音越发的含糊,“就是要!”

瞧他这赖皮样子,哪里还是个冷面将军!宁婉又是气又是笑又是羞,情知推不开,就赶紧吹熄了蜡烛。

三十的早上,宁婉听了叩门声才醒,就听婆婆在门外说:“今天早点起来吧,还要出门呢。”

宁婉立即醒了,睁开眼睛就见窗纸已经透过亮光了,赶紧应了一声,“这就起了!”却臊得不知怎么好,顺势就在铁石的胸前咬了一口,低声道:“都是你,我的脸都丢光了!”新嫁过来的小媳妇大天亮还没起来,倒让婆婆叫起来,传出去成了什么!幸好现在卢家老宅不会再像过去一样有什么事都被外人知道了。

“有什么丢人的?过年时还不要多睡一会儿。”卢铁石到了此时还不忘记与她逗笑,又小声说:“你昨晚不是说好开心吗。”

宁婉不理他,只赶紧穿了衣裳开门,铁石此时也出来了,就道:“我也以为起晚了呢,原来是这大雪映得天光亮了。”

不错,宁婉也发现现在其实还很早,只是地上积了厚厚的雪,到处银白一片,将灰暗的天空都映得亮了,再抬眼看看天,仍有零星的雪花飘下,不禁道:“真是好大的一场雪啊!”

说着向厨房走去,就见婆婆正带着白氏将碗盘端进屋里,见她就笑着说:“早饭我已经做好了,你们洗漱了来吃饭吧!”

婆婆还真是着急呢。就算车子一大早从安平卫出来,也要快午时才能到,歇一会儿向回返正赶在晚上关闭城门进安平卫,特别是今天刚下过雪,行路应该更难,断早不了的。

只是这时候何必给满心欢喜的婆婆浇一盆冷水?宁婉和铁石悄悄互看了一眼,就都笑着答应,“我们这就好了。”

吃过早饭,婆婆又打了两个大大的包袱,一个里面包的是杠头,一个包的是煎饼,都是她半夜起来新做好的,原来这两样东西都是新做的才好吃,而今早大家吃的也是这些。

宁婉回老宅前就想到可能要去安平卫,因此也备下几色礼品,正与德聚丰过年送的礼盒是一样的,瞧着好看,也算贵重,颇能拿得出手,但却没费什么心思,算是他们夫妻送给长辈们的。

大家坐下等安平卫的车子,婆婆明显神思不属,连牌也打不下去。没多久就又张罗午饭,“早做好了等那边来人就可以吃了。”

宁婉哪里能让她动手,就笑道:“我来吧,今天是三十,总要多做几个菜,再包些饺子。”下厨做了十个菜,取十全十美的意思,每个菜又都有一个极好的名,什么连年有余、福寿绵长、步步高升等等,又调了两样馅,一样猪肉白菜馅,一样花素馅,将面和馅都端到屋子里大家一起包。

婆婆就摇头,“只包一样猪肉白菜馅的你们吃就行了,我又吃不了多少,何苦再包一样呢。”

“婆婆哪怕只吃一个,我也做的。”

大过节的图的是喜庆,且宁婉从来不觉得做饭是麻烦事儿。民以食为天,上至贵人,下至平民,都是要吃饭的,而让大家都吃好岂不是应该的?更何况今天要去安平卫,守岁时与那边的人在一处,在宁婉看来与他们并非一家人,因此将年夜饭提前做了。

大家果然就像过年时一般围在桌边将饺子包了,白氏端了盖帘下去煮好再送了上来,婆婆挟了个素馅饺子才咬了一口就说:“婉儿的手真巧,我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素饺子。”

卢铁石就赶紧也挟了一个,“果然好吃!”又问宁婉,“你怎么做的?为什么这饺子这样鲜美?”

宁婉一笑,“你们不是都看到了,不过就是拿豆干、木耳、蘑菇、白菜都切成小丁,鸡蛋炒熟弄碎,加了香油拌的。”说着自己也挟了一个素饺子吃了,“唔,味儿还不错,不算丢丑!”

岂止不算丢丑,谁也没想到素馅饺子竟比肉馅的还受喜欢,又因为素馅的包得少,一会儿就见了底儿。宁婉手疾眼快一下子将最后一个素馅饺子从卢铁石的筷子下面抢到了,然后送到了婆婆碗里,“再吃一个。”

婆婆就笑,“我哪里比得了你们年轻饭量大,早吃饱了。”

卢铁石其实怎么能抢不过宁婉?不过是故意放水罢了,此时也笑劝,“娘,你就吃吧,多好吃的素饺子,比肉馅的都好吃!”

第199章 赶路

早饭吃得早,午饭吃得也早,猪肉白菜馅的饺子除了给在老宅里的白氏和老林他们各盛了一份外还剩下一大盆,留给安平卫来的人吃。

但是放在盆里又包了小被子的饺子已经彻底凉下来了,时辰也已经过了午时,人还没有到,婆婆的脸色就越发白了下来,连勉强一笑都笑不出来了。

宁婉就想起了自己成亲时给周夫人没脸的事,恐怕周夫人就是因为那是而为难这边?刚要说话,铁石就道:“娘,他们不来接,我带你过去!”

婆婆固然急切地等待这一时,但此时却又担心起来,“你爹没让人来接我们,我们就这样过去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铁石就说:“他既然是我爹,我去给他拜年还不是应该的!”说着起身去叫老林备马车。

正是这个道理,婆婆是公公的原配夫人,过年时在一处也是应该的!只是这话铁石没说,宁婉也不好作主。

儿子有了决定,一向没主意的婆婆自然肯听,脸上便又现了笑意,“那好,我们就走吧。”她早换好了衣裳,穿着宁婉给她新做的红裙紫袄,外罩大红吉祥如意团花褙子,刚刚吃饭时还小心地围了一块布巾,只怕弄脏了。

宁婉就又看看婆婆头上,只在脑后挽着一个平常的圆髻,插两样寻常的金钗,十分老气,就笑着说:“婆婆,备车总要一会儿,我帮你重新梳梳头吧。”回自己屋里拿了刨花水,给婆婆在头上挽了一个庄重的一字髻,说着起身去叫老林备马车。又自袖子里拿出一支红宝石钗子插在正中,正是赵太太送她的那只,也是当年她扶了正准备第一次出现在虎台县大户人家夫人太太们面前时赵太太送她的。

这只钗是赤金的,样式很简单,上面的红宝石也不甚大,但喜姐儿一整套红宝石头面也只够上这只钗的零头。无它,这钗上的宝石成色太好了,正宗的鸽血红,闪着明艳的星光,宁婉回到家里再次看到这只钗时第一个念头是要退回去,但后来还是留下了,她知道自己如赵太太所愿欠下她一个大大的人情。

这样的一只钗就是要在这样的时候郑重地戴出去,婆婆虽然未必知道它的贵重,但是别人会认得的,也是他们一家三口的体面,宁婉在一旁又配了两只金钗,再将镜子递给婆婆,“怎么样?比原来显得精神吧!”更多的是还有了几分正室的气派!

婆婆看着大变了样子的自己,眼睛里一片欣喜,但转而又担心,“是不是太…”

宁婉后退两步再端详一番,“刚刚好,又体面又美丽。”又笑着向婆婆说:“我娘、我大姑还有我家许多邻居妇人做什么衣裳都喜欢来问我,婆婆也只管听我的没错!”

这时铁石备了马也回来,正听婆媳二人说话就笑着道:“娘今天果然比平日好看,又像年轻了十岁。”婆婆就笑了,“你怎么也会油嘴滑舌了?”

铁石原来是一点也不懂这些的,他也从不关心娘的衣裳打扮,但是娶了媳妇人就变了许多,尤其昨晚媳妇还教了他,因此今日的话特别讨得娘的欢心,“我不是油嘴滑舌,而是真觉得娘穿着这身衣裳,梳了这样的头发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说着又向媳妇说:“你是不是也换件衣裳、重新梳个头,戴几样好首饰?”

宁婉一笑,“我是要换件衣裳,一下子就好。”说着回房换了衣裳,因要坐很久车子,她戴上紫貂昭君帽,身上披着紫貂大披风,绣花鞋外面又套了牛皮靴子,出来时见婆婆已经上了车,赶紧扶了铁石的手也上去了。

坐到车里见白氏蹲在车角就叫她,“赶紧一起坐过来,我们家没有那许多的规矩。”婆婆并非大户人家出身,心肠也好,因此也点头,“过来吧,大家在一处暖和。”宁婉又将车上的羊皮打开,将三人的膝头围住,然后拿出新沏的茶,“还热着呢。”

婆婆就笑着说:“这辆马车还真不错,坐着很舒服。”

“铁石特别派人到安平卫给我们买的。”其实买来之后婆婆还是第一次坐,当然并非宁婉要霸着车,而是婆婆难得出一次门。宁婉就说:“等天好了,我陪婆婆坐着马车出门兜兜风。”

“我不爱出门,也不爱兜风,你们年轻人喜欢去就自己去吧。”

虽然婆婆说的话并没有多少变化,但是宁婉还是很清楚地感觉到她今天特别的开心,就连语气也特别轻快。她真地是很盼望去安平卫的,因此雀跃的心压都压不住。因此铁石尽管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去安平卫指挥佥事府,可还是决定带着她去了,宁婉自然也是赞同的,因为她知道婆婆其实再去不上几次了。

昨日下了大雪,道路果然难行,好在铁石和随从们在雪地里骑马是骑惯了的,而这辆车子车架又高,老林也是赶车的好手,因此虽然费了些工夫,很还是很顺利地上了官道,这里的地面十分平坦,又有人起早打扫,就易行得多了。

一个时辰之后,车子停了下来,铁石掀了车帘问:“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正好前面有一处驿站,要不要停下歇歇?”

婆婆就摇头说:“歇下总要耽误时间,还不如赶紧过去呢,到了你爹那边做什么也方便。”

宁婉见铁石瞧到自己,也赶紧点了点头,她倒是没关系,只要婆婆觉得好就行。

于是一行人又继续前行,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突然车子停了下来,就听有人道:“不想在这里遇到了夫人和二爷!小的们给夫人和二爷请安!”

宁婉就打起帘子,见几个仆妇骑着马赶着马车迎面过来,马车上面还挂着“卢”字的灯笼,很显然正是接婆婆的车子,正在这里遇到了。

为首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就说:“我们本一大早出门的,不想这雪下得大,车子被困在雪堆里,好不容易等到有行人经过,求了人帮忙拉出车子,因此才走到这里。幸而夫人和二爷过来了,还能赶得及安平卫关城门。”

一番言语说得十分恳切,又殷殷地相让:“夫人,这是老爷和周夫人吩咐给你准备的车子,不如就移驾过去。”

来接婆婆的车子看着虽然不差,但也未必有自家的这辆新马车好,且大家坐在一处又暖和又能说说笑笑的,宁婉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再挪动,可是婆婆却赶紧起身,“铁石,你扶我换车。”

宁婉便也跟着下去,帮忙将婆婆送了过去,见那边车里并没有毡毯之物,便回身叫白氏,“你将手炉和羊皮都拿着与婆婆坐那个车子,路上多照应着婆婆些。”她本也应该过去服侍婆婆的,但还是不想坐那边的车。

才回了车上,车帘双是一掀,铁石跨了上来,笑着说:“我陪着你吧。”

宁婉就说:“我又不是孩子,哪里用你陪?”但不知不觉又笑了,“外面冷,你进来坐一会儿暖和暖和也好。”

铁石里面只穿了一件薄棉衣,他一向不喜欢太厚重的衣物,觉得行动不利落,外面倒是走前由着宁婉给他披了件皮毛披风,虽知道他骑马骑惯了的,且多伦那边比这里要冷得多,但宁婉一路上都担心他会冷。先胶不好去叫他到车上来,现在倒方便了。

卢铁石就笑了,“你把御寒的东西都送到那边了,我是担心你一个人会冷才来陪你的。”说着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将她严严地盖住。

其实宁婉身上也有披风,且比铁石的还要厚,于是她便将披风抖开,摊在两人膝上,两人凑到一处,很快就觉得比抱着手炉还暖和呢。

卢铁石就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首饰?等回来我给你买。”他原是想不起这些事的,但是看到婉儿将她最好的红宝石钗子给娘戴上了,也就明白了。

宁婉再没想到铁石竟然能想到这些,他并不是高峻那样在女人堆里长大的人,根本不懂得什么脂粉首饰丝绸等等,只是心里有自己才能注意到,因此就抿了嘴笑,“我的首饰有不少呢,若是缺的时候自然就告诉你了。”又告诉他,“娘是正房夫人,去安平卫一定要穿着打扮得尊贵体面,我不过是年轻的小媳妇,又只是见家人,只要喜庆本份些就行了。”

“好婉儿,你待我真好,就连对我娘也好。”

“你倒是什么都明白。”所谓的爱屋及乌就是如此,宁婉喜欢铁石,连带着对婆婆也十分用心,而铁石从很久以前就对自家人极好,也只有这样,两人的情才能更深呢。

说过了首饰,卢铁石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你的素饺子里面有什么?”

“你看出来什么了?”

“正是因为什么也没看出来才更觉得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卢铁石更是心里有了数儿,“我跟着娘吃了这么多年素饺子,从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

“听说前朝宫里备素斋时,有高明的御厨就将手巾放在高汤里煮过晾开带到宫中,趁人不备再把手巾放到汤里,这样他做的素斋味道十分出众,贵人们个个赞赏不已,因此我也加了点高汤。”

“可是你做素饺子时并没有加肉汤呀?”当时自己在一旁看着,婉儿不可能偷偷放了而瞒住他的。

“我自然没直接加,”宁婉就拖了长声儿,“只是那豆干我用高汤煮过。”

“你还真机灵!”

“做药膳的毕婆子说婆婆应该吃些肉食,”宁婉已经打听过吴夫人并非信佛斋戒,她之所以不吃肉是因为年轻时吃不起肉,后来就习惯不吃了了。因此她就让那婆子悄悄把高汤一点点地加到菜中,婆婆根本吃不出,进食比过去慢慢好些了。“原也想告诉你呢,偏你猜了出来。”

卢铁石不想是这样,十分感动,“无怪我觉得娘的脸色比过去好了,只是过去我竟没有这样细的心思,真是要多谢你了。”

“这又算什么。”按宁婉在梦里的记忆,婆婆寿数并不长,连孙辈都没有看到,如今她尽了力,其余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200章 卢府

宁婉对婆婆不赞同之处恐怕要比赞同之处要多,但毕竟她是自己的婆婆,因此她还会尽力帮她,其实也是帮铁石帮自己,已经成了一家人,荣辱利害都是相关的。

卢铁石的心里显然更要复杂矛盾,从小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中,他在对指挥佥事府的仇恨和对娘的心疼无奈中长大,早在好几年前,他就想过要带着娘永远与指挥佥事府分开过自己的日子,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最反对的人不是爹而是娘。

他眼看着娘因为痛苦而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对那边的仇恨也一年比一年越深,但是他空有一身功夫却无力解决,今天他第一次妥协,却看到娘由衷的笑容,因此更加迷茫,突然就问:“婉儿,若是你,你会怎么样?”

虽然只是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但宁婉却知道铁石的意思。他是在问如果自己是婆婆会怎么样呢。

其实这个问题宁婉早想过,她不会饶过害她的人,但是更重要的却是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她才不要像婆婆那样把心泡在黄连水里走不出去。

“我们性子不一样,我早说过我是不会如此容忍的,”

但是婆婆却很难改变了,宁婉觉得就算自己一点点地教她也没有用。宁婉不是嫁过来才与婆婆相识的,在卢铁石离开虎台县的这几年里,她一直希望帮助吴夫人,可没有什么结果。

婆婆不同于自己娘,她虽然出身见识都与吴夫人有几分相似,但却肯听女儿的话,更重要的是她从心里是愿意好好生活的,愿意改变的,而吴夫人正完全相反。

当一个人不想改变时,果真就是谁也不可能改变的!

婆婆若是能想通一切都听儿子的,日子会过得不知有多好,但是她就是想不开。

因此她摇了摇头,却又想到婆婆只能如此了,但是铁石她可要看得紧此,不许他将来被别的女子勾引了去对自己无情,就立起眼睛道:“如果你敢如此,我就拿着菜刀找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