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新的麻烦又来了,自打她上一次帮了柴惜月,柴惜月就当她是好姐妹,经常来找她玩。

每次来的时候都东瞧西看,好像在找什么人。

她来了,顾重珠也要来,两人见面就掐架。

就这样掐了几天,两人确定郝少阳不会再来了,这才偃旗息鼓没有再来找顾重阳。

与此同时,湖北那边带了书信来,说柴惜月的父亲生了重病。柴太太十分忧心,接到信的当天就收拾东西准备回荆州。

虽然柴惜月心里抱着能飞黄腾达的念头,百般不愿,但是母命难为,她不得不离开。

但是一离开京城,这翠绕珠围,钟鼓馔玉的生活就再也没有了。回到家里别说没有丫鬟服侍,她自己还有做不完的针线活计。就说这桂花香味的脂粉,可要二两银子一盒,别说她用不起,就是荆州府府尹家的小姐,恐怕也用不起啊。

离开的前一天,她特意来找顾重阳,拉着顾重阳的手哭得好不伤心:“四表妹,我们虽然不是亲生姐妹,却一见如故,十分投缘,我心里实是当你是亲妹妹的。如果有一丝可能我都不愿意离开京城。此番离开,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见面,四表妹可千万别忘了我。”

顾重阳神色不动道:“惜月表姐,难道你不想会湖北吗?”

“我当然不想回去。”柴惜月擦了擦眼泪道:“来到庆阳侯府,上至太太大夫人,下至那些丫鬟婆子,哪个不是把我当成自家小姐待?我真羡慕你,托生在顾家,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千金,哪像我,一无所有。”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虽然时间不长,但在我心里,顾家就是我的家一样,我心里实在是舍不得这儿,舍不得你们。”

恐怕是舍不得庆阳侯府的富贵荣华吧,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当然要比在荆州府紧紧巴巴地过日子要好得多了。

顾重阳忍着心里的膈应,道:“惜月表姐,我心里也是舍不得你的。”

“真的吗?”柴惜月应声抬头,眼泪挂在脸上好不可怜:“四表妹,你是真舍不得我,还是假舍不得我啊?”

“当然是真的了。”顾重阳佯作生气,拉了脸道:“既然惜月表姐不信我,那我也没有办法了。绿芜,送表姑娘出去。”

“四表妹,四表妹。”柴惜月立马软了声音:“是表姐错了,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我心里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你千万别生气。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能消气,表姐怎么样都无所谓。”

她说着软话,心里却气得要死。这些侯门千金,一个两个都是草包,若不是命好,有什么资格享受这样的生活?

她们这样的蠢猪癞狗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自己这样水晶心肝玻璃人却要被人使唤,凭什么?老天爷真是不公!

这个顾重阳也是,自己好言好语地跟她说话,她却对着自己摆脸色。且忍她一时,等自己目的达到了,再好好收拾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务之急,是要想方设法留在庆阳侯府。

哼!一个顾重珠蠢笨无脑,由着自己摆布;这个顾重阳更是不堪,傻不楞冬的还是小孩子呢,只要自己温言软语,她就会对自己言听计从,就像上一次配合她摆布顾重珠一样。

想起自己的手段,柴惜月心里生出一丝得意,脸上不由自主就露了出来:“四表妹,你能不能帮忙去求求情,让大夫人把我留下来?”

第47章 。计败

柴惜月道:“四表妹,你真心舍不得我,我也真心舍不得你。你让我留下来,给你作伴,好不好?”

她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顾重阳,就等着她点头。

没想到顾重阳却摇了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柴惜月没想到顾重阳会不同意,因为太过诧异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尖锐。

“惜月表姐,你真的很想留在府里,一点也不想回去吗?”

柴惜月信誓旦旦道:“我当然不想回去,湖北有什么好?什么都没有,最重要的是没有你们这几个知心的姐妹。四表妹,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去,你帮我跟大夫人求求情,好不好?”

“惜月表姐,你父亲生了重病,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吗?”顾重阳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想回去侍疾呢?没想到一根本不想回去,跟我想的可一点也不一样。”

顾重阳的话里面带了七分惊讶三分讽刺,柴惜月如何听不出来?

自打父亲生病了的消息传过来,她满心满眼都是对于自己要离开侯府的不甘,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琢磨要如何留在侯府。

至于父亲病得怎么样,她一点也不曾想过。

天大地大,孝道最大,自己父亲病了一点都不担心,只想着留在侯府,这个理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顾重阳的话就像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她的脸上,还将她心里那点子自私的小算计暴露无余。

惭愧与羞臊交织,她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

“四表妹,你误会我了。”柴惜月磕磕绊绊道:“我心里其实很担心我父亲的,只是我父亲不过是偶感小恙,我就是担心也无济于事。再说了,我又不是大夫,就算我回去了,也没有办法帮我父亲治病啊。”

父亲已经病了,她也无可奈何,又不是她害父亲病的。父亲没本事,连带着她也要受苦受累,她没埋怨父亲就是好的了。如今父亲病了,有母亲与哥哥回去就行了。

他们一个是父亲的原配,一个是父亲的长子,有什么事情他们应该赶在前面一力承担。

至于自己,她不过是个女儿,能做的实在有限。再说了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女儿嘛,不就是一门亲戚。虽然自己没有嫁出去,但也过不了几年了。

既然迟早自己都是别人家的人,那还不如现在就把娘家当成一门亲戚呢。

既然是亲戚那就好办了。她留在侯府是为了自己以后的前程。前程与亲戚孰重孰轻,相信是个人都能分清的。

她越想越觉得理直气壮,甚至有些怨恨父亲,不仅没能给她提供任何帮助,反而还拖累她,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真是太不应该了。

她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四表妹,我实在是太想跟你们在一起了。”

顾重阳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帮帮表姐吧。”

“真的吗?”柴惜月一想到自己有机会留在侯府,刚才的忐忑尬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激动地搓着手,脸红地望着顾重阳:“四表妹,你没有骗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顾重阳道:“我这就去跟大伯母说。不过,大伯母会不会听我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柴惜月十分激动:“只要你跟大夫人说,你很希望我留下来,大夫人这么通情达理的人一定会同意的。”

看着顾重阳带着丫鬟乖乖去了大夫人居住的宜春院,柴惜月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她最近这段时间每天都去给大夫人请安,大夫人对她十分满意,赞不绝口,说她漂亮又懂事。

大夫人这么喜欢她,心里一定想让她留下来的,只是没有借口而已。如今顾重阳去了,大夫人有了理由,一定会把她留下来的。

柴惜月越想心里越高兴。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大夫人根本没有出言挽留她。不仅如此,侯府里开始有人说她爱慕虚荣,天性凉薄,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父亲,不愿意回去侍疾,只想留在京城享福…

流言四起,连丫鬟婆子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更是会在她转身的时候,小声嘀咕,说她痴心妄想,是不孝之女。

柴惜月气得浑身乱颤,却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庆阳侯府继续呆下去了,否则岂不是坐实了那些人的言语。

虽然万分不甘心,她最终还是跟着母亲一起回了湖北。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初五,吕夫人的面痹之症已经完全康复,她不用躲在室内,终于可以出门了。

因为顾重阳顾及母亲的想法,所以,吕夫人并未亲自登门道谢,而是下了帖子邀请顾重阳十一月初七那天去潭拓寺上香。顾重阳推说自己不方便,婉拒了,还说等过了这几天,再邀请吕夫人。

她必须要守在母亲身边,只有这样她才能放心。

跟前世一样,十一月初八那天大夫人郝氏娘家母亲临江侯夫人过大寿。因为家中的女孩子渐渐大了,葛老夫人就让大夫人郝氏将家中的四个女孩子全都带过去。

顾重阳不想去,也不能去,她怕一旦她离开母亲,上一世的悲剧就会重演。

上一世,也是十一月初八,她跟着一众姐妹、大伯母一起去了临江侯府给临江侯夫人贺寿。晚上她回到家里,等待她的不是母亲的迎接,而是刺目的白幡,阴森的灵堂,以及母亲冷冰冰的棺椁。

她甚至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母亲已经死了,可父亲红着眼圈告诉她,母亲的的确确是不在了。

从那以后,她快乐的童年时光就结束了。她成了丧妇长女。母亲的一年祭日还没到,父亲就娶了葛老夫人的娘家侄女葛碧莲进门。她的生活每况愈下,父亲对她漠不关心,冷眉冷眼,继母对她非打即骂,极尽虐待之事。

后来,她去了舅舅家,才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

可随着伪帝倒台,舅舅全家被流放,她的日子也艰难起来。最后舅舅更是被判斩首,她也喝下毒|药…

想起一幕幕的往事,她不由心痛如绞。上一世她一无所知,只知道想着讨好贺润年,只知道躲在田庄。这一世,她洞察先机,再也不能像上一世那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

她治好了母亲的病,这是好的开端。可她并不确定自己一定能扭转局面,更改母亲的元寿。

虽然不确定,却必须要放手一搏。

十一月初七的下午,大夫人郝氏派人给几房的小姐送衣裳、首饰。

在婆家,她要给娘家人争气。在娘家,也要给婆家人争气。

大夫人郝氏深谙这个道理。

明天她母亲过大寿,她作为出了嫁的女儿,是一定要到场的,不仅要去,还要打扮得风风光光的去。

还有顾家的几个女孩子,都要收拾的漂漂亮亮的,绝不能丢了顾家的脸面。

只要能给自己脸上增光,大夫人是不吝啬银子的。不过,那三位小姐也只是穿的漂亮而已,真正能出风头的,只有她的女儿顾重华。

上一次葛老夫人过大寿,本来想让自己女儿一展琴技,一鸣惊人的。可没想到吕夫人突然面痹发作,寿宴乱成一团,顾重华的一首曲子被打断,只能草草收场。这令她十分不快。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让女儿大出风头,打出才女的名头。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蕊珠书院的考试资格。

跟科举考试一样,蕊珠书院也是每三年一次入学考试。通过考试者,就可以进入蕊珠书院学习。

京城名门贵女何其多,可次蕊珠书院只录取三十人。只有进入蕊珠书院的女孩子,才算是真正的才女。

连皇后娘娘与几位皇子的皇妃都是出自蕊珠书院。

她的女儿,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人,必须要去蕊珠书院。

这一切都要从明天开始,所以,明天在寿宴上,顾重华必须万无一失,一鸣惊人,绝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虽然丫鬟已经再三禀报说大小姐顾重华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她还是决定要亲自过去一趟。

可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大夫人,四夫人身边的伍嬷嬷来了,说有要紧的事情禀报。”

大夫人闻言眉头一皱,心里就有些不喜:“快让人进来吧。”

等伍嬷嬷走进来之后,她的脸色就恢复如常:“伍嬷嬷,出了什么事情?”

伍嬷嬷行礼之后就忧心忡忡道:“大夫人,四小姐身子不适,突然上吐下泻不止,我们家四夫人让我来您这里拿府里的名帖去请个大夫。”

第48章 。守护

“怎么会突然上吐下泻?是吃坏东西还是冻着肚子了?”大夫人十分担心:“请普通的大夫怎么能行,还是我派人去请太医吧。”

说着,她高声唤了丫鬟来:“你拿着侯爷的名帖,让万大管家安排个人跟着伍嬷嬷去请个熟识的太医。”

伍嬷嬷见大夫人此番表现,心里十分感激,觉得整个侯府只有大夫人是个好人,真不愧是世家千金。

太医很快就来了,询问了一些情况,只说顾重阳是受了凉,开了一副温补的方子就回去了。

四夫人很担心,赶紧让人煎了药喂顾重阳服用。

顾重阳却推说太烫了,等等再喝。

等四夫人不注意的时候,她就悄悄地把药汤倒进了床头柜上摆放的粉彩玉堂富贵高颈瓶内。

顾重阳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发白:“母亲,我好难受,我这样会不会耽误明天去临江侯府啊。”

上一次在泊头镇顾重阳病得太厉害,吓了四夫人一大跳。所以,这一次顾重阳生病,四夫人更是十二万分的紧张。

直到顾重阳服了药,止住了腹泻,她的心才放下来。

此刻,听了顾重阳这样说,她心疼道:“乖囡囡,母亲知道你难受,我已经帮你跟你大伯母说了,她说让你在家安心养病,明天你就不去昌宁伯府了。”

“那怎么行?”顾重阳一听就不依:“我好想出去玩。”

四夫人摸了摸顾重阳的头,轻声安抚她:“眼下你病着,哪里也不能去。等你病好了,母亲带你出去玩。”

“那我要广济寺。”顾重阳撒娇道:“之前在泊头镇,您答应过要带我去的。”

四夫人见她不嚷着要去临江侯府了,就笑道:“好好好,都依你,你说要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必须要等你病好了才行。”

“母亲,我今天晚上睡一觉,明天就会好了。”

四夫人望着顾重阳,满眼都是疼爱:“乖!”

随着她说这句话,她的脸上就露出一个微笑,顾重阳看到四夫人有些疲倦。她上吐下泻之后,母亲一直忙个不停,现在,要让母亲休息一会才是。

顾重阳道:“母亲,我累了,想睡一会,您能帮我把帐幔放下来吗?屋里太亮了,我眼睛疼。”

四夫人哪里有不依的,她替顾重阳掖了掖被角,亲自放下帐幔,吩咐丫鬟在门口守着,不要打扰顾重阳,这才走了出去。

等到室内一片安静了,顾重阳才一翻身把被子压在身子底下,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一个不用去昌宁伯府的理由,最后,她只能装病。

可是装病必须要装的像。

幸好她是大夫,可以借助药物来装病。

为了造成上吐下泻的假象,她服用了少许的巴豆。

巴豆能吐能下,能止能行,是可升可降药。

她的上吐下泻,有三分是巴豆的功劳,有七分是她装出来的。所以,她身体的的确确是有一些不舒服的。

可是为了母亲,为了延长母亲的寿命,吃这点苦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明天就是十一月初八了,一想到上一世的见闻,她的心不由自主就缩成一团。

这一世,一定要改变,一定!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大夫人郝氏就带着顾重华、顾重珠、顾重芝三姐妹去了临江侯府贺寿。

顾重阳还在卧床养病。

四夫人守在她身边,除了给葛老夫人请安之外,就没有离开过顾重阳的屋子。

顾重阳缠着四夫人,母女两个说着话。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一切都平静如常。

可顾重阳却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哪怕四夫人出房门去迎接四老爷,顾重阳都要让两个丫鬟跟着,并叮嘱她们一定要寸步不离。

若不是四夫人再三要求,她还要亲自起来看着四夫人呢。

很快,夜幕降临,大夫人等人回来了。带回来大小姐顾重华一首琴声艳惊四座,才女之名迅速传开的消息。

顾重阳的身体也好多了,她已经不用卧床了。

用过晚饭,顾重阳道:“母亲,今天晚上我要跟你睡。”

四老爷诧异道:“那我睡哪里?”

顾重阳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就可以说亲了,如今再跟父母挤在一起就不合适了。

可顾重阳却像个撒娇的小孩子一样:“我不管,我今天晚上一定要跟母亲一起睡。”

她说话的时候,手死死地攥着四夫人的手,十分的紧张,好像这是天大的事情一样。

四夫人也感觉到顾重阳的情绪紧张,精神紧绷了,她只好事事都依着顾重阳。

“真是个小没道理的,你跟我睡,那你要父亲睡哪里?”四夫人笑道:“那今天晚上我跟囡囡住碧纱橱里。”

这句话是对四老爷说的。

顾重阳在病重,四老爷也很心疼,妻子跟女儿住在一起,可以方便照顾女儿,他道:“还是我住碧纱橱吧。”

四夫人听了就微微一笑,满心满意都是幸福。

女儿乖巧,丈夫儒雅体贴,除了没有生个儿子,她的人生几乎完美。能嫁给这样的丈夫,她还有什么奢望呢?

“老爷,最近这几天怎么样?”她问的是丈夫候缺的事情。

为了能早日谋到官职,四老爷最近这几天几乎天天不沾家,不是拜访师座,就是宴请同窗同年同僚,就为了能够借着昔日的人际关系打通关脉。

“还是那样。”一提到这件事情,四老爷就皱眉:“当着孩子的面,不说这些了。过几日再看吧。”

就这一句话,四夫人就知道,丈夫的事情一定不顺利。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笑着说起了别的事情。

当天晚上,顾重阳跟四夫人睡在一起,她紧紧地搂着四夫人,不敢入睡,生怕自己一眨眼,母亲就消失不见了。

她心理上是个大人,可这幅身子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童,尽管她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入睡,可等到丑时,她还是忍不住沉沉睡去。

梦里,她回到了上一世十岁那年,十一月初八日。她从临江侯府回到家中,一进门就见到了母亲的灵堂,入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耳边是或真或假的哭声。

不知道睡了多久,顾重阳突然惊醒,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母亲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