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利用成王,再是以数千名弓箭手为诱饵,想来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害你。”林琬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担心难过是自然的,可伤心过后,想法子解了夫君的毒,这才是当下必须要做的事情。

“也是我大意了,只一心想着要铲除逆贼,却是疏忽了很多。”赵邕搂着妻子,浓眉轻轻蹙起来,“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毒?怎生我并没有感受到丝毫异样?”

林琬缩在他臂弯里,闻言抬头望他,撇嘴道:“我也只是在医书中看到过,并没有真正见到过这种毒,也是奇毒了。中毒者不会毒发身亡,不过,过了三天还寻不得解药的话,会比寻常人老得快很多。到时候,你会满头白发,满脸皱纹。”

赵邕惊呆,有些躺不住了,忙问:“变老了,变丑了,你还会要我吗?”

“当然不要了。”林琬翻了身子,背对着他,“你想想看,我才多大,二十岁都不到呢。又是花容月貌的,若是你真成了那副惨样,我就不稀罕你了。”她把玩着发梢,见身后的人没了动静,有些好奇,就扭头来看,见他可怜兮兮的,只用那双漆黑水润的眸子看自己,林琬继续道,“想当初,死皮赖脸地靠近你,就是瞧中了你这副好相貌啊。”说着抬手,轻轻抚摸他英俊的眉眼,又凑过去亲了亲他薄唇,“这样多好。”

赵邕闷着脑袋不说话,有些蔫蔫的,林琬难得瞧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有些小得意。这算什么?这个时候了,自己还有心情开玩笑,也是苦中作乐了。也得给他点教训才是,省得他觉得自己多能耐似的,要他以后长点心,不要总逞能。

“喂,你还当真了?”见丈夫一直不言语,林琬忍不住,凑得他更近了些,睁圆眼睛看着他那长长卷卷的睫毛,她忽然发现,丈夫好可怜,一把抱住他,“刚才是故意气你的,总之我这辈子是赖上你了,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黏着你。”

“真的?”赵邕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妻子。

林琬狠狠点头,保证道:“当然是真的了。”见丈夫忽然就心情好了,林琬又黏糊着问,“那我呢?我要是突然丑了,你还会要我吗?”

“不要……”赵邕侧身躺下,安安静静阖上眼睛,只轻轻吐出两个字。

林琬气得小脸胀红,立即化作母狮子,朝他扑过去。赵邕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倒是机灵,伸手就接住了,然后用右手紧紧抱住她,就真的睡了去。

到了半夜,赵邕醒来,见妻子睡得正熟,替她盖好被子,自己则轻手轻脚出去了。

折身到书房来,徐方已经等在了那里,赵邕道:“怎么样?”

说罢,他折身坐到书桌后面去,就似是没事人似的,只一双眼眸犀利得很。

徐方抱拳回话道:“果然如王爷所料,陆少夫人跟前的那个兰姨,不知不觉中便换了个人。似是事先就已经算计好的,不过,瞧着陆大夫人的样子,好似并未察觉。还有一件事情,属下方才亲自去了一趟陆国公府,瞧着陆大夫人的样子,似是也中了毒。”

赵邕静静坐在书案后面,只冷着一副面孔,面色凝重,与方才温柔的一面,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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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这一次,真的是我疏忽大意了,竟然就中了圈套。”想起这个来,赵邕心中难免要自责一些,自己吃些苦受些伤倒是罢了,主要的是,他怕妻子陪着他痛苦跟着他一起伤心,想来,那个林玥算计自己中毒,目的就是为着让琬琬不好过吧?

当然,目的肯定是不止这一个,赵邕垂眸细细想,将整个事情从前到后串起来,心中也就了然了。不过,他倒是意外得很,想来肃王是认为他自己这辈子已经是完了,依着他的脾性,不会甘愿任人摆布一辈子的。所以,既然他再无望夺得帝位,就想也拉父皇下马?

肃王乃是太祖皇帝之子,能将事情做到这一步,算是绝了。

就算之前,他知道肃王勾结外贼,可那也是肃王利用旁人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如今倒是好,成了旁人夺取中原的垫脚石了,这样的买卖,他倒是也愿意做。真是想不明白,他与父皇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以至于他使出这样卑劣的手段来。

赵邕回眸细细一番思忖,又想到了明王妃,心中也就隐约明白了些。

明王妃的模样,与父皇曾经的姬妾姜氏姐妹十分相似,想来,在父皇年轻的时候,心目中一直喜欢的人便是明王妃吧。因为明王妃后来嫁给了明王叔赵瑜,父皇伤心至极,后来得遇姜氏姐妹,也就宠了她们姐妹十多年。

如此一番,倒是也对得上了,父皇不过是将姜氏姐妹当成了明王妃的替身。

而那肃王……赵邕没有再多想,只抬眸对徐方道:“既然人已经走了,潜伏在陆国公府的人便都撤了吧,记住了,撤离的时候小心着些,莫要叫陆国公府的人给发现了。”想了想,觉得此刻只能将观其变,便就让徐方先退下,而他,则转身回了房。

林琬一直都没有睡得着,丈夫离开后,她就睁开了眼睛,一直静静坐着等他。

但见外面有些细碎的声响,她摸索着下床来,点了一盏煤油灯。

忽然瞧见亮光,赵邕一愣,随即就朝亮光这边看来。但见是妻子醒了,他就笑了,继而大步走到床边来。

“刚刚去了书房,跟徐管事说了几句话。”赵邕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怕她担心,又说,“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让他把潜伏在陆国公府的人都先撤离了。我中了肃王等人的计谋,他们目的达到了,想来是有些人就金蝉脱壳了。”

林琬回握住他的手,认真道:“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的话,有些事情,就别再费神劳心了。”静静望着他,顺势靠进他怀里,“一会儿天亮,我就开始查看医书,既然皇祖母知道你中毒了,想来明儿一早父皇跟母皇也该是晓得了。你啊,借此机会就别去早朝了吧,在家多陪陪我跟孩子们。”

“好,什么都听你的,以后天天在家陪着你跟孩子们。”他大掌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眼眸温柔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见妻子抬起眼眸来望他,他温柔含笑看着她道,“徐管事说,陆大夫人好似也中毒了。”

林琬轻轻一愣,继而垂眸,想着,当初她明明知道兰姨就是林玥,但是为着顾全大局,一直没有与崔姐姐说。如今倒是,事情没成,反倒是害了她中毒。想到这里,林琬觉得,不论如何,也该是要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她。

“那……我明天抽个时间,去看看她吧?”她蹭在丈夫怀里,“明儿你在家带孩子。”

“好,你说什么都好。”赵邕亲吻妻子光洁的额头,而后大手拍着她肩膀,“天冷,咱们再睡会儿吧。”

*

待得第二日天才将亮,林琬就已经起床了,然后就钻进了自己的药庐里面去。

因为不想常常往仁心堂跑,故而,就让人在王府里将一间耳房改成了药庐。平素心血来潮的时候想研究个什么药,林琬都会钻进药庐里面去,倒是也不错。原本想着,这间药庐许就是自己平时无事随便做些什么来玩玩的,却没有想到,还真会有用得到的一天。

赵邕果然听妻子的话,醒来后,就打发了人去,抱病不上早朝了。

赵乾早从太后那里得知了消息,一时间沉默住,又被太后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细细想来,也觉得心中对不住子都。不上早朝便不是罢,先安心养着身子,只要身子养得好了,就什么都好了。

林琬起了早,抱了一堆书进药庐去,直到日上三竿,才将出来。

一出小药庐的门,就见丈夫便服着身,此刻正带着朝阳在外头院子里玩儿。跟自己父亲呆在一起,朝阳显然十分开心,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就只听见她欢乐的笑声。小小身子,蹦来跑去的,林琬都还没有瞧见朝阳这么开心过呢。

不由心中轻哼一声,小没良心的,果然是喜欢她父王多一些。

“娘亲,娘亲。”见到母亲,朝阳蹦蹦跳跳跑了来,一把抱住母亲腰肢,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娘,爹爹说,以后他都留在家陪我玩儿,这是不是真的?”

“对啊,朝阳开不开心?”林琬稍稍弯腰,疼爱地摸着闺女红扑扑的小脸。

“开心,我可开心了。”朝阳狠狠点头,认真道,“娘,爹爹不在家的时候,我天天想他。当时我可羡慕宗顺哥哥了,太子伯伯就能天天陪着宗顺哥哥,我也要我的父亲天天陪着我。”小孩子虽然小,可是严肃起来,也是极为严肃的,“这下可好了,爹爹可以天天教我骑马马,我要骑马马。”

赵邕走来,抬手拧了拧闺女脸,轻声笑着道:“朝阳,你娘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办,爹爹带你去玩儿吧。”又抬眸笑看妻子,道,“你不是还要去一趟陆国公府吗?”

林琬点头:“去看看她。”

朝阳仰着小脑袋:“爹爹娘亲你们在说什么?娘亲要去陆国公府,看平安哥哥吗?我也想去找平安哥哥玩儿。”

“有平安哥哥就不要爹爹了?”林琬刮了刮闺女挺翘的小鼻子,问道,“爹爹跟平安哥哥,你只能选一个,自己选吧。”

“为什么要选?”朝阳撇嘴,有些要哭的样子,“我要爹爹,可我也要跟平安哥哥玩。”

见闺女要哭了,赵邕抱她起来,额头抵着她额头道:“你娘是去陆国公府办要事的,你就跟爹爹呆在家里,想跟平安玩,到时候爹爹带你去。”见闺女小嘴撇着,小胸膛一抽一抽的,他好笑道,“哭成这样,跟你娘一样。”

林琬瞪丈夫:“我可不是孩子。”

“我也是大孩子了。”朝阳认真道,“我要永远跟爹爹娘亲在一起,平安哥哥……娘,要平安哥哥得空找我玩儿。”

“好了好了,娘知道了,你乖哦。”林琬摸摸闺女脑袋,就转身往正房去换衣裳了。

*

崔灵近来精神不是很好,原以为只是入了冬,犯了懒,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今儿越发难受得厉害,倒也不是觉得哪里疼,就是浑身酥软,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来。恰巧林三娘回来看她,见她这副模样,以为是怀了身子呢,就兴冲冲地要请了大夫来替她把脉。

才将打发了人要去,外头婆子道:“晋王妃来了,说是来探望少夫人的。”

林三娘喜道:“既然晋王妃来了,就不必再着人去请大夫了,一会儿只叫晋王妃把了脉搏来瞧瞧就是。”

崔灵倒是有些羞涩起来,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心中竟也是有些期待。

原以为这辈子幸福这个东西与自己再无缘分呢,没有想到,如今倒是寻得一门好亲事。大爷待自己不错,之前屋子里没有什么侍妾通房,自己嫁来陆家后,大爷回回不是留宿在新房中,便就是去书房,对一应婢子,都无甚兴趣。

崔灵觉得,大爷待自己虽则不是多热心,但是,至少他也没有将心思放在旁人身上。

如此一来,她就想着,要是能够尽快给陆家添个孩子就好了。

大爷也不止一次在她跟前提过,有个孩子,这个小家才算是完美。不过,也说这事急不得,慢慢来最好。

说起来还是得感谢兰姨,虽则她当初劝自己嫁来陆家,动机不纯,可不管如何,自己如今到底是寻得了幸福。想到这里,崔灵便转头望向一直侍奉在一旁的兰姨,冲她笑了笑。说来也是奇怪,如今的兰姨,似是跟以往的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兰姨行事利落,伺候在自己跟前的时候,话也很多。

不像现在,一天也不说两句话,只问了她,才守着规矩答话。

崔灵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到底心思单纯,又近来又只沉浸在新婚的欢喜中,成日只想着男男女女那些甜蜜幸福的欢爱事情,显然对旁的,就鲜少关心了。

林琬来陆国公府,自是先跟陆家老太太照了面,而后才见的崔灵。

崔灵近来日子过得不错,故而这次见到林琬,明显开心许多。见只她一个人来,没有瞧见朝阳,问道:“朝阳郡主怎生没有跟着王妃一道来?上次瞧见她,我喜欢得很,还想着要再抱抱她呢。”

见崔灵心情不错,想着陆渊该是待她挺好的,林琬心下也替她开心。

“这丫头如今大了,闹腾得很,倒是想跟着来玩儿,我没同意。”林琬坐了下来,笑着回了崔灵的话,继而目光落在一边的兰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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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兰姨这是怎么了?怎生好似换了个人似的,瞧着不若之前精神。”林琬嘴角含着清浅的笑意,目光只在兰姨身上轻轻扫了眼,但见她闻言似是浑身抖了几抖,林琬又道,“胆子也小了不少,我都没有说什么,你怎生就吓成这样?”

崔灵闻言一愣,继而也转头看向静静立在一边的兰姨,但见她此刻明显吓得浑身抖了起来,也是惊讶。

“是啊,兰姨,你近来这是怎么了?瞧着似是不多精神,话也少了。”崔灵说着,便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兰姨的手,哪里晓得,兰姨早吓得双腿直打哆嗦,而后双膝一弯,竟然就跪了下来,崔灵道,“兰姨,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在崔灵心中,她觉得,自己如今能够嫁得如意夫婿,兰姨算是功不可没。而且,打从小时候开始,就没有什么人心疼关心过她,所以对于兰姨待她的好,她是一直都放在心上的。就算那份好或许不纯,或许是带有某些目的性的,可兰姨到底没有伤害过她,她本能愿意相信她。

兰姨早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林玥,此刻站在这里的,才是真正的兰姨。

她早晓得事情会败露,战战兢兢在夫人跟前伺候几天,夫人虽则有起疑心,可应付夫人,还算是能够应付过去。眼前这位晋王妃就不一样了,她是林玥姑娘要对付的人,林玥姑娘那般厉害,想来她也是不简单的。

一来就将目标放到自己身上,与其再做挣扎狡辩,倒是不如一切都招了的好。

正是因为晓得晋王妃不好瞒骗招惹,兰姨才选择了供认,故而跪了下来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知道错了,求贵人放奴婢一把吧。这一切,都是林玥姑娘唆使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说罢,她双手撑地,使劲磕头道,“饶了奴婢吧。”

这个时候,崔灵终于是瞧得出来,眼前这个兰姨,并非以前一直伺候在她身边的那个兰姨了。愣了好会儿子,才将缓缓站起身子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睁得老大,不敢相信地道:“兰姨……你……你……”

她方才提到了谁?林玥姑娘?林玥……是那个林玥吗?崔灵瞬间呆滞住了,她吓得近乎要窒息般,见兰姨只一个劲匍匐在地上,使劲磕头,却是不说话,她则缓缓转过头来,望向林琬的方向,因为惊恐害怕的缘故,话也说不出来,只嘴唇打颤。

旁边林三娘也连忙起身,一脚踹在了兰姨身上,怒道:“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了。”

林琬道:“姑母,之前表嫂身边的兰姨是林玥,如今这个,才是真正的兰姨。”想起来,也是觉得愧对崔灵,于是双手稍稍握紧了些,垂眸道,“林玥与肃王勾结,里应外合,想要夺陛下的江山。结果还是失败了,三王被俘虏回京城,林玥见计谋失败,便就伙同着肃王施了最后一计,然后逃了。”

闻言,崔灵整个身子都软了,重重倒了下来。

“灵儿。”林三娘离她最近,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了她道,“你先别急,且听这贱人怎么说。”

林琬没再说话,只将身子往前侧了侧,而后指腹按在崔灵脉搏上。

“对,灵儿近来瞧着似是精神不太好,方才还准备请大夫去的呢。恰巧你来了,你给把脉看看。”林三娘原是叫兰姨的事情给惊到了,此番见林琬伸手来给崔灵号脉,她忽然想起来,近来崔灵总觉得困倦,想是有了身子,故而心情好了些。

林琬指腹在崔灵脉搏上搭了好一会儿子,这才缓缓将手抽回,秀眉蹙起道:“林玥……果然是在你身上落了毒的,不过,好在是发现得早,只要日后好好吃药调理着身子,这毒素会慢慢清掉。不过……”林琬垂眸,想着,依着林玥的脾性,她若是想害崔灵,怕是不只落毒这么简单。

而且,依着崔灵现在的脉象来看,虽则不至于伤及性命,但是也不乐观。

若是调理得不好的话,想是将来连受孕也难,林玥这到底是报复崔灵,还是陆渊呢?

“不过什么,琬琬,你倒是说话。”见林琬欲言又止,林三娘急忙催促。

林琬也是不想隐瞒了,将一切可能都说出来,让大家心中都有个准备。也是没有必要隐瞒的,都这个时候了,越瞒越糟糕。

崔灵听说中了毒倒是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可是听得说将来怕是难以受孕,一下就晕了去。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夫君说过的话,他说添个孩子,才像是个家。虽则说不急,可是两个人岁数都不小了,哪里真的就不急?她又不是傻子,她瞧得出来的,大爷平素那么喜欢平安,他定然是很想要一个孩子的。

而自己若是此生再不能生养,怎么给他生孩子?崔灵急得晕厥了过去。

待得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而她睁开眼睛瞧见的第一个人,竟是自己丈夫。

“大爷,我……”崔灵有些激动,又十分委屈,但更多的,还是愤怒、怨恨与不甘心,她虽然不晓得那兰姨怎生会是林玥的,可是既然晋王妃妹妹都已经说了是了,而兰姨自己也承认了,那肯定是假不了的。

那么,晋王妃妹妹说自己再难受孕的事情,怕也是千真万确的了。

她医术高明,都束手无策,自己此生,怕是再无甚希望了。

想到这里,崔灵只觉得委屈难受,喉咙也酸涩得很,想说话,却是说不出来。

陆渊道:“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他面上有些疲惫之色,但见妻子醒了,也就放下心来,站起身子,垂眸望着她道,“你也不要想太多,凡事一起想法子,总是会有办法的。既然醒了,就好生吃点东西,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陪你了。”

说罢,陆渊转身,只大步朝外面走去。

崔灵原本稍微有些热起来的心,又渐渐凉了一截,没有开口叫他,只是默默垂了眸子。

“夫人,大爷特地吩咐准备了您爱吃的菜,夫人请吃些东西吧。”小丫头是崔灵从娘家带来的,只因兰姨出了事情,她才将被提了上来,崔灵望了眼这个丫头,只记得她的名字,好似是叫鸳鸯,摇头道,“没有胃口,先放那边吧。”

鸳鸯倒是也乖巧,但见崔灵心情不好,也就没有多言,只依着吩咐行事。

才将转过身子去,崔灵问道:“对了鸳鸯,兰姨呢?”

鸳鸯回过头来,低着头道:“大爷听说夫人您晕倒了,就急忙赶了来,又打听说是兰姨气的,就直接将兰姨关进柴房里去了。”她想起了大爷那副凶恶得似是能吃人的样子就害怕,兀自打了个哆嗦,悄悄朝崔灵望了眼,道,“夫人,大爷似乎很生气,只方才见夫人醒来,脸色才好些,夫人可别再提兰姨惹大爷生气了。”

以前的那个兰姨是林玥,她忽然想得起来,当初还一道在闺阁中做姑娘的时候,她偶然听哪家的贵女说了一嘴,说是上京城内的玉儒公子心慕林二姑娘已久。只可惜,林二姑娘乃是庶出,纵是才貌双全,也是配不得玉儒公子的。

如此这般想着,崔灵整个人就如被抽了芯似的,无精打采,再无往日的精气神。

“夫人,您怎么了?”鸳鸯觉得奇怪,问了一句,但见主子只好好侧身躺在床上,并不言语,她只当夫人是累着了想歇着,也未有当真,只兀自端着饭菜出去了。

崔灵心有如刀绞一般,很快的,脸上便淌满了泪。

她素来自卑,心也极为敏感脆弱,所以当有个人对她好的时候,她都会极尽全力地反过来对这个人好。可她对情感的要求也是极为认真的,若是哪日知道,那些所谓待她好的人,原不是真正为着她好,那种怨恨的情绪也会加倍。

就如曾经,林玥在她跟前挑拨,她有一段日子就真的恨上了晋王妃。

而此刻,兰姨出卖了她,她也是一时间受不了的。虽然她已经知道,那个披着兰姨皮的人,另有其人。还有,自己再无受孕的可能,想来大爷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中到底是在乎的吧。夫妻间,可以因着孩子而增强感情,自当也是会因为不能有孩子,而感情逐渐淡漠。

他之前的好,叫她意外,也舍不得。

她忽然有些绝望起来,不晓得自己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故而此生像是被人诅咒了似的,永远都得不到爱。

到底身子还虚弱着,哭着哭着,就累得睡了去。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她是嫁给了林玥的胞兄,也就是早已被逐出了家门的林家二爷。

梦中的贵安侯府,跟自己如今见到的不一样,林玥兄妹并未被逐出家门,而他们兄妹的生母苏氏,虽则不是正室,却是过着比正室薛氏还要富贵体面的日子。那苏氏是自己的婆婆,仗着丈夫宠爱,在府中横行霸道,而她虽则迫不得已,却也是间接成了陷害薛氏的帮凶。

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崔灵已是流了满头满脸的汗,这虽是梦,但却那样真实。

真实得叫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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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因为这个梦实在是过于真实了,以至于叫崔灵好一会儿子都没有缓过神来,总觉得,梦中的一切才是真实的,而如今自己所置身的地方,才是梦境。睡醒之后,也没有叫任何人,只静静缩在被窝里发呆。

屋子里很黑,想来是丫头们见自己歇下了,故而熄了灯出去忙别的去了。

兀自坐了好一会儿,忽而闻得外面有脚步声,继而便听得丫头的声音。

“大爷,您回来了?夫人似是累着了,正歇着呢。”

见是丈夫回来了,崔灵立即抬手抹了把脸,而后挣扎着想穿鞋下床点灯。正摸索着,屋里突然亮了起来,她本能抬眸去看,微弱的橘黄色的灯光下,就见一身形修长的男人,正稳步朝自己走来。

男人穿着一身明紫色锦袍,雍容清贵,白皙的面容上并未有丝毫笑意,眉心蹙着。

崔灵也不羞涩,只细细端详,直到他走得近了,也未有收回目光来。陆渊倒是诧异,撩袍在床边坐下,双手搁置在膝上,继而转头对崔灵道:“灵儿,你觉得身子怎样了?方才听鸳鸯说,你不肯吃饭?”

“妾身只是觉得没有胃口。”她轻轻垂了眸子,搁置在锦被上的手渐渐攥紧了被褥,声音也是低低的,“大爷有要事忙,不必管妾身的,只叫鸳鸯她们几个照顾着就行。”她悄悄抬起眸来,望着自己丈夫儒雅的一张俊脸,轻声道,“妾身没事,请大爷放心。”

陆渊执起她手来,攥在掌心,认真道:“不论以前如何,可如今既然你是真心愿意嫁给我的,而我也是真心愿意娶你的,我们往后便是最亲近的人。我们一日是夫妻,便一辈子是夫妻,就算你往后再不能生孩子,我也不会怪你。”

“大爷说的可是真的?”崔灵的确没有想到,他竟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感动得落了泪,“妾身……”

陆渊只紧紧抿着薄唇,黑眸定在她脸上,但见她哭得伤心,心中也是怜惜。

她虽则不多好,可自也是有她过人之处,而且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他能够看得出来,她是一心扑在自己身上的。有些时候想想,陆渊也是觉得缘分真的是件很奇妙的东西,就像在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娶崔灵为妻,可如今娶回来了,才知道,原不打眼的一个丫头,也是会慢慢叫自己动心的。

忽然想起好些年前,那个时候,贵安侯府举办赏桃宴,他第一次在赏桃宴上见到她。

与一众神采飞扬的贵女相比,她瞧着实在是太特别了,明明有着高贵的身份,却是自卑得总喜欢缩在墙角边,不多话,仿佛只要安安静静瞧着热闹就好。当时多看她两眼,只是觉得她与那一众贵女格格不入,再无其它。

可如今想来,似是缘分,一早就定下了。

兜兜转转,自己竟是娶了她,想当初,林晖兄妹,还特地设计算计了她。好在叫晋王妃扭了局势,识破了计谋,这才救得她一命。否则的话,如今林晖被逐出家门,她的前程定当不会好,就更可怜了。

想到此处,陆渊心又软了几分,将她两只手都攥到掌心来,认真看着她。

“你我既是夫妻,你也别总唤我爷,那是丫头们叫的。”陆渊道,“灵儿,我私下问了晋王妃,她也跟我说了,你的身子,也不是调理不过来,只要好好吃药,每天开开心心的,别想着那些糟心的事情,总会好的。”他稍稍顿了顿,轻轻垂了眸子,半饷又说,“这件事情,说来也是怪我,我事先便知晓了兰姨的身份,但只想着,凡事以大局为重,故而一时心急便疏忽了。所以,你如今这样,也是我的错。”

“不!”崔灵摇头,“是我的错,我信错了人,大爷何故只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又蔫蔫地说,“想当初,她一心挑拨我跟晋王妃间的关系,也是我蠢,竟是真恨了晋王妃一阵子。如今想来,她是林玥,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灵儿,你也别激动,她的事情,你就别多想了。好好养着身子,按时吃药,想出门散心,就叫鸳鸯她们陪着你。”陆渊边说,边给她掖好被角,继而抬眸看向她,目光温柔,“你也放心,我与林玥兄妹的仇,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先是毁了荃儿一生,此番又想我陆渊绝后,新仇旧恨,刚好一起报了。”

说起这个来,崔灵自责道:“当初林玥为了挑拨晋王府跟陆国公府的关系,故意设了计谋,还拿荃儿说事。夫君,这件事情我……”

“你也不必说了。”陆渊起身,“此事与你无关,你勿要想得太多。”

但见外头鸳鸯端了药进来,陆渊侧头看了眼,又道:“吃了药便好生歇着吧,你晚上不必等我,有些事情要忙,我晚上就不回后院了。”说罢,又抬手在她纤弱的肩膀上拍了拍,继而才大步离开。

崔灵此刻也不晓得是什么心情,有自责,有愧疚,有怨愤,有后悔……但只要想着,自己夫君方才待自己的好,她就觉得整个心房都被填得满满的。他说得对,要好好养着身子才是,晋王妃会帮自己的,她医术那么高。

想到此处,崔灵心情好了很多,转头笑着对鸳鸯道:“将药端来,我喝了。”

*

肃王一案牵扯众多,最后查出,朝中不少臣子一直以来都与肃王父子有所勾结。其中,很多都是文丞相的门生,而文丞相,自当是罪首。之前陆锋父子就在暗中搜集文相罪证,就等着陛下发落文家的时候将罪证递交。

此刻终于是等着了机会,文氏一党,再无翻身的机会。

对此,赵乾是极为高兴的,早在铲除刘氏一党后,赵乾就见不得文氏托大,总想着心思要搞垮文氏一脉。如今倒是好,先是文家及众门生与肃王里外勾结,险些陷百姓于危难中,再得文氏与外贼勾结的书信往来,此番搞垮文党,便是最好的时机。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腥风血雨,哪里还有心情忙着过年。

元盛二年末,成王肃王相继兵变,败后被俘,两王亲眷皆被押入死牢,待斩。文相勾结外贼,坑害百姓,证据确凿,诛连坐,一应家眷打入天牢,只待来年再定罪。元盛三年春,泰帝将文氏一案交于大理寺,由太子旁听,最终判文氏一党二十八人问斩,一应未成年男眷流放西域,女眷则没入掖庭,终身为奴,永不得翻身。

消息传入晋王府的时候,林琬正呆在书房里逼着丈夫喝药,闻言转头看徐方:“皇榜都贴出来了吗?”

徐方点头,恭敬回答道:“都贴出来了,要不得几日,举国百姓都该知晓。”

赵邕憋着气将黑乎乎的药汁喝得一滴不剩,每次喝完药后,他总觉得自己真是比死了还难受。那股子酸酸臭臭的味道,总叫人作恶,每回,赵邕都觉得自己要鼓足很大的勇气,才能喝完那药。

徐方抬眸,悄悄瞧了眼主子神色,多话道:“想来王妃娘娘这次的药还是有些用处的,殿下喝了后,好似年轻了些。”他缓缓开口,话说出去之后,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连忙跪下请罪道,“属下多言了,属下该死。”

林琬道:“你说得没错,跪什么,起来吧。”

赵邕只黑着一张脸坐在书案后面,捧着本书,表情十分不好。赵邕不叫起,徐方是不敢起的,只一直默默低头跪着。

林琬愣了愣,继而折身绕到丈夫身后去,两只小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徐方虽则目不斜视,但这屋子就这么点大,他武功高强耳力有那么好,什么听不见啊。此刻,他真恨不得能钻进地底下去,也不知怎么的,忽然间脸就红了。赵邕实在没法子安心下来看书,只能道:“你起来啊。”

“是,王爷。”徐方起身,脑袋稍稍抬了些。

林琬见状:“咦,徐管事你脸怎么红了。”眼睛滴溜转了转,然后来了心思,问道,“徐管事也有二十几了吧,可定了亲事?”

徐方眉梢一跳,瞅了主子一眼,但见主子没说话,他摇头:“尚未。”

林琬明显来了兴致,折身走到徐方跟前,这才细细将他打量一番。打量完后,热情地道:“徐管事,你跟在王爷身边这么些年了,对王爷一直忠心耿耿,实在是没得话说。到如今,你也这么大了,该是到了成家的时候,若是王爷不替你张罗着些,怕是对你不住。”

徐方忙道:“属下不敢。”

林琬心中琢磨着,画堂稳重,年岁与徐方也正合适,若是能将画堂嫁给徐方,实乃一桩美事。想着,便回头望向丈夫道:“夫君,你怎么看?”

赵邕只望向徐方:“你先出去吧,有事再叫你。”

“是,王爷。”徐方应一声,红着脸立马就跑了。

林琬惊得有些呆住,这个徐管事,方才的样子,哪里有以前半点稳重的影子。她垂眸想了想,徐管事也是可怜,该是寻个伴儿才好。

“你答应不答应,我觉得画堂稳重,跟徐管事正合适。”见徐方走后,林琬折身到丈夫跟前,挨着他道,“瞧你这样子,怎生好似不乐意似的,怎么了,徐管事的确是你的属下,可又没有卖给你,我怎么就不能给他张罗娶妻的事情了。你瞧他方才害羞的样子,明显也是想娶个妻子的,你自己是吃饱了,也得替你的属下考虑考虑。”

赵邕好笑道:“你忽然提起这事情,任谁都会害羞的,就算他是男人,也是个未经事的。再说,这件事情急不得,先缓缓吧。”说罢,目不转睛望向妻子,浓眉紧蹙道,“怎生我都病了,你却还只关心旁人?有没有良心!”

林琬忽然有些气短,连忙笑着凑过去,紧紧抱住丈夫脖子道:“当然有,你又不是不知道,近来为了你的事情,我都操碎了心。总算是寻得配方,可以暂时压制住你体内毒素,我可以才歇了口气而已。”

赵邕轻哼,决定不再理她,只执起案上的书来看。

“你真生气了?”林琬眨了下眼睛,仔细瞧着眼前这张虽则染了风霜,却依旧英俊的面庞,她一时瞧得,竟是有些痴了,子都这副样子,正是前世在仪王府梅林瞧见他最后一眼时候的样子,她记得,那个时候他抱着自己画像,大冬天地躺在梅林里的一张长竹椅上,咳着血就死在了她面前。

其实林琬觉得,这样的丈夫,她更喜欢,于是忍不住抱着他亲了一口。

“子都,我觉得这样的你更好,所以,我打算歇一歇。”林琬心中盘算着。

赵邕闻言惊道:“什么意思?”

林琬笑着答:“我就喜欢这样的你,虽则瞧着没有之前年轻,可我觉得更好看。”她眼睛亮亮的,水润润的,也不顾什么形象,只歪身缩在他怀里道,“老了点好,省得仗着自己英俊潇洒,招惹那些水灵灵的小姑娘。”

赵邕心凉了一截,嘴巴抽抽道:“你忍心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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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林琬却浑然不在意丈夫眼中的乞求,只兀自玩着自己发梢,颇为有些得意地道:“我怎么不忍心了?我又不是不要你了,我要你啊,不过就是更喜欢这样的你罢了。”说罢,她双手紧紧勾住丈夫脖颈,面上笑容更深了些,“子都,你自己照镜子瞧瞧看,是不是也觉得这样的你更有魅力。”

说着,林琬从袖子中掏出一面小小的铜镜来,故意递送到他跟前。

“我不想看。”赵邕实在是生气了,面色冷到极致,偏过头去,只冷冷用眼锋扫着妻子,轻哼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闺女一样,喜欢在身上藏着镜子。”

林琬倒是也不在意,他不肯照镜子,自己照就是了。

“你不是说了,闺女臭美就是像我,那就像我好了。”她理了理散落的鬓发,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去,又冲着铜镜做了个颇为妩媚的笑意,继而望向丈夫继续道,“子都,你有没有觉得,近来为着你的事情,我瘦了许多?”

他早就发现了,心中也是极为心疼,他想将她养得白白胖胖的,结果却叫她因为自己的事情瘦了去。不过,此刻瞧着她的表情,似是不像伤心的,他也就紧紧抿唇不言语,只用刀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果然,她开心道:“自打生了朝阳后,这囤积起来的肉怎么都下不去,正愁着呢,后来又怀了那兄妹俩。一连生了仨儿,都不带歇气儿的。”她白了丈夫一眼,像是在怪他似的,“你倒是好,什么事情都没有,一下子就多了三个屁孩儿喊你爹。”又笑起来,“现在好了,我瘦下去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容貌,真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赵邕斜眼扫她道:“可我还是觉得胖点好看,你给我多吃点。”

费了好大劲儿,终于瘦了下来,林琬才不会听他胡扯。甚至她都怀疑,他是故意想将自己养胖,如此便好衬托出他的英俊来。然后夫妻两人走到哪里,众人的目光都会落在他身上,夸着晋王殿下如何英俊倜傥,三个孩子多么懂事可爱,就是没她什么事儿。

想到三个孩子,林琬也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去瞧瞧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