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珠说:“我之前和离了。”甜珠回答得简单,有些事情她不想再提。

“为什么?”徐嫣却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甜珠抿了下嘴,细细想了想,才说:“四小姐可还记得之前的那位督军府陈公子?”

徐嫣自然记得,她无意识睁大眼睛,喃喃问:“怎么……”

甜珠说:“我的先夫叫许致,年前那次的赏梅宴,其实他也在。他亲眼见有人欺负我,却是不肯站出来说一句话,我对他实在失望透顶,等回了青铜县后,就想着要和离。许致并不想与我和离,怕会影响他进学仕途,但是我坚持,所以他私下给陈公子写了信,想陷害我毁我清白,从而将一切罪责都往我身上推。”

“如果当时不是二王子搭救,我想我现在多半是一条白绫绕脖自杀了。”

或许说的有些夸张了,但是甜珠觉得,那日若不是沈浥在,她想跟许致斗出个高低胜负来,多半她吃亏。

徐嫣却呆住了:“那你、你……”,“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甜珠说:“其实二王子想娶我,并不是因为真正喜欢我,他应该是有他自己的思量。我自知一无是处的,若是能嫁给二王子,我定当守着本分,如果不能,我也听安排。”

徐嫣望着甜珠,想到她昏迷得糊涂的时候,隐约间听到身边丫头们的话。

丫头们都说,她长得跟姐姐很像,而姐姐,则是二王子的发妻。难道……

徐嫣咬咬唇,再看甜珠,心里也没有那么难过了。她喜欢姐夫,但是也知道,那都是自己的奢望而已,她早跟陈家公子定有亲事。

“你过来坐。”徐嫣拍了拍自己床边,甜珠坐了过去,她轻轻拉着甜珠手说,“我跟英毅伯府的六公子定亲了,不过英毅伯府的老太太前些日子没了,婚事得推个几年。”

甜珠笑着说:“我听徐夫人说过,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陈六爷肯定是个很不错的人。”

“他一般般吧。”徐嫣对陈六郎没什么好感,所以提及他,她总是不太高兴。想当初,若不是家里人做主,而她心里又没有心仪的对象的话,才不会应下来,“他生性懦弱得很,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这个话,甜珠不敢答。

其实想得通了,徐嫣心情反倒是好了些。她总想着,再怎么样,她跟姐夫也是不可能的,何必生那个气吃那个味儿?

徐嫣只是刚开始的时候突然得到这个消息有些受不了,现在想得通了,反倒是放得下来。她身子不好,需要休息,甜珠只呆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甜珠人才离开东厢,就听到有丫鬟说王妃娘娘着人递了话,请徐夫人去王府坐坐喝茶。

回到西厢,甜珠心里还想着刚刚的事情。王爷王妃回来了,她跟沈浥的婚事,怕是没那么简单了吧?其实之前她也隐隐怀疑过,沈浥那般着急定下这门亲事,其中肯定有猫腻。

这几日她细细想了想,也隐约有些明白了。跟那样的人打交道,凡是问题,都得绕个两绕才行。

甜珠想,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她现在应该是个很尴尬的存在。而她跟沈浥的这门亲事,说不定也根本算不得数。

沈浥差了人来请甜珠,一个月前,他就已经开始训练甜珠,教她些防身的拳脚。徐宅后面过了两条街的一条胡同里,沈浥买下一两进的宅子,这宅院最大的特色就是院子大,每回沈浥约甜珠过去,就是在这里教甜珠习武。

当甜珠一身男儿装扮来到这里,沈浥却请了甜珠去后院坐。

“今天不习武吗?”见他坐在窗前煮茶,甜珠诧异。

她发现沈浥这个人真的特别爱喝茶,他喜茶,更喜欢自己动手煮。偶尔得空的时候,他煮茶、品茶,洗茶具,能花掉一个下午的功夫。所以甜珠瞧见他在煮茶,就知道今天一个下午肯定都不会做别的事情了。

“习武这种事情,欲速则不达,慢慢来。”沈浥冲甜珠招招手,“你过来坐。”

甜珠在他对面跪坐下来,沈浥抬眸看着她道:“看样子,心情不太好?”

“没有。”甜珠摇头,“没有不开心的事情,但是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沈浥说:“我们的婚事也不值得期待?”

甜珠的确是没有什么期待的心,她望着坐在对面的沈浥,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我刚刚过来,好像看到徐夫人出去了。王妃着人带了话,让徐夫人去王府的。”甜珠犹豫一番,还是老实说了。

“嗯,我知道。”沈浥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挺直着背脊跪坐在蒲团上,不疾不徐的煮着茶,眼睛没抬一下,“你在担心什么?”

“我没有。”甜珠汗颜,她能担心什么?

沈浥抬眸睇了她一眼,说:“别人想说什么做什么,我管不了。但是想害我、算计我,却也不是那么容易。你放心吧,我们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不会出问题。”

甜珠咬到了自己舌头,她想说的是,其实出不出问题,她真的不是太在意。她有自知之明,有些福气,也不是她可以享得了的。

半天的功夫,沈浥什么都没做,就是安安静静陪着甜珠。煮好茶后,顺便检查了下她功课。

太阳西落的时候两人才散,沈浥回到王府,恰好迎面遇到徐夫人。

徐夫人面色有些憔悴,看到人,忙几步走了过来。

沈浥是王子,但是徐夫人是长辈,倒是不好见礼。

徐夫人说:“王妃从京都回来了,我过来拜访一下。听说侧妃娘娘病了,又去侧妃那里坐了坐。”

沈浥点了点头,命人好生送徐夫人回去,这才大步往王府里去。徐夫人回到家后,却是躺在了炕上,没有一点精神。

徐仲山下了值去看她,徐夫人跟丈夫无话不谈,询问丈夫的意思道:“这回我算是接了个烫手山芋,今天王妃找我去,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退了这门亲事。我现在夹在王妃跟二王子中间,进不是,退也不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明明是燕王府内部的较量,我怎么给扯了进去。”

徐仲山握着妻子手道:“京中太后给二王子指了婚事,曹家的姑娘。”

徐夫人沉默半饷,才抱歉地说:“老爷,我是不是犯错了?当初虽然是二王子亲自找来,但是我也的确存了私心,就应了。可现在想想,就觉得早知道会是现在的局面,也就不蹚这浑水了。”

“夫人做的没有错。”徐仲山眉心微蹙,安慰着说,“二王子本来就是咱们姑爷,早是一家人。再说,当年他那样帮衬,现在又好好教养着平安,这个情总是得记着。”

“是啊,我也是为了平安。”徐夫人叹,有丈夫在身边,她依赖很多,“老爷,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妃不是没有明说吗?就当做不知道。今天你过去,就算是拜访了。”徐仲山说,“现在京中局势也不安稳,各处各地都有反民,朝廷已经派兵镇压。”看了眼自己夫人,徐仲山没有瞒着什么,“咱们燕州如今看似太平,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暂时平静罢了。燕王隐忍多年,曹后人人喊诛,燕州不会没有反应。”

“燕王府诸位王子,论会带兵打仗的,也就是二王子。燕王若是成事了,曹氏肯定不会是皇后。冯侧妃原就是燕王结发妻子,若是成了事,冯妃为后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到时候,二王子就是嫡长子。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夫人要知道的是,对于我们来说,只有一个二王子是亲人,他的话,能做的一定做。”

徐夫人点点头:“老爷你说得对,那我这就叫冯嬷嬷去一趟青桐县。”

“冯嬷嬷?”徐仲山皱眉,“她是夫人的奶娘,且年纪不小了。”

“我知道,我劝过她,但是她自己想去。我看她的样子,好似很喜欢甜珠。老爷,你有没有觉得,甜珠跟姮姐儿有那么点像。”

徐仲山细细想了想甜珠的容貌,笑起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有那么点。”又说,“我看嫣姐儿也好了不少,现在也老老实实的不闹了。”

“嫣姐儿是乖巧的孩子,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徐夫人想通了些事情,忽然浑身都轻松起来。

……

冯嬷嬷的马车停在胡同口,她由丫鬟搀扶着走下来,恰好在拐角的地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娃儿。”冯嬷嬷跟她招手,笑得和蔼,“你可是齐家的女娃?”

女娃是牙儿,正跟着邻家大姐姐在玩踢毽子,看到冯嬷嬷,她睁圆眼睛盯着看。冯嬷嬷让丫鬟抓了大把糖来,分给孩子们吃,然后对牙儿说:“你知道徐家吧?过年的时候,我们见过。”

“我知道,我姑姑在那里。”牙儿笑起来,“那你找谁?”

“我找你奶奶,她在家吗?”

“在家,我带你去。”牙儿踉跄走到冯嬷嬷跟前,去牵着她手,“我姑姑怎么没回来?”

“她现在是待嫁的姑娘,轻易不能出门。”

“哦~”牙儿挺失望的,“我想姑姑了。”

冯嬷嬷挺喜欢这个女娃,漂亮又乖巧。刚刚一群孩子在玩儿,她就站在一边看着,莫名让人心疼。

“奶奶,有人来找您。”快到齐家院子门口,牙儿忽然喊起来,丢了冯嬷嬷手,她往院子跑去。

如今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了,她正坐在门前晒太阳。听到孙女的声音,她问:“谁找我?”

“徐家的。”牙儿小短腿跨过门槛,气喘吁吁,“一位老人家。”

“是我。”冯嬷嬷人已经走了进来,笑眯眯看着齐母。

齐母却惊到了。

第42章

齐母心虚,莫名害怕徐家人。那次徐夫人请她去省城过年,她也是坐立不安的,过完除夕没两天,就称住的不习惯,带着一家人匆匆赶回了青桐县来。

甜珠认徐家夫人做义母,她没什么好说的,反正甜珠是她亲闺女,所有好处都少不了她的。不跟徐家去接触,但是但凡什么好处都能够带自己分点,她就满足了。本来以为只有在自己成亲那日才会再次见到徐家人,冯嬷嬷的突然造访,让齐母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徐嬷嬷,她早前是认识的,当初还在京城外面一个庄子里的时候。

“奶奶,徐家的人。”牙儿已经踉跄走到齐母身边,拽她袖子,手指着冯嬷嬷。

齐母面上挤出笑来:“是您啊。”她强装出镇定来,“您怎么来这里了?快请坐。”

冯嬷嬷说:“王府那边送了聘礼,夫人叮嘱我,说您才是小姐的母亲,王府的聘礼多少给您送来点儿。那些个重物太重,夫人就留着了,叫我给你送来一千两银票。”

“多少?”

“一千两。”冯嬷嬷笑着,从袖子里卷出一叠银票来,“甜珠小姐迟早是王府里的二太太,虽然是从徐家嫁出去的,但是您才是她亲娘,这事情没有藏着掖着,省城里不少人都知道。这一千两银子你拿着,马上开春儿了,不管是买地儿盖个宅子,还是自己直接买个宅院,在这个地方都是绰绰有余了。以后提起来二太太的娘家,也不至于太寒碜。”

“我懂。”齐母从没见过这些银子,手有些抖。

屋里齐大嫂也出来了,喜笑颜开:“娘,咱们现在是不是整个青桐最富裕的人家了?这里一处两进的宅院,不过三五百两,还剩下一半多,可怎么花啊?”

齐大嫂的意思是,如今齐家就两房,马上老三也要娶媳妇了,如果现在不把银子分好,依着老太太的偏心,到时候肯定是便宜老三一家。她是寡母,两个儿子还小,要争也争不过啊。

齐母斜了眼大儿媳:“你急什么?”又骂她,“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一千两就叫你成这样了?”

说她是这样说,其实自己心里也惴惴不安。整个青桐就巴掌大的地方,家里藏了这么多钱,到时候肯定闹得人人知道。这买宅子是要买的,但是不是说买就买得到,到时候可有得烦了。

冯嬷嬷既然来了,就已经做好打算:“齐夫人要是信得过我的话,不如买宅子这件事情交给我。我记得齐夫人有三个儿子,虽然现在齐二爷不在家,但是不能抹掉他那一份。齐家三房,还加个老太太,这一千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不如买个稍微大些的。我来前差人问了,三进的院子,讲讲价钱的话,差不多七八百两。剩下的银子,齐夫人自己藏着,以后跟着哪房住,这钱就归哪房,如何?”

齐母还没说话,齐大嫂就说:“这怎么行。二叔好几年不着家了,这些年娘一直都是我照顾,再说我那死去的丈夫是老大,我又生了两个儿子,怎么也得分大头。”

冯嬷嬷笑:“齐大太太说得在理,先买宅子,余下来的钱,到时候再说。”又道,“我既然来了,就得管了这件事情,不能辜负了我家夫人的期望。这几日,我便住在青桐,直到将宅子的事情定下来再说。”

“这……”齐母有些纠结,又想让冯嬷嬷帮着打理买宅院的事情,但是又不想多跟冯嬷嬷多呆。

冯嬷嬷将齐母面上的犹疑尽数瞧在眼里,只笑着,不说话。齐大嫂觉得跟前这位老人家虽然岁数很大了,但是身上有股子威严,能够镇得住自己婆婆。

若是她在,她跟几个孩子还能落点好处。如果她即刻走了,依着婆婆对老三的宠溺,这一千两,指定能分自己几个呢。

“您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来了怎么也得多住几日的。只是,咱们家又小又破,怕是委屈您。”

“齐大太太客气了,我也不过是个奴仆而已,能住好宅子,那是主家恩赐。”她说,“我也住不了几天,就是帮你们将宅子买好后,就离开。我带了几个小厮来,都是能办事的主,事情会办得很快。”

“娘,不如叫老三跟大虎二豹请着几位爷去隔壁邻居家借住。冯嬷嬷年岁大了,就先住在三叔那屋里。左不过就这几日,等买了宅子咱们立即搬去新家住,您说如何?”

齐母斜了眼大儿媳:“你都帮我定好了,我还能说什么。”

齐大嫂笑着挽起齐母胳膊:“咱家现在也是富庶之家了,等宅子买好后,我再给您买个小丫头伺候您。”齐母想到将来的富贵日子,终是笑了起来。

……

冯嬷嬷讨了这个差事,千辛万苦从省城赶到这里来,自然不是仅仅为了帮齐家买宅子那么简单。当那日她亲眼见着甜珠小姐手腕上那个胎记后,心下就有了一个猜测。

只是这种事情必须得百分百确定才行,她不好贸然跟夫人说。

她如今也老了,很多事情都记得不是太清楚,但是当年夫人生四小姐的时候去城外庄子上的事情,她记得是清清楚楚。四小姐降临的前几日,别院里突然来了一个人,那天晚上下大雨,那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也是快要临盆的样子。她怕出人命,赶紧让家里丫头留下来,之后也禀告了夫人。

那位小姐比四小姐提前几天出生,因为夫人肚子从前三天就开始痛了,她要忙着照顾夫人,所以那位夫人生产的时候她没来得及去看过一眼。之后没出月子,她就匆匆道了别。

当时她想留她多住些日子,但是她说是因为跟家里人走散了,怕家里人着急,必须得赶回去。她问她家在哪儿,她派人送她一程,她又是推辞。最后没办法,她便请命夫人,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让她走了。

四小姐出生没几日,就开始发烧,请了大夫来瞧,大夫说是怀身子的时候动了胎气。但是她家夫人怀这胎的时候一点委屈都没受,更消说动什么胎气了。

二爷最疼夫人,说是老宅那边太吵了,就特地请命老夫人,让夫人来城外的别院住。夫人从怀身子开始,到临盆,一直都气色很不错。所以当年那大夫说是因为动了胎气而导致四小姐身子骨弱,她是怀疑过一阵子。

怀疑归怀疑,但是也没有往别处多想。十多年过去了,四小姐一直吃着药,好在徐家有钱,拿钱吊命。

但是冯嬷嬷想,会不会四小姐不是老爷夫人的女儿,而甜珠小姐才是。虽然时间过去太久,她记不清当年那位夫人的容貌了,但是那日夫人说瞧着齐夫人眼熟,齐夫人明显是心虚的。

冯嬷嬷在齐家住下,第二日喊了徐府的人去帮忙找院子。而她也没有闲着,去了隔壁吴家。

吴家虽然也不比齐家好多少,但是壮丁多,所以屋舍虽然破旧,但是房间多院子大。齐嬷嬷过去的时候,吴婶一家正坐在院里吃早饭,齐海跟两个侄子也在。

都知道如今齐家富贵了,所以吴婶待齐海跟大虎二豹都好。笑眯眯的,鸡蛋都往齐家两个孩子碗里夹,惹得她自己个儿孙子都要哭了。

“吴夫人,打搅您了。”齐嬷嬷带了布匹跟几样银制首饰来,“突然冒昧打搅,实在抱歉,这些礼物您收下。”

吴婶“哎呦”了声,忙起身说:“您老是贵人,知府大人家里头的富贵人,您能来我家,这是我的福气。老人家快坐,吃了吗?”

“吃过了。”冯嬷嬷坐下说,“刚刚隔壁吃的。”

吴婶道:“真是想不到,甜珠竟然有那样顶天的富贵。她打小就好看,咱们这左邻右舍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就没有不偷偷喜欢她的。不过,咱们这样穷人家的孩子,都是配不上甜珠的。之前嫁了许老爷独子,如今和离了,还能有那样的好命,真是老太爷都眷顾她啊。”

冯嬷嬷心里却想,若她真是徐家小姐,之前十几年过的,算什么富贵?

这孩子,是命苦的。

冯嬷嬷说:“我听说,甜珠不是生在青桐县的?”

吴家跟齐家二三十年邻居了,齐家当年的事情,吴婶知道些。但是有些话不好叫齐海知道,便悄悄拉了冯嬷嬷去一旁角落说:“说起来,也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当年齐家穷,桂芳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就跟着一个来青桐做生意的富贵老爷跑了。齐大知道了,就赶着驴车去追,当时齐海才一岁多点。具体怎么追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后来人不但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个女娃,就是甜珠。很多人都说甜珠不是齐家的,但是齐大承认说是。算算日子,应该也是,那富商其实就是哄桂芳的,就桂芳那长相,虎背熊腰的,有些钱的老爷,谁看得上。”

“桂芳?”冯嬷嬷半饷才轻声吐出这两个字来,当年那位夫人,也姓桂。

“对啊,桂芳就是齐大娘。”吴婶有些讨好冯嬷嬷的意思,私下又说了不少齐家的事情,只是冯嬷嬷却没兴趣听了。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她想尽快回省城去告诉夫人。

……

“今天不去隔壁吴婶家住了。”齐海皱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

齐母问他:“怎么了?”

齐海白净面皮,中等个头,生得几分女相。生气起来,整个人脸都是红的。

“那个吴婶为了讨好徐家来的那个老嬷嬷,这几日,尽在老嬷嬷跟前说咱家的不是。只我听到的,就好几回。”齐海说,“她诋毁娘您,说您年轻的时候跟了好几个相好的。”

“她说这些干什么?”齐母吓得手中捧着的筛子都掉了。

“不知道。”齐海脸更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处,“我看那个老嬷嬷,听得也是津津有味。这都是些什么人?住在咱家,还喜欢打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齐母慌了神:“打听?是那个老嬷嬷打听?”

齐海道:“打听妹妹的事情,我看她对妹妹的事情挺感兴趣。娘,他们什么时候走?”见母亲不说话,齐海伸手在母亲眼前挥了挥,“娘,你怎么了?”

……

甜珠晚上做了噩梦,梦到自己娘要杀她,吓醒了。

黄杉听到动静,忙下床点了灯,披着衣裳去甜珠内室问:“小姐,您怎么了?”

甜珠满头满脸都是汗,像是刚刚下水洗过澡一样,她摇摇头:“没事,就是做了不好的梦。”听到外面有些动静,“几更天了?”

“差不多寅时正。”黄杉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说,“我出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情。”

甜珠点点头,心中总有些不安。刚刚那个梦实在太真实了,不然她也不会被吓醒。

第43章

没一会儿功夫,黄杉就匆匆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冯嬷嬷出事了。”

饶是平时一向稳重的黄杉,此刻也是失了分寸。甜珠心咯噔一下,忙问:“她老人家出了什么事?不是……去了青桐县找我娘了吗?还没回来,是……怎么回事?”

甜珠很害怕,说话都结巴起来。

外面之所以吵闹嘈杂,是因为夫人被惊醒了。她出去后随意抓了个丫鬟问,说是冯嬷嬷她老人家不小心摔着了,昏迷过去后就没醒来。已经在青桐找了大夫瞧,但是小地方的医疗总归比不上省城,所以跟去的几个小厮商量之下,就决定将冯嬷嬷送回省城来。现在冯嬷嬷人还在路上没回来,不过提前报信的小厮已经先赶回来了。

冯嬷嬷是夫人乳母,是跟着夫人一起从钟府到徐家的。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告诉夫人。

黄杉一一如实相告,甜珠已经开始动手穿衣裳。

她是吓得不轻,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冯嬷嬷是她非常敬重的长辈,老人家待她也很好,而且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为了送王府的聘礼去青桐给自己母亲,又怎么会出这种事?

老人家五十多了,虽然平时身子还算健朗,但毕竟上了岁数。

甜珠从西厢房出来,遇到了徐夫人身边的王嬷嬷。王嬷嬷看到甜珠了,忙走过来说:“小姐也知道了?”

甜珠红着眼圈点头:“冯嬷嬷人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到城门口了。”王嬷嬷说,“只是天还没亮,驻守城门的士兵不敢开门。这不,咱们三爷为着这事情亲自去了趟王府找二王子,只有拿了二王子令牌来,才能开城门让人进来。”

这么麻烦,但这是规定。

“夫人呢?”甜珠想着夫人身子不太好,总头疼,出了这种事情,估计很闹心。

“夫人屋里坐着呢。”王嬷嬷语气倒是很好的样子,“小姐也回屋吧,等有消息了,告诉你不迟。”

话才说完,月亮门外面走进来个身着月白锦袍头束玉冠的年轻男子,男子正快步往正房去。本来目不斜视一脸急切,路过甜珠身边的时候,却突然停下脚步来。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徐家三爷徐迦。

他怒视着甜珠,眼里有止不住的厌恶,压低了声音斥责:“这下可满意了?冯嬷嬷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齐姑娘,我不会放过你。就算你攀附上了二王子又如何?”他眼里满是嫌恶跟蔑视,目光从上到下将甜珠扫了一遍,轻哼道,“还真以为自己是徐家的小姐了,母亲收你做义女,真是坑坏了徐家人。”

甜珠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徐家人出事。

“哥哥。”对面,徐嫣披着斗篷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徐迦闻声看过去,立即拔腿朝她走去。

甜珠本就是寄人篱下,她素来懂事,一直都是小心翼翼讨生活,生怕自己会走错一步。但是现在纵然她已经很小心了,可她还是犯了错。

她既很担心冯嬷嬷,怕她有生命危险,又觉得自己有些无颜面对徐家人。一时间,呆呆立在廊檐下,只看着对面的一对兄妹。

黄杉劝着说:“小姐你着急也没有用,既然徐三爷求了二王子,现在冯嬷嬷肯定进城了。听徐三爷的吧,咱们屋里等着。”

甜珠进屋去,没一会儿,徐嫣进来了。

“你别着急,三哥说嬷嬷已经进城来了,是姐夫亲自去接的人。三哥去跟母亲说了,肯定没事。”徐嫣刚刚看到了甜珠,想到哥哥对她的排斥,她就过来劝几句,“冯嬷嬷是母亲的乳娘,我们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所以三哥着急也是应该的。”

甜珠越发觉得愧疚起来:“这事情都怪我,她老人家是为了我的事情才出去的。”

徐嫣皱眉说:“其实她年纪大了,又是母亲乳娘,本不该去任这样的差事。只是她坚持要去一趟,母亲没办法就答应了。现在想想,当时要是极力反对就好了。”

甜珠心凉手寒,整个人跟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外面天渐渐透出一点亮光,徐嫣身边的丫鬟芬儿匆匆进来说:“老人家接回来了,被夫人安排住在养心园。老爷夫人还有三爷都已经去了,王嬷嬷说二王子想见齐小姐。”

芬儿一直瞧不上甜珠,觉得她就是走了大运,这才当了小姐。不然的话,还不如她呢。

甜珠起身要走,徐嫣道:“我随你一道去。”

养心园离徐夫人的院子不远,建在一面湖上,是座两层高的小楼。那里清静,徐夫人安排冯嬷嬷住在那里,也是为了让她老人家静养。

甜珠去的时候,养心园外面站了不少婆子丫鬟。

看到徐嫣,都请安喊四小姐。甜珠跟在徐嫣身后,走进小楼,她看到自己娘竟然也在。

“娘。”甜珠喊了声,大步走过去问,“冯嬷嬷到底怎么回事?”

齐母此刻手也还在不停颤抖,她犹豫了很久,这才决定跟着来的。如果不来,徐家人肯定更是怀疑她。

因为听三儿说这老嬷嬷打听当年的事情,她怕事情败露,所以起了歹心。可她从来没有害过人,真正想动手的时候,犹豫了。正是因为她犹豫了,所以让那老东西发现了端倪。她倒是沉得住气,直接让她跟着她来徐家,要她亲口承认了当年的事情。齐母不肯,就跪下来求冯嬷嬷帮帮她,说她当年也是有苦衷的。

当年她怀了身子还四处奔波,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所以胎儿生下来就瞧着不怎么健康。当年她起那样的心也是不得已,打从她闺女落地那刻起,她就盘算着了。

也是老天都帮她,徐夫人那胎生得艰难,肚子痛了三天三夜才生下来。徐家四小姐落地那日,突然下暴雨,庄子里人忙来忙去,主要是忙着伺候徐夫人,也就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她女儿虽然大了三天,但是看起来很小,三天都没睁开眼过。她当时知道徐四小姐手腕上有胎记,狠了心拿烛台也给自己女儿烧出一个来。将孩子换了后,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慢慢等,直到天亮了,徐家婆子敲门来给赏钱,她一颗心才稍稍安了些。她当时想,这事情虽然冒险,但是徐夫人心善,就算败露了到时候哭着求一求,也没什么。

哪里知道,那徐夫人压根就没有发现。

于徐家别院不敢多呆,还没出月子,她就匆匆离开了。

离开后她就没担心过,总之燕州离京城远,躲得远远的不见面就好,谁又会知道当年的事情。可是齐母没有想到,十多年后,竟然会有人发现这件事情。

而甜珠,竟然还被徐夫人收为义女了,这想想都觉得离奇。

“咱们乡下路不好,冯嬷嬷不小心滑了脚摔倒了。”齐母现在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她觉得自己当年眼瞎认错了人,这才动了胎气害了女儿。

如果女儿能够继续安享太平富贵,她愿意继续做些违背良心的事情。

“姑姑。”一抹稚嫩的女童声。

甜珠看过去,见是师父的孙女洪欣,她有些惊住:“欣儿怎么在这?”转念又一想,冯嬷嬷摔得昏迷不醒,徐家的人在青桐那边肯定就要请大夫的,而青桐威望最高的大夫,自然就是师父。

那边,齐母也说:“你师父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