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闺女,你们嘎婆稀罕着你们哪,你们去了,她保准乐呵。”孙氏笑道,眼角出现几条细纹。

孙氏不过才二十七八的年纪,这是过度的操心,和繁重的劳作,让她提早出现衰老的迹象。

锦曦内里的灵魂,跟孙氏差不多,对于梁俞驹那些人的报复,她从未想过退缩。更何况,有渐渐觉醒的梁愈忠和孙氏帮衬,那些人是奈何不了锦曦姐妹的。

但眼下,如果孙氏和梁愈忠打定主意,要把他们姐妹送去嘎婆家,锦曦也乐意换个心情舒畅点的环境,本尊这副身体,真的需要好好调理下了。

“爹和娘也同去吗?”锦柔仰着头问。

孙氏摇头:“我和你爹送你们过去,我们还得回来干活哪!”

“娘和爹是这么合计的,可咱爷奶那,可不定准许哪!”锦曦道:“过两日就是礼辉哥定亲宴,定亲后,咱爷说了,要翻地种油菜和麦子,家里正需要人手。”

“姐说的在理,娘,我心也悬着咧!”锦柔撒娇的勾住孙氏的脖颈。

孙氏一手搂着锦柔,一手捏着锦曦的手,柔声道:“你们俩孩子,能做些啥呀!乖乖把心搁肚子里,这事是你们爹提的,他心里定有数能说通你们爷奶。到那会子,我和你爹起个大早,把你们姐妹送到,我们一刻不耽误就折回来,你爷奶不会责怪的!”

这一夜,两姐妹卷缩在被窝里,兴奋的说了大半个晚上的话,唠的都是嘎婆家那块的事情,直到后半夜,才挨着相互睡去。

世间的事情,有时就是有无穷的巧合。

翌日,梁愈忠还没来得及去跟老梁头和谭氏提这事,梁礼青从外面领进一个人来,说是来找梁愈忠夫妇的。

梁愈忠正在挑水,孙氏正在烧早饭,闻声便迎出去。

院子中间站着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身板黝黑壮实,面容憨厚,眼睛炯炯有神,许是赶路赶得及,那少年脸膛发红,气喘吁吁。一手拽着一只鼓胀的麻袋,另一手拽着几只用稻草绑着翅膀的山鸡,典型的山里人打扮。

见到梁愈忠和孙氏,那少年咧嘴一笑,声音洪亮的喊了声:“姐,姐夫!”

锦曦跟在孙氏后面,歪着头瞧那少年郎,有点好奇。本尊记忆里那个舅舅的模样,有些模糊,眼前这个少年,莫不成就是孙氏的弟弟?可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二虎子?”孙氏和梁愈忠怔了下,一口就喊出那少年的名儿来。

“二虎子,两三年不见,都长得这样结实了!”梁愈忠拍着孙二虎的肩,笑道,又抬手比划了下,道:“我记得那会子,你常来我岳母家找玉宝耍,那会子你才这么高,两三年不见,差点就认不出了,长成男子汉了啊!”

哦,原来是舅舅的玩伴啊!

孙二虎挠着脑袋,憨厚一笑。

“曦儿柔儿,快过来唤舅舅。”孙氏招呼,从身后拽出锦曦锦柔。

“舅舅。”锦柔脆声道,锦曦嘴巴张了张,含混不清的吐出两字。

让她喊一个年长四五岁的少年做舅舅,一开始是有点别扭的。

孙二虎目光落到站在孙氏身后的锦曦锦柔身上,两姐妹都在好奇的打量着他,孙二虎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朝锦曦锦柔咧了咧嘴,笑得有点傻气,但目光却很友善。

“这是我亲手猎的野味,给俩外孙女尝个鲜儿!”孙二虎把手里的山鸡往梁愈忠手里塞,梁愈忠推辞。

一旁的梁礼青看着那山鸡,眼都直了。

“曦儿她爹,咱赶紧让二虎子进屋喝口水,别杵这儿啊!”孙氏笑道,簇拥着孙二虎进了西厢房。

“二虎子,你咋找到这来了?可是我娘家有啥事托你来说?”孙氏一边给孙二虎倒了水,一边问道。

孙二虎也不知跑了多少里地,一口气就把那碗水喝个精光。抹了把嘴角的水渍,道:“姐,是玉宝背着婶娘,让我出山赶集的当口,给你和姐夫捎个话——婶娘她病了!”

孙氏一惊,那水差点倒倒孙二虎手背上,还好是温水。

“啊?我娘得的啥病啊?病了多长日子了?请大夫看过了吗?大夫咋说?”

她迭声惊问,梁愈忠也是一脸急色,忙扶住孙氏。锦曦从旁拿了一块干净的桌布,递给孙二虎擦拭了手。

“孩她娘,你先别急,让二虎子慢慢说,二虎子啊,你给你姐往细里说啊!”梁愈忠道。

“姐,你别急。婶娘是春分那会子,身上就不太利索,请了大夫吃了药,也好的差不多。山里夜冷,入秋后怕是受了凉,又反复起来。到底患的啥病,玉宝没跟我细说,他就让我给你和姐夫捎个话,让你们要是得空了,千万带着俩外孙女回孙家沟走一趟,婶娘她惦记你们的很!”

“娘啊…”孙氏眼眶就红了,扭头看着梁愈忠。

梁愈忠眼眶也红了,锦柔鼻头也是红通通的,锦曦垂着睫,屋子里气氛顿时有些阴郁。

 

第三十八章 山鸡

“姐,我也不晓得咋劝慰你,你也别太焦忧,婶娘毕竟上了年纪,身子不利落也是常事。”看着孙氏这低落的样子,孙二虎有点无措,站起身:“你们要是得空,就回去一趟吧,这两年村里人把那山口的路整了下,进山比往年要容易些,我三更天起来的,这会子也就到了这儿!”

孙氏抹着眼角连连点头:“你回去告儿玉宝,就说我也正有那心思回去一趟,估摸就这两日罢。”

“那成,这话我一定带到。那姐和姐夫先忙着吧,我还赶着去镇子上,把这些干货给卖了好兑换一把伐木的柴刀哪!”孙二虎道,顺手把那几只绑了翅膀的山鸡放到桌子底下,只拽着那麻袋就往门口走。

梁愈忠提起那山鸡冲过去,按住孙二虎的手,两个人又推辞起来,最后孙二虎胜。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解开那麻袋,埋头从里面掏出一大把栗子,塞到锦曦和锦柔两人手上。

“舅也没啥好东西给俩外甥女,这栗子是晒干了的,你俩吃着耍吧!”

孙二虎的手很大,那一大把栗子分摊在锦曦锦柔的手上,两个人都捧不住。

锦曦低头看着手里那些混合着草木清香的大栗子,一个个金黄色的外壳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绒毛,有的栗子晒的时间久一些,裂开了嘴,露出里面黄色的果肉。

山鸡炒栗子,这可是一道滋补又美味的好菜,锦曦从穿越来后,就一直没尝到荤腥,心里乐滋滋的。

“多谢舅舅。”两姐妹齐声道。

听到面前这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女娃齐声喊舅舅,少年又有点不好意思,咧了咧嘴,就像那熟透了的栗子一样憨傻可爱。

“二虎子,你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说啥也要吃过了早饭再走啊!”梁愈忠恳切挽留。

“多谢了姐夫,我身上带着干粮,饿了就啃一口,美的很!”

“二虎子,你还是头一回来姐这儿,饭都不吃一口就走,你让姐心里咋过意的去?”孙氏红着眼追过来。

孙二虎摸了摸脑袋,笑容淳朴:“姐别跟我客气,打小我在婶娘那,不晓得蹭了多少顿饭哪!”

“我给舅舅水壶里灌满水。”锦曦道,麻利的取下孙二虎别在腰间的水壶,转身去灌了一大壶温水,递给他。

一家人一直把孙二虎送出前屋,送上通往长桥镇的大路,这才转身回了梁宅。

“曦儿她爹,咱屋里那几只野鸡咋办?”孙氏小声询问梁愈忠。

老梁家现在没分家,家里田地里产的,铺子里赚的,家禽牲口出的,以及儿孙们在外做工拿的工钱,全都要上交给谭氏。

媳妇们走娘家拿的礼品,得谭氏拨付,自然,娘家那边回送来的东西,自然也归这一大家子。

但孙二虎送来的这三只野鸡,性质有些不一样,并非正规的走亲戚。

于是,孙氏就有些犯难。

“娘,您都为这鸡毛蒜皮的事儿,给纠结成这样,咋就没想过分家另过哪?”锦曦在后面扯了扯孙氏的袖子,仰着头轻声问孙氏,孩童的面孔,带着纯真和不解。

孙氏愣了下:“你这孩子,好端端的说这做啥!”

“娘您自个当家作主了,您说了算,就不会再为这样的小事儿操心犯难了呗!”

孙氏咬着下唇,有点神往,摸了摸锦曦的头,轻声道:“这事儿啊,急不来,要看你爹的意思才成啊!”

前面,梁愈忠琢磨了下,回头跟身后的孙氏道:“要不,一只交给娘,剩下那只,上昼我就拿去镇上卖了换钱,给岳母买些点心,还有剩下的,再给两闺女买点吃食,可中?”

梁愈忠心里还这样装着岳母,孙氏对此很感激。孙氏本身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想了想,觉得这样的分配,也是合情合理。

锦曦心里却有些不满,不是对捐给老梁家的一只山鸡耿耿于怀,而是对这种一大家子聚一起过日子,死板死眼的规矩很不满。

林子大了啥样的鸟都有,家大了啥样的人也不缺。

锦曦想要把日子过好,就要脱贫致富。这样一大家子捆一起,勤的勤,懒的懒,各有各的算计,像梁愈忠和孙氏这样忠厚踏实的人,就算再怎么努力劳作,也不可能致富,这家,必须得分!回头,她还得继续给梁愈忠做做思想工作才成。

四口人刚拐进后院,就瞧见杨氏和梁礼青梁礼柏正站在西厢房门口,探着脑袋往里瞧,谭氏蹬着小脚刚好从孙氏他们屋里出来,手里还拎着那三只绑了翅膀的山鸡。

这边人打住脚步,谭氏瞅了眼梁愈忠这边,面色波澜不惊,对梁愈忠和孙氏脱口道:“回来的巧,刚好我正要跟你俩说声,这几只山鸡我先拎走了,回头拔了毛掏了脏腑,用盐水淹上,后日礼辉定亲刚好凑几个菜!”

谭氏先斩后奏,梁愈忠和孙氏面面相觑,梁俞驹一脸苦相,孙氏眼底有些焦急,锦柔更是急得紧紧揪住锦曦的衣袖。

“奶,这山鸡是二虎舅舅送我和柔儿的,我本来就打算要拿一只给大家伙尝尝鲜的。奶你要拿,咋不跟我支吾一声哪?”锦曦抢在梁愈忠前面道。

“混丫头片子,这家里哪一片砖瓦不是我的?拿几只野鸡还要跟你说?笑掉大牙!”

“就是嘛,曦丫头真是小心眼,三只野鸡你啃的完?咋地你吃肉也给这一大家子人口汤喝呀?穷计较!”杨氏从旁煽风点火。

锦曦白了眼杨氏:“我山鸡不是我偷来抢来的,是我二虎舅舅送我的,二娘也不想想自个藏的那些压箱底,还有脸来说我?”

杨氏气得咬牙,绞着帕子不做声。

“奶,这山鸡可不是走亲戚的,后日办酒席添菜,奶挑那只最大的去,给我留下两只小的!”锦曦继续缠魔谭氏,拦住她去路。

谭氏瞪着锦曦:“作死的,也不瞧瞧你吃的喝的穿的,那一样不是我给的?拿你两只山鸡就要了你的命?这家里啥时候缺了你那口吃喝?你要那两只山鸡作甚?少挡着道儿,一边去!”

“作甚那也是我的事儿,奶给我留下两只就是了!”锦曦就是不让道。

 

第三十九章 分家

谭氏急了,立起眉头,瞪着这边的梁愈忠和孙氏。

孙氏没有像往常那样,不管有理没理,都是惊慌的过来阻止锦曦,她这会子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出声。

梁愈忠上前两步,道:“娘,添菜一只也就足够,那两只野鸡上昼我要拿去卖了换钱,她嘎婆病了得去探望下,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作死的,老三你胳膊肘往外拐!就惦记着孝敬那外人,眼里就没你这娘!娘拿你几只野鸡崽子,瞧你那肉疼的!一个个好的不学,净学那抠私,眼底就没我这娘,没咱这家!”谭氏扫了眼杨氏,一并骂道。

梁愈忠最受不得谭氏开骂,梗在那一脸焦急,费了好一番口舌,挨了好一顿骂,谭氏最终还是拿走了两只,甩给锦曦一只最小的。

有总比没有强,谁让这家是谭氏做主呢,等以后分家了就好了,锦曦如此安慰自己。

梁愈忠夫妇,垂头丧气的进了屋子,孙氏心里憋屈,刚进屋就开始抹泪。梁愈忠在一旁沉默着,也不知该如何劝。

野鸡少了,买吃食的事也黄了,还挨了谭氏好一顿骂,锦柔失望的差点就哭了。

锦曦赶忙拿了栗子来哄她,锦曦姐妹把藏在袖子里的栗子全翻找出来,锦曦给锦柔剥栗子吃,又剥了几个给梁愈忠和孙氏。

夫妇二人一个都舍不得吃,锦曦只得把那些栗子归拢在一起,找了个谭氏翻找不到的地方藏好。

“爹,娘,你们也甭憋屈了,这家是奶说了算,爹和娘不当家做不了主!要我说,咱与其这样憋屈的过着,还不如分出来单过!”锦曦站在他们夫妇二人跟前,道。

夫妇俩惊诧的看着锦曦,又惊诧的对视了一眼,孙氏低声道:“我倒是想,可你爹不乐意啊!”

“曦儿这些念头,我也不是没盼过,可你们爷奶那性子,还有咱家这情况,你们小叔还没娶亲,小姑还没许婆家,这两年分家怕是难!”梁愈忠眼中露出向往之情,但现实却让他颓丧。

“尤其是大伯还出了这档子事,就算爷奶同意分家,大伯他们也铁定阻挠!”锦曦琢磨道:“可是爹,咱们这一股可先分出来另过呀,就当是一个试点!”

“这样也成?”梁愈忠眼中再现火光,孙氏也一脸惊讶!

“成啊!只要爹娘动了这心思,就一定能成!”锦曦道。

两夫妇沉默下来,专注的看着锦曦。

锦曦对梁愈忠道:“爹,孝敬爷奶,也不只有聚在一个屋檐下,一口大锅里吃饭才成。爹你有一把子力气,田里地里一把好手,娘会操持家里,养牲口种菜啥的,我过完年就十一了,也可以帮着爹娘下地干活,只要咱四口人齐心合力,肯吃苦耐劳,定会把日子过得红火起来,至少也比眼下这样子要强!”

“柔儿也能帮着喂猪喂鸡,打猪草啥的!”

锦曦拍了拍锦柔的脑袋,继续道:“咱日子过好了,手头阔绰了,爹娘当家作主,爹要咋样孝敬爷奶都成,娘每年也能回孙家沟探望嘎婆他们啊,我和柔儿也不至于吃几颗栗子,还偷偷摸摸像做贼似得!”

“曦儿,你这话,可是说到娘的心底去了!”孙氏激动的眼眶又红了,看向梁愈忠:“他爹,咱趁着年纪还不大,分过来另过,不说咋样红火,至少也能做的主,答应给孩子们买的吃食,也能作数,不像眼下这…”

三只山鸡去了俩,一只小鸡崽子大的,想必也卖不了几个钱!买了岳母的,就要亏着孩子。

“要真像曦儿说的那样,还真是不枉活这一场!这家,分的也值!”梁愈忠道,一脸的神往和琢磨。

“日子多少也有个奔头啊。”孙氏道。

夫妇俩认真琢磨的样子,在锦曦心里劈开了一扇门窗,从外面射进明亮的光线。世间的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就要今天锦曦在这夫妇二人的心中,播下光明的种子,坚持不懈的催醒,相信很快,那种子就会破土而出,长出绿叶开出红花,结满果实,到那时候,真正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锦曦不清楚梁愈忠和孙氏,是如何跟老梁头和谭氏商量的,对于回孙家沟一事,老梁头和谭氏没有阻拦。

不过老梁头有要求,必须在梁礼辉定亲宴后方可,两闺女可以在孙家沟多呆些时日,但两夫妇得赶在种油菜前回梁家。

锦曦姐妹,接下来的两日里,每天都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孙氏一面要操持定亲宴上的菜式,忙得脚不沾地,一面又记挂着患病的亲娘,忧心如焚,不过短短的两日,孙氏似乎又苍老了几分,梁愈忠也好不到哪去。

这两日里,梁俞驹身子一直没恢复齐全,只吃饭的时候偶尔在饭堂露个面,也不怎么说话,除了对老梁头谭氏和梁愈梅,他对其他人都拉着一张脸,跟梁愈忠打照面也互不招呼,老梁头看在眼里,烦在心里,老梁家这两日,气氛一直绷得很紧。

好不容易,终于挨到了定亲的这日。

照着金鸡山这块儿的习俗,定亲的时候,除了宴请女方那边的家人亲戚,还要隆重迎接女方来家里登门,因为未来孙媳妇是初次登门,所以又叫过门。

老梁家买了炮仗,当洪氏一行出现在青石板路面的那一头,往老梁家绞门这还有五十步的样子,粱礼胜便点燃了炮仗。

梁礼辉的未婚妻洪氏,由双方媒人的夫人,以及洪氏的姑母,嫂子,还有姐妹陪同着,来了老梁家做客。

照着这边的规矩,洪氏进了老梁家门后,得先一一认过老梁家这边的长辈。锦曦跟在孙氏身后,看着洪氏依着辈分的认过来,然后金氏杨氏孙氏,还有梁愈梅她们,都拿了谭氏隔夜就备下的红包,塞到洪氏手里,口里还说着吉祥话。

那红包锦曦昨夜耐不住好奇,就拆开看了。红包很轻,里面象征性的装着几枚大钱,果真是谭氏的手笔。

洪氏见过了长辈们,又跟平辈们互认了个全。

 

第四十章 离开

锦曦打量了洪氏几眼,心里暗暗诧异。

梁礼辉不过十八岁,白面书生,虽谈不上如何的玉树临风,但也长得挺拔清瘦。

他的未婚妻洪氏,庚帖上写的是长梁礼辉三岁,老梁头还说,女大三,抱金砖,可洪氏这模样生的,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二十一的光景,倒像是二十五六的样子。

穿的一身簇新的红色裙袄,脸上扑了脂粉,眉毛也细细描过了,可还是不显嫩。

而且锦曦还留意到洪氏的目光,从进门,就往梁礼辉那处,偷瞄了不下三回。

老梁家是后来才搬来金鸡山村落脚的,村里就他们一户梁姓,在村里可谓没有族人。

于是就请了老梁头在村里,那几个交情不错的老兄弟家的媳妇姑娘们,过来作陪。

摆了整整两大桌酒席,男人们那桌,摆在前屋的后堂屋,女眷们这桌,摆在后院的饭堂。

菜式是金鸡山这块儿,酒宴的惯用菜式,打头阵的,是撒了黑芝麻的糯米丸子,接着是当地的特色菜肉丸子肉饼,接下来便是素炒荤炒凉拌热汤甜品,踩花的往桌上端,孙二虎送来的那两只山鸡,用干蘑菇辣椒炖了,做成两个野味锅子,成了酒席上的一道亮点。

最后一道压尾的菜,必定是油炸小鱼块。

两桌一模一样的菜式,唯一的区别是男人们那桌,喝的是烧酒,后面女眷们这桌,喝的是有点甜味的米酒。

酒宴当中,谭氏还要忙着接待一些前来纳彩的同村妇人。那些妇人家里都是跟老梁家有交情的,或是左邻右舍。

纳彩的东西都差不多,六个鸡蛋,一块帕子。谭氏收下那些纳彩的礼品,回给她们一把子麦芽糖。

那些送来的鸡蛋和帕子,都要归拢到箩筐里,盖上红布,回头等洪氏一行人回去,还得让他们给带走呢!

至此,梁洪两家,算是正式结为姻亲。

梁俞忠早把孙氏娘患病的事儿,说给了老梁头和谭氏。送走了洪家人,下昼梁俞忠便去谭氏屋里,等待谭氏给拨付明个走亲戚的礼品。

梁俞忠他们三年不曾回孙家沟,谭氏从白日里抠下来的那些鸡蛋里,挑出十只个头小的蛋,让孙氏带去孙家沟。

梁俞忠接过那些蛋,愁苦的不知咋跟孙氏说。好求歹求,最后还是老梁头发了话,谭氏才又开了箱笼,取了一包麦芽糖,一包干枣,打发了梁俞忠出屋。

“娘,您别犯愁,咱手里可还拽着五十文钱哪。”锦曦如此安慰孙氏。

历朝历代,各个时期的物价千差万别,由于时代,地域的不同,

银两的购买力也截然不同。

据说唐朝时期,太平公主有一回溜出去玩,一顿饭就吃了六两银子。而清朝康熙年间,湖广一带有些旺铺,一个月也不能净赚二三两。

为了更多的了解这个时代的物价水平,昨儿梁俞忠去镇上卖那小山鸡,锦曦也跟着去了。

在市集一下昼转悠打听下来,锦曦也弄明白了些购买事宜。

这时代的这片区域,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钱,也可以说是一吊钱。

两文钱能买一只薄皮肉馅的大包子。

“待会让爹再跑趟镇上,咱拿四十文卖一斤猪肉,剩下那十文钱,还能给嘎婆带五只薄皮肉馅的包子尝尝鲜儿哪!”

“你嘎婆爱吃油条。”

“成,那就让咱爹买油条去,油锅里刚捞上来的那种,也能买上五枝哪!”锦曦兴奋道。

孙氏脸上的愁云这才散去。

翌日天才刚刚破晓,孙氏娘三就已穿戴整齐,老梁头和谭氏还在睡,就没去给他们磕头辞行。

娘三步子轻轻的来到了前屋的绞门处,青石路面上,梁愈忠正在套牛车,那牛是昨日从村里人家借的。

所谓的套车,也就是把那牛,跟那载人载物的木板车,牢牢的套在一起。

这一段路程颠簸,车上垫了些稻草,这样坐起来舒坦一点。

孙家沟跟老梁家,隔着后面的金鸡山,从柳树林子侧面绕进山冲,翻过一座山头就到了。

这一片有丘陵也有平原,山头虽不算太陡峭,但赶着牛车翻山头,也不太容易。梁愈忠和孙氏一合计,便抄了那平坦一点的路,虽说多了许多弯弯绕,横竖这天色还早,晌午饭时估摸能赶到孙家沟。

这是锦曦来到这个时代后,头一回走出老梁家,心情自然愉悦。

锦柔一路的腻在孙氏怀里,叽叽喳喳的说着嘎婆家这嘎婆家那,像只兴奋的小麻雀。孙氏显然也是轻松,又有些焦急和期待。

锦曦扶着那板车两侧的把手坐着,一路看着这山间路边的风景。因为是秋天,入眼的景色有些萧瑟。

车轮子碾压着厚厚的枯草,发出松软的声音,路边奇人高的荆棘和枯藤,会不经意的勾住衣袖和头发。山间的枫叶红了,松毛也红了,山风一吹,松毛飒飒的落了厚厚一地。

山里很寂静深幽,偶有几只鸟雀一闪而过。牛蹄子的踢踏声,木轮子的嘎吱声,还有一家人说说笑笑的话语声,在清晨的山野里回荡。

“曦儿,柔儿,咱快到嘎婆家了,该醒醒了。”

锦曦迷迷糊糊感觉到孙氏在轻轻的唤她推她,锦曦睁开眼,这才发觉孙氏一手搂着她,另一手搂着锦柔,梁愈忠也扭过头笑看着这一双酣睡的闺女。

他出门时罩在外面的那件大袄子,已经盖在姐妹俩的身上,而姐妹俩不知啥时竟在路上睡着了。

锦曦伸了个懒腰,坐直身子,四下一看,几面依旧都是山,但前面一条修整平坦的小路,蜿蜒着通向一片村落。锦曦抬头看着头当定的日头,这个时候村子里的炊烟,应是在做晌午饭吧?

牛车继续朝前而去,路面基本上不再颠簸了,进村口的地方,枯草丛中竖起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上面刻着孙家沟几个大字。碑身不旧,想必是修整那路面的时候,一并立的吧?

几个穿开裆裤淌鼻涕的小孩童,围着那石碑嘻哈打闹,瞧见锦曦她们这牛车,都睁大着眼好奇的看着这山外来的。

第四十一章 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