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姐儿猛然睁大眼睛,“你说他一定会重新富贵?”

“大姑应该告诉了你了吧,他家的案子是冤枉的,翻案昭雪是必然的事,只是时间或早些或晚些。你想,他不到弱冠就中了榜眼,在翰林院做编修,二十出头就调到吏部任给事中,原本前途就一片大好。如果洛家的案子翻了过来,他自要官复原职,再加上这么多年的磨砺更加练达,富贵荣华还不指日可待?”虽然有封少奶奶哥哥传来的消息,但是宁婉还是相信洛家的案子早晚会翻过来的,只是时间不好说而已。

娘、舅妈、大姐是说过,但当时喜姐儿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从没听过谁被判罪流放后还会飞黄腾达的,但是婉儿说的却不一样,因此她立即道:“要是如此,我就不嫁他了。”

“什么?”宁婉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再看着喜姐儿坚定的神色就又问:“你不相信我的猜测?”

“不,我信你,否则我也不会有了再嫁之心。”喜姐儿就说:“当初我要嫁到赵家时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只是那时我一心钻到了牛角尖里,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在赵家过了一年多我就开始后悔了,特别后悔没听你的话。现在你说他一定会富贵,我也信了,因此我才不能嫁。”

喜姐儿还是农家姑娘时就时常羡慕别人家的富贵,也是为此才被赵太太说动嫁给了赵国茂,现在听了富贵荣华竟要不嫁了,宁婉真是不明白了!要知道她之所以决定要为洛冰和喜姐儿说亲,一则是不想眼见着洛冰再娶了谢媒婆的女儿,再则就是她私心里照顾自家的亲戚,与其让别人得了富贵还不是给喜姐儿。因此就问:“这是什么道理?”

“我先前错就错在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心就想攀高枝儿,一见了赵家的富贵就迷了眼,后来更是昏了头一错再错,摔了那么个大跟头都是应该的。”喜姐儿轻声地说着,“现在我想明白了,还是找个本本分分过小日子的人嫁了就好。”

“可是,可洛大哥就是富贵了,也不会对你不好,”宁婉肯定再次地说:“他的人品特别好,我可以保证,就是铁石也能替他保证的!”

“我信,婉儿,”喜姐儿说:“就算那样,我也觉得愧得慌。洛大哥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就应该说一门更好的亲。至于我,你还是给我说个平常的人家吧。”

宁婉自从将洛冰的亲事揽了过来后,心里就一直有些不大自在,现在听了喜姐儿的话她终于明白原因了。因为自己是预先知道的,就带了些刻意,所以也就生出了些愧疚。

喜姐儿若是完全不知道,嫁给洛冰也就嫁了,但是她相信洛冰定然能富贵之后就不愿意刻意去追求这份荣华了。她是真想通了呀!

宁婉就笑了,“我竟没有你明白——究竟你说的是对的。”除了这份刻意,洛冰与喜姐儿间差异太大了,他们也很难能说到一处,这门亲很难说会不会真正美满。

喜姐儿就又说:“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的!”

“既然这样,我们就在虎台县里帮你重新说一门亲,要家境差不多的,人也本分肯干的,我想将来表姐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

这顿饭表姐妹两个吃好了,就笑着将碗筷收了下去,正好中午的生意也过了人最多的时候,便将大姑找了进来又说了一会儿知心话。倒将大姑听的掉了眼泪,“如此就好了,我也愿意喜姐儿找一个本分人家过平常日子!”

虽然亲事没成,但宁婉竟觉得自己做成了一件大功德般的高兴,回去的路上惬意地靠在车厢上合目养神,心里盘算着过几日在大家请客的事。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宁婉猛地晃动一下,差一点栽倒在车里,幸亏她扶住了车壁。看来新来的车夫大刘也是军中退下来的人,看来赶车的本事比不了老林。过去老林给她赶车时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好在她现在身子没有特别的情况,就是碰撞了不要紧。

宁婉不是挑剔的人,既然没出意外,就连车帘子也没掀,只等车子继续向前走。

不想车外的大刘并没有将车赶走,却气得直嚷嚷,“你是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吗?撞了我们家夫人我和你拼命!”

宁婉就喝了一声,“大刘,我没事儿,我们走吧。”

大刘委屈地说:“夫人,不是我生事儿,是人家还挡着路呢!”

宁婉一掀车帘,就见吴二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正挡住路中,气咻咻地看着自己,立即就明白了原委,冷笑问:“吴二爷,没听过现成的一句俗语吗?”

好狗不挡道!

吴二显然知道宁婉说的是哪句俗语,可他全然不在意,只沉着脸问:“是你反对我做石炭生意的吧?”

第281章 秘密

宁婉知道铁石并没有当面答应吴二让他做石炭生意,但是吴二这样成了精的人自会察言观色,知道铁石很看中他。今天听了回绝立即想到了自己,因此急忙来质问,做出如此气势来,也有套话的意思。

可宁婉不管他的问话里有多少猜测,只直接了当地道:“不错,是我的意思。”

自马驿镇一别,吴二走南闯北颇见识了不少,他原就有本钱,又长于算计,机缘巧合之下再结识贵人,混得风生水起。富贵还乡,他重回辽东了!

按说他如此春风得意,当年马驿镇的往事早该忘怀了,但事实是他回来后第一个打探人的就是德聚丰那个小丫头,连自己的亲爹都要放在了后面。出乎他意料的是,德聚丰的那个小丫头虽然将生意做得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离发达还差得远了,至少不如自己。

而且她还嫁人了,嫁的并不是生意人,却是那个鼎鼎大名的铁石将军。继嫁人生女后,她不再出面做生意了,虽然还有一家铺子几个作坊,但都交给了掌柜的。

吴二心里有点得意,但更多的竟是失落。怎么说呢?就像你练了许久功夫,攒足了力气猛地一拳打过去,结果却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这种不自在一直留在吴二的心底,仿佛他衣锦还乡并没有成功一般,那锦绣华服没有被应该看到的人看到,纵有多少两世旁人羡慕又怎么样?说到底还是衣锦夜行——这其实是非常郁闷的,偏偏又没法子说出来。

因此当他先知道虎踞山采了许多石炭,又听闻卢千户与安平卫达成协议,自愿减少军需供应,靠卖石炭弥补不足之后十分喜悦。虎踞山千户所主动减了军需供应对安平卫是好事,对他也是颇有利处;但他更高兴的是他有了与卢夫人也就是当年宁家幺女打交道的机会。

如果卢夫人参与到石炭生意中,那是最好的;就算她不参与,那么自己也要让她参与进来——其实吴二自己也说不大清他为什么一定要与卢夫人打交道,显示自己的本事?为了当年的事报复?二者皆有,但绝不止于此。

吴二凭借着自己的高超的处事手腕,直接找到了铁石将军,投其所好,再将自己的实力、诚意一一摆出,他知道自己成功了,虽然铁石将军没有当面答应,但他没有理由拒绝——自己的条件是任何人也拒绝不了的。

他盼望许久的机会来了!

自觉出要与卢夫人往来,吴二浑身的血都有一种沸腾起来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要大干一场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紧张、激动、夜不能寐,更像就要飘飘然成仙了一般——他已经有好些时候没有了。

可是,他满怀的激情才生出,还没有发散的时候,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加上一个早晨的细致谋算后,吴二就听到卢千户派兵来传话,他回绝了与自己做石炭生意。

明明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

要知道自己给的条件再优厚不过了!若不是安平卫的军需大半捏在自己手中,石炭的生意是赔钱的!当然经过自己的运作又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但是大家现在都看不出来呢!

大家能看到的只有自己满满的诚意!但这样的诚意竟然还被回绝了,原因只能在宁家丫头身上!

吴二心里的火蹭地一下子冒了出来,将他整个人差一点烧成灰烬,他拉了马就跑出安平卫,用他最后一点理智打听到卢夫人的行踪,然后就撞了上去。

现在见到了宁家丫头,也听她承认了从中作梗,吴二的头脑一下子却冷静下来,他收了怒火,换了一张笑脸,“男人的事你乱掺和什么?你可知道你家将军与我合作后会少操多少心?安平卫的军需可都要经我手里过一回呢!”

吴二还没变,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宁婉从骨子里就不愿意与他打交道,也不让铁石与他多来往,因此就笑眯眯地说:“做人家媳妇的,吹吹枕边风不是很寻常的吗?”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将吴二所有的道理都堵了回去,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了。虽然上天注定男人比女人强大,但在某些时候,女人也有她们自己的法子,让男人无从着力。

就如宁家丫头嫁了卢千户,她现在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借铁石将军的势。而她的夫婿十分地宠她。前一日商谈石炭生意时,自己打动卢千户的根本诚然在于提供全额而最好的军需,再说到返回二成的利时卢千户神色一点也没有变,自己见状就转而提出给夫人做私房,他察觉出那个铁面将军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笑意,似乎在夸奖自己识趣。自己也在那个时候肯定了生意应该能成功了。

因此宁家丫头恐怕不必找理由,只随意说一句不愿意,卢千户就让人给自己传话回绝了。

就如当年自己累死累活地与宁家抢山货生意,她抢不过自己,就随随便便买了些绿豆,然后发了家一样。

当然这件事自己至今还有疑惑,恐怕也是让自己放不下宁家丫头的原因之一。

吴二没有还嘴之力,但他不是平常人,毕竟人人尊称吴二爷,跺一脚安平卫都要抖一抖的吴二爷,因此他还有一个筹码。

这个筹码本来有更大用处的,但现在他要拿出来了。

想来会一击得中。

吴二就说:“我想请卢夫人单独说几句话。”

宁婉并不想与吴二说什么,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吴二恐怕会一直追下去,他一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就道:“我答应你,但是如果再说几句还是劝不了我,你就不要再来纠缠。石炭的生意已经有了眉目,过几日就在要虎台县的铺子里找一家,今天我就是去安排此事的。”

除了德聚丰,虎台县里其余的铺子吴二从没放在眼里,因此就一摆手,“那都不要紧,你听了我的话自会回绝了他们。”

“既然如此,我就听一听。”宁婉今日出门并无大事,因此只带了大刘赶车,便从车中下来向路旁走了几步在一株大树下停了下来。

吴二出门匆忙,也只一人一马,便下马将马缰随手一扔,跟着走了过去。

这里正是一大片树荫,又有轻风吹过,因此尽管正是七月中,倒十分凉爽。宁婉就笑道:“请吴二爷说吧。”不管吴二说什么,都没有用,自己肯听,为的是让他死心。

“我知道一个秘密,”吴二字斟句酌地说:“我想用这个秘密换来石炭生意。”

秘密?宁婉觉得好笑,吴二知道的秘密会比自己多吗?

“你不必笑,这果真是个秘密,而且还很有用的大秘密。”吴二严肃地说:“这些年我去过江南,旅居过京城,听了见了许多,但真正说得上秘密的只有这么一个。”

度其神色,宁婉已经有几分信了,但是信归信,她还是不想要。自己知道的秘密有许多根本没有用上,非是她不能用以谋求富贵,而是她不愿意。

没有那相梦境的自己虽然苦过,但终究过得不错,起码回首时她没有什么后悔的。有了梦境的确变了许多,她比过去更好,但一切并非她利用那些秘密才达成的,其间她一样苦过累过。人生本就是应该如此的,有甜就有苦,有苦就有甜,甚至还会因为有苦才会觉得甜还更甜。

自己之所以能一步步走得更好,是因为自己一直在努力。而且她未来还会有更长的人生,不可能一直靠着什么秘密活着,人最应该相信的是自己而不是秘密。

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吴二,“纵是如此,又有什么?我不想听。”

若是别人知道了自己有一个秘密,岂不削尖了脑袋来打听?但是宁家丫头就是平平淡淡地说不想听。吴二心头的火再次燃了起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问道:“你不想知道卢家当年的事?你不想将那个世袭的指挥佥事夺回来?你不想你将来的儿子生下来就有四品的官职?”

原来是这个秘密?宁婉更不屑一顾了。卢家的一些事她早知道了,而且只凭着她对律法的熟知,完全可以帮着婆婆要回卢家的一切。但是婆婆显然是不愿意的,而铁石更是对指挥佥事府里的一切深恶痛绝。

现在就算公公将一切捧到他们面前,老宅这边也未必放在心上。

如今,婆婆因儿子成了五官诰命夫人,虽然品级与四品差了两级,但得来光明正大,体面尊贵;铁石凭军功成了骁骑将军正五品千户,在虎踞山练兵;自己生了长女,与夫君恩恩爱爱,日子过得再舒心畅意不过,那些有如乱麻一般的往事她真无心去听了。

因此宁婉就道:“我真心不想知道。还是请吴二爷回吧。”

吴二再次感觉到那种无力,他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了,这些平常的道理劝不住宁家丫头的,毕竟如此利益相关的秘密都没能成功。

宁婉看出他还没死心,就抢先又道:“吴二爷,我们不是一路人。正如人们常说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好了。”说着微微颔首,回到车上向大刘说:“我们走吧。”

大刘原本见吴二爷没有拴马,还帮他将马拉住了,眼下见状赶紧将马缰绳一扔,也不管那马儿跑到了哪里,只上车拉了马,一声“驾!”就如风般地跑远了。

与吴二这番对话宁婉只当没有发生,老宅这边儿如今根本不提一句指挥佥事府的事儿,就仿佛卢家只有他们四口人一般,两下里连消息也不通的。自己更没有必要说出来让大家心里不自在了。

毕竟凭什么秘密,其实与老宅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宁婉回去后倒是将自己和喜姐儿的话原样传给洛冰,这一次她不再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也不必让铁石传话。一一说清楚后,她就又道:“洛大哥,当初我一定要揽下你的亲事,就是担心你匆忙间娶了一门极不相当的亲,以你的为人,就是再不满意也不会反悔。但这样就真的好吗?”

“我觉得非但不好,而且还很糟。不只你心里会觉得糟,就是那个人也未必就真开心。那时候两个人有什么不痛快只能憋在心里,日子可怎么过?”

“我劝洛大哥要成亲就真正选一个喜欢的,毕竟是相伴半辈子的人,怎么也不能将就。”就像自己和铁石,没有相遇前哪里会想到如此幸福。

洛冰听了十分动容,“我先前竟想错了,现在正该用心想一想,说亲的事暂时先作罢吧。”

第282章 营生

七月十六,卢千户在万家包子铺请虎台县里最有名气的大东家掌柜们,大家先看了万家包子铺用石炭烧菜,然后坐下说起了石炭生意。

这一日来的有瑞泓丰、望远楼、印双泰银楼、福利来典当行等的东家或掌柜们,宁婉将爹娘也请了来,现在她想通了,虽然自己没有德聚丰参加石炭生意的意思,但是让他们来看看也不是坏事,如果爹娘愿意她也不反对就是了。

铁石给万记捧场,大姑也给侄女婿面子,这一日中午万记将院子空了下来,卷棚正中只摆了这一桌酒席,其余的生意只在门口对外卖。

菜品正是先前宁婉过来一起定下的,有十几道,大姑又用四个大碗盛了炖菜——万记的招牌炖菜虽然普通,但味道真是不错的,她希望这些大东家大掌柜的都尝一尝,也算给以后要开的饭店传扬一下名声。

亲眼看了石炭,这些掌柜们反响并不一样,有觉得这东西不错的,也有觉得没什么用的,更有说可有可无的…毕竟大家烧火用木柴麦秸习惯了,虎台县周围都是大山,山上满是树林,又到处是麦田,这两样东西都不缺,价又便宜。因此说起石炭生意的时候,大家就更慎重,纷纷沉思起来。

宁婉与娘坐在屋子里,自开着的窗子正能看到卷棚下面,依稀能听到这些人说话的声音。她就低声问娘,“我爹会不会想多做门生意?”

“不会吧,家里的生意已经很忙了。”娘又说:“不过呢,要是这些人都不想做,你爹肯定接下来的。”

石炭生意一定会火的,但这门生意毕竟要从头开始,也会有许多难处,她又有避嫌的意思才不愿宁家接下。但是看着虎台县这些大东家大掌柜们都不甚热心的样子,宁婉一时还真有些担心大家都没看中这生意,最后只有爹娘为了自己才出头应下呢。

其实爹娘也根本没看出石炭生意的好处,他们只是怕自己为难罢了。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就要留在虎台县住上些日子,帮着爹娘将生意理顺…正想着,忽然听有人大声地问:“听说这里在商量石炭生意?”

宁婉一抬头,就看到卫老东家手里拿着一块黑黝黝的石炭满头大汗地自院门走了进来,四处张望,似乎在看哪里有石炭。正在院子里张罗的大姑就笑道:“老人家,大家正在这里商量石炭的生意。”说着请他亦到卷棚下坐下,又让小伙计拿了热水拧出来的布巾给老人家擦汗。

卫老东家今年大约六十岁上下吧,头发花白,四方脸膛,一道道皱纹十分深刻。可是他年纪虽然大了,但身子极硬朗,声音也洪亮,接了布巾擦擦汗就坐下大声说:“我在晋地做了几十年的生意,那边石炭特别多,当地人用来铸造、烧饭、制墨,极有用处,不想我们辽东竟也有石炭!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呀!”

怪不得卫老东家的石炭生意做得好,原来他早就知道石炭,而且还对石炭怎么用十分了解,果真再没有比卫老东家合适的人选了。宁婉将身子向后一靠,轻松地倚在椅背上,真是踏破铁鞋无处找,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院子里卫老东家来了之后明显热闹多了,老人家很是健谈,大着嗓门说起晋地的一些事儿,忽尔看到厨房里冒出的炭气就走过去看看说:“你们这样烧石炭是不对的,炭气太大,又白费了许多东西!”说着将袍角一提掖在腰间,拿了铁锹在石炭堆上扒了扒道:“石炭烧之前最好先炼一炼,炭气就小多了;再有你们这炉灶最好改一下,石炭容易烧又不费;另外这些石炭末不要扔掉,这都是好东西呢!”

大姑家烧石炭还是宁婉教的,她其实也不大会。毕竟她先前是赵家的少奶奶,虽然知道家里用石炭用得好,但她哪里又亲自做烧火的活计呢?而她见虎踞山上的那些兵士们也不过十分随意地用,反正到处是石炭,没有人太爱惜。

卫老东家很快就将石炭分成几堆,“这些上好的火势极强,留着需要硬火时用,平常时只取这些中等的就好,至于这些碎末,掺些土打成坯子,冬天晚上睡觉前放在灶里一块,比松木疙瘩还耐烧,第二天一早起来炕还是热的!”说着就又道:“你们家到外面拉点土回来,我帮你们打坯。”

大姑哪里好让老人家做事,就笑着端了茶来,“天这么热,老人家先歇一会儿,告诉家里的伙计们做就好!”

卫老东家一口喝了茶,又与大家说起来,“这石炭呀,是个好东西!打铁是最看火候的,用石炭比用木头麦秸都强得多,因此铸造厂都选了最好的石炭,打成大小一致的块儿,上下通风,那火势,特别的硬!还有制墨,比松墨什么的都好,又黑又亮!晋地那边,家家都用石炭烧饭…”

又给大家讲了一件轶事,“我听人家说,晋地的一个城被夷人围了,冬日里木头都烧尽了,实在没有取暖的东西,差一点就都要冻死了。结果有一个人在地上挖出石炭来,全城因此得了救,后来就在原地建庙,大家每逢年节就去上香——可见晋地石炭之多。”

娘就笑着说:“竟然有这样凑巧的事。”

宁婉先前也听过这个故事,看来也是卫老东家传出来的,因此就笑了,“世上的事多有凑巧之处。”

有了卫老东家,外面热闹多了,大家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一会儿谈到了生意,卫老东家就一口应了下来,“我来做这个生意!”没一会儿又大声说:“哎呀!竟有这么多石炭,我可没有这么多的本钱呀!”

对了,先前铁石屯田时实力很弱,剿匪是一点点进行的,石炭应该也是一点点挖出来的,所以卫老东家也不用出太多的本钱。现在情况变得太多了。宁婉就轻声告诉娘,“你与爹投些股儿,这生意肯定大赚的!”

娘听了便赶紧出了屋,将丈夫招手叫到一旁嘀咕了几句,又转身去找大姑和大姐,这时爹已经到卫老东家面前说:“若是老人家本钱不够,不如我拿五百两银子凑个股儿?”

“那当然好了,”卫老东家是做过生意的人,明白这些道理,就笑着说:“放心吧,等到分成时亏不了你!”

瑞泓丰的王掌柜就也笑着说:“我一向信服宁东家的眼光,因此我也入五百两的股儿吧。”他其实并没有看好石炭生意,也不打算参与,毕竟王家的绸缎行做得极好,他亦没有心思做别的。但是他见了宁家幺女与宁太太说了悄悄话,宁太太又出来与丈夫说了悄悄话,马上就知道这个机会不能错过。但话不好那样讲,因此就找了个借口。

王掌柜投了钱,在座的有人心也活了,能来这里的都是大东家大掌柜的,几百两银子并不在话下,想着总怕失了机会,就也跟着三百两百地凑股儿,大姑就带着大姐夫几个出来说:“既然在我们家商量的事儿,我们两家也凑一百两,卫老东家别嫌少。”

“不少,不少!只要投了股儿,就都写在契书上,到时候按股儿分成!”卫老东家笑道:“不想大家竟这么信我,我还没自报家门呢!”

老爷子说着站起来挺胸道:“我原就是虎台县人,二十岁上去了外面闯荡,也去过不少的地方,后来就在晋地做了二十几年的石炭生意,如今老了就想着叶落归根,就带了儿孙们回了辽东,在城外老家置了田地房舍。不过我干活儿干得惯了,每日里闲着没事倒是不自在,又想着在老家也做一样生意,将来给儿孙们做立家之本,只是想来想去找不到门路。”

“前两天早上我出门在路上拣了块石炭,”卫老东家拿出他带来的那块石炭,笑道:“我就想着原来辽东也有石炭,只是不知是哪里来的?就顺着路去找,又再三打听,才知道虎踞山挖出了石炭,正要找人开铺子卖货呢——我想着,这岂不是给我老头儿准备的营生!”

大家听了就都笑了。

宁婉才知道卫老东家原来住在城外,且离老宅并不远,无怪自己在县城里怎么找也找不到,而他拣的那块石炭竟是自己送给大姑时路上落下的,看来老话说的真不错,“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不来!”

石炭生意有了着落,铁石和宁婉就打算回虎踞山。宁婉拿了皇历翻着看,就说:“回去前我总要去路家走一趟。”

铁石知道她与路少夫人交好,就点头说:“你定下日子我陪你一起去,我也应该去拜见路指挥同知,感谢他的提携。”

“是很应该拜见拜见路指挥同知,”宁婉就看了日子,“你二十一这天去吧。”

“怎么?你不与我一同去?”

“还是你自己去,我另找个日子。”宁婉虽然与铁石悄悄去过安平卫玩儿,但那事儿他们是不会承认的,现在夫妻俩儿大张旗鼓地去路家拜见,反不去见公公,怎么也不是好听的话!若是铁石自己去,毕竟还可以说是公事,不进指挥佥事府还能讲得通。但带了自己,总不好再说因公废私吧。

平日里宁婉很少去安平卫看路少夫人,而多是路少夫人来看她,原因就在这里呢。

“你就是心思细!”铁石说着在她头上揉了揉,却也明白媳妇很注意自己的名声,就是劝了也不听的,因此就说:“那你写一封信,我给我带过去。”

第283章 破绽

其实宁婉与路少夫人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当面固然有许多话儿要说,若是写信还真写不出什么。因此她展开信纸写了两行就就将纸揉成一团扔了,“算了,你只替我捎个口信儿,问问她哪日有空儿我过去说说话儿。”

听铁石应了,就帮他备去路家的礼,顺便也把自己的也备出来。明明是一家人,却要分两次去,果真麻烦。但形势变幻,自婆婆得了诰命,老宅这边处了上风,公公在安平卫内名声很是不好,此时若是去了安平卫不见长辈,仿佛自家太过傲气,不大合宜。不过不见见路少夫人,也不合宜。

铁石尚未成行,宁婉却先接到了赵太太的信请她去庄子上避暑,就笑道:“她们还真体贴!”知道自己的难处,便替自己想到了前头。

这一次自然要夫妻二人同行。

近来槐花儿竟有一半以上的时候是跟着奶奶睡的,因此宁婉倒也不担心在外面住上一两夜,收拾了东西与婆婆告辞又哄了槐花儿几句与铁石出了门。

赵家的庄子离老宅没多远,他们骑着马一会儿就看到了前面的庄子,这时又遇到了路家的人。原来路指挥同知竟带着老母亲、夫人和儿女们一同来了。

宁婉在马上就先跟着铁石给路指挥同知行了礼,然后又下马坐到了路少夫人的车上,“这时节带老人们出来散散心很好。”

路少夫人就笑问:“你婆婆还是不喜欢出门?”

“是呀!”宁婉道:“赵太太本也给她下了帖子,可她就是要留在家里看槐花儿,其实本可以把槐花儿带着一起来的。”

路少夫人就说:“老人家既是不喜欢就依着她,硬将她拉来她恐怕也不自在。”

“正是这样,”宁婉笑道:“你家太婆婆、婆婆兴致倒是都很高。”记得自己在赵家时路少夫人虽然常到娘家庄子上消暑,但路家老太太和路太太却没有来过。

“可不是,这两年家里事事都很顺,老人家就开心,见了我娘的帖子就笑着答应来了。”

安平卫近两年最大的事就是虎踞山剿匪了。路指挥同知在剿匪一事上完全支持铁石,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对,特别是中间坚决反对周副千户代替卢副千户之事,当时闹到了辽东总兵面前,后来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知人善任,衬得周指挥使更加灰头土脸。路指挥同知的名声上去了,实惠也没少得,先是路大少爷因军功得了百户之职,接着路二少爷因运送军需妥当升到了总旗。总之,路家如今的确顺遂。

“这都是你们家指挥同知有本事啊!”宁婉由衷地赞道。路指挥同知支持铁石是不假,但他借着铁石一步步加强了自己的势力,真是个有眼光的人。

“你们家岂不也样样如意?”

“不错,不错。”两人说笑了几句,就到了庄子前面。路少夫人赶紧下了车上前去服侍太婆婆、婆婆,宁婉与她一道扶了路老夫人下车,又笑着问了好,“老寿星身子竟然越发硬朗了呢!”

老夫人就与她逗笑,“卢夫人更加俏丽了呢!”

路夫人扶着小儿媳妇的手就说:“我们家老夫人最喜欢卢夫人了。”

路少夫人就急忙躲了开说,“是以,我就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卢夫人了,由着卢夫人服侍老夫人呢!”

“你偷懒耍滑竟还能找借口!”

“可是婆婆知道了我的心事,旁人再猜不到的!”

陆家女眷们每每喜欢逗笑,宁婉早听惯了的,便与大家说笑着往里走,赵太太早带着大儿媳妇和丫头婆子们迎了出来,又是一番说笑,女眷们就进了内院。

宁婉原想赵路两家是亲家,自然有许多话要说的,因此便向后退上一步,不想赵路两家人都笑着跟她说话,一时间她倒应接不暇。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了,这两家人都是极会处事的,因自己是外人反而不好冷淡了,至于他们亲戚,自有的是机会。

因此宁婉便笑着问了赵太太在庄子上的起居,并家里上下人等。

赵太太就说:“托卢夫人的福了,我现在精神好多了,就是几个孩子也都不错。”指了自己身边的大儿媳妇,“老大在家里闭门读书,如今她房里的一个丫头有了身子,大家只盼着是个小子。”

今天来的人都知道赵家的事,因此听了就都恭喜赵太太,“定然是个小子的,即便不是,也可以再生。”

宁婉其实惊了一下的,赵国藩原本再没有子女,但不想现在又有了。不过她又一想,许多事都变了,赵家的情形也跟着变了着实不必奇怪。就又听赵太太说起了赵国茂,“到了庄子上,他倒是十分欢喜,每日里到处疯跑,我索性由着他,几个跟班的倒是累了些。”

路老夫人就说:“男孩子这般跑跑其实于身子是极好的。”

“这些日子身子是壮了不少。”

宁婉不由自主地就道:“总是要小心些,二少爷出门时一定要多带几个人。”

赵太太听出卢夫人的关切出自内心,就点头笑了,“可不是,家里的丫头婆子们不顶用,又自村子里雇了几个小伙子。”又庆幸当初答应二少奶奶和离的那一步走对了,卢夫人对二儿子因此有了愧疚之心,很是照应自己的二儿子。

宁婉就点头,“乡下倒没有什么坏人,只是要离水边、沟壑远点儿。”路少夫人定然是知道喜姐儿和离的实情,就是路家人也知道自己与赵家过去的二少奶奶是亲戚,且赵国茂不是正常人,因此再没有人会多心的。

事实上大家都对赵国茂很很爱护,路夫人就又说:“听说二少爷喜欢吃我们家的桂花糕,这次出门前就让人做了些,一会儿送到他屋里。”

因无外人,路少夫人也不避讳,“我刚见了老三,他倒有脸回来!”

自赵家分了家后,赵国葆先是到处散播嫡母的坏话,然后就变卖了家产去了北宁府,结果短短一年多时间,家产被人骗光了,媳妇也难产死了,只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到赵家,方才宁婉也远远地看到了他。

赵太太就扫一眼女儿,“毕竟是姓赵的,他不回来能去哪里?”当着婆婆的面哪里好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