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他也许是纯朴憨厚的。但是,”铁石就别样的一笑,“夷人前番南下其实就是他在背后唆使的,现在他的部落成了草原上实力最强大的。”

“然后你便教训了他?”

“是的,我先警告他一番,南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宁婉就笑了,“趁早让他别生什么坏心。”

铁石就说:“今天才回来太累了,明日我要写一份奏折,青木愿意将长子送到朝中读书。”

“送到朝中读书?其实就是人质吧?”

“不错,”铁石就说:“他如今并不愿意与我交战,因此答应称臣,朝贡,请朝廷重开榷场、互市,又送子入朝。”

夷人此次元气大伤,新崛起的部落实力还不够强大,因此对朝廷俯首帖耳。东部十余个早不入贡的小国见朝廷大军进入大漠早收起了不臣之心,也派人向铁石请求,要向京城遣使重为属国。

奏折上去,朝廷很快就下了旨意,封铁石为三品指挥使,带领诸夷朝贡臣子等人上京陛见。

与他们一起同行的还有周指挥使,只是他是坐在囚车里的。就在几乎同时,朝廷另有一份公文由总兵府到安平卫,押送安平卫原指挥使入京听审。

第324章 居士

宁婉早知道自己会有机会随着铁石到京城。

按朝廷定例,五品以上武官任职需要到兵部取得任命方可,一般还能得到皇上的招见。先前铁石升五品千户及从三品副指挥使时因在战时,便没有从常例。如今辽东局势已经平稳,朝廷命他上京亦在意料之中。

宁婉很快就帮他收拾了行装,自己也打了包袱,又将一儿一女都送到了虎台爹娘处,跟着铁石进京了。一则是舍不得也铁石分开,练兵、打仗她不好跟随,但到京城总是可以的,而且她身为命妇,也可以觐见皇后娘娘。而用爹娘的话说就是,“幺女不是那种只围在锅台转的女子,只想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她的心大着呢。”

的确不错,如今宁婉最远只到过安平,对于北宁府、京城,甚至还有遥远的江南都充满着好奇,因此一路南下,便处处留心景色风俗之不同,更觉得天地之大,令人心胸开阔。

一路之上,更兼有青木派来朝贡之臣,青木的儿子小青木,扶余、东臬等国使臣,以及崔夫人等客商同行,大家于闲时杂谈,更增了许多见闻。至于沿途许多官员殷殷招待,结交了不少朋友自不必细述。

一行人皆有骏马高车相随,一路驿站迎来送往,因此不到一个月便进了京城。

洛冰早遣了人在城门前相候,铁石在洛家下人引导下先将同行的朝贡人等送到会同馆,然后到兵部办理公事,倒是宁婉的车子直接进了洛府。

宁婉在路上许多时候都是骑马的,这时节骑在马上吹着秋风向南疾驰着实欢快自在,但一路行来见关内女子出头露面远较辽东为少,因此倒不好与众不同,便在进了京城地面后换车子,如今便将帘子掀开一半向外看,只见街道宽阔,两旁铺面轩昂整齐,各招牌五花八门,招徕生意的喊声此起彼服,一时间应接不暇,只觉得一双眼一对耳朵都不够用了,京城果然是首善之地呀!

穿过大街,到了米市胡同,里面依旧有写着各处地名的会馆、挂着幌子的饭馆、以及杂货、小吃等铺子。及进了胡同深处,方才肃静下来,一道道粉墙青瓦,掩映着森森树木、亭台楼阁。

京城的胡同,亦不甚窄,马车正能穿过。车夫在洛家人指引下到了一道黑漆门前,方要停下,大门已经打开,早有人拉了马车进去,宁婉就见洛嫣笑着快步上前道:“宁姐姐,你终于来了,我们盼了好久呢!”

宁婉自车上下来,也觉得格外亲切,拉住了手道:“嫣儿长大了!”

宁嫣离开辽东时还未满十三岁,如今已经过了十五,正是大姑娘了。她正如宁婉曾说过的一样,个子并没有长太多,但一张脸越发的清丽超凡,瓷白的肌肤,精致的眉眼,任谁也挑不出一点的瑕疵。

这样的玉人,如今浑身上下一丝饰物皆无,就连那乌黑滑顺的长及膝弯的头发都没有束,只随意披在脑后,身上穿着件月白、莲青、浅碧几色绸缎拼起的水田衣,有如□□一般宽袍大袖,正是居士的打扮。整个人仿佛纯静清幽的山泉,不染一点尘埃。

洛嫣就笑,“我哥哥也说我长大了。”却又急忙问:“宁姐姐怎么没有带槐花儿来?我特别想她呢!还有松儿,听说长得特别像卢大哥?”

宁婉便也笑了,“他们还小,受不了路上辛苦。”

洛嫣就说:“等卢大哥将来再升官回京时,宁姐姐一定要将他们带来,我带着他们在京城里玩儿。”说着便拉着宁婉穿过一处月亮门,正见一位妇人带着几个仆妇走来,“这是我嫂子。”又回头向那妇人道:“宁姐姐来了!”

那妇人就笑,“可见是在一处好几年的,竟比我这个嫂子都要亲近。”说着便与宁婉见礼,又殷殷地问了路上情形。

宁婉知是洛大哥在江南再娶的夫人,早听说她娘家姓卫,与洛家原是世交,再见这位嫂夫人容貌虽不过中上,可神态娴雅,举止端方,令人一见心里不由就生出好感,也赶紧笑着上前行礼问候,又抱过奶娘手里的小女孩细看,偏这孩子并不认生,只向宁婉甜甜地笑,宁婉便更喜欢,“无怪人说养女像家姑,这孩子与嫣儿颇有几分相似,将来定然也是大美人!”

卫夫人自然也早知道卢夫人,更是晓得卢家夫妇于丈夫和小姑子都有大恩的,因此才一见面就十分亲热,并不虚词相待,就笑道:“我也盼着木朵儿能似相公和小姑,洛家人可都有极好的容貌呢。”

宁婉不禁笑问:“原来小小姐叫木朵儿,这名字倒是别致,可是什么典故?”

洛嫣就笑了,“木朵儿是夷语,是花儿的意思,多伦那边的夷人多给女孩起这个名字。也不知为什么我哥哥见生了女儿便起了与夷人一样的小名儿,大家听了都要问一声什么典故,每每我和嫂子都要解释。”

宁婉也笑,“若是别人家的孩子叫这个名字,大家也未必问,只当是随口叫的。但是洛榜眼爱女的小名儿,我立即就想到了定是出于什么典故大有来头儿的,自己读书少没有见过,因此只得请教。”说得大家都笑了。

卫夫人就说:“相公在多伦住了七八年,当日恐怕不知有多嫌着那里,恨不得能早日回来。待真回来了,却又不能对那里完全忘情,瞧了女儿第一眼就叫了木朵儿。”说着便要将女儿接回来,“卢夫人一路劳累,哪里经得住你再闹。我们也不要只在外面说话,嫣儿赶紧带卢夫人回院子略事休息,等你哥哥和卢大哥回来了,我们就开宴。”

洛嫣就一笑,“我只顾着说话,竟忘记了宁姐姐一路辛劳了。”便又引宁婉穿过一道雕花红栏杆长廊到了一处院子,“这里是秋爽斋,有许多枫树,秋天时景致最好,卢大哥和宁姐姐就住这里。”

宁婉瞧着满眼的红叶,一架架五彩缤纷的菊花,就喜欢上了,“嫣儿布置的房舍果然不俗,我回去也要在园子里种上几株枫树。”

洛嫣就笑,“这枫树是原来的人家种的,只是这菊花是我们自己养的,如今虽然也有瑶台玉凤、玉翎管、绿水秋波等几种名贵的,但种类还是少了。”引了宁婉一一看过,突然又懊恼,“我见了宁姐姐便一直说个不停,又忘记应该让宁姐姐先休息了。”说着进了屋子,里面各样用品都是极齐备的。

宁婉便依言洗漱了一番,泡在舒服的大浴桶里,手轻轻地拂着水面上散着幽香的花瓣,浑身都松懈了下来,不禁想到了洛嫣,她待自己与过去完全不一样了。那种发自内心的亲热根本不是装扮出来的,让宁婉十分感动,可也免不了有些疑惑。

在宁婉已经于洛家吃了一顿午饭,又将洛家逛了一遍后,铁石方在洛冰的陪伴下回来,“兵部的一应事情都办好了,只待面圣后公事就全部完结,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京城四处逛逛,然后选个好日子回辽东。”

宁婉先前在安平卫时曾听人说过,武官任职也好袭职也好,兵部里一向十分为难,最甚者有人曾在兵部衙门等了一个多月的,住又没处住只能留在门房里,走又不敢走,只怕方一离开便有旨意下来。此时就笑,“如今铁石不过大半日便将诸都办理妥当,可见正是洛大哥的功劳。”

洛兵身上兵部,哪里不知道那些弊端?也笑道:“武将任职皆出于兵部,因此武选司权势极大,那些没有通好关节的将官们常常受气。如今虽然也因为我带着铁石,他们给些情面,但只铁石一人去,应该也不至于过分,毕竟铁石的名声大家都知道,且皇上必要召见垂询的,他们亦不敢。”

铁石便也笑了,一拍洛冰的肩,“若是我留在兵部的门房里,洛大哥也只得陪我,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过去送饭!”

虽不是亲兄弟,但他们一向比亲兄弟还要亲密的。大家坐下吃酒说话,各自将分手后的情形细细分说,到了入更时竟都没有睡意。洛冰就向卫夫人道:“天晚了,你回房歇着吧。”

宁婉早看出卫夫人肚腹稍隆,知她有了身孕,因此也道:“嫂夫人不必陪着我们的,都不是外人。”

卫夫人原本也不大能插上话儿,因此就笑道:“如此,我再让人给你们添了酒菜便回去了。”

一时酒菜来了,四个人索性挪到了一张桌上,洛冰与铁石坐在一处,宁婉与洛嫣坐在一处,说起话来更方便。宁婉就说:“嫣儿好端端地怎么做了居士?如今她也不小了,也该赶紧还俗回家说一门亲才是。”说来也巧,宁婉亲近的人还有一个也到庙里做了居士,那就是封少奶奶。宁婉固然明白封少奶奶成了居士倒要比在封家更清静自在,但是听了消息时心里也不大舒服。现在看到洛嫣如此,更觉得不应该,纵是为父母祈福,也不需要她一个小女孩如此呀。

洛冰便将下人都打发走了,亲自掩了门才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们初到京城时竟遇到了无妄之灾,险些折了进去。不得已借着为父母祈福的理由方才躲过,嫣儿只有做居士才能免得掉入火坑,因此总要面子上做得天衣无缝,只得让她果真到庵里带发修行。”

宁婉和铁石方才明白另有缘故,就听洛冰叹道:“当今皇上虽有几位皇子,但长大的只有两个,端王和敬王,皆非正宫所出。端王年长,为人又仁厚,本占着正统,可敬王母族出身高贵,为当朝公侯,又手握兵权,一心要扶持自家外甥,势力不容小觑。皇上于二子之间一直摇摆,并没有册立太子,可自前岁起皇上已经过了半百,朝臣们几番上书请求建储未果,而两王间也越发斗得凶了。”

“也正在此时我们一家到了京城,几次向大理寺递状子上去却被没有人肯接,便仗着你们当初送的银钱四处联络,希望能遇到正义之士能为洛家仗义直言。嫣儿便是在人家做客时偶遇了敬王,不想敬王竟看上了嫣儿,开口就向她许诺能帮着洛家翻案。”

宁婉再忍不住问:“嫣儿要是做了皇子妃不是很好吗?”当初虎台县里的人听说洛嫣成了皇妃,可都是艳羡不已的。

第325章 绣春

不想洛冰听了皇子妃非但不觉得荣耀,反而满面怒气,“其实敬王本也没有想将嫣儿娶为正室的打算。当日嫣儿回绝了他,他还让王府的长史到我们家里传话,以为我们家会为了翻案将女儿送过去讨好他呢!我当时就说了,我们洛家的女子,从来就没有给别人做小的!”

“早就有洛家的故交告诉我,当年的江南大案就与敬王的母族有关,而敬王也一直反对重审当年的案子。后来他因为知道皇上对洛家心存不忍,早晚会将洛家的案子翻过来,才会向嫣儿如此许诺,其实是想借着洛家之事拢络人手!”

铁石和宁婉就都叹,“原来竟有这许多隐性。”

“就是没有案子的事,我也看不上他那样猪狗不如的人!”

那可是皇子呀,洛冰竟然敢这样骂!

洛冰可是极儒雅温和的人,纵是遭遇了那么多的苦难,宁婉也没有见到他如此暴怒过,因此便立即明白敬王一定很是不堪,便赶紧与铁石劝他,“好在事情过去了,嫣儿也没有进王府。”

洛冰便慢慢收敛了怒气,“这桩事我们兄妹一直藏在心里,非但不敢对任何人说,就是信里也不能写。现在能向你们倾吐一番,我心里反倒好些了。”又警告他们,“你们初到京城,千万小心敬王,他这个人仪表堂堂,举止文雅,又颇有分几才能,大家都当他是个难得的贤王,名声颇佳。但其实他心里竟要比蛇蝎还毒,京城里只有不多的官宦人家才知道,他先前的两个王妃都是被打死的,就是平时敬府里隔上十天半个月就要悄悄自后门抬出去一两个凌虐至死的姬妾。”

宁婉这才懂了洛冰为什么气得脸都青了,洛家当年遭遇灭门之灾,唯他们兄妹活了下来,洛嫣若是被敬王如此欺负,洛冰哪里受得了!因此向身边的洛嫣笑道:“亏了你机灵,没有答应。”

洛嫣便顺势靠在宁婉身上,“宁姐姐,其实我当时听说对面的是敬王,且他又肯替我们洛家翻案,便觉得只要能将洛家受的不白之冤公之于众,我什么都肯答应的。可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你曾因为我心思不正教导过我,又时常说做人要走正途,将来方能不后悔,就又迟疑了。”

“那时敬王要来拉我,我心里就更明白,他虽然有权有势,但却不是个正人君子,否则也不会突然闯到人家的内宅,与一个女子搭话,就赶紧回绝着躲闪开。”说到这里洛嫣就哭了起来,“幸而我立即躲开了,接着宅院里就来了许多人,若是被人撞到他拉住我的手,我就只能进敬王府了!”

洛冰就又补充道:“嫣儿只要行差踏错一步,不只她自己落入虎穴,就是我们洛家的案子,也难免让人说成借了敬王的势力才翻过来的,明明是冤案,反而让人以为洛家果真错了,现在不过是借着裙带关系才翻转回来。”

原来竟是如此,宁婉突然替自己梦里的洛嫣难过起来,更心痛这个小小的女孩儿,便轻轻地拍着她,“别怕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宁姐姐,当初在辽东时,我心里总对你不服气,总想与你别苗头,还想骗你,又常在你面前故意装做清高有学问,但我离开辽东遇到了好多难处之后才明白你是真心对我好!我好后悔,呜呜!”洛嫣哭着,越发地伤心,“宁姐姐,我真宁愿你再打我一顿!”

宁婉瞧着洛冰和铁石疑惑不解的目光,就轻轻地笑了,“哪里有的事!嫣儿一直极懂事极可爱的,她不过是个小孩子,遽然遇了敬王那样的无耻之徒,着实是吓坏了,便将过去的鸡毛小事都夸大了而已。”说着拿出帕子替洛嫣擦脸,“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再哭成小花猫倒让人笑话呢。”

两个男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终还是信了宁婉的话。在辽东时嫣儿其实还是孩子呢,就是现在其实也没多大,见了一直照顾她的宁姐姐,说话就夸张了些也没什么。就是心思细腻的洛冰也不知道过去的那些波澜,而且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因为事情终于完全过去了。

宁婉将事情掩了过去,这时又想了起来,“对了,那年洛大哥离开辽东后,皇上曾册封了太子,铁石还因此到安平卫阅兵呢。怎么太子便没了?且洛大哥刚又说皇上只有端王和敬王两个长大了的儿子吗?”

洛冰就说:“先太子是先皇后所出,并没有成年,身子又不好,皇上原没有册立之心。后来因先皇后病重,便立了太子,但不想先皇后还是过世了,没多久太子也突然薨了,因此又只余下端王和敬王。当初太子册立及薨世之间,我正在辽东、江南和京城间奔波,倒不大清楚详细情形。”

铁石便又担心地道:“敬王的人品既然如洛大哥所说,大哥不只要小心嫣儿,自己也要小心。”

“他总归是要名声的,正好当时先太子的孝期还没有过去,总不好闹得太难看,且他府里还能少了美人儿?嫣儿到庵里修行也就丢开了手,另娶了一位王妃;至于我,毕竟在天子近前,眼下倒不惧他,便是将来,若是他这样的人能为天下之主,我便辞官回家乡去,闭门教孩子读书,他还能再奈我何!”

“而且他们那些自诩为天皇贵胄的,只当自己聪明绝顶,别人都是傻子。嫣儿之事过去后,敬王见了还再三向我说洛家的案子能昭雪是他劝的皇上,又对我一向很亲切,还指望着我能帮他夺皇位呢。”

铁石就笑了,“原来洛大哥这样快在京城里立住了脚,真是可喜可贺!”

宁婉也听懂了洛冰话语之后的含意,洛大哥到京城时日虽然不长,但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权柄。只说能打听到敬王府的那些内幕,就不是一个寻常小官能做到的。

洛冰倒是没有什么喜色,“当年的案子并不只是我们洛家一家的事,牵连了几十家,其中颇有几个江南的大族。现在一朝翻了过来,得益的自然也不是我们一家,大家同气连枝,消息倒是灵通的,有些事也能相互援手,更何况我带着数千金回京城,做事自是方便。”又告诉他们,“如今我也算简在帝心,现在已经是兵部一司的主事,而皇上又有意迁我为礼部的员外郎。”

“如此快的升迁,洛大哥可真是了不起!”员外郎可是从五品的官职,如此算起来洛大哥自做了给事中后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升了三级。要知道文官不比武官可以凭着军功遽然高升,便是状元榜眼探花那样万众瞩目之人,也要从七品小官开始一点点地累积,十年二十年能升到中能品级的官员就很幸运了,想成为执掌天下大权的阁老,非但要才能出众、官运亨通,最起码也要在官场上磨练几十年,只看如今的几位阁老,都过了耳顺之年!

洛冰摆摆手,“一则是因缘巧合,借夷人围城之时得了陛见的机会,二则皇上也未必没有补偿我的意思。”

“虽然是如此,但洛大哥一路如此顺遂,将来定有登阁之望!”

洛冰却郑重地摇头,“这么多年的磨难之后,我早没有多少雄心壮志,但身为洛家后人,我必然要在官场上拼上几年将洛家重新振兴起来才能归隐田园。另外还有嫣儿,我这个当哥哥的也要为她好好地找个归宿。”

铁石和宁婉相对而视,洛大哥与他们的确不同的,身上背负了太多。但是大家好不容易相逢,都不愿说太伤感的话,宁婉就笑,“嫣儿出落得这么好,洛大哥果然要用心帮她找个好夫婿。”又向还伏在她怀里的洛嫣说:“你也不要不好意思,我像你这么大时,家里提到亲事,我就说要自己做主,后来就挑了你卢大哥。”

“你们夫妻俩果然再合宜不过了,”洛冰也笑着说起了打算,“明天又是春闺之期,嫣儿也正满了先前所定下的修行之期,我想着便在榜上给她寻一个有出息的世家子弟。”

就是在边城,宁婉也曾听过“榜下捉婿”的说法,因此就笑,“只凭我们嫣儿的品貌才华,谁被捉到了还真是福气!”又是遗憾,“只可惜到那时我们已经离开京城回辽东,恐怕看不到人了!”

洛冰就大笑道:“我难再回辽东了,但是你们来京城的机会还多着呢,到时候定然能见面的!”

身为边城武官,来京城的机会多自然是升迁了,铁石就笑道:“我其实原来也只想过给娘和媳妇挣个诰命,倒从没有太多的野心,我们就在安平卫守着老家挺好的。”

宁婉也是一样,可能在别人看来辽东苦寒,但她生于那里长于那里,从来不觉得辽东有什么不好,就是到京城见了这繁华,惊叹羡慕之余,却也没有多动心,她终要回辽东的。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就是这个意思。

不想洛冰也说:“辽东果然是极好的地方,民风淳朴,土地丰饶。便是气候,虽然冬天冷了些,但一年四季分明,春夏三季着实不错。”

洛嫣就赶紧接过话,“我觉得冬天冷点也没什么,平时都坐在烧得暖暖和和的炕上,十分舒服,而且就是出门在外也可以多穿些呀!倒是江南的冬天太过阴寒,湿气都渗到了骨子里,就是多放几个炭盆也没有用,才十分难过呢!”

大家就都笑了,“洛大哥其实还是南人,倒是嫣儿竟是我们辽东的人了呢!”

说笑了半晌,没有人想去休息,宁婉便想起一事,“洛大哥可知安平卫先前的周指挥使被押到了京城为的是什么?”

虽然与押送周指挥使的官吏一路同行,但大家却不知周指挥使究竟犯了什么事,便是有人去打听,那些官吏们也只道他们不过遵上峰之令而行,并不知原委,宁婉早起了好奇之心。

铁石其实也是不解的,“按说守城不力之事早已经过去了,便是杀人也草草揭过,且前些日子周家也一直十分老实地闭门不出,怎么反而犯了事呢?”

洛冰却不知此事,倒十分吃惊,“周指挥史?他是襄武侯的人,因此犯了大错也只被免了职而已,并没有递解上京啊!”

铁石和宁婉就说:“这一次坐着囚车与我们一同进的京。”

洛冰沉思了一下,“肯定是没有经过兵部的,而不能过兵部就能动三品的武官,也只那么一两处了。”说着就问押送周指挥使的是什么样的人。

一路同行,宁婉还曾与负责押送的官员说过几次话呢,现在便迟疑地道:“带头的那个说是姓丁,相貌十分寻常,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口风特别严,只闲谈时看得出对京城十分熟悉。”

铁石就突然道:“他们可能是锦衣卫的人!”

“我也正这样想,”洛冰就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姓丁的和他手下的几个人用一种很特别的刀,既像唐刀又不全像,刀身狭长还带着弧度,正是加了梅花刀的轻巧,携带十分方便,若是在战场上杀敌未免有些力量不足,但平日械斗应该很顺手。”铁石回想着道:“我当时就觉得别看这些人外表平常,但却个个干练,特别是他们的刀,很显然是精心打制的,恐怕有些来历,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绣春刀了!”

宁婉不觉笑了,“绣春刀?这样好听的名字。”

洛冰却肃然道:“杜子美《入奏行》中有‘此行入奏计未小,密奉圣旨恩宜殊。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之句,赠给一个要向皇帝奏事的御使。后来宋人用“绣春”做了园名,而本朝锦衣卫将他们的配刀称作‘绣春刀’,并不是为了好听,而是彰显锦衣卫与皇上关系特别密切的。”

锦衣卫,就是宁婉也听过他们的名声。

洛冰就告诫他们:“既然事关锦衣卫,再不要打听,只当不知道好了。”

第326章 年轻

卢铁石到了京城第一天就将所有事情都办理妥当,只等着兵部上奏皇上,圣旨发下,就可以回辽东了。当然,三品以上的官员,皇上多半会面见上一面的,而宁婉做为命妇也有可能得到皇后的召见。

因此他们如今虽然没有什么事了,但却不敢离开洛家太远,只怕兵部传来消息未能及时接到,便只洛家住着,最多到米市胡同周围转一转。

好在并没有等多久,三日后兵部便送来了消息,令铁石于九月**朝会之后陛见,而宁婉也在同一日进宫朝见皇后娘娘。

虽说是第一次进宫,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多紧张。洛大哥早给他们讲了进宫一应要注意的事项,又告诉他们只要依礼行事便罢,皇上皇后并不会多问什么,不过是个过场而已。

虽说是走过场,但毕竟是见驾,总要特别用心。第二天他们早早便起来了,宁婉洗漱了先穿上真红的大袖衣裳,却不急着披霞帔戴首饰,却亲手帮铁石穿好官服,只怕别人没有自己弄得妥帖。

晋见的官服在辽东的时候就备好了,昨晚拿出来用烧酒喷过,再拿铁熨斗烫得平平整整,绯红的袍子穿在身高腿长的铁石身上十分合体,胸前绣着的猛虎显得他更加威武英俊,宁婉喜欢得紧,瞧着下人们不在,将衣带理好了便踮起脚顺便香了一下面孔,又逗笑道:“皇上见了你一定喜欢,万一留下当驸马可怎么办?”

卢铁石就笑了,顺手将转过身要走的媳妇捞了回来,着实地尝了尝她香甜的唇,又捏了捏脸,“也只有你才觉得我这样好呢,傻媳妇儿!”

“我才不傻,先把人抢来了,就是公主看上也没法子了,”宁婉夺手推开他,将金绣云霞孔雀纹的霞帔抖一抖披在身上,小心地戴上翟冠,方坐在梳妆台前扑粉,再用黛笔将眉毛描深,涂上红红的口脂,最后又拣了一个红梅花钿贴在前额正中,十分小心地让梅花中心的金色花蕊纹丝不乱,这才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又问铁石“这妆容可还好?”

宁婉原就长得美,生了两个孩子之后竟增加了许多艳色,如今再盛妆打扮,真是光彩照人,卢铁石爱得什么似的,却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再动手,便也笑着说:“这样的美人进了宫,皇宫里的妃子们都会嫉妒了!”

两人正说笑,洛冰和卫夫人过来。原来洛冰虽然再三交待过,只还是不放心,特别请假回来的,卫夫人毕竟是京官夫人,也曾进过宫的,亦过来指导,现在一同上下打量一番,就都放了心,“衣着十分得体,且你们倒没有吓得战战兢兢的,已经比初次陛见的人都强多了。”说着送他们上了车子,又叮咛道:“在宫里要谨言慎行,皇上皇后垂问再开口,只如实做答就好。”

京城的路又宽敞又平整,车子跑在上面特别地轻快,宁婉便将手放在了铁石的手中,“其实我还是有些害怕的,刚刚在洛大嫂面前不好意思露出来,只怕她笑话我。”

铁石就笑着在她耳边说:“我心里刚刚也有些忐忑,不过又一想,皇上不也是人吗?有什么可怕的?”

宁婉便也小声说:“他虽然是皇上,但连自家里的事都没弄明白,两个儿子不和争家产,就是在乡下也是让人笑话的,果然没有什么了不起。”

“皇家的家产与别人家的不一样,得了皇位的便有了整个天下,失了皇位的恐怕连命都没有了,”铁石就说:“因此若只以齐家一项而论,没有几个帝王能做得好的。”

按说皇家的事是不能随便议论的,但是他们夫妻只低声说了几句倒不怕,毕竟传不出去。而且因为他们悄悄说了这些,便更觉得皇上也只是个很平常的人,刚刚的不安早不知什么时候就都散了。

米市胡同原本就离皇宫很近,铁石和宁婉坐着车子没多久就到了。两人到此只能分开,铁石进了朝会所在的含元殿,而宁婉则要去位于后面的坤宁宫。

命妇进宫按制只许带一个丫头,宁婉就挑了盛儿,她跟自己的时间最长,人品行事都是上好的,眼下盛儿就陪着笑脸与引路的小太监搭话,不知不觉地将两个小荷包无声地塞进了小太监的袖子里。

每个荷包里都放着一对银锞子,十足的成色,又打得十分精巧,正是洛冰为她进宫专门准备的。据说宫里的太监们最贪财,若是不打点好,他们便会使出坏主意为难人。太过的事他们也不敢,但带着人在皇宫里多绕两圈就不算什么了,反正宫里一处处的殿堂看起来十分相像,绝难分辩。贵妇们本就是极娇弱的,平日走路都少,到了宫里不能乘车坐轿,几大圈下来,个个累得叫苦不迭,到了皇后面前非但气都喘不匀,就是用心画的妆也要花掉,大失仪态。

不过呢,宁婉倒是赶上了好节气,眼下正值仲秋,正是京城里最好的时候,不冷也不热,宁婉跟在小太监身后神清气爽地走着,又悄悄向两旁看着景儿,没一会儿就到了坤宁宫,心道不如将两对银锞子省了,在宫里多走几圈并不是坏事,只当长见识。

理虽如此,但话肯定不能这样说的,宁婉就静静地站在宫前候着。

整个后宫里应属眼前的坤宁宫最气派了,坐北朝南的殿堂有九间连廊,重重的屋檐上覆着的是明黄琉璃瓦,先前远远望来就见一片金碧辉煌,及到近前只觉得殿外十根大红朱漆柱威严伫立。在宁婉之前早有几位命妇正候在殿前,原来今日正是椒房进晋的日子,又陆续有新命妇到来,这些贵妇们虽然有相熟的,但也只相互点了点头,便皆垂首而立,殿前一片肃静。

突然听清脆的拍手声,便有太监自殿内出来尖声道:“宣夫人们入宫!”大家便按品级鱼贯而入。在安平卫三品官就是最大的了,但在坤宁宫前,宁婉的品级就是低的,只排在了中后的位置,跟在诸位夫人身后拾阶而上,自正中隔扇门而入,又穿了两间堂屋到了东边的暖阁里。

早有司礼仪的太监引着大家跪拜,一时礼毕,皇后娘娘便赐了座。宁婉因离皇后娘娘略远坐在了下首不起眼的地方,倒觉得十分自在,一面听着上面夫人们说话,一面悄悄地打量殿内,果然雕梁画栋,锦绣富贵啊!

坤宁宫内以金红两色为主,处处雕龙画凤,便是殿内的柱上亦盘着金龙,一对正燃着沉香的鹤衔灵芝熏香炉之后,便是皇后娘娘的宝座。皇后娘娘头戴金冠,冠上满是珍珠宝石缀的牡丹花、如意云,又立着六龙三凤,龙凤口中又衔着各色珠宝串,冠后有六扇博髻,左右分开,有如五彩的凤尾,配着织金龙凤纹绣的衣裙,真是珠光萦绕,富丽堂皇。

幸而宁婉得了那些宝藏,闲时把玩得多了,因此见了这灿烂华贵的装扮也只是怔了一怔,然后便又能平静如常。有了这份平常的心,她便发现皇后娘娘其实只是个相貌很一般的中年妇人,与娘年纪差不多,微微发福的身材,白晳的皮肤,圆圆的脸,神情和善,倒有些像虎台县铺子里招呼客人的老板娘,望之便觉得亲切。

事实上皇后娘娘果然是极亲切的,她与几位品级高的命妇们看起来很熟悉,一见面就笑着说起儿孙辈,东家长西家短的,谁家添了重孙子,谁家孩子有出息,只不过贵妇们口中的出息不是马驿虎台安平等处人们所说的谋个出路,赚几个小钱或者中了秀才之类,而是当了几品官员,办了什么差使等大事而已。

那许多名字宁婉一概不知,也没打算插话,忽听皇后娘娘就向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妇人叹了一声,“你一向不喜欢操心的,如今都要办花会了,想必是要为东安郡王选王妃,我们可不是老了!”然后就笑着看向了宁婉,“你就是新封的安平卫指挥使夫人吧?真是年轻呀!”

在这屋子里,宁婉的品级的确不够高,但是她是最小的,其余高品级的夫人至少到了中年,还有几个已经是鹤发鸡皮了,因此越发显出她的年轻。

只有铁石这样年少有为的英雄才能凭着军功让她如此年轻便成了三品的诰命!宁婉也早注意到了,心里自有一番得意,便是入宫时的那点儿担心也早都丢到了爪哇国去了,赶紧起身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娘娘的话,臣妾正是卢氏。”

也许是这些贵妇们美人见得多了,而她们年青时也多半是大美人,现在自形容上还能看出些端倪,因此她们都没有称赞她的容貌,只是极力说她年轻,“我们都老了,真羡慕年轻的女子呀!一样的凤冠霞帔,她穿着就格外好看!”

便有人又赞叹地道:“听说安平卫指挥使正是个少年英雄呢!”

也有不大清楚的,“新封的安平卫指挥史?就是斩下哈尔朗人头的那个吧?”

但更多的人都听过铁石的名声,“正是!若不是这位铁石将军,去岁辽东恐怕就要陷于夷人之手,京城也就更危险了!”

议论了半晌,皇后娘娘就又笑着问宁婉些琐事,诸如家里还有什么人,娘家是做什么的此类,正如寻常说家常一般。

宁婉就一一回答,“婆婆先前就过世了,公公在守城中受了箭伤,箭疮发作没了,如今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至于我娘家并不是军户,先前住在乡村里,后来搬到了虎台县做些小生意,去年因为给守城军士们捐出家产还曾得了朝廷旌表。”

皇后娘娘就赞叹道:“我也听皇上说起虎台县,那样一个小城,有勇武能战驰援守城的将军,有宁死殉城的文官,这本已经十分不易,可竟还有深明大义的百姓,满城之人破家助军,以一个小小的城池挡住夷人几万大军两月余!”

宁婉先前听卫氏教自己要有问才答,但此时显然是不合宜的,便赶紧上前谢恩,“我们虎台县得了皇上的旌表和免税赋三年的圣旨,满城欢呼,竟比见夷人败退时还要高兴呢!因此我总要替我爹我娘,还有虎台县所有人感谢皇上和皇后娘娘!”

就在今年,虎台县得了朝廷的旌表,同时还有免赋税三年的圣旨,大家的确欣喜异常。旌表当然是好,如今德聚丰铺子里就挂着一张呢,不管是谁进了铺子里见了都不免肃然起敬,宁家人也格外体面;但其实大家更看中的是免税赋三年,毕竟虎台这一次被夷人围攻两个月损失极大,如今免了三年的赋税,大家正能缓上一缓,把日子重新过起来。

至于听到圣旨时比见到夷人败退还要高兴的话,宁婉是夸大其词了。但是这样的事不都要夸大一些的吗?就比如虎台,如今都说文武官员用命,百姓众志成诚,但当初,大家首先想到的是要保住性命,因此才拼命保住城池,根本顾不上想什么大义之类的,现在被传得堪为忠孝典范,虽不错但亦有些夸张。

正如宁婉所料,皇后娘娘听了她的这一番话十分开心,便再赞,“真是满城忠义之士,可叹可敬!”与宁婉笑谈起当日的情形。

宁婉方知平定夷人之后,钱县令将铁石带半坡堡将士们驰援虎台;自己与夫人准备自焚殉城;商户们如何踊跃捐钱捐物,甚至封少奶奶腰系弯刀弹琴、羊夫人穿着丈夫的铠甲守城诸事都细细写了折子上奏朝廷了,皇后娘娘竟知道得差不多。

不过宁婉毕竟亲眼所见,且她又是个口齿伶俐的,将那些事情活灵活现地讲了一回,便将宫内的贵妇们都听得呆住了,她们身份虽然贵重,但其实从没出过京城,便是内宅的门也很少踏出,因此对宁婉口中的鲜活事情再爱听不过了。因此听了半晌却还在追问:“再讲些别人的事。”

宁婉亦看出她们其实对外面的想了想,就笑着说:“守城时可赞可叹之事皆已经奏报,我便讲一件有趣的事吧,也是夷人围城时发生的。”

“我们虎台县里有一个泼皮,名叫卜九,平日勒索商户、开赌场、放印子钱无所不为,大家都极不屑他的为人。官府里也几次要办他,只是他为人狡诈,绝难抓到他的把柄,一时也不能奈他如何。且他生性要钱不要命,因此从一个乞丐起,十几年间竟也积累了万贯家财。”

皇后娘娘也好,这些贵妇们也好,实在太可怜了,平日里竟闲极无聊,只听了这么几句便个个神采奕奕,目不转睛地盯着宁婉,一口同声地问:“然后怎么样了?”

第327章 随意

宁婉就笑吟吟地接着说了起来,“夷人围城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劳军,协助守城,唯有卜九不为所动,不论谁劝他,他都大言不惭地说:‘你们的命都尊贵,唯有我卜九的命最贱,而且你们都有儿孙,我是断了后的,因此你们怕夷人进城,我就不怕!大家一处死了,我可是赚的!’依旧还做着他的赌场生意,还到城墙上拉人赌钱。不想大家哪里会再像过去一样忍着他,几个兵士一顿老拳将他打得抬回家里起不了炕,倒不敢再出头。”

当时卜九正在城墙上胡言乱言,见铁石巡视过来立即想溜,却哪里来得及,被铁石挥手令几个兵士们痛打一番扔回他家里,当时是很大快人心,城内风气为之一肃,再没有人敢扰乱守城了。

“这倒是活该,”皇后娘娘就说:“不过卢夫人既然在此说起了这个卜九,想必后来他是改过了。”

东平王妃便笑着接口道:“卜九回家一定知耻而后勇,养好了伤守城去了。”

在一处说了半晌的话,宁婉已经知道这位东平老王妃是皇后娘娘的妯娌,皇上的幼弟东平王的王妃,如今东平王早已经下世,好在养了一个儿子,封了东平郡王的,看样子一向与皇后娘娘十分亲密。

宁婉自然会拣一个皆大欢喜的事讲给大家,现在就笑道:“皇后和王妃果然了不起,如今已经猜出了结局!不错,卜九果然是幡然醒悟,但是他之所以能醒悟过来,却是因为他的一个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