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妇们站着不动,等顾重阳走进内院之后,她们方散开。

桑武没有进内院,而是让一位姓袁的婆子服侍顾重阳。

走了几步,顾重阳的脚步不由一顿,她看到一个年轻俏丽的身影半隐在回廊的那头,只是那身影突然消失不见,只有一抹鹅黄色的裙裾一闪而过。

她不动声色,只微微一笑,对袁婆子道:“我们去西花厅。”

舅舅不在,她是主人也是客人,为表恭敬,她没有去正房,而是去了西花厅。

袁嬷嬷有些意外,可脸上的笑容却比刚才深了很多。

等到了西花厅,顾重阳才发现花厅里有很多年轻俏丽的丫鬟,掀帘子的掀帘子,烹茶的烹茶,十分殷勤。

见顾重阳诧异,袁嬷嬷就道:“这些丫鬟是二老爷买的,说我们年级都大了,小姐来了没意思。这些丫鬟都跟小姐年岁相当,您来了见了她们心中高兴,说不定能多来几次呢。”

顾重阳闻言脸上不由就绽开一朵笑靥,舅舅永远都这么疼她。

“我这里用不了这么多人,让她们都下去歇了吧,劳烦嬷嬷去请姚姑娘过来。”

袁嬷嬷并不意外,显然之前已经得到桑武的吩咐了。除了桑武,其他人都并不知道姚真真是谁,她们只知道这位姚姑娘是顾重阳的客人。

袁嬷嬷很快就去而复返,她进了西花厅,声音恭谨又和软:“小姐,姚姑娘请来了。”

姚真真站在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娇软清糯的声音:“请她进来。”

姚真真心头一凛,忙小步走了进去。

她的心情是很忐忑的,对于即将要见到的人,她根本不了解。在她们面前,父亲从来不说顾家的事。她只知道,父亲的这位嫡女是夫人沈氏所出,只知道她比自己略小一岁,在顾家排行第四。至于她长相怎么样,性格如何,她都一无所知!她甚至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她会接纳自己吗?还是会刁难自己?或者对自己百般挑剔?甚至是破口大骂?骂她母亲是狐媚子,骂她是庶虐?

姚真真心情紧张,走进了西花厅。

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放着猩猩红流云百蝠坐垫,一个如桃夭般艳丽,似玫瑰般璀璨的女孩子端坐在上面,低着头,轻轻吹着茶盏。

她穿着荼白色的对襟开领褙子,褙子十分干净,什么花色都没有,只镶了掐牙的边,下身穿着青黛色的裙子,十分普通的打扮。

可她肌肤胜雪,乌发如云,唇似花瓣,眼澄似水,通身的高贵气派,硬生生将穿着杏红色亮缎斜襟比甲,鹅黄色百褶裙的自己给比了下去。

这就是顾四,通身的气派跟她想象中的侯门贵女一模一样!

不,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漂亮,还要高贵。

此刻的姚真真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浓浓的后悔,早知道如此,她应该穿那件月白色碎花褙子的,虽然那件颜色不新了,却可以衬得她楚楚动人,怎么也比这件强啊。她真是蠢到家了,竟然想着在容貌上跟顾四小姐一争高下。说不定顾四早看出她的意图了,甚至会怪罪于她呢。

这个念头一起,姚真真立马就快步走上前,声音轻软中带着几分谦卑:“姚真真见过顾小姐。”

听到声音,顾重阳方抬起头来,看了姚真真一眼。

她长得跟四老爷可真像!

一样的圆眼薄唇长眉,不同的是四老爷是方脸,而她的脸圆圆的,十分娇俏。

她低眉敛目,手紧紧地攥着衣袖,明明很紧张却故意做出放松的姿态,有几分瑟缩。

顾重阳心底就叹了一口气。

当得知四老爷养外室的时候,她心里怒火中烧,比柴惜月登堂入室时还要忿然。她恨不能当时就冲到外室家中,将她们母女打个稀烂。

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再相见,她心里竟然掀不起一丝的涟漪。

在她的眼里,姚真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罢了。她对她,既没有对外室女的恨,也没有异母姊妹的情。

若认真算起来,她心里或许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怜悯的。怜悯姚真真可怜,竟然贪上四老爷这样的父亲,其实也是在怜悯已故的母亲与她自己。

“姚姑娘不必客气。”顾重阳放下茶盏,道:“请坐吧。”

“多谢顾小姐。”

姚真真的谦卑多礼,令顾重阳有些诧异。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如今走投无路,寄居在沈家,会小心翼翼也很正常。不管怎么说,自己到底算是救了她。若是换做是她自己,对于帮助过她的人,也会一样恭敬的。

这样一想,顾重阳就觉得姚真真的表现的很正常了。

“顾小姐,多谢你伸出援手,救我于水火,真真虽无以为报,却时时刻刻不敢忘记你的恩德。”

她坐得比刚才进很多,说话的时候也不再低头,而是与顾重阳平视,顾重阳这才发现她的眉心竟然长着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衬得她娇柔婉转,妩媚可人。

而站在顾重阳身边的绿芜却轻轻皱起了眉头。

她想起之前听说姚姑娘母亲过世了,可没想到这个姚姑娘竟然穿红着绿,傅粉涂脂的,根本没有为母守孝的样子。

看来这个姚姑娘不是什么有礼数的人。

绿芜第一眼就不喜欢姚真真。

可此时此地并没有她说话的余地,绿芜值得压下心里的念头,静静侍立一旁,听顾重阳与姚真真谈话。

沈家富贵,沈玉成又只有沈琼枝这一个幼妹,自然百般疼爱。

十四年前,沈琼枝以商户女的身份嫁入京城庆阳候府,因为门第差距太过,怕沈琼枝被顾家人瞧不起,沈玉成不仅给幼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还亲自到京城给幼妹送嫁。

如今的这座宅子就是那时候买的,宅子坐落在宣武门大街上,隔壁就是琉璃厂大街,面积也很大,足足有五进三路,还有一个小花园,不管是位置还是格局都非常好。

十四年过去,这宅子的价格早翻了好几番了。

三间两阔的西花厅很是宽敞,窗户没有糊纸,清一色镶嵌着玻璃。

春|意融融,花厅正门前的花坛里,杜鹃、海棠、山茶正开得如火如荼,晕染出一片绯色。引得蝴蝶蜜蜂流连忘返。

花厅里帘栊高卷,春风送着花香徐徐飘来,吹得人薰然欲醉。

可顾重阳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因为她没有想到刚一见面,姚真真就提出希望她能助她回顾家的要求。

“姚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姚真真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坚定了许多:“顾小姐,我想请你带我回顾家。”

原来自己没有听错,姚真真的确是要回顾家。可她回顾家做什么呢,四老爷已经将她们母女卖了,分明是没有任何父女情谊了,难道她是要跟自己一样,要为她的母亲姚滴珠报仇吗?

她重活了一世,费劲了心机才勉强从泥潭一般的次房逃出来。姚真真一无所有,对次房更是一无所知,她要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

顾重阳好心提醒她:“姚姑娘,你大可不必如此的。你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你更应该好好地活着,这样你母亲地下有知方能安息。”

姚真真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虽然她很快就压下去了,但是顾重阳还是没有忽略。看来,她是猜错了。姚真真要回顾家,并不是为了给姚滴珠报仇。

那她是为了什么呢?

她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等待姚真真的回答。

“顾小姐,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再无人关心我了,没想到你却是真的为我考虑。”姚真真动容,语气感慨又带了几分激动:“没有见到你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很害怕,怕你瞧不起我,可现在发现,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既然能救我,就说明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姚真真用哀戚又坚强的语气道:“你说的很对,我母亲不在了,我必须要好好地活下去。我本来以为自己是无根的浮萍,可见了你,我才知道,我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不敢厚颜以姐姐自居,但是心里却拿你当亲妹妹待。我虽然没有了母亲,却有你,有父亲,我要回到顾家去,我是顾家的女儿。”

竟然是这个理由。

顾重阳的脸色不由就是一顿,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姚真真,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来:“可四老爷对你无情,把你们母女卖了,间接害死了你的母亲,你难道不恨吗?”

“他是我的父亲,他给了我生命,他并不想卖我,定然是遇到了过不去坎。若是要害我,他大可以将我卖给别人为奴为婢或者卖到肮脏的地方去。但是他没有,他把我卖到清白的人家做童养媳,可见他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女儿的。”

姚真真深明大义,忍辱负重道:“虽然我母亲死了,但是我知道,她心里是理解父亲的,她死而无怨。我是父亲的女儿,这条命都是他给的,谈何怨恨呢?”

胡说八道,谎话连篇!

顾重阳一句也不信。

她不相信世上真有姚真真这样圣母的人。她要么是真傻,要么是装傻进顾家好达到她不为人知的目的。

“姚姑娘,请恕我直言,顾家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今天是四老爷娶亲的日子,新主母今天就要进门了。你若进了顾家便是身份低微的庶女,你母亲并没有过了明路,你的地位甚至比庶女还有卑微。”

没想到姚真真微微一笑,用无比向往的语气道:“庶女又如何,卑微又如何,外人只知道我是顾家的小姐,谁会管我是嫡出庶出?”

“虽然有嫡母,可内宅也不是她一个人能说的算了。先不说有父亲会护着我,退一步说,上头不还有老太太吗?我听说她最是慈眉善目,怜老惜贫,又最重规矩。我若成了顾家的小姐,事事都有份例,嫡母再不喜,也不能不守这些规矩的。”

语气与神色中都透露着对顾家内宅了如指掌的样子。

顾重阳哂然摇了摇头:“姚姑娘,你想的太简单了,顾家外面看着花团锦簇,内里绝不是你说的那样一派和乐。若是为以后的生活发愁,可以想其他办法,大可不必非要进顾家的。”

姚真真听了,脸色立马就落了下来,心里也涌起一股恐慌。

她一高兴就得意忘形了,却忘了眼前这个人,是父亲原配所出的嫡女,自古嫡庶不两立,她能对自己安什么好心?

姚真真心里凉飕飕的,手指头紧张地绞在了一起。

顾四为什么会救她?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顾重阳的眉头皱在了一起,这个姚姑娘胆子未免也太小了吧,自己并未说什么,她怎么就吓成了这幅样子?这样下去,这谈话根本没有办法进行。她害怕自己,不相信自己,根本不会跟自己说实话。

顾重阳就放软了声音道:“姚姑娘,你虽然是四老爷的女儿,却不姓顾,你姓姚,你可以找你母亲那边的亲戚的。”

姚真真慌忙摇头,语速很快:“我母亲那边早就没有亲戚了。我没有地方去,我只有我父亲与母亲,如今母亲不在了,我不投靠父亲就再无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可我听桑武说,你还有一个舅舅,是你母亲一母同胞的兄弟。”

姚真真闻言脸色大变,神色焦急,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顾小姐,我与舅舅早就不来往了,我母亲活着的时候就跟他不走动了。如今我母亲死了,他更不会照顾我了。我舅母性格暴躁,锱铢必较,大表哥卧病在床,大表姐死了丈夫大归在家,舅舅家计艰难,自身难保,舅母绝不会同意我去的她家白吃白住的。”

一面口口声声说早就不来往了,另一面却对她舅舅家的人、事了如指掌。

她分明就是不想去她舅舅家,或者说,她一心一意想要进顾家。

顾重阳不动声色,继续试探道:“没想到你舅舅家境如此艰难,怪不得你不愿意去。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你拿去贴补你舅舅家,想来你舅母见到钱一定不会乐意接纳你的。”

姚真真脸色变得很难看,不由咬住了下唇。她没有回答顾重阳,而是倔强地站着。

顾四真是狡猾,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可若就此点头,她岂不是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了?她明明是千金小姐,明明是顾家的人,凭什么要姓姚,凭什么要寄人篱下看舅母的脸色过日子?

她脑子飞速地旋转,想找出对应的办法。

第115章 。第 115 章

到了此刻,顾重阳可以肯定,从进门到现在,这个姚真真一直在与自己虚与委蛇。自己真诚相待,她却防备重重,没有一句真话。顾重阳原本对她那同病相怜的情绪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一直都是顾重阳的处事准则。人如何待我,我就如何待人。既然姚真真满口谎言,她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为她考虑了。

“姚姑娘,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究竟是何心思,不用再藏着掖着了,我也没有时间与心思与你绕弯子。”

姚真真抬头,就看见顾重阳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拿放在瓜棱脚圆台桌上的茶盏。她只刚刚伸出手去,旁边那个机灵秀丽的丫鬟立马将茶盏端起来,双手递到顾重阳的手上。

甜白瓷的茶盏上用粉彩描了牡丹纹,要十二两银子一套。白瓷十分精美细腻,可顾四的粉嫩幼白的手指,比甜白瓷还要漂亮,指甲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涂,却泛着珍珠一样的光。

她气度沉静高贵,与这富丽堂皇的西花厅相得益彰,这屋里精美的摆设,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好似这都是司空见惯,好似所有的娇生惯养都是理所应当。

姚真真自惭形秽地低头,赶紧把手指藏进了衣袖中。

自打七八岁开始,她就要开始学做无聊熬人的绣活,她以为自己学会了,就再也不用做了。却不料那只是开始,她要靠做绣活挣钱贴补家用。她从来没有什么丫鬟服侍,衣服也要自己洗。家里只有一个粗使的婆子,却笨手笨脚,只能干一些打水劈柴的蠢事,其他的,全要她事必躬亲。她想喝口水,就要自己烧,想吃饭,就要自己做。一天不劳作,就一天吃不上饭。

父亲给的钱,全被母亲存下来,说是给她攒的嫁妆。她不过是个外室女,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要嫁妆有什么用?母亲若是真心疼她,就应该想办法让她进侯府,那才是她最好的出路。如今顾家不是庆阳侯府了,可父亲却是翰林老爷,翰林老爷的女儿怎么着也要嫁个有品阶的官吧。

她生来是千金小姐,却偏偏时运不济如此可怜。她理应嫁入高门做官太太的,她不能埋没了自己。

从前是母亲耽误她,阻拦她,如今母亲已经死了,顾四凭什么要阻拦自己回顾家呢?就凭她救了自己把自己买回来吗?

她姚真真不管是容貌还是品行,哪一点不如她?凭什么顾四一句话就要决定了她的命运?

她已经十分小意了,已经对顾四如此客气了,为什么她还是不同意放她回顾家?

她不服!谁也不能阻止她会顾家。

姚真真心里充满愤懑,抬起头来,不甘示弱地朝顾重阳望去。

“顾小姐,对于我回顾家一事,你为何要百般阻拦?”姚真真满心的不甘:“你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还是怕我分了父亲的宠爱?又或者因为我母亲做了外室,所以你对我心有怨恨,所以才这般对我?”

听着她可笑的话,顾重阳脸色不变,目光却慢慢冷了下来:“姚姑娘,你多虑了。虽然你母亲做了四老爷的外室,可她人已经死了。死者为大,我顾重阳还不至于跟一个死人过不去。至于抢风头,分宠爱,更是无稽之谈。”

姚真真却不相信顾重阳的话,而是满腹委屈地问顾重阳:“你倒过马桶吗?你洗过锅碗瓢盆吗?你知道马桶有多脏多臭吗?你知道天冷的时候没有地龙取暖的滋味吗?你知道没日没夜有做不完绣活的痛苦吗?”

“你不知道!你是糖水里生,蜜罐里养,渴了有泡好的龙井,饿了有精致的点心,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戴不完的金银珠宝。你哪里知道贫贱人家的苦!”

她算哪门子的贫贱人家?顾重阳见过真正的贫贱人家卖儿卖女,见过庄子上的佃户为了衣食生计而积劳成病。她不过是要自己照顾自己而已,并未去服侍别人,也不曾抛头露面,怎么能叫贫贱呢?

说来说去,不过是羡慕顾家的富贵荣华,想过锦衣玉食的好日子罢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有这般想法,顾重阳也能理解。有人视自由如命,不自由,毋宁死;有人视功名利禄如粪土;有人却汲汲营营觉得功名利禄是生存的意义。像姚真真这样,觉得富贵荣华值得追求,也很正常。

立场不同,想法自然不一样。

她只是觉得可笑罢了,可笑自己特意让桑武去找姚真真的舅舅,还说给她一笔钱,她甚至想过要给姚真真介绍一个不错的人家嫁了,虽然是小门小户,但也可以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现在看来,自己真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既然这样,她就带她进顾家好了,既可以让姚真真心满意足,又能给四老爷添堵。还有葛碧莲,一进门就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女儿”,这该是多么大的惊喜!

顾重阳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姚姑娘,你去收拾一下东西,这就随我回顾家吧。”

姚真真一愣,不敢置信地望着顾重阳。

过了好久才狐疑道:“你真的要带我回顾家?”

“你可真是奇怪!我如今答应了,你反而不相信了。”顾重阳哂然冷笑,眼眸中有掩饰不住的轻视:“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要阻止你回顾家,你所谓的“百般阻拦”不过是你的臆想而已。若是我们刚一见面,你能坦诚直言地告诉我你想回顾家,是为了锦衣玉食与顾家的荣华富贵,我哪里会耽误这么久。之所以会跟你说这么多,都是因为你故意绕弯子的原因。”

姚真真的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刚见面时自惭形秽的感觉再一次涌上了她的心头,不过这一次她却没有瑟缩,而是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不过是白问一句罢了,我心里自然是信得过你的,以后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久了,你就会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自己真是吃错了药,才会特意为姚真真跑这一趟。

“你心里怎么想那是你的事情,我不关心也不在乎。”顾重阳的声音近乎冷漠:“我也实话告诉你,你回不回顾家,是不是四老爷的女儿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至于你说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更是不可能的。”

顾重阳这样冷漠,活脱脱就是嫡女看不惯庶女的样子,姚真真的心就放了下来。

她神色轻松,声音轻快:“我知道,我知道。嫡出庶出份例不同,你我地位不一样,自然是住在不同的院子里的。你肯定住大院子,我肯定住小院子的。还有服侍的人数也不一样,这些我都知道的。”

真是不知所谓!

绿芜瞥了姚真真一眼,她都看不下去了,小姐竟然能忍。

顾重阳也懒得再忍了,她一边朝外走,一边道:“你不去收拾东西吗?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那些东西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几件破衣裳而已。”姚真真理所应当道:“我回了顾家,自然是要做新衣服的。那些衣服还要它做什么?”

顾重阳抽了抽嘴角,到底没忍住:“我劝你还是带着吧,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吧。”

“两手空空又怎么样?我本来养在外头就受尽了委屈,自然不如府里的姐妹们有钱,老太太见了我如此,自然更从心底里怜惜我。还有大夫人,听说她最是怜老惜贫会疼人。哎呀,如今可要改口叫大伯母了。”

真没想到姚真真看着机灵,内里竟然这么无知。这才一会的功夫,狐狸尾巴就全露出来了。她若是像一开始见面时表现那样卑弱可怜,或许在顾家还能生活的好一些。可若是一直这般自作聪明,不消几天就会被葛碧莲给治的死死的。

罢罢罢!她怎么样跟自己都没有关系,等送了她进顾家,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以后她的命运如何,全凭个人的本事与造化吧。

顾重阳看着她的眼光就冷了下来。

姚真真正为能进顾家而喜形于色滔滔不绝,一对上顾重阳的眼神,声音戛然而止。

顾重阳虽然一言不发,但眼神中的怜悯、轻视却是那么的明显,甚至还有一丝丝的不耐烦。

糟糕!她这样看着自己,该不会改变了主意了吧!

姚真真心头一凉,下意识地就要开口解释,可顾重阳却直接走了过去,生生地忽视了她。

这些千金小姐,真是目中无人。

姚真真感觉特别不公平,她提着裙子,忙追了上去。

“顾小姐,我知道我母亲做了外室,不明不白地跟了父亲,你瞧不上。可那是我母亲的事,我根本不能左右。如果能选择,我也希望自己能跟你一样投胎在正室嫡妻的肚子里。同样是顾家的小姐,父亲的女儿,你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娇生惯养,我却受苦受难,见不得光,你哪里知道我的痛苦?”

顾重阳没有搭理她,径直出了垂花门。

顾重阳毫不掩饰的轻视,将姚真真气得浑身乱颤,她在顾重阳身后大喊:“我跟你一样,身上流着父亲的血,一样是千金小姐,为什么我就要受这种苦?这些年来,我隐姓埋名在外面生活,我受够了。你瞧不起我,还不是因为我姓姚,而不是堂堂正正地姓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