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德?”傅灵佩好奇道。

丁一的兴致突然低落下去:“三元落地阵,必然还有两人配合,但是此女为核心祭品献祭,至于献祭之后来用作何处,我也不知了。”

“以人为祭?”傅灵佩惊了一惊。

“是,此阵最邪恶之处,那人还得心甘情愿,忍受百年熬骨苦痛,才能真正献祭成功。”丁一点了点那法阵中央的一个圆心:“看样子,这献祭还成功了。”

傅灵佩有些惊疑,她绕着骸骨走了一圈,突然看到那小指骨上的一个印记:其上是一只振翅鸾凰!

她忍不住震了震:若只是骨骼如玉,那还有其他功法可以说得通;可这小指骨上的鸾凰印记到现在还栩栩如生,唯有真正的天凰血脉才有!

狐八远当日边说,练到第三层,骨骼如玉,指尖鸾凰护体!

傅灵佩目光转向丁一,强自镇定,心内却是一片滔天骇浪,嗫嚅着:“我有个猜想。”

丁一奇怪地看着她,怎地一会脸便白成这样,拉过她手心也是一片冰凉:“怎么?”

“这人,便是我们以为早就失踪了的云舒老祖。”

“镜灵告诉我,说傅云舒与马陆闹翻了,走了。程寄海说,傅云舒抛下他,逃了。狐八远说,傅云舒将他困在此处,也走了……”傅灵佩看着那具骸骨:“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丁一惊讶地看向她:“你如何确定是她?”

“玉骨不腐,指尖鸾凰,天凰血脉的特征。”傅灵佩神情郑重。

“天凰血脉又不是只有她!”丁一摇头,不信,嘴唇微微泛白:“不可能的……”

“可是,除了她,还有谁呢?”

是啊,除了她,还有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没看过的,可以看下《音乐之声》

里面那首英文歌很棒,马陆用他来做开门曲了~~

第141章 16.6.27

高台之上,玉骨光洁。

明明还算亮堂的光线里,却另有一股寒意从背脊直接往上蹿。

两人都怔住了。

半晌,丁一才张嘴,声音有些涩:“如果她是傅云舒,那么就说得通了。”

傅灵佩疑惑地看向他:“怎么说?”

“之前我所言的三元落地阵,所需条件为兽,男,女。祭祀所要达成的目的越大,所需要的兽、男、女的资质要求越高。”丁一声音沉沉的,像是来自暗夜:“说到这,你应该明白了。兽,便是你之前所见的天狐狐八远,男则为程氏寄海,女便是傅氏云舒。这三人修为应在化神以上,祭品必须是里面最特殊之人,向来便是这天凰之体了。”

“程寄海自囿冰宫,狐八远被困你傅族禁地,与这傅云舒的天元落地阵遥遥相对,气机相连。”

“可是程寄海也是活了许多年才死,狐八远更是活到了现在。”

“天凰为核,兽、男只是作为天元落地阵的辅支,自然不会伤筋动骨。只要他们在这百年内不走出所圈之地,这个阵法便成功了。三元落地阵,三元缺一不可,取程寄海的痴,狐八远的怨,以傅云舒受百年熬骨之痛为代价,激发此阵。若非我看过典籍,也不会明白竟然有人真的丧心病狂到把这阵摆了出来。”

“可是我们并不曾在冰宫和傅族禁地见过所谓的分支阵法。”傅灵佩还是有些想不通。

“三元落地阵的辅阵,并不复杂,甚至十分寻常,随便刻在何处都行。在百年阵成之后,辅阵便会自动消失。程寄海和狐八远都未曾想过,所以自然也不自知做了这三元落地阵的支脉。”丁一并不快活,眼睛还直直地盯着地上的暗线。

傅灵佩有些唏嘘:“若是如此,能让傅云舒心甘情愿献祭,又与这禁地有关,莫不是马陆……”

丁一忍不住拧了拧眉:“事情未定,不必先做结论。且看吧。”

“这阵法还启用着么?”

“晤。别踏上去。”丁一绕了一圈,手中出现一个小锤子:“虽然万年已过,但是难保还能用。容我先毁了再说。”三元落地阵,这等邪门阵法,早就不该存世了。

“就凭你那小锤子?”傅灵佩惊疑地看着那黑不溜秋的小锤子,不过比巴掌大些,看上去没什么出奇的,凡物一个。

“可别小瞧我这锤子。虽然没有灵光,但是可硬实了。敲敲打打不在话下。”丁一不由屈指弹了弹她脑门:“此处设阵之人肯定未曾想过会有人闯入,便是闯入,他阵法早就完成了,所以也没有叠加防护阵。单单一个三元落地阵,不难破解。”

不过,说是不难,也只对丁一这等对阵法有极深造诣之人才行得通。这三元落地阵后,有覆灭阵命门,连着禁地中枢,若是一个不慎,禁地也会直接毁了,到时候被压在底下,谁都逃不出去。

只见丁一眼眸眯起,抛起锤子当空一点,锤子便如有神助,叮叮咚咚地在东南西北四个角上各磕了一点,速度快得肉眼看起来几乎是同时落下。

真的只是一点,密密麻麻的线交织下,那磕痕恰恰好就截断了四条主线,一分一毫都不曾偏移开来。

只听“哔啵——”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从中断裂一般,高台只略微震了一震,就停了下来。那暗色的纹路渐渐由深变浅,慢慢地消失在半空。

高台上一片光洁如新,唯有一副玉骨还姿态诡异地坐着。

傅灵佩愣了愣:“这便好了?”还没有感觉,这阵法就被破了?

丁一:“好了。”

“走吧。”说着,便想率先绕过那玉骨往前行。

“且慢。”

傅灵佩阻止了他,慢慢地踱到骸骨面前,长揖叩首,对着那玉骨深深一拂,头轻轻触到那冰凉的台面:“先祖在上,傅氏灵佩误入此处,请受我一拜。”

周围一片沉寂,只有这黄衣女子虔诚的模样,垂下的眼睫,黑鸦鸦一片,像振翅的蝶翼,留下一片暗影。傅灵佩抬起头,正对上玉骨黑洞洞的双眼。似有错觉,那干咧咧的下巴咧了一下。

她并不以为意,也不转头,却是对丁一说的:“先祖在此,虽说是心甘情愿,但我做晚辈的,也不好任她曝尸于此。待我收一收,再带回祖祠安葬。”

“你确定要带着她回去安葬?”丁一突然道,嘴角微微翘起,讥诮地看着那具骸骨:“她都自愿做祭品死在此处了,不论是不是与马陆有关,想来她是甘之如饴的。你带她回去,你确定她愿意?”

“叶落归根。”傅灵佩不为所动,淡淡道:“你不懂。”

云舒老祖一生悲剧,中途为了一个男人弃族在此,但在她最后关头,仍是苦心孤诣地安排了狐八远护了沧澜傅家万年之久,作为傅家后代,傅灵佩看不得她曝尸于此。

“是,我不懂……”丁一轻轻叹了一声,声音极轻。

“啊——”的一声轻呼,傅灵佩伸出的手遇到了阻碍,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

一圈又一圈的盈光泛在骸骨身前,不让她靠近。这圈光,像是骸骨主人的意志,即便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仍然偏执地不愿来人移动,誓死守在这里。

傅灵佩呆了一呆。

人死如灯灭。

虽然修仙者不同凡人,傅云舒的修为怕是就差一步就飞升了,更要比凡人强上许多。可即便如此,眼前一幕仍然是让人费解而……动容的。

丁一轻轻走到一旁,手静静地搭在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她执念若此,便是死后,也不愿离去。你还要执着于叶落归根么?”

“不了……”傅灵佩愣了半晌:“便让她在此罢。”

她转身走了。

却不小心踩到一个玉戒,细细一圈缠着曼陀罗花,玉质剔透,典雅而美丽。傅灵佩俯身捡了起来:“这……”之前看得那么仔细,也没看见过呀。

“我开始相信死后有神灵这句话了。”

丁一笑了一声,“应该是你磕头那会便从这,”他指了指骸骨的小指那,有一圈不明显的印子,“掉了下来。而后因为你执意要靠近收敛尸骨,她感念你心诚,便将此递到你脚下。”

玉戒想来之前是隐匿着的,没有那圈盈光,这隐匿阵想来不会破了。

傅灵佩端详着掌中的玉戒,靠内依然是那半月莲记,与她之前所得的玉梳、绾钗是一套。

“别看了,滴血认主。”

“你不要?”傅灵佩看他。

丁一耸了耸肩:“这么娘们兮兮的玩意,我才不要。何况,这是你先祖的遗物,自然是归你。”

傅灵佩也不矫情,从指间逼出一滴精血,滴入玉戒。

水蓝的一圈瞬间泛出了一层灵光,衬得纤长的指更是白得透亮,一瞬间,又隐去了。丁一视线落在那指间,嘴角翘了翘:“如何?是不是储物戒?”

储物戒在修真界失传已久,相传也只有几个修真界大拿有,而且空间都不过一个房子那般大,有隐匿功能的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是。”傅灵佩的眼亮了亮:“空间很大,大约有正常储物袋的五倍大小,可以装得下十只鲲鱼,也就是十间房子。”不过,也因此,储物戒角落里,那零零碎碎的一些玩意,就显得有些可怜了。

傅灵佩干脆将其倒了出来,一一放在地上:“你看看,有没有合用的。”她指了指地上。大约有十几个玉瓶,和几个小木盒。

丁一也顺势蹲下身来,拿起一个玉瓶,瓶塞一抖,脸忍不住一僵:一股恶臭传了出来。看来是时间太久,这个玉瓶的保险法也不顶用,灵丹早就失效腐烂了。

傅灵佩在一旁笑。她得了这个玉戒就心满意足,毕竟可以隐藏起来,重要的物品都可以放在里面。平时就用那些个储物袋好了。

一连几个玉瓶都是如此。

丁一轻笑了笑:“看来你这祖先来此之前,都将那些贵重的物件都放在你们傅家了吧。不然留着也是便宜别人。”

最后一个瓶子有些特别,丁一神色郑重地看了下底端花纹,这保鲜阵与之前得来的那几瓶珍贵血液一样:“你看下,翻译。”

傅灵佩接过,细细端看:“不是鸾凰血,此间说是傅云舒自身的血液,若傅家后人中有天凰血脉得以激发,到第三层时可以作为最好的点方剂,唯傅家之人才可用,不然会爆体而亡。”

“排异反应?”丁一咕哝了声,丢了过来:“看来你这祖先死前也还想着你们,也算难得了。”

傅灵佩收进了玉戒,连同之前的珍贵灵物,一瓶点方,一瓶金乌,万年石钟乳十来瓶,全部移了进去。

还有三个盒子,巴掌大,古朴厚重。

丁一也不高兴慢慢开了,索性没有什么复杂的禁制,灵力一划,全部开了出来。两人愣住了:这都是些什么?

一个团徽,大五芒星和着四个小五芒星。

一枚青金色的半月形碎片,暂时看不出有何用处。

一个玉葫芦,从灵光来看应该是上品灵宝,暂时也看不出用途。

“归你了。”傅灵佩挥挥手,“快收起来。”

丁一笑眯眯:“这葫芦你不要?”

“不喜欢。”

说起来,能被珍而重之地收起来,作为大修士的遗物,不是有纪念意义,就是功效了得。特别是这碧玉葫芦,已然是上品灵宝了,在整个修真界都不会有更高一层的法宝了,虽然不知是何功效,但是想来也不会差。

“那好,归我。”

丁一目光柔柔的,之前的郁气似乎一扫而空,沉甸甸的心也舒展了些许。将东西全部收入囊张,便拍拍衣摆,站了起来。

“走吧。”玉葫芦认主不是一朝一夕,还是得找个空闲的地方再说。

傅灵佩看了一眼身后的骸骨,恭恭敬敬地后退,又转身走入前方长长的甬道。

这条甬道依然黑黢黢一片。

“应该快到最后了吧?”

丁一道:“晤。我猜如此。”

唯有脚步声在甬道里回响,傅灵佩手一暖,被牵住了,丁一静静道,原本高昂一些的情绪又落了下来:“快到了。”

他指了指前方。

前方已是一片昏黄色,在黑暗里尤为显眼。

没有什么机关,门之类的阻挡,坦坦荡荡地露于人前。

傅灵佩一脚踏入,便吃了一惊。

这……

第142章 16.6.27

昏黄的璃灯静静地浮在房中,色调柔和而温馨。

面积不大,整个房间的墙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全部都缺笔少画,看似都是主人随想随写,十分凌乱,毫无规律。

一张书桌,一张红木椅,毫不出奇。

但奇特的是四周乱七八糟摆放的软绵绵凳子,上面铺满了小碎花的绸缎,因为时代久远,绸缎的颜色都褪了许多,像是一阵风吹过,就能立刻风化了似的。

不过,一开始冲入傅灵佩眼帘的,或者说,惊恐的,是从天花板倒掉着的一具骸骨,浑身的血肉已经消弭,下颔微张,眼睛黑洞洞的,长长的臂骨抠入天花板,骨骼与常人不同,漆黑如墨,泛着溜光。

傅灵佩踏进来,那骸骨还随着风微微一动,翕张着的下颔骨像是对着她嘲弄地笑,诡异而阴森,与房内的温馨相比,更让人毛骨悚然。

何况,这万年的尸骨,如何仅凭那一臂抠入天花板内,而万年不腐,倒吊着不落下来?

“这是……”傅灵佩不由转头看向一旁的丁一。

却不由呆住了:“你……怎么了?”

丁一仍然是笑嘻嘻的,嘴角翘着,一双眸子却暗沉沉一片,哀戚如夜,昏黄的灯光映入眼中,像是盈着一滴泪。他静静看着满墙的字,声音低低的,不知道说给谁听:“没什么……原来他,终究没成功……”

神情怔忪,半晌才回过神来。嘴里喝道:“还不出来么?”

傅灵佩莫名地看着他:这是与谁说话?

“啪啪——”一阵拍掌声,一道残影静静地走了出来,身姿挺拔,姿容俊逸。

“你便是马陆?”

若他是马陆,傅灵佩就能明白,为何傅云舒会弃程寄海和狐八远这等人才,转而喜欢此人了。

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只是静静站着,气韵风华就与旁人不同。脸已是世间少有的俊俏,浑身透着股满不在乎的劲儿,眼皮轻轻撩起,便似看到了人的心里。

若一个女子平日里越是受尽追捧,便越爱这样的坏,这样的满不在乎。想要去征服,去触碰。傅云舒自来便是天资娇女,天资纵横又倾城绝艳,看见这样的男子,起了好胜心,追逐过程中更是慢慢被吸引,因而爱上。

傅灵佩不由垂下双睫:此人身上的那股劲儿,倒与前世的丁一有着惊人的相似,对世间的一切都有脱离感,世间种种于他不过是一场戏,戏散场了,就散了,没什么好留恋的。

马陆眼光瞥过这一双小儿女,落在了一旁的男子身上,笑了:“是,我便是,同类。”

“你终于来了。”他双手背到了身后,静静地看着丁一。

“你猜到我要来?”

“不,不,易间数术,我学得还不精。只是一缕残魂还留着,时间过得太久,便忍不住找个同类聊聊天。”马陆一脸云淡风轻,身旁是那个倒吊着的骸骨,也似是一脸笑意。

“这具骸骨,是你?”

“不错。”马陆走到那个软软的椅子面前,坐了下去,双手合着,脚翘起,下巴指了指对面:“坐。”明明只是个魂体,触摸不到实物。

丁一闷不吭声,拉着傅灵佩的手,一屁股坐了下来,软软的垫子一下子就陷了进去,激起了漫天的灰尘。

傅灵佩忍不住咳了起来,眼里似含了水。

马陆一哂:“这是你的妞?”

也不待丁一回答,又重新捡起了之前的话头:“那具骸骨是我,帅么?”

丁一:“……”

“好吧。”马陆耸了耸肩,“任是生前如何,死后的样子也都不算好看。”

“那你可以告诉我等前情么?傅云舒的尸骨,怎也会在此,那三元落地阵,又是怎么回事?”

“哟,你知道这个?不错,不错。”马陆拍掌大笑,赞许地看着眼前男子:“晤,从哪里说起呢。时间隔得有点久,有些记不清了……”

傅灵佩不敢打断他说话,此人有些癫。

“你既然能来此,便该知道,我与你来自一个地方。”

丁一看了眼傅灵佩,示意他说下去。

“具体怎么来,已经记不清了。初时,我是很兴奋的,有个年轻英俊的身体和厉害的修为。沧澜界那时是整天乌烟瘴气地斗,斗来斗去死了很多人。我不喜欢。人命珍贵,哪容这么轻贱?”

他笑容有些腼腆:“后来我结识了一些兄弟,联合起来整顿了番,你看,沧澜界就成现在这样了。不错吧?”

丁一颔首,确实生机勃勃,不错。

“那时候……”他脸上有些怀念:“程兄、陆兄等等,我们都很好。还建了个五星团。”

“那我的先祖呢?”

“你的先祖?”马陆的视线这才真正落到傅灵佩身上,端详了一会,才似想起来:“噢,傅云舒那丫头啊,她不是在外面么?”他朝外指了指,带着丝漫不经心。

“她,是为你而死。”傅灵佩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

“是。”马陆摊了摊手:“我又没求她。”

仍然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嘴角带着不羁的笑。

丁一握住傅灵佩的拳头,示意她不要激动。看她又坐了下来,才接着道:“你那三元落地阵,是为了回去么?”

“是……”马陆脸上露出了怀念,此时的表情才有些真实,不像之前都是浮了一层的面具:“对此地,我不过是个过客。我的父母兄弟,都在那里。我心爱的女人,也在那里。”

“所以,有一日,在古籍的□□里翻到了此法,我欣喜若狂。以天凰血脉为祭品,我将打开跨界之门,回到原来的地方。真是美妙的期待,那段充满希望的日子,我活得有滋有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