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正好见到父亲的贴身侍仆丁鞘未。

丁鞘未摆手,阻止了他:“小少爷,大将军已经安寝了。”

丁漠看了看他,从善如流地退下,退到院中,猛地大喊一声:“父亲!儿有事求见!”

声震如雷。

丁大将军此时正在美妾身上努力争战挞伐,听到这么一声,一惊之下,雄风立马就软了下来。不由气怒地将小妾推开,也不看撞到墙壁疼哭的妾室,随手批了件袍子便大马金刀地跑了出去。

“臭小子!你老子还没死呢!”

这声大得比丁漠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丁鞘未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让到了一边。

裤裆下空无一物的凉快让大将军走路的姿势也小了些,可即便如此,也无法让一个男子被打断好事的怒气消下去。他黑着脸一把拧住丁漠的耳朵:“你最好有紧急的事情,不然老子就切下你的耳朵配酒!”

丁漠“哎哟哎哟”地连连惨叫,一张俊脸挤作一团,若让那些他的仰慕者来看,怕是恨不得掩面而去。

“儿子真的是有要事!”

“说!”大将军蓦地冲他耳朵大吼一声。

“儿子看上了一个人!”

丁大将军这才感兴趣起来,五大三粗的横肉脸让人很奇怪怎么能生出这么钟灵毓秀的儿子来。他也一向看不惯小儿子的过分“纤弱”,加之丁漠向来对女子不感兴趣,不由起了点不好的预感。

丁漠一看便知他在想什么,恼怒道:“女的!”

“哦。”丁大将军这么一怒一吓,之前还未散尽的欲念消得飞快,他痛快地拍拍胸脯,不顾露出来的半截长满横毛的粗大腿:“不论是谁家女儿,便是卖猪肉的,我也给你娶了来。”

只要小儿子肯要女的,一切好说。

丁漠笑了笑:“父亲放心,儿子看上的,是好人家的女儿。”

“礼部尚书苏哲远苏大人的嫡女,苏妍。”

“谁?”

丁大将军一个跳起来,像是被捅了马蜂窝似的。

“谁都可以,就他家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嗯,一些被驴子斟酌后删了……

其实,真的还没到煮饭的时候嘛~

【小剧场】

丁漠:其实我是一片荒漠,碰到你才变成了一个绿洲。

苏妍:要给你几个绿洲顶着么?

丁漠大惊:不不不,我还是一片荒漠。

苏妍:荒漠润泽不了我。

丁漠:不不,挤挤就有润泽了。

苏妍:……

第204章 203.202.1.1

最近上京城里有三件新鲜事。

第一件,与苏府的大娘子有关。

且说当日茂春园诗会一别,多少郎君害起了相思,见到其真容的,纷纷都说那上京双姝的名头颁给苏府大娘子简直是玷污,这倾城之貌,可让天地变色,让日月无光,哪里是人间花可媲美呢。

这一说法由好事者从晋王口中得到了证实。众所周知,晋王此人于政事毫无兴趣,酒色财气却无一不擅,品女更是一绝。

至此,这苏妍的天下第一美人之称再无异议。

这一传言当时便让另一当事人陆荣彦绞断了无数帕子,一时兵部尚书府的针织房都忙了个底朝天。

第二件,便是户部右侍郎被御史告了。

所告名头则是私置外室,还纵容外室之子在外欺男霸女,子不教,父之过,不修身不齐家,桩桩件件列出来,这右侍郎的乌纱帽当场便给一撸到底,直接回家种田去了。

这带点香艳味的事情一出,就连街面上喝花酒的都少了不少。至于那些真正置了外宅的,更是开始安分守己起来,窝在府中不出,生怕再让御史那帮整天闲着没事的抓住把柄,丢了乌纱帽。世上的男人可以一个接一个地换着女人,但前程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于是竟然很罕见的,朝堂之上除了皇帝还左右拥抱的,其他都回家安分地守着老妻孩子过日子,连妾室们都睡得少了。

礼部尚书苏哲远也不例外。也不再去亲香外面的那对母女,日日一下朝就回来,扮演二十四孝好家长,甚至连之前苏妍说定的二选一都不提了。

宁秋见此,虽则还是伤心,可世道如此,也就只能囫囵着过下去了。这一把年纪,孩子都那么大了,总不能和离吧。

第三件,便是回京述职的辅国将军府家了。

年前的一场大仗下来,西北漠原的蛮夷们都打怕了,纷纷递了求和书,三十年内不起战事,于是皇帝便思量着,将军打仗打了一辈子,该回来荣养了,便派了个亲信小将将这西北的城防接了过去。

丁大将军倒也光棍,直接就将经营了大半年的军权给交了上去,一点都不恋栈。

这模样皇帝看着很满意,一满意就御笔亲赐“镇国公”,承袭五代。丁大将军也很满意,可丁小公子不满意了。

他那荣养了的父亲,整日里没事干,不是找小妾舞一舞雄风,便是找一找他晦气。

两人整日里跟乌鸡眼似的斗,将整个将军府都快拆个底朝天了。至于为什么斗?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丁漠揣着一肚子的气,非要丁父同意了这门亲事不可。可丁父不但不同意,还伙同着几十个家丁日日看着他,他到底是肉体凡胎,武功再厉害也是双拳不敌四手,竟然就真这么被困在了府中。

皇城底下无秘密。

这么日日斗法,将军府里每日传来的拆墙打斗声让左邻右手都听了个饱,权当做了笑话往外传,以致于也成了这文雅上京的一大稀奇事了。

话说闺阁女子中有见过那丁二公子的绝世之姿的,纷纷为他揪紧了一颗芳心——生怕他那只懂战事的武夫老子将他那张美玉一般的脸给打残了。

这日。

距离之前已经过了半月,苏妍在小书房刚刚写完两行字,门外便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她将羊毫笔轻轻放在架子上,才抬头道:“何事?”

绿杨轻轻推开门,福了福身子道:“小姐,老爷有请。”

苏妍及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自十几天前与父亲在垂花门外起了冲突,两人已是互相避开了许多时日了,她连母亲那边都不太去了。今日,不知道是何事?

见绿杨也是一脸疑惑,知道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来,便起身道:“更衣。”

“老爷说,让小姐立刻前去。”

绿杨先伺候着苏妍将沾染了些墨点的外袍脱下,又将一同带来的月白缂丝长袍穿上,叫衣袍交给身后的小丫鬟,便跟着苏妍匆匆地往外书房去了。

小厮泼墨早就候在外书房外,见苏妍到了也不多言便躬身引了进去,还将门轻声扣上了。

绿杨并一干丫鬟小厮都恭敬地退在垂廊,气氛肃穆,一时都无人敢多话。

“父亲,您找我。”

苏哲远的书房陈设简单,正对门是一张紫檀木长桌,长桌上一方四方澄心端砚,调好了崖州上好墨粉,纸张上墨迹未干,显然之前还在提笔办公。

靠墙一排红木大书架,上面许多书册页卷有磨损的痕迹,想来是主人经常翻阅所致。

苏哲远正对着窗远眺,听到苏妍进门的声音便转过身来。

“恩,确实是为父找你。”苏哲远视线落在苏妍脸上转了一圈才道:“……想不到,我的末儿,已经长大了。”

苏妍垂头不语。

“只是我从未想到,末儿竟然如此能干。”

“父亲何出此言?”

苏妍忍不住蹙眉,苏哲远可不是那种喜欢拉着孩子说些家长里短的碎嘴之人,今日特意将她叫来外书房,必然是有事。

苏哲远缓缓起了个话头,说起了最近上京里发生的一件事,等讲完那个丢了乌纱帽的同僚后,才道:

“御史丞刘牧年幼时曾经受过老宁国公的资助,这桩旧事极其隐秘,知晓此事的不超过五人。”苏哲远笑了声:“若不是岳母派去传话的小厮口风不严,泄了出来,我一时还真联想不到末儿你身上。我果然有一个好女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雷霆。妙!妙!妙!这招敲山震虎用得太妙!”

苏哲远抚掌叹道,声音不疾不徐,苏妍垂着头完全听不出他的喜怒。

“只是,我从未想到,我的末儿长大了以后出手对付的第一个对象,居然是她的父亲。”

苏妍愣了愣,半晌才挂起笑道:“父亲如何笃定是女儿出手?”

苏哲远颔首而笑,嘴角的笑意有些淡,但不像是要苛责她的样子。不过即便苛责,苏妍也不怕。她当日做出这桩事,便不怕被发现。

“为父从小看着你,你虽平日里声响不多,但主意却是三个孩子里面最正的。你大哥空有迂腐的性子却才干不显,还性好渔色,现如今的官位是到头了,再升也升不到哪去。你二哥性子太顽劣不羁,亦不是当官的料。可惜你生作了女儿身,不然必然是其中前途最好的。”

苏哲远提起了少时的几件事,而后说道:“自及笄以后,那些宴请你能推就推,可前阵子的茂春园诗会你却去了。你去的第二日,那工部的右侍郎本来当得好好的,官位就给撸了下去,我也得守着你母亲哪儿都不去。末儿你说,这其中若是没有你的手笔,为父会信么?”

苏妍将垂着的脑袋抬了起来,也不装恭顺温婉了,挑眉颇有些挑衅道:“是女儿又如何?”

“你倒是心疼你母亲。”

苏哲远看起来竟然不生气,还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苏妍的肩膀:“只是后院女子不得干涉政事,对你将来恐有关碍。此事为父已经帮你收好尾巴,你以后切勿再如此作为了。”

“父亲……”苏妍压下心内的酸涩,即便自己如此忤逆,父亲仍然在为她描补,只是越是这样,她越不明白,不由道:“我们一家人好好的,父亲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母亲?母亲哪里做得不好,得来如此羞辱?若那外室进门——”

话还未说完,便被苏哲远打断了:“末儿,此事休提!我与你母亲之事,还轮不到你做女儿的来指指点点!”

“吴玉向来温婉善良,就算是进了门,也碍不了你母亲什么事。碧莲流落在外许久,不认祖归宗如何找得到好的?”

苏哲远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冷硬的男人了。

苏妍冷笑:“父亲,女子的温婉善良不是看她说什么,而是看她做了什么!如果她还有廉耻,就不会自甘堕落去做任一男子的外室!”

世间男子皆是如此,便是那姓丁的,不也是哄了哄自己,就作罢了。

“你!”苏哲远的手扬起,面上挂不住,但看着女儿那晶莹剔透的小脸,却又打不下去。

“住手!”门被一阵大力推开,一道暗紫身影卷了进来,宁秋一把拉过苏妍,狠狠地瞪着苏哲远道:“好啊,姓苏的,要不是我跟了来,你今日又要为了外面那两个打我的末儿!枉我以为你都改好了!”

“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若不是这么多年,我宁国公府处处扶持,你一个九品芝麻官的儿子能这么快就升到一部之长?!看我宁国府没用了,就开始可着劲欺负老婆孩子,好,好,好,好得很!”

苏妍愣了。

再看苏哲远,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胸口起伏剧烈,显然在拼命按捺下不断翻涌的怒气。

她不由扯了扯母亲:“妈……”

“你别管!”宁秋甩开她,最近这段日子如鲠在喉的委屈也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你记着,苏哲远,你若不仁,我死也要爬着去敲那登闻鼓,让大家都看看你是什么德行!”

“别、说、了!”

苏哲远怒极:“不需要你来提醒你宁府对我苏哲远日日夜夜的提携!若不是你那居高临下的施舍态度,我怎会过了这么多年的憋屈日子?我是受了恩,可这恩早在大舅子一次又一次地闯祸中早就还清了。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

宁秋泪流满面。

她第一次明白,枕边人对她原来抱持着这样的想法。这日日夜夜的相处,她替他出谋划策,为他回娘家求人,原来在他看来都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她委屈,心彻底凉透了。

苏哲远最不耐看她温柔小意地流泪,认为都是假装,烦躁地拧了拧眉心,挥挥手:“末儿,把你母亲带回去。”

这种情况下,苏妍插不了嘴。

她垂眼揽过还在哀哀哭泣的母亲,帮她擦了擦眼泪,也不与父亲告别,便带着宁秋回了秋水居。

外书房的灯亮了一夜,苏哲远没回房。

第二日,苏妍刚刚穿戴好,绿杨便匆匆地踩着小碎步走了进来,额间的发丝微乱。

绿杨性子要比翠柳沉稳许多,这样子倒是有些不寻常。

苏妍不由道:“何事?”

“小姐,不好了!”绿杨喘着气,还未站稳便急着道。

第205章 204.203.1.1

“莫急,好好说。”

苏妍沉稳的声音,感染了绿杨,她稳了稳神才道:“老爷要将夫人送去城郊的宅子。”

“何时之事?”苏妍一边说,一边提起一旁的披风,也不要翠柳伺候了,系着披风便大跨步向外走。

“还未出发,已经在二门外了。”

绿杨揩揩额间的汗,指着另外两个小丫鬟一并小跑步追了上去。

苏妍的脚步并不快,看起来还有几分从容,却让身后的几人使劲了浑身解数才勉强追上。她不走抄手游廊了,直接横跨中堂院落,很快便到了垂花门前。

果然与绿柳说的一般,二门外排了一溜四五个马车,一片忙乱的景象,苏哲远身边的外院管事邓裘正指挥着人将十几个大箱子着急忙慌地往马车上搬。

“邓管事!且慢!”苏妍蹙眉看着眼前忙乱的场景,喝止道。

“大小姐,这是老爷吩咐的,就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吧。”邓裘揩了揩额头几乎不存在的汗,一脸难色。自接了差事他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主子打架,下人遭殃,这差事一接,他就两头都落不着好。

苏妍也不为难他,将手拢在袖中,平息下心底惊起的怒气,缓声道:“邓管事先慢两步,容我问过父亲,你再搬。此事由我一力承担,绝不会怪到你身上。”

“不敢当。”邓裘矮身,深深拂了一拂。挥手让一旁装箱的小厮都停下动作,让到了一边。

原本挤挤挨挨的垂花门前顿时空出了一条道来。

苏妍带着几个丫鬟快步来到了外书房。

苏哲远不上朝听令之时,多数都在这呆着,泼墨看样子早就就等着了,也不多话,直接将门打开,退到一旁。

“你们在这等着。”苏妍交代了一声,一甩袖子,便踏了进去。

“你果然来了。”苏哲远将手中的狼毫轻轻放在笔架上,抬头看了眼大女儿。手一指旁边的八仙座:“坐。”

苏妍一双远山眉蹙着,明明是我见犹怜的模样,偏透出一丝锋芒。到这时,她也不急了,走到一旁的红木椅坐下:“父亲今日,所谓何来?”

苏哲远走到前面,将半掩着的门关实了,才坐到另一边的座上,面色慈和:“昨日我气急之下,说了些胡话,让你母亲受惊了。现时阳春三月,正是大好春光之时,苏府在京畿郊外有个庄子,庄后有个地下引流的温泉,你与你母亲去散散心也好。”

眼睫垂着,看上去很有些悔意。

苏妍没说话,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中。

“父亲,”她嘴涩得张不开,自昨日那一场激烈的口战后便沉着的心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在你心里,母亲,是那样的么?”

苏哲远沉吟许久,才低沉道:“自然不是的……此事,你就别管了。这么多年纠缠下来,总有些磕磕绊绊的。你带你母亲去散散……散散就好了。”

“你,平日多劝劝你母亲。”苏哲远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为父,为父……”

“好。”

苏妍利落地站起身,瞥了座上的苏哲远一眼:“父亲放心,只二哥那里还需父亲操心一二。”

说着,便起身走了出去,飞扬的裙角滑过雕花木门,唰地一下就出去了。

苏妍招过翠柳,匆匆写就了一封书信,让她交给二门外的卢二狗,便劝着宁秋上了马车,一路往京畿郊外而去,因为走得实在匆忙,在整个上京城都没什么人知道。

马车上。

苏妍帮母亲撩起窗帘子,窗外是一片绿地,因为春寒尚早,田地里只寥寥地出了一层绿油油的苗,看起来鲜嫩可爱。

可看久了,便觉得单调枯燥了。

宁秋怔怔地看着窗外,看了很久,突然道:“末儿,你且记住,女人一定要守住,守得住自己,才不会心苦,心不动,便不会伤。世上恩爱,哪得长久……”

声音里,是哀莫大于心死。

苏妍抿了抿嘴,眼神微动,正要说话,马车一个趔趄,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莽莽撞撞的?惊扰了小姐夫人,有你的好果子吃。”翠柳打起帘子,探出头对着车把式道。

“前面有马车坏了,正在检修,恰好堵住了路口,咱们过不去了。”

小厮探头看了看,回话道。

苏妍蹙了蹙眉,京畿郊外说起来不远,可若不加紧些,日暮之前到不了庄子,就要在外面过夜了。

“可还有其他道路可以走?”声音清冷,传出帘外。

车把式一凛,知道是小姐亲自过问,拉了拉斗笠看了看天才道:“这里没有岔路可以通。小姐若是要返回的话,要走上一个时辰,到时反而绕了远路,天黑之前肯定是到不了庄子的。”

正说着,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含着十分的惊喜:“前方可是苏府的马车?”

宁秋听着很熟悉,拍拍苏妍的手道:“末儿,你听听,是不是沈家小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