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斗不惜触怒世家隐隐的规则,也要带兵赶到河南郡,显然不会与刘氏有什么太厚的交情,而是想到了轘辕关的安全,而巩县刘氏…这到底是一出苦肉计呢?还是有人暗地里在下手,以刘氏的牺牲为代价,挑得北地局势一片混乱?如果真是后者,那么这个幕后黑手,又是什么人?汉人?胡人?

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唯有到这种满眼迷雾,看不清布局者究竟为何的时候,许徽才会恨前世的自己对这些方面一点都不关心,斤斤计较于后宅之中,以至于到现在,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女郎——”许林靠近几步,低声问,“可否要写封信,快马加鞭,送给郎主?”

许徽闻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反问道:“你认为,我们能瞒过梁奎的眼睛,将信送到居住于梁氏坞堡的祖父手里?”

还没等许林说什么,她微微眯起眼,不以为意地说:“纵然这件事与绑架戚方,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但现在,对方针对得还不是我们,没必要为了这件不甚紧要的事情,将我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形象毁得一干二净。我们赶回去,也不过就是几天的时间,晚一点告诉祖父,没有任何关系。”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平静,音量正常,却拥有令人不由自主笃信的力量。许林沉默片刻,无声退下,没再提及这件事。

待她离开之后,许徽方转过身,望着洛阳的方向,冷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无论河南尹还是梁氏,又或是幕后黑手,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就让他们先狗咬狗,弄得一嘴毛去吧!

PS:这段剧情暂且告一段落,再写下去的话,就会是梁氏各种奢靡各种宴会…所以,明天进入下一卷,终于到颍川了,O(∩_∩)O~

对了,诸位是否对目前出现的地理名词以及即将出现的一堆人物感到模糊?要我列一张不断更新的简易清单出来么?

第三卷 颍川之行

第四十四章

诸位佛门高僧与道门真人辩论的地点,不是别处,正是颍川郡治阳翟。

阳翟历史悠久,轩辕黄帝之玄孙,夏后氏部落领袖禹于涂山与夷夏诸部落首领会盟,禹死后,其子启于阳翟钧台举行盛大的宴会,以此来招待众多的氏族部落首领,夏朝由此建立,阳翟也成为了夏朝的帝都。正因为如此,曾经的禹州,如今的颍川,从上古时代开始,就成为黄河流域的政治与经济中心,亦是人文荟萃之地。

秦朝之时,颍川十七县城就约莫有二十七万户人家,将近一百五十万的人口,胜过帝都长安,堪称全国最大最富有的地方。历经汉、齐两朝,这个数字非但没有减少,反而翻了将近一倍。

纵然在大齐最乱的时候,胡人的铁骑亦被牢牢地抵御在了弘农、河内一带,未曾让战火蔓延到富庶的颍川。无数流民的涌入,老牌世家与新兴世家的交锋,资财货物的快速流通,反倒让颍川更昌盛了几分。兴平元年,大齐重新核定土地与人口,光颍川一郡的住户就有六十万户,近四百万的人口,这还不算户籍挂在诸多世家名下,不用交纳税务,服各式徭役的奴婢与荫户。更何况,在眼下这个皇室仓皇南渡,对北方失去了控制力,连出身膏粱之姓的京兆尹与河南尹都得对北地豪强做出让步的今天,位于南北双方缓冲地带的颍川重要性又拔高了一层不说,还被赋予了崭新的意义。

颍川多山,书院与草堂大多坐落在城郊,倚山而建。住在颍川郡城内的学生自然是早来晚归,居住得远,又在颍川修建不起别院的,就会在一旁搭起简易的茅舍或木屋,以休息居住。

上党许氏在阳翟郊外有一处中等规模的别庄,乃是卫恭送给得意门生许泽的礼物,堪称有价无市。许亨在颍川求学的时候,都住在那里,许泽与许徽等人过来,自然也会在这里落脚。

这天清早,许亨打理完毕自己后,便命人备牛车。

许亨的伴当三元一听,心中略为不赞许,便小心翼翼地劝谏道:“郎主与二女郎都来了信,说是这两天就要到了,郎君…”

“我早些日子便答应了卫兄,今日一同去拜访赵博士,岂可失言?”许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字里行间充斥着骄傲与自信,“纵是祖父知道,亦不会责怪于我,备车吧!”

这位许氏未来的继承人生得极好——丹凤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之间,勾勒极致的风华。他的下巴很尖,嘴唇很薄,本是极阴柔甚至带了点女气的相貌,却由于他本人傲慢又自负,不容得旁人拒绝,更少给人留面子的性格,生生地逼出了十分的张扬与潇洒。

见许亨都这么说了,三元也不敢再多话,唯恐惹得自家郎主不高兴,便命下人速速去备牛车,往颍川郊外的安明湖行去。当一行人到了颍川郊外谭公山下,视线能看得到不远处的安明湖时,一辆熟悉的牛车出现在他们面前,只见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利落地下了车,朗声笑道:“许老弟还是如此准时。”

许亨下了车,轻轻颌首,淡淡道:“卫兄亦是。”

这个面貌俊朗,笑容阳光的少年名唤卫礼,是大儒卫恭的玄孙,也是这一代卫家家主的第三子。卫氏与许氏的关系素来不错,代代后辈也都保持了一定的友谊,何况卫礼此人没什么对功名利禄的追求,更没什么深沉的心机,他的一门心思全都沉浸在音律与书画中,为人处世豁达大方的很,或者说神经粗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与性格有些怪异,不大合群的许亨和睦相处。许亨知自己能得一个真心的朋友不容易,很多时候也就懒得扫卫礼的兴致,比如今天,他们俩约好来拜访结庐而居的颍川郡博士赵幕,完全是因为卫礼本人听说赵幕极擅长音韵学,无论是朗读背诵典籍,亦或是书写文章,都如同一首乐曲般,心痒得不得了。几次拜访,却都被赵幕以“需要教导学生,没时间探讨问题”为由婉拒。

赵幕博览群书,才学惊人,却由于寒族出身,始终得不到重用,对世家自然有些心结在,却碍于社会现状,没办法改变。无奈之下,他便将希望寄托到了下一代,教导学生本着先圣“有教无类”那一套,无论对方出自世家还是寒门,只要通过了他的考核,便能接受他的指导。这样的作法不被世家子弟看在眼里,却为寒门学子所崇敬。

世家大多拥有属于自己家族的名士,纵然没有,也能拜入交好家族的名士门下,自然觉得拜入出身寒族的赵幕名下,未免有失身份,是以赵幕的子弟之中,以寒门学子为多。更有甚者觉得赵幕明明为官,却依旧与寒族混在一起,深以不耻,对之大加抨击,卫礼的叔父就是这论调的有力支持者。

卫礼知自己叔父与赵幕颇有龌龉,前者曾公开羞辱过后者,自己连带着不被喜欢,实属正常,无奈之下,卫礼只得硬着头皮拜托好友许亨。

与得罪了赵幕的卫家相反,许泽对赵幕有知遇之恩,不仅在赵幕寒微之时,赠给赵幕书帛,等他郁郁不得志的时候,许泽更是推荐他当了颍川郡的郡学博士。这份恩情,赵幕一直铭记在心,许亨出马,自然比卫礼如无头苍蝇一般撞上去好得多。

见许亨神色淡淡,卫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我知你不喜寒门学子多的地方,可…”

“上党许氏三代以前,也只能勉强进入次门之列,就比寒门高一等,我又怎会有如此偏见?”许亨见卫礼说不出什么理由,就不咸不淡地解释道,“我只是厌恶旁人对我阿谀奉承,围在我身边嗡嗡嗡嗡,如蚊虫一般,吵得人脑仁生疼罢了。”

卫礼闻言,不由大笑:“好你个许亨,上次直接说郭烨是花孔雀,这次又说那些喜爱钻营的寒门子弟是蚊子,除却两位许府君之外,这天下还有你不敢评价的人么?”

许亨微微挑眉,纠正卫礼的错误言论:“我可没直接说郭烨,更没说他是花孔雀,我记得,我的原话是——某些人日日披着孔雀白鹭羽毛等织成的衣衫,打扮比之妇人更为妍丽,岂非放弃做人,甘愿做个开屏的孔雀?”

“是是是,你没指名道姓说他,只不过在他来挑衅你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罢了。”卫礼一边忍着笑,一边说,“听说当天回去,郭烨就命人将他最得意的那件雀金裘给烧了,并将制作和管理衣衫的人痛打了一遍,发落了不知多少奴婢出去,连最受宠爱的姬妾都遭了秧,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这些天也没见他穿什么色泽妍丽的衣裳,只是在青、蓝、黎等颜色中转换…”

“如此,他倒是该感谢我,为他节省下一大笔制衣的钱财。”许亨不紧不慢补上一句,若有所思地说,“我未曾想到,他竟如此看重我,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实在是不甚荣幸。看样子,下次遇见他的时候,我得好好对他说道说道。”

卫礼笑得气都喘不过来,眼中也带了些眼泪:“你千万别,若将他给气疯了,郭大司马非得跨过长江,冲到上党找你算账不可。”

说到这里,卫礼也不胜唏嘘,颍川这个地方,哪怕再看才华,家世也是必须权衡的一环。郭烨身为大司马郭升的小儿子,皇后最喜欢的侄儿,太子的表弟,一出生就注定被无数人捧着,哪怕对上出身不好的皇子,他也是占优势的,可许亨是谁啊!论才华,尤其是口才,许亨甩郭烨一截;论人气…他们一个傲慢一个乖戾,半斤八两;论家世,许亨比不上郭烨不假,但他也不用靠着郭烨,毕竟郭大司马再怎么强横,二十年之内也拿北地军阀割据的状况没辙——人家不求上进,不想打入朝堂的核心圈子,只想安安稳稳经营自己一方土地,你奈我何?

正因为底气足,许亨得罪起人——尤其是吴姓侨姓那些被捧惯了,什么都得别人不着痕迹让着,得了第一才高兴的世家子弟——那叫一个毫不手软。该甩脸子就甩脸子,该冷嘲热讽就冷嘲热讽,你敢对我动手,我就敢报复回来,导致自身人缘极差不说,还得了个恃才傲物的名声。若非许亨身为许氏的继承人,注定成为上党太守,光这四个字,就足以判定他未来仕途的死路。

许亨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视线落到安明湖诸多学子聚集的一处,沉吟片刻,才微微抬起下巴,问:“那边什么情况?”

卫礼前前后后来了安明湖好几次,早把地形与情况都摸清楚了,闻言便道:“你说那边啊!是赵幕的得意门生柳瓒,在为许多师弟们温习功课呢!”

“柳瓒?”许亨记忆力极好,片刻之后就眯起眼睛,不屑地说,“不会是会稽郡的那个,明明是庶出,却要伪装成嫡出,还为此沾沾自喜,假仁假义的家伙吧?”

卫礼知许亨因钟夫人的事情,对以庶充嫡之事没有一丝好感,否则也不会与钟家的诸位子弟关系不冷不热。但卫礼与柳瓒打过几次交道,觉得对方无论才学风度还是心性,都相当不错,便下意识为柳瓒说好话:“上一辈的事情,与他无甚关系,柳郎主爱屋及乌,又见他才华惊人,不忍他一辈子作为寒门子弟荒废掉,才将他过继给族兄当嗣子,他难道能拒绝?”

说罢,卫礼指了指子弟聚集的那处,说:“柳瓒看似温和,实际上是个心气很高的人,因为他这般尴尬的身份,哪位大儒都觉得棘手,只肯收他为记名弟子,不肯将他正式纳入门下,还将极有才华的他推来推去,他一气之下,才拜赵幕为师的。”

“这等身份,能当个记名弟子,已经不错了。”许泽一直以来对子孙必须尊重妻子,分清楚妻妾的区别,以免得家宅不宁思想的洗脑在先,钟夫人那上不得台面,却被记作嫡子的庶出兄弟几番闹腾在后,想改变许亨的想法,光凭卫礼几句话的功夫完全不够,是以许亨微微眯起眼睛,话语之中也多了几分刻薄的意味,“他这等尴尬身份,不做出亲和的样子,难不成如我一般狂傲不成?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卫兄切莫被表象所欺,将豺狼当成了忠犬,日后被反咬一口。”

卫礼自然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与好兄弟翻脸,是以他无奈地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就见原本留守在许氏庄园的四喜骑着一匹马赶过来,见到自家郎君,狼狈下马,差点就用滚得了。

许亨一见四的样子,心中了然,面上便露出几分喜色,用看似疑问,实则肯定的语气说:“可是祖父、伯母以及两位妹妹到了?”

“正是,郎君,您…”四喜气喘吁吁,还没说完,卫礼就高兴得一蹦三尺高,随即有些慌乱地说:“许府君竟是今天来?老弟,你竟不告诉我!哎呀呀,你看我的仪容可庄重?衣裳呢?是不是显得太轻浮了?还有配饰…”

许亨无语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今日不是去拜访赵博士么?”

“赵博士天天都能见,许府君却不常见啊!”卫礼毫不犹豫地说,许亨以手扶额,万般无奈。

感情他今天出来,就是个错误的决定…若真知道卫礼是这德性,他何苦跑到郊外来?

PS:O(∩_∩)O~,终于进入颍川卷的剧情了,再征求一下诸位的意见,要不要弄一张简易的清单出来(虽然我觉得光弄这个大家看了也记不住…咳咳,个人意见,仅仅属于个人意见啊!)

第四十五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来到阳翟许氏别院的许素听闻许亨不在,不由流露几许失望之色。

对于年龄相仿的堂妹与表妹,蒙受父祖教导的许亨自然是关注失去父亲的堂妹多一点,对嫡亲的妹妹则以逗弄欺负为主。两人虽为堂兄妹,照理说关系应该颇为生疏,却硬是比许多人家的亲兄妹关系还要好。相比心智成熟,潜意识里处处以大人自居,看淡离别与团聚的许徽,年方十二的许素对许久未见的兄长,自然更加期盼一些。见祖父与妹妹的信中明明提到他们这几日就要到了,许亨不在庄园等着第一时间迎接他们,却往外面跑,许素心中的失落就别提了。

“阿姊勿要担心,阿兄他…”许徽知许亨的脾气,稍稍想了想,便挑了个比较好的说法,“正因为咱们是一家人,他才没那么生疏客气,你说是不是?”

许素轻轻点头,双手却用力拉着衣服,有些不安地说:“徽儿,我…我不想住在钟家…”

钟夫人对钟家的印象着实不算好,无形之中也影响了唯一的女儿,何况从河内郡到颍川郡,从沿途的风景到世家的园林,许素亲眼见到荒芜冷寂与繁花似锦的强烈对比,又想到妹妹说的话,对世家的厌恶感不免又多了几层。想到钟家那位高寿的老夫人还活着,自己与母亲前去,必不会得到对方的喜欢,许素心中更是产生了强烈的抗拒之感。偏偏这一点由不得她,哪怕再厌恶,为了两家的友好关系,许素少不得在钟家住上十天半月。

她想妹妹陪她住,可许徽的行程早被许泽定下,顶多去钟家带一两天,钟家也没有留许徽的理由。这样一来,许素就更加郁闷了。

许徽一听自家姐姐的话,不由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好半天才用不确定地态度说:“阿姊,我帮你去问问祖父,但…不一定能成功哦!毕竟钟家那边,伯母也不能不去,被人说是不孝。若是祖父带着伯母与你一道出去,倒是个好借口,可祖父不能与伯母太过亲密,否则有些想法龌龊心思下流之人,就会…”

“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这般不开心?”许徽还没说完,一道晴朗之中带了点笑意的声音传来,只见许亨身着青袍,脚踩木屐,步履从容地走过来,他扫了一圈退到不远处,绝对忠心于自家的婢女仆妇,才问,“莫非是途径河内的时候,梁…”

想到梁氏的联姻想法,以及那一团烂摊子,许徽不由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还没准头的事情,阿兄莫要乱说,倒是你,不是与卫家郎君一道拜访赵博士么?怎么这么快就赶了回来?”

许亨对梁氏的观感不是很好,听说梁奎没提联姻的事情,心情就好了几分,唇角也不由微微上扬。他随意地坐在石凳上,无奈道:“卫礼是祖父的狂热崇拜者,听说他一来,立马拖着到了安明湖的我打道回府。结果到了庄园外头,他又扭扭捏捏地不肯进来,硬是要回家换套正式的衣服!你们说,他怎么就不明白?跟着我进来,祖父看着他是我好友的面子上,招待也就招待了,若是正式拜访…卫家家主和咱们才算是一辈的,卫礼还得矮一辈,祖父哪会单独见他一个小辈?憨人,真真正正的憨人!”

许泽十三岁时,便拜入了五十余岁的卫恭门下,成为他的关门弟子。那时候,卫恭的好些孙子都及冠了,却得老老实实喊许泽小师叔,对他执晚辈礼。转眼之间,三十年时光如流水般过去,昔日熟悉的人,哪怕是令人尴尬的“晚辈”,或因疾病,或因过度酗酒纵欲,都已不在人世。别说平等对话,逐渐没落的卫家想找个与许泽相熟,攀一攀交情的人都没有,能与许亨交好实在是意外之喜。偏偏卫礼不懂得打蛇随棍上的道理,还搞这一套,实在让许亨哭笑不得。

不过,也正是这样没心机的朋友,才是大家所放心的,哪怕会给自己带来一点麻烦又如何?总比那等平日鞍前马后,服侍得无比殷勤,却瞅准机会捅你一刀的小人好多了。

听见许亨虽带着埋怨,却并无甚不高兴的话语,许素与许徽都发自内心为他拥有一个真正的朋友而高兴。许徽本打算问许亨钟家的事情,却怕给姐姐增添太大的心理压力,就转了一个话题,略带担忧地说:“这段时间,阿兄切不可太过张扬,尤其是在思想方面,纵然对上卫礼,最好也别…颍川的水,实在太深了。”

许亨不是没察觉到颍川郡平静表象下的波澜,可见许徽这样郑重其事地说,却还是微微皱了皱眉。他知道,许徽这些年一直跟在祖父身边,连许多紧要的情报与密折都能查阅,消息自然比在颍川的自己灵通许多,便道:“我知佛门与道门素来不睦,因陈安的《夷夏论》,以及随后的诸多言论,更是推向了极致,可你这样说…”

“阿兄有所不知,本是单纯的一次道统之争,却由于有心人的挑拨与推动,竟让人生出‘辩论中谁获得了胜利,哪个学派就会成为大齐主导’的想法。”面对至亲,许徽毫不犹豫将真相托盘而出,“诚然,获胜的学派,定会在日后拥有更多的学员,但…但原本的道佛之争,应该是双方齐心协力与对方做辩论,而非玄学与儒家都参与了进来,道门与佛门的诸多派系也各怀心思,想让自己学派成为优胜者的场面,可如今的状况…如此一来,祖父这个评审…实在难做。”

不仅许亨,许素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面色不由变了。

大齐的学界,可谓学派林立,光是玄学就拥有十三大分支,以及无数细小的分支,而且每一支背后,都站着一到多个强大的世家。无论哪个学派都不能轻易开罪,否则就会得罪一票人,让你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儒学虽然没落,可到底是近千年来的正统思想,无论哪位大儒,无论擅长什么,儒学都是必精项目之一,拥簇者甚众。哪一天世家没落,哪一天儒家就要重新崛起,许亨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儒门不能得罪的道理,许泽心中更清楚。

道教乃是大齐国教,天师道当然不让,为道门领袖。可这些年来,什么五斗米道,太平道,天府道之类的道门,也发展的有声有色,在世家之中拥有非比寻常的影响力。就连当今圣上,也是道教的忠实信徒——虽然他不拘泥于到底哪一教派,只在乎让自己长寿甚至长生,却无可否认道教在政坛的影响力。

佛教虽为新兴教派,以小乘佛教为主,可这些年来,大乘佛教也渐渐有兴起的趋势,更就别提小乘佛教中又因主要典籍的不同,分出了各个流派。按道理说,这应该是最弱的一支,可坏就坏在,上党许氏乃是北地的势力,佛门却在北地极有影响力,僧兵信徒无数。倘若真心开罪了佛门,将来无论做什么,都将不顺利许多。

倘若只是道门和佛门为道统,尤其是佛门申辩自己不是夷狄,从而做出的争辩,想和稀泥虽然困难,却不是做不到。可现在,四大教派都参与了进来不说,还决定争夺这个“大齐第一”…见到愁眉不展的妹妹,许亨不由苦笑。

这哪里是什么风光无限,被万人景仰的评审?分明是被架到火上烤的山芋!若是一不留神,彻底得罪了哪一支…要命,实在要命。

许素犹豫片刻,才问妹妹:“那祖父呢?祖父是什么打算?”

许徽轻轻摇头,无奈道:“纵然是神,也没办法在这种局势之下,做出最最准确利落的判断,唯有见招拆招。”

见嫡兄与长姊都因自己的话,变得有些郁闷,许徽不欲他们多想,就转了个话题,问:“阿兄在颍川一年有余,可见着什么能投入我上党许氏的人才?除却不能心思阴沉,打算踩着旧主向上爬之外,哪怕贪财好色性格骄狂,亦是可以的。倘若拥有足够广阔的人脉以及声望,自然更好不过,不瞒阿兄,拥有诸多寒门学子的赵博士,便是我们此行的重要目标之一。”

许亨来颍川郡求学,肩负的重要使命之一,便是为上党招纳人才,哪怕只是做个前期投资都好。所以他点了点头,说:“人倒是看中了几个,就不知对方是否有意,何况人心都是随着时局发生变化的,不过,我方才倒是发现了一个不错的人选。”

许亨性格高傲又古怪不假,却并非一个公私不分的人,他厌恶柳瓒的身世,瞧不起对方庶子的出身,却能在说到正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推荐柳瓒,这也是许泽为什么放心让许亨过来探路的原因。

“柳瓒?丹阳柳氏家主的儿子?若我没记错的话,他的正妻似乎出身自会稽钱氏?”

PS:昨天本打算更两章,一不留神就弄成了一章,唔,今天先更一章三千,明天更四到五千,算是适应上架双更之后的节奏吧?

第四十六章

一边听许徽汇报,一边练字的许泽神色沉静,仿若无觉,直到她提及柳瓒的时候,他才稍稍投以注意力,问出方才那句话。

许泽之所以这样问,并不是要在许徽那里得到答案,因为随后,他就用一种微妙的,似是感慨,又仿佛带了些惆怅的声音说:“我还记得,自己年方及冠,刚刚步入政坛之时,钱宗便是徐州刺史,都督徐、兖、青三州军事,后又进开府仪同三司。待几年之后,我成为上党太守时,他已官拜太尉,封南城县公,权势煊赫,无人不敬。那时的会稽钱氏,无疑是吴姓顶尖势力之一,哪怕对上侨姓之首的真定郭氏,亦毫不瑟缩。没想到,仅仅二十多年过去,他的嫡系后人,竟被欺凌到如此程度。柳氏连表面的功夫都不做不说,还无人为之说话,加入丹阳的钱氏,日子看样子极不好过啊!”

许徽侍立在书桌旁,为许泽磨墨,并没有说什么。

他们两个都清楚,世家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隐藏着多么黑暗肮脏,又残酷无道的真相。对所有世家来说,他们最害怕得,都是后继无人,纵然是最顶尖的膏粱之姓也不例外。

若是没有一个足够聪明,能够继承自己衣钵,快速攀登上权力高峰的继承人,曾经无比显赫,被人阿谀巴结的家族,很快就会淹没在世家残酷的政治倾轧当中,慢慢被边缘化。直到最后,除却一个看上去高贵的姓氏以及显赫的家谱之外,就连维护大宅修缮的钱都没有,更不会得到别人的尊敬。所以,很多世家表面上装作与帝室联姻不屑一顾,实则眼巴巴地将自家女孩子送进皇室,或者牺牲族中一个略微优秀的子弟,迎娶公主,以保持自己不被遗忘,就连谢俊的长子,谢纶的大哥,也尚了公主。

会稽钱氏崛起得太快,得罪的人太多,又没拥有足够优秀的后人——无论男女,所以,也衰败得如此之快。快到南城县公钱宗才死十年,他的儿孙依旧在朝中担任三到七品,却没什么实权的官员,他的孙女婿,就敢这样打会稽钱氏的脸了。

“若是祖父位于中枢,不着痕迹提拔钱氏之人一把,定能引起不错的反应,至少能惹得扬州一地风起云涌。”见许泽没有了练字的意思,许徽停下磨墨的动作,平静地说,“位于北方,保证了我们的安全,却无法插手吴姓与侨姓的权利斗争,只能说,利弊参半。”

许泽闻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淡淡道:“清澈美丽的江南,早被他们搅得乌烟瘴气,沦为一滩浊臭不堪的污泥。若是换做太平年间,不进则退,自然得硬着头皮往下跳,可如今…再说了,无声无息提钱宗的后人一把,倒也不是不可以。”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吩咐许徽,“如今的阳翟,三姓世家的队伍都逐渐到了,你对江南之地的女眷,又比较了解。是以你都留神看着,吴姓华腴或甲姓世家之中,哪家的妇人美貌却目光短浅,夫主耳根子软,女儿长得好却有些骄纵的。若是对方的母亲或者对方本人有嫁入东宫,或是嫁给诸王的愿望,自然最好不过。我欲在这些女子中,为你兄长择一女,为我许氏宗妇。”

听着许泽匪夷所思的要求,许徽忍不住抬起头,望着自己的祖父,犹豫片刻才道:“阿兄乃是许氏嫡长孙,他的妻子,定是许氏未来的宗妇。哪家挑选宗妇,不是往好的来,怎么…前世的嫂子,就非常…”

“荀氏虽好,却太过显赫,也太滑不留手。”许泽神色淡淡,毫无决定孙子婚姻大事的慎重,“为迷惑众人,与吴姓或侨姓联姻势在必行,既知…我自不可能让你与素素嫁到南方,孤立无援,重蹈前世覆辙。如此一来,唯有让亨儿娶个姓氏显赫却脾气不好的女子,才更显我们的诚意。这样的女人,自然是锦衣玉食中长大,脾气说一不二,怎能忍得住我许氏诸多家规,在许家呆得住?亨儿到底是个男儿,无论对方什么脾性,哪怕再暴躁,再会闹,婚姻之中,都是他占了便宜。没有妻的德,还有妾与婢的色,千般婉转,百般讨好,总不会让日子太过烦闷。既然如此,身为许氏的继承人,他为何不能做出一些牺牲?”

许泽不用再说下去,许徽已全然明白他的意思。

少女的憧憬与婚姻的经营,完全是两码事,越是骄纵的女子,就越不明白,嫁人之后,一个女子应该肩负起的义务。时间越久,她就越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嫁进皇室,享受更好的日子,从而将皇室的生活无限美化,如此往复,程度越来越深。而对方目光短浅又心疼女儿的母亲,以及耳根子软弱,无甚主见的父亲,被撺掇久了,亦会同样后悔。加上对方颇高的出身,以及五年之后莫测的局势…嫁过一次的世家女,身份无形之中降了一筹,可以当侧妃,不像从前注定为正妃。如此一来,聪明又不那么聪明的世家子,肯定会心动的。

上党许氏注定要逐鹿天下,可正如许泽所说,颍川荀氏却太过显赫,也太滑不留手,不会因为所谓的“姻亲”而大力支持你不说,说不定还会刻意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许氏的内宅,有平氏的经营,以及钟夫人的援助与镇压,很是和睦。既然无法凭借姻亲得到强有力的外援,那么还不如不要,关键时刻,不需要再弄一个聪明人出来,与婆婆争权,搅得后宅无法安生。

当然,若是对方收敛了骄纵的性子,当个贤妻良母,自然最好不过。江南与上党隔着一条长江外加整个豫州,对方又不出身自顶尖世家,纵然要帮忙,许氏也鞭长莫及。若是这一把赢了,荣华富贵,无尽荣耀,自然少不了。

太平年代,对吴姓二三等的世家,将女儿嫁入上党许氏为宗妇,无疑是一桩好事,到了战乱年代…也就只能看各人的眼光与选择了。

许徽知道,许泽这样嘱托自己,肯定是没告诉钟夫人。因为许徽的思维模式,在渐渐向一个冷酷的政客转化,而不像钟夫人一样,保留有内心的柔软。

尽管心中仍旧有些觉得,这样做有些对不起兄长,毕竟谁都会对自己的婚姻拥有期待与向往。可正如许泽所言,哪怕女方脾气再暴躁再不好,也越不过男人去。无论哪种婚姻,都是男方占了大便宜,何况许氏的目标,不在这些儿女情长之上。若是败了,妻妾被别人接收,自身也没了性命,败军之将,何须在意什么颜面?若是胜了,阿兄就是皇太孙,未来帝国的继承人,只有女人巴上来倒贴,外加嘲笑他前妻的,谁还敢说他的不是?是以许徽犹豫片刻,便沉静下来,问:“这段时间,孙女少不得多陪陪阿姊,参与女子间的聚会。敢问祖父,对方的年岁,应与兄长相差几何?”

“年龄相仿或是年长一岁,自然最好不过,往下不能超过两载,往上不能越过三岁。”许泽毫不犹豫地说,“亨儿十五那年,我要看到新妇进门。”

“孙女记得,祖父拒绝梁奎联姻请求之时,说,女子未及笄之前生育,生下来的孩子极难养活,所以想多留阿姊两年。”许徽从许泽短短的两句话中,嗅到了不详的意味,不免露出几分忧色,“难不成,阿兄的身体…”

许泽轻轻摇头,否定了许徽的判断:“亨儿的身体虽没你强健,无法进行高强度的运动,总得来说却无太大的问题,我之所以如此迫切,不过是怕有个万一罢了。”

想到这里,许泽不由叹息。

他说钱宗后继无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更快地得到在家族中的话语权,他昧着良心,十四岁就迎娶了十三岁都不到的霍氏。

对这个年代的人们,尤其是北地的人们来说,及冠显得太过遥远,很多时候,成亲,就意味着成熟,有了儿子,就意味着后继有人,真正成为大人。正因为如此,许泽没像很多小说中主角一样,忍着等对方长大,而是迫切地想要一个孩子,以便更早地大展拳脚,霍氏也希望快点生下孩子,在婆家站稳脚跟。两人一拍即合,是以霍氏在一年半之后,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儿子许容,却没想到,由于父母双方的年纪都太小,许容聪明是聪明,身体却一直都不好,磕磕碰碰,挣扎着长到那么大,却还是…霍氏也由于过早燃尽了生命,早早地就…想到平氏也是十五岁的时候生下许亨,大夫也说许亨不能进行高强度的活动,加上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实在太差,许泽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万一”二字,让许徽沉默了许久,直到推开门,走出院子,等候在外的许亨懒懒地问:“征求一下祖父的意见,需要这么久么?”

许徽压下心中的担心,微笑道:“自然需要,我磨了祖父好久,他终于答应让我与阿兄你能在钟家住几天,陪陪伯母和阿姊了!”

PS:晚上九点…应该还有一章,点头。

第四十七章

颍川卫氏与会稽钱氏一般,二三十年前显赫一时,风光无比,如今却渐渐走向没落。

许泽深知这等摇摇欲坠的家族最是招惹不得,因为他们享受过富贵与荣耀,就更无法容忍自己沦落到无人搭理,花钱需要精打细算的日子。只要觉得有复兴的机会,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地黏上来,哪怕对方是无缝的蛋,也得想尽办法叮一口。

再说了,整个卫家对许泽有恩,与他熟识的人都不在了。许泽愿看在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恩师,已故大儒卫恭情面上,拉卫家一把,却不愿意将许氏的家族成员,尤其是他的两个孙女赔上。所以,前去卫家祭拜恩师的时候,许泽只带上了许亨一人,而且呆了不足五个时辰,就赶了回来。

“你紧张么?”见戚方不住擦拭手中的长枪,许徽问,“对于明天去钟家拜访的事情。”

戚方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一点都不紧张,只是想到许府君为我准备的说辞,就觉得非常无力。我能够想象,接下来的一年,估计会有无数人奚落我被绑架的事情…对一个从小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人来说,这真是莫大的耻辱!”

许徽见他一如既往地爽朗明快,不由轻轻笑了笑,说:“明日我要陪着阿姊,不可能给予你什么帮助,日后更是…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别忘记我们的十年之约呢!”

“铭记于心,定不敢忘。”

次日清晨,许氏众人早早起身,许素捏了捏自己母亲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钟夫人轻轻点头,才在婢女仆妇的搀扶之下,坐上牛车。

许氏在颍川的牛车并不奢华,车内空间也颇为狭小,一人尚觉得颇为宽敞,若是两个成年人并排坐,立刻就显得拥挤起来。好在许徽与许素年纪都不大,挤在一起也不算难受。

见平日大都身着胡服的妹妹换上贵女标准装束,精气神都为之一变,许素的眉宇也舒展了很多。许徽握着阿姊的手,好半天才说:“钟家不过暂住,我亦会陪阿姊几天,阿姊切莫太过担忧。”

“我…我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明明是血脉相连的另一半亲人,却由于长久的没见面,以及地域的疏远…”许素不安地抿了抿唇,好半天才说,“想到出…出嫁以后,我或许会因为这种原因,与你们产生距离感,我就非常难过。”

钟夫人虽不是感花溅泪,对月伤怀的性子,却无可避免地有些文人加女人感情的通病,许素也不例外。许徽不知怎么劝阿姊,就撩开车帘,指着窗外的景色说:“阿姊你看,阳翟繁华,果真名不虚传。”

许素拍了妹妹一下,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许氏与钟氏庄园,都在阳翟之外,你从哪看到城内的繁华?”

见阿姊展露笑颜,许徽放下帘子,没再说话。这时候,牛车突然停下,部曲们拔刀出鞘的声音,传入许徽耳中。

许徽抽出放在层层锦缎之下的柳叶双刀,摸出自己的弓弩,快速将裙角扎起来,方便自己的行动。随即比划了一下锦缎,示意许素将之裹在身上,许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妹妹连武器都拿出来了,心中惊慌,自然乖乖照做。

看着许素将自己裹成蚕宝宝的样子,又今天外头没有了声音,许徽想了想,用柳叶刀轻轻挑起帘子的一角,不着痕迹地凑过去看外头的情况。只见部曲仍旧握紧手中的兵器,做出戒备的姿态,却没有攻击的意思,不由微微皱眉,轻唤道:“阿元,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许素掀开身上的层层锦缎,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妹妹,许徽摇了摇头,示意她暂且别放下戒备。没过多久,阿元重新回到牛车旁,隔着帘子轻声道:“回禀女郎,钟氏来人迎接郎主,却没将车队领向正门。许统领发现不对,便制住了对方,逼问他到底是谁派来的。”

许徽与阿元相处多年,又观察入微,一见阿元的样子,就冷声道:“说下去。”

“是——”阿元无奈之下,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钟家派来的管事说,说,说今日广德郡王与王妃前来,正门对他们打开。请…请咱们许氏的车队走侧门,以免冲撞了皇室…”

说完这句话,阿元壮着胆子抬起头,瞧了一眼车内的情况,就见许徽周身空气都冷了下来,竟带了一丝不加掩饰的杀气,许素猛地将盖在身上的重重绸缎掀开,素来温和秀雅的脸上,已是怒不可遏。

广德郡王是圣上的第十四子,母亲不过是个良家子,出身算不得很好,却胜在温文尔雅,精通玄学,颇得圣上的喜欢。他的王妃,便是钟夫人的族妹,或者说,如果没有出钟夫人父母的一档子事,如今的广德郡王妃,非钟夫人莫属。

许氏姐妹都是聪明人,不会领会不到对方此举的用意,只见许徽按住自家阿姊的手,轻声说:“阿元,去告诉祖父,我身体不适,暂且先回去了。”

阿元点了点头,领命而去,刚走到一辆车前,就被许亨叫住:“阿元,两位妹妹怎么说?”

“二女郎身子不适,想打道回府,大女郎…什么都没说。”

许亨微微扬起唇角,淡淡道:“妹妹身子不适,我怎么说也该前去照顾之事,你顺便与祖父说一声,这钟家,我也不去了。”

这边的动静,早有人汇报给了许泽,许泽闭目沉思片刻,才说:“今儿真不敢巧,竟与郡王和郡王妃撞上,既知王妃与家人叙旧,咱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回程吧!”

听见他这样说,许林的神色不由一凛。

许徽与许亨的决定,可以说是小孩子脾气,笑一笑就轻轻揭过了,许氏与钟氏还是盟友关系。但许泽这样一说,意味完全不同,哪怕没切断两家的盟友关系,留个疙瘩是肯定的。

“仲宁,照我说得去回话吧!”许泽轻叹一声,淡淡道,“未曾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汇全还是…如此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