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哭一场,心里的郁怒与哀伤得到了发泄,她的心情平静了很多,思绪也回归清晰。

可身体一直在不由自主地抽噎,无语的是,自己还无法控制无法令这种一抽一抽的状态停下来,这令她十分难为情。

特别是想到刚才,郝少阳托着她的腋下,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她居然又是蹬又是踹地撒泼,她心里越发不自在了。

偏偏郝少阳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拿出帕子给她擦脸上的眼泪,还笨拙地哄着她:“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会伤心难过的。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是个好哭包。”

顾重阳垂了头,没有说话。

她实在不知道要对郝少阳说什么。

最窘迫最落魄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还被他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在他面前做出凌然不可侵犯的样子了。

真是太糗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出这么大的丑。

郝少阳还在一边喋喋不休,说尽好话要哄她开心,像个鸭子一样呱呱呱叫个不停。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要漂亮的首饰,也不想要什么玩偶糖果,还有你说的宫里的点心,我一点兴趣也没有。”顾重阳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抱怨道:“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你别把我当无知孩童一样好不好!”

郝少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我的老天,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顾重阳睥睨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让郝少阳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赶紧凑过来,把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拿顾重阳没办法的样子道:“我就继续哄你呗!”

顾重阳一时没有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郝少阳眼睛一亮,眸中有着不容错识的喜悦:“你笑了!重阳表妹,你不生我的气了。”

“哼!”顾重阳想把脸板起来,却也不可能了,只轻轻哼一声道:“每次见到你,都没有好事情,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认识你。谁说我原谅你了,你害的我摔跤,还弄得满身污秽,我才不会轻易原谅你。”

“我不信。”郝少阳笑嘻嘻道:“我知道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早就不生我的气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顾重阳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原谅你,我就小心眼的人咯?”

“当然不是!”郝少阳立马道:“是我有错在先,表妹不愿意搭理我,那是理所当然,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呢,更何况是表妹这样聪明智慧之人!不过我知道表妹向来大人大量,不会跟我计较,所以才这么说的。”

郝少阳嘿嘿一笑,满脸都是谄媚:“不管怎样,重阳表妹在我的心里都是这个世上最聪明,最漂亮,最善解人意,最宽宏大量之人。”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郝少阳把脸一板,正色道:“绝不敢有半句谎言。表妹你这么聪敏机智,这么洞明烛照,我在你面前说谎,不是自取其辱吗?我绝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饶是顾重阳再生气,也被他这个狗腿巴结的样子逗乐了:“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了。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是,下不为例!”郝少阳拍着胸脯道:“若有下次,不用你说,我自己惩罚自己。”

“我就知道表妹不会跟我一般见识的。”郝少阳站起来,对着顾重阳伸着手道:“来,表妹,我有东西给你看。”

“我不去。”顾重阳一巴掌拍开他伸过来的手,然后自己站起来道:“我身上脏兮兮臭烘烘的,我要回家梳洗了。”

那他今天不就白来一场了?也不对,他已经跟重阳表妹冰释前嫌了,这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可是他都布置了,今天不弄给表妹看,不晓得下次在什么时候。

“别呀。”郝少阳大急,伸开胳膊住了顾重阳的去路:“我不嫌你脏,也不嫌你臭,你先去看看。”

“可是我自己嫌自己脏啊。”顾重阳还想继续拒绝,就看到郝少阳目露期待地看着她。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咽了下去,反正她已经很脏很臭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了。

最重要的是,经过刚才那一番插诨打科,顾重阳觉得他对自己真的没有什么恶意。

“好吧。”她点点头道:“我就去看看,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第73章 。保护她

“你跟我来!”

郝少阳大喜,一把抓过顾重阳的胳膊,飞快地跑了。

绿芜站在离他们一箭之地远的地方,从顾重阳板着脸郝少阳说尽好话,到破涕而笑,两个人冰释前嫌,她的心情也忽而紧张忽而放松。

看着他们二人手拉手跑了,绿芜想追也追不上,她的眉头不由紧紧皱了起来,心里也十分的担心。

她并不是担心郝少阳欺负自家小姐,她是担心自家小姐又犯倔,跟郝少阳吵架。

虽然跟郝少阳没说过几句话,可她却总觉得这位郝公子对自家小姐真的没有什么恶意,反而处处迁就,甚至有些过分地讨好。

特别是刚才小姐哭的时候,郝公子那心痛的样子,令她这个做丫鬟的人看了都感动。

郝公子一点也不嫌弃小姐身上脏,抱她起来,跟她坐在一起,还给她擦脸上的眼泪跟灰尘。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说他视小姐如珍宝也毫不夸张。

她总觉得郝公子对小姐好得有点过分了。而小姐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不是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两人却有点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意思了。经过今天这件事情,希望他们两个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夫人去世了,小姐已经够可怜了。

绿芜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在这里等着他们不去打扰了。

郝少阳已经拉着顾重阳跑到了丛林里,这一片梧桐林很大,老庆阳侯活着的时候,梧桐林还有人打理,等他死了,这里就没有人管理了。

二月的天气,风吹到脸上还带着几许寒意,梧桐抽出嫩黄的芽,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娇嫩可爱。

高大的梧桐林里十分静谧,只有顾重阳与郝少阳的脚步声,还有被他们惊醒扑啦啦扇着翅膀飞开的鸟儿的声音。

“你要带我去哪儿?看什么?”

“就在那里!”郝少阳松开顾重阳的手,指着前面道:“重阳表妹,你看。”

“什么都没有啊。”顾重阳不明所以道:“就是一堆枯草啊。”

“唉,你小心。”郝少阳一把拉住她,不让她朝前走:“那枯草里面,我做了一个陷阱。”

顾重阳不解道:“陷阱?你做陷阱做什么?”

郝少阳没有回答,而是跟顾重阳解释那陷阱的原理:“这是两个木头削成的钩子,互相勾在一起,只上下用力,左右不用力。下面的钩子定死在地上,上面的钩子栓在绳子中间,绳子一头栓在树上,另一头系成圈,做成圈套,放在地上。”

他说着,走到圈套旁边道:“你看,这跟树弹性很好,被压弯了。只要有人动了这圈套,钩子被意动,绳子那头树立马就会弹起,把人吊起来。不仅仅是人,还有动物,只要不是特别轻的东西,都能被抓住。”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顾重阳,等着顾重阳的点评。

顾重阳的反应却很平静:“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是啊。之前你为了不让我到你的院子里去,又是不让人开门,又是拿头油泼在地上,那些其实都没有什么大用处。若是遇到了真正的歹人,他们翻墙越户,摔倒了还会再爬起来继续行凶的。我这个陷阱屡试不爽,十分有效。”

“我今天叫你来,就是告诉你做这个陷阱的方法。你可以在海棠馆也做一个,这样就不担心别人闯进去了。”

他果然是一番好意。

顾重阳心里的芥蒂消除,轻声道:“可是你难道不担心我用这个方法对付你吗?”

“担心啊。”郝少阳放低了声音,真诚道:“可相较于我自己,我更愿意重阳表妹能安安心心的,不用担心我闯进去。”

顾重阳心头一动,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可她也知道,郝少阳之所以会这样讨好自己,不过是想让自己上他的美人图罢了。

可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的善意她都感觉到了。

当然,除了善意,还有他看她时那灼人的目光。

这种目光,她前世遇到过不少,可没想到,这一世自己还这么小,郝少阳就这样看她了。

登徒子!

她脸上一热,心里啐了一口,脸上却没有露出来,而是轻声道:“郝公子…”

“叫我表哥!”郝少阳正色纠正道:“我不是什么郝公子,我是你表哥,你就应该叫我表哥。”

顾重阳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叫他表哥,她实在叫不出来。

郝少阳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为难,那就叫我的名字吧。”

“嗯。”顾重阳这才点了点头,道:“好,少阳。”

这一句少阳听在他的耳中就像喝了琼浆玉液一样,五脏六腑都是舒坦的:“表妹,乖。”

顾重阳不由抽了抽嘴角,真是,给点好颜色,他就开染坊啊。

可是她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不乐意的样子,反而对着郝少阳微微一笑,轻声道:“少阳,这陷阱听你说倒是挺好的,但谁知道管不管用啊。”

郝少阳已经被顾重阳的笑容熏的像喝醉了一般,连连点头道:“当然管用了,表妹,你相信我,我可不敢在你面前撒谎。”

“好。”顾重阳走到郝少阳面前,突然把郝少阳朝那陷阱里面一推,道:“那你就试验给我看。”

郝少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听得“嗖”的一声绳子弹起的声音,郝少阳已经被栓住脚脖子倒着吊了起来。

他不由大惊,喊了一声:“重阳表妹,你…”

“我怎么样?”顾重阳奸计得逞,咯咯直笑:“你说呀!”

她说着,还用手指戳了戳郝少阳的脸。她觉得郝少阳一定会恼羞成怒,口不择言的。

到了那个时候,她就转身就走,让郝少阳留在这个地方。

可没想到的时候,郝少阳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声道:“你看,我没有骗你吧,这陷阱可有用了。像我这样有功夫在身的人,都没能避开,寻常的人,就更避不开了。”

顾重阳却问:“你为什么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倒着有一段时间了,他雪白的脸因为充血而红红的像个大虾,精致的五官却依旧漂亮的一塌糊涂。

“我从来就没有生过你的气。”郝少阳看着她,轻声道:“上一次,我说要让你后悔,不过是吓唬你罢了,自打我知道你并不是田氏女之后,我就根本没有生过你的气。”

就算以为你的田氏女,我对你也比对别人有耐心的多。

郝少阳突然伸出手在怀里摩挲着,过了好一会,他才从怀中把那只绣鞋掏出来递给顾重阳道:“还给你。这鞋真好看,是你做的吗?”

顾重阳愣了片刻,才把鞋子接过来:“不是,这是我母亲给我做的。”

提起母亲,顾重阳的心情有些低落:“这是她给我做的最后一双鞋,以后再也没有人给我做鞋了。我没有母亲了,再也没有人心疼我,保护我,在乎我了。”

母亲死了,父亲也因为母亲的原因而疏远她,甚至厌恶她。等他有了其他的孩子,他眼里心里再没有她立足之地。他讨厌她,厌恶她,觉得他是她的污点,恨不能她消失。

她会像前世一样,最后孤零零一个人到终老,或者连孤独终老都是奢望。

“不会的。”郝少阳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我虽然不会做鞋,不会做衣裳,但是我家里有很多下人,我会让她们帮你做,我请最厉害的绣娘,请宫里的绣娘,帮你做漂亮的绣鞋。”

“重阳,我会保护你。”

她惧怕他,讨厌他,不想见到他。却没有想到,母亲死后,给她温暖,说要保护她的,却是眼前这个她以为是纨绔子弟避如蛇蝎的少年。

顾重阳心头一酸,却强制把涩意压下去,故作镇定道:“我放你下来。”

“别…”

阻止的话,他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顾重阳已经接开了树上的绳子,只听见“噗通”一声,他摔了下来。

第74章 。抓内鬼

回到海棠院,顾重阳第一时间就唤人抬了热水她要洗澡换衣服。

等收拾好了,她就叫了青芷过来:“今天我这院子里有谁来过了?”

青芷道:“除了大夫人身边的白露,再没有其他人来过了啊。”

顾重阳看着她道:“你再想想,是不是有人来过你忘记了。”

她脸色不虞,声音也十分严肃。

青芷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绿芜,认真地想了片刻,然后笃定道:“的确没有别人来过了。”

顾重阳没有说话,只拿手指尖在桌子上轻轻的点着,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

“小姐,我想起来。”青芷突然道:“今天的春裳下来了,我去大夫人院子里把您的春裳领了回来。”

她看了一眼顾重阳,面露忐忑道:“我就出去了这一次。小姐,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郝少阳八成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了,他进了我的起居室,还拿走了我母亲给我做的鞋。”

青芷吓了一跳,焦急自责道:“那现在怎么办?都是我不好,早知道我就不出去了。小姐,您责罚我吧。”

“鞋子已经拿回来了,这也不是你的错。”顾重阳道:“你走的时候,是哪个小丫鬟看的门?”

鞋子放在她床头的紫檀木盒子里,十分珍重。可郝少阳怎么会知道她十分宝贝这只鞋呢。

一定是有人告诉了他。

“是二等小丫鬟霜儿。”青芷怒气冲冲道:“这个作死的小蹄子,枉我这么信任她、倚重她,没想到她却如此上不得台面,做出这样对不住小姐的事情来。小姐,我现在就把她叫过来,狠狠地打一顿。”

“不用了!”顾重阳淡淡地道:“既然不听话,撵出去就是了。”

青芷身子一顿,惶恐地看着顾重阳:“她…霜儿还小,不用就赶出去吧!一定是郝公子吓唬她,她才不得已做这样的事情的,这一次您好好教她,她会改的。”

顾重阳倏然抬头,眼光犀利地看着青芷:“霜儿跟你有亲,是不是?”

青芷脸色一白,却也不好否认:“是,小姐,可她是夫人选进来的,我并没有假公济私。我为她求情也不光是因为这个原因…”

青芷的确没有假公济私,却对霜儿有诸多关照。可霜儿后来却投靠了葛碧莲,还诬陷青芷偷东西。葛碧莲要打青芷三十大板并撵她出去,那样一来,青芷不就必死无疑了。

毕竟是身边服侍的人,一起长大的情分,顾重阳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青芷去送死?

她出面求情,苦苦哀求,葛碧莲做出仁义的样子将青芷配给了葛碧莲陪嫁的管事。那管事吃喝嫖赌样样占全,还动不动就对青芷拳脚相加,青芷难产而亡的时候,他还在青楼寻欢作乐呢。

罪魁祸首虽然是葛碧莲,但霜儿却是不折不扣的帮凶。

母亲没死之前,顾重阳一直觉得前世的事情不会发生,她不能拿未发生的事情去惩罚人,那样对那些小丫鬟们也不公平。

可经过今天这件事情,她觉得她错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能被葛碧莲收买,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不惜踩着自己亲人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起前世的种种,顾重阳只觉得青芷特别的傻。

“好了!”顾重阳不耐烦地打断了青芷:“她是你表妹,我就给她一个为自己辩驳的机会。去叫她来。”

青芷转身就走,顾重阳却道:“青芷回来,让丹心去。”

青芷看了一眼顾重阳,又看了一眼丹心,慢慢地低下了头,眼圈有些红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宠了,觉得顾重阳已经不信任她了。

霜儿并不知道顾重阳叫她来做什么,虽然猜到了一点,但是一则,青芷是她表姐会帮着她,二则当时又没有人看见,只要她咬死不承认,顾重阳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小姐,您找我来什么事?”

顾重阳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绿芜一眼。

绿芜忙道:“小姐的东西丢了,你知不知道是谁拿的?”

霜儿不仅没有后悔要招供的样子,反而反问道:“绿芜姐姐,我都没有进小姐的屋子,小姐的东西丢了,我如何能知道?”

“你没有进小姐的屋子?”绿芜上前一步道:“今天早上,青芷去宜春院领春裳,难道不是你在家看屋子的?”

霜儿这才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青芷会把她说出来。

她看了青芷一眼,见青芷满脸复杂地看着她,她就道:“的确是的,当时青芷姐姐说要出去,让我看着门。我就在廊庑下坐着晒太阳,根本没有踏进屋子里半步。院子里的丫鬟都可以作证的。”

听了她无辜的话,青芷的嘴紧紧抿在了一起。

绿芜突然觉得青芷有些可怜,她继续道:“那你看门的时候,没有来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