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乐呵呵的跟着孙氏出了屋子,发现梁愈忠正驮着锦柔等候在新房门口,锦柔趴在梁愈忠的背上打瞌睡。一家四口出了老梁家大门,发现蔡庆阳正提着灯笼等候在老梁家大门外。

蔡金山父子都跟梁愈忠家签了卖身契约,已经是属于梁愈忠家的一份子了,梁愈忠让蔡金山做管家,对蔡金山礼遇有佳,从未摆过主人的谱儿。蔡家父子起初或许对梁愈忠一家人保留着些戒备和疏远,但通过接下来的相处发现,梁愈忠两口子是实抵实的实诚人,因为出生庄户,对他们父子很亲切关爱,前两日蔡庆阳赶牛的时候,不小心被那牛角顶了下胸口,虽没造成什么大伤害,但梁愈忠一家还是从镇上请来了医术高明的大夫,还开的药也是极好的,药钱并未像别的东家那样从工钱里面扣,还额外许蔡庆阳卧床休养几日。

经此一事,蔡家父子也就对梁愈忠家愈发的衷心。

“老蔡,你啥时候来的?这外面冷死了,怎不进屋?”梁愈忠一惊,忙地道,孙氏和锦曦也很惊讶。

蔡金山朝梁愈忠几人弯身行礼,道:“我也就刚刚才到。老爷,要不然我来背二小姐吧?”蔡金山父子出来时,都一口一个老奴的自称,但梁愈忠夫妇实在是听不习惯,便要他们改了,就像这村子里的人一样。自称‘我’,叫孙老太喊老太太,叫梁愈忠夫妇为老爷,夫人,锦曦锦柔是大小姐和二小姐,老三老四是三少爷和四少爷。至于其他人,依次类推。而梁愈忠一家,也都是叫他们老蔡,庆阳。

崔喜鹊嫁进了老梁家,老梁家添丁进口。与此同时,锦曦家也添进几口人。蔡庆阳回了一趟他们原来落脚的那个地方,把老娘和媳妇。还有一双儿女给接来了金鸡山村的新东家这,并领着她们到内院来给孙老太,孙氏,梁愈忠,锦曦他们一一跪拜叩头认主。

锦曦打量着眼前的蔡家人。蔡金山的婆娘,娘家姓董,大家都叫她董妈,大概跟蔡金山一般四十上下的光景,是北方人,长得高高大大的。比蔡金山还要高出半头。胳膊腿还有肩膀什么的,看起来都很粗壮结实,说话嗓门也洪亮。走路风风火火,头发一丝不乱的在后脑勺处紧攥了一个圆髻,利落干板。锦曦一看到董妈,就不由得响起大户人家内院总少不得的那几个膀阔腰圆,负责执行家法的老妈子来。

不禁微微一笑。心道,家里有个这样的妇人在。也不错啊,孙氏她们都是一贯的柔弱,董妈在,很有威慑感。再打量那媳妇儿简氏,跟孙玉霞她们差不多的年纪,文静瘦弱,个头只及董妈的肩膀,头上包着乡下妇人常用的头巾。虽赶了小半日的路,但简氏身上的衣裳却极少有褶皱,也瞧不出什么尘土,简氏一手拉着个六七岁光景的小女孩,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一双儿女的身上,脸上,手上,都打理的很干净,而且都很乖巧机灵的样子。瞧见奶和娘给新东家叩头,那大一些的小女孩也跪下来给孙老太她们磕了几个响头。

“唷,这孩子还真是个实诚的,这头磕的这般响,快快起来吧,这地上的石板硬着呢!”孙老太爱怜的把那个小女孩拉到跟前,轻揉着她微微泛红的额头,先是问了年纪,姓名,会不会做针线,那小女孩都一一回答,眉眼随了简氏的温顺柔巧,很讨人怜爱。

孙老太很是喜欢,笑道:“往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这家里呀,有一个小姐姐,比你长一两岁,往后正好一道耍,一道做针线!”说罢,又把在等在一旁有些迫不及待的锦柔也拉过去,两个小女孩都互相打量着彼此,孩子就是孩子,脑子里没有太多成人等级森严的观念,加之锦曦家的氛围又是如此的好,很快那蔡家的小孙女便和锦柔手拉手一道去了边上玩耍、

这边,孙氏逗弄着简氏怀里的小男孩,拍掌想抱,那小男孩有些人生,紧紧抱住他娘的脖子不肯松手。董妈就在那小男孩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夫人要抱你,是你的体面,没出息的混小子,上不得台面。”

小男孩挨了奶奶这一巴掌,哇哇的哭起来,简氏一边心疼的安抚着孩子,一边还歉疚不安的看向孙氏,孙氏倒有点手足无措了,只得往后退了几步,也跟着哄那小男孩,小男孩显然是换了环境换了人,还在那哭哭啼啼。

“咚咚咚!”一阵清澈的拨浪鼓的声音响起,那一只哭闹不休的小男孩突然就不哭了,睁大着一双泪水涟涟的眼睛追着锦曦手里的拨浪鼓看。锦曦翘着嘴角笑起来,道:“你若不哭,这只拨浪鼓就给你耍!要不要?”

小男孩点点头,朝锦曦伸出小手,锦曦得意的瞥了一眼旁边的其他人,把拨浪鼓放到他的小手里,还顺便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简氏感激的看着锦曦,董妈却显得很尴尬,同时,心里又百感交集。起初她打孙子,是因为觉着这头一回见新东家就闹成这样,不让东家夫人抱已经是不给面子了,还哭闹不休,东家夫人铁定要厌恶死他们一家。董妈想了想,还是去跟孙老太那说些赔不是的话,孙老太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对董妈道:“你说你也是的,一个做奶奶的人,咱对孙子下巴掌呢,孩子嘛,认生那是常有的事儿,往后可别再这样吓着了他!”

董妈只在来的路上听儿子蔡庆阳说道新东家一家,都很随和亲切,没有什么大架子,也体恤他们。但董妈以前跟着蔡金山在被打发去管理山林前。可是在庆安府城的一大户人家内院待过的,心思自然比蔡庆阳他们要深一些。但如今,见老夫人,夫人,还有两位小姐都是这样的亲和人,董妈心里感激又庆幸。

“老夫人说的极是,是老奴鲁莽,唯恐小儿冒犯了夫人,是老奴心急没处理好这事。这得多谢大小姐,这才让他消停了。”董妈弯腰道。

“董妈。瞧你说的哪里话,我也做娘的人,孩子的天性就是如此。我怎么会去跟一个孩子计较这些呢,你呀,真是担心的太多了。”孙氏摇头笑道。‘

简氏话不多,只抱着孩子,目光感激的看向孙氏。

董妈陪着笑连连点头。对孙氏道:“老奴不是那意思,老奴是对这小儿恼了,觉着他不成气候。”

“董妈,你真是太多虑了,且不说我娘不是那样的人,你家这小孙孙不过才三岁。三岁的孩子你要他成个什么样的气候呢?不就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么,没必要如此严重,这往后大家伙在一块过日子。家里的小孩子们在一块玩耍,少不得会有些磕磕碰碰,都像你今日这般,那可如何是好?你这般,许是在别的东家那受用。可搁在我家,只会让我娘她们心不安!”锦曦接过话茬道。孙氏点点头,确实,看到简氏怀中的小儿因为抗拒孙氏的抱,而挨了董妈一巴掌,孙氏心里很过意不去呢,锦曦这是道出了她的心声。

董妈有些哑然,还有有些无用武之地了,她还清晰的记得,那时候庆阳还小,他们夫妇在府城一大户人家当差,庆阳跟着那家的小少爷伺候,两个孩子差不多年纪,有一回在一块戏耍,庆阳只是不小心把那小少爷给撞倒了,当时那东家夫人气狠的样子,董妈要不是当即几巴掌把庆阳的门牙打掉两颗,让那东家夫人解了气,只怕庆阳会被东家夫人给发卖了!

从那件事情以后,董妈摸索出自己的一套跟东家相处的法子可是,这在以前百试百灵的一套,用在如今的东家这,怎一点都不受用呢?

蔡金山夫妇在去打理山林前,曾在府城的大户人家做过事,这些福伯在送人过来的时候,早已跟锦曦交待的一清二楚,据锦曦这段时日的观察,蔡金山身上确实有大户人家做一庄管事的本色和本事,但这董妈身上,也或多或少的沿袭着一些大户人家内院那种复杂的猜测衡量试探的习惯。还有她打孙子的举动,锦曦自然也能猜到几分她的真正的想法,这无非是在抢夺主动权,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董妈,我只说句话在你心里,我家跟你以前做差的大户之家不一样,我家内院很简单,你们的职责就是帮忙打理一家老小的日常事宜,吃饭浆洗,洒扫晾晒,种种菜园子,陪我娘做做针线拉拉家常,等到明年开春抱了小鸡仔和小猪仔,再把那些也侍弄好,这就是你们的本分。”锦曦淡淡笑道。

董妈何其精明的人,顿时就从这位大小姐的话音里听出意思来,大小姐这是在告诫自己,来了这里,就别把大户人家那些猜度主人家心思,极尽讨好的手段拿出来,这里是农家大院,安于本分就是做好大小姐交代的这些事情。

董妈连连点头,道:“是是,夫人一家都是极好的人,是老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求老夫人夫人和小姐恕罪,老奴往后行事一定三思后行。”

孙氏摇了摇头,道:“董妈,咱们家也算不得什么大户,最多也就乡下的殷实人家罢了。请你们过来也不是买人过来奴役的,咱家是以经商和务农两者为根本,请你们过来,是因为人手不够,这往后大家一个屋檐下相与,啥事都简单些,我们都是简单的人,不喜欢太多复杂深沉的东西。”

顿了下,锦曦接过话茬对董妈道:“这往后孩子们在一块耍闹,有个磕磕碰碰什么的,谁错了,咱就说谁,小孩子起纷争是常事,咱都一笑了之便可,你们若是能做到这些,那就留下,留下的话,以后也别总是老奴老奴的叫。咱就跟那村里的妇人们一样。若是不能留下,那我也不强求。”

董妈心底暗暗惊叹,还以为这新主家既然出身农村,再有钱那眼界应该也是农村人,可如今跟这新主家的老夫人和夫人们打交道,确实发现老夫人和夫人的朴实亲切。但这位大小姐,却是这个主家里与众不同的一个人,她既不失亲和随意,又保留底线,言谈话语间给下人一种会相处得很融洽的预感。可又不失当家主母的必备威仪,让人忍不住的对她又亲又敬又畏!

“大小姐,照着规矩。你得帮我们家俩孩子改个名儿!”一直沉默安静的简氏突然开口道,董妈一怔,随即抚掌道:“是啊,我倒把这茬给忘了,大小姐给娶个名儿吧。希望俩孩子也能沾点大小姐的聪颖,我就满足咯!”

锦曦也诧异了,老三老四出生的时候,老四的名字梁礼武也是她娶得,如今蔡家一家老小加入进来,照着这规矩新主家有必要给蔡家最小一辈的子女改名。代表着他们自从后对新主家的从属关系。想不到自己还要给别人取名儿,有意思。

“曦儿,你就给他们取名儿吧!”孙老太笑着催道。

锦曦看了眼一脸期待的董妈和简氏。又看了那边堆在锦柔身旁一起玩石子的小女娃,眯了眯眼,道:“大的叫蔡文芸,小的就叫做蔡文安,希望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董妈乐的合不拢嘴。简氏排着儿子的背,轻声道:“听到么。往后你就叫文安,平平安安。”

再有几日便是腊八节,今年是锦曦家搬进新居过的第一个腊八节,加之今年连开了两间铺子,孙氏添了一对儿子,家里还又添了蔡家这六口人,如今的锦曦家,可谓是个人口繁盛的大家庭了。

孙老太和孙氏商议着,今年的腊八节要好好过一回,熬煮的腊八粥,一定要比去年在孙家沟时,加入的花样还要多。于是,这几日,董妈和孙老太都在准备这些,孙氏带老三老四,简氏负责做饭浆洗,锦柔,文芸,带着三岁的文安在院子里玩耍,大牛家的小闺女和春柱家的小闺女都是锦柔的小玩伴,如此一来,锦曦家大院子里,每日汇聚着好多小女孩,欢声笑语不断。

十一月初六日早上,孙氏照例在差不多的时候过来锦曦的屋里喊她起身,梁愈忠已经在洗漱,灶房那简氏早已做好了早饭,只等着父女两个吃完早饭就如往常那般赶车去镇上。

孙氏如往常一般在门口轻轻喊了两声,却没有如往常那般听到锦曦的回应,孙氏有些诧异,又抬高嗓音喊锦曦,还用力拍着门,可里面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孙氏慌了,这种情况以前从未有过啊!

门是从里面插的闩,最后是孙氏的喊声惊动了梁愈忠还有对屋的孙老太,梁愈忠一脚踹开屋门,大家伙进了锦曦的屋子,这才发现锦曦躺在被窝里,好像是睡着的样子,可呼吸很粗重浑浊,一张脸异常的红。

孙氏伸手摸了把锦曦的额头,惊呼出声。“烫、烫的很哪!”她惊道。

梁愈忠和孙老太都急了,孙老太上前来把脸贴在锦曦的额头,又用她一贯的法子,用舌条舔了下锦曦的两边太阳穴,忧心道:“这丫头烫的跟只小火炉似的,天哪,也不晓得烧了多长时候,愈忠啊,你得赶紧去把大夫给请家来,快呀!”

“岳母,你别急,我这就去请李大夫过来!”梁愈忠忙地道。

“不,不要去请李大夫!”孙氏突然叫出声,一把拽住梁愈忠,梁愈忠和孙老太吃了一惊,只见孙氏满脸惊恐道:“曦儿爹,别去请李大夫,去,去镇上请那位王大夫,再不行,就去县城请更好的大夫来!”

“曦儿娘,你这是怎么了?莫怕,咱曦儿没事的,她应该就是昨日下昼回来着了凉风,李大夫过来瞧下就会没事的。”梁愈忠安抚孙氏道。

“玉真,你镇定一点,曦儿应该是着了寒气,昨儿下昼她家来,我就瞧见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呢,你赶紧松手让曦儿爹去吧!”孙老太道,过来把孙氏拉开,孙氏整个人都有些木木的,站在那半天不晓得动。

梁愈忠也顾不上许多,转身火急火燎的出了屋子,去了外院。这边锦曦的屋子里,直到屋门从外面关上的声响响起,孙氏才回过神来,三步并两的奔回床边,摸着锦曦滚烫的脸在她耳边轻声叫唤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可锦曦还是没有反应,显然是烧迷糊了,孙老太忧心忡忡的坐到锦曦的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锦曦的脸,又看着情绪异常波动的孙氏,莫莫叹气。

“别哭了,赶紧去弄块热帕子过来先给她敷敷!”孙老太毕竟是经历更多的老人,催促孙氏孙氏一怔随即抹了把泪转身急忙出了屋子,不一会简氏便端来了温水,后面跟着拿着好几块干净帕子的孙氏。

“娘,曦儿还在烧吗?”孙氏进门就问孙老太,接过简氏手里的温水盆几步来到床前,看到躺在那还是紧闭着眼的锦曦,孙氏脸上的神色一沉到了谷底。

“简氏,你去外面吧,等会老三老四醒了还得把尿,这里有我和她娘就成!告诉你娘一声,就说早饭都要晚些,我们这边抽不开空。”孙老太道,简氏点点头随即出了屋子。

“娘,曦儿,临睡前去我屋里说话,还好好的,这怎么就…也不晓得烧了多久,这脑子会不会烧坏呀…”孙氏把一块帕子敷在锦曦滚烫的额头,坐在床脚处,忧心忡忡的问孙老太。

孙老太也是一脸愁眉,叹口气,双手合十道:“老天爷保佑,保佑我家曦儿平安渡过这一关。”

“娘,去年入秋曦儿大病的那一回,就是差点把性命都搭进去的那一回,起初也是像这样,一觉睡过来,就发烫,再后来,李大夫开的好几副药,吃了一点效用都不见…孩子一日日发烫,到最后…药水都灌不进…”孙氏坐在那,双手捂面,看到锦曦如今的情况,又想到去年那时候锦曦病的奄奄一息的那段煎熬的岁月,孙氏泣不成声。

“你呀,就爱瞎想,放心吧,曦儿这回的情况,跟那回…不会一样的!”孙老太道,其实心里也是极度的担忧恐慌。

“娘,曦儿不会是还灵来了吧?”孙氏又呜咽道:“自打曦儿那回病好后,这一年多来都没再犯过病痛。我这心里还一直偷着乐呢,谁曾想就……”

“玉真啊,人吃柴米油盐的,哪有不生病痛的呢?一不小心不就会犯病吗,这也是常有的事,你别太焦心了啊!”

“娘,我不是要焦心,有些话我都不敢跟你,还有曦儿爹说…”

“什么话?是不是外面有些跟咱曦儿有关的风言风语?”孙老太问。

孙氏点点头,看了眼锦曦,道:“她自打那回大病不死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以前的曦儿也是听话的孝顺孩子,可却胆怯怕事,人也有点呆呆的,如今的曦儿,甭管是智慧还是胆量和魄力,全都出来了。咱两家还有大虎他们,算起来是三家,咱三家的崛起可不都是在这短短的一年内,在曦儿的引导下咱大家伙才发了财的么?村子里有些人私下里说,咱家曦儿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要么是被山里的精灵附了身,要么,就是阎王可怜她来着,这怕是还灵的,娘,曦儿不会有事吧?”

还灵是这一带乡下人土话里的,大意就是,对于那些早夭的孩子,有时候阎王爷爷会挑选一两个,可怜他们准许他们还阳,这些还阳的孩子们通常都会表现出和以前不一样的行事作风来,不过这种优惠只持续一年,一年后,那孩子还是得被阎王给招去。

第二百零三章 ‘黄花闺女’的怪癖好

孙氏是典型的乡下妇人,鬼神观念很重,她最忌惮,最恐惧的,正是这个,所以上回去清明庵还愿是其次,主要是想要梁愈忠去菩萨那许愿,求曦儿能够平安顺利的长大成人,嫁人生子。没想到,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你少听那些人嚼舌头根子,他们是见不得我们好,才故意说那些人心惶惶的话!”孙老太信佛,相信因果轮回,心里很恐惧,但还是呵斥孙氏。

“曦儿如今生着病,你是她娘,不在边上照料着,反倒在那哭哭啼啼说些危言耸听的废话,有你这样当娘的吗?”孙老太毕竟是经历过丈夫早逝,独自一人拉扯着子女长大,这种情况下的定力就是比孙氏要稳。

“还不赶紧过来给曦儿把那帕子给换了?”

“哦,好,这就换!”孙氏被孙老太训斥的满面惭愧,忙地止住哭,赶紧起身来给锦曦换额头上的帕子。如此反复,直到换到第五块帕子的时候,外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往这内院而来,随即锦曦的屋门被推开,当先一人是梁愈忠,后面紧跟着李大夫,李大夫身后是提着医药箱子的蔡金山。

“李大夫,你快这边请!”孙老太忙地从床头那起身,给李大夫让出地方好诊断。

“给她换了五六回帕子,额头还是滚烫,不过好似这会子热度没再往上攀升的样子,李大夫,还是请你来给孩子瞧瞧!”孙老太道,瞥了一眼一旁还是低头抹泪的孙氏,无奈的摇摇头。

梁愈忠扶着孙氏退到一旁,看着李大夫给锦曦把脉诊断…

李大夫先是从医药箱里取出一排银针来。先给锦曦扎了几针,接着,锦曦终于幽幽醒转,但眼神还是有点涣散,显然意识还没能完全恢复清醒,如此,孙老太和孙氏皆稍稍松了半口气。半柱香的功夫后,李大夫收了手,走回桌子边,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了的纸笔。摸着胡须沉吟了下,提笔在纸上沙沙写出大半张纸的药方,道:“诸位莫担忧。锦曦姑娘不过是染了些寒气入体,照着我这上面的药方去镇上的铺子里抓药,不出两副,保准痊愈!”

李大夫的话无疑是天籁之音啊,孙老太当即喜得双手合十。孙氏得到李大夫如此保证,惊愕之后恨不得就此给李大夫给跪下来。倒是把李大夫给吓了一跳,忙地虚扶住孙氏道:“区区小事,不过是给开两副去寒气的药,当不得梁三夫人如此大礼呀!”

“多谢李大夫,那就请李大夫去堂屋喝茶!”梁愈忠扶着李大夫出了锦曦的屋子。蔡金山早在药方开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拿着药方子急匆匆出了门去镇上抓药去了。锦曦屋里,孙老太坐在床头处。把渐渐恢复了些意识的锦曦给托起头来,然后照着李大夫的叮嘱,每隔一会子,就喂她喝几勺温开水。蔡金山很快就抓了药回来,董妈带孩子。简氏在灶房把药熬好,端来锦曦的屋里。孙氏又是和孙老太一道,一个托着头,一个一小勺一小勺的,把药给喂下去。

这一日,锦曦几乎都是在昏昏沉沉,时断时续的睡眠中度过,只晓得一会就有人跟她轻声说话,喂她水和药,锦曦只觉得自己好像跌进了一个水深火热的地方,身上一会冷一会热,直到那种水深火热的感觉渐渐消失,锦曦这才终于睁开眼,此时,眼前一片朦胧,床前的桌子上点着一盏灯笼,屋子四角灯笼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呈现一片朦胧的黑,显然,锦曦是在夜里醒来的。

月亮型的暖桶紧挨着锦曦的床沿,暖桶里面,孙氏袖着手正靠在那打瞌睡呢,听到床上传来轻微的动静,孙氏身子一抖,瞬间睁开眼睛。

“曦儿,你醒了?头还痛不痛?口里干不干?肚子饿不饿?娘先给你泡碗蜂蜜水润润嗓子啊!”孙氏霍地从暖桶里跳出来,搭在腿上的旧袄子落在地上也顾不得去捡,赶紧去了那边的桌子上冲蜂蜜水。

锦曦撑着身体半靠坐起来,看着孙氏端来蜂蜜水,想双手接过,却发现双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你就靠着别动,娘来喂你。”孙氏道,又是一勺一勺的舀着送到锦曦唇边,甘甜温润的蜂蜜水缓缓流进腹中,锦曦觉着身子松缓了许多。梁愈忠在外面轻轻敲门,孙氏过去把门开了,梁愈忠挤进,直往床边走来,瞧见锦曦坐在那微微眯着眼,梁愈忠大掌按在锦曦的额头触了下,又摸了下自己的额头,点点头道:“嗯,已经不烫了!”

锦曦睁开眼,对梁愈忠虚弱的笑了笑。

“你赶紧回屋去吧,等会老三老四醒了还得把尿,这里有我在呢!”孙氏催促道。梁愈忠点点头,跟锦曦叮嘱了两句,轻手轻脚出了屋子,这边,孙氏继续喂锦曦喝蜂蜜水。

一碗蜂蜜水搁在平时,锦曦三两口就能一饮而尽,这会子却喝了好一会,孙氏就在一旁轻声的跟锦曦讲述着今日这一日来发生的事情,锦曦这才获悉,自己竟然昏睡了整整一日,看到孙氏眼底下面的那一方阴影,锦曦不免响起去年她刚刚重生在这里的那几日,在老梁家后院外的那间潮湿泛着霉味的小杂屋里,孙氏就是这样的一副憔悴的样子。

“娘,是曦儿不小心染了寒气,让你们大家跟着担忧了。”锦曦低声道。

“傻闺女,跟娘还说这样的客气话干嘛?只要你身子快快好起来,就比什么都好,来,趁热喝。”孙氏柔和的笑着,道。

“是曦儿醒了么?”梁愈忠离开后没一小会,孙老太的声音从门外面响起。

“娘,你进来吧,门没插。”孙氏轻声道,随即,孙老太披着外面的袄子,也进了屋。

“我在对面。听到你这屋有隐隐的说话声还有开门走路声,猜该是曦儿醒了,就过来瞧瞧。”孙老太对孙氏道,走到锦曦的床边,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锦曦的头,欣喜道:“谢天谢地,可算平安无事了,李大夫那药还真是见效快。不过这下面几日,曦儿可不得再去镇上铺子里了,得在家好好将养几日才成!”

锦曦虚弱的点点头。头痛脑热是寻常的事,可是,这一日一夜的。牵动着家里人的心至如此,孙氏是衣不解带的守在床前,梁愈忠和孙老太想必也是心里记挂着,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赶了过来,虽然身上还是提不起力气。头也还有些痛,但心底却升起了一轮暖阳,舒坦极了。

孙老太被孙氏撵回了对面的西厢房,这边,锦曦拉着孙氏的手,语气带点撒娇道:“娘。我一个人睡不暖和,你上来陪我。”

孙氏慈爱一笑,很干脆的就答应了。锦曦微微一笑,若不是这样说,孙氏是肯定会窝在那小暖桶里面的,这样的三九天的夜里,暖桶再暖和也比不上床上被窝舒服啊。锦曦可不想自己病好了,孙氏又垮下去了呢!

翌日。锦曦在孙老太和孙氏的双重要求下,洗脸漱口还有早饭,都是在床上进行的。早饭后,家里准备过腊八熬粥的事情,交给了董妈去忙活,浆洗和洒扫的事情是简氏在做,小孩子们抵抗力差,锦曦担心把病气过给了家里的小孩子们,便不让锦柔文芸,还有文安和老三老四进来她这屋。早饭后,孙氏把老三老四喂饱,便把孩子交给了孙老太和锦柔她们,自己端着针线箩筐来了锦曦屋里陪伴锦曦。

母女俩说了一会话,药性上来,锦曦觉着眼皮子沉沉的,便渐渐睡去了,孙氏去到屋外把锦柔和文芸她们几个孩子撵去了前面院子耍,进屋坐在一旁安静的做针线活,不时瞟一眼床上的锦曦。屋门轻掩着,留了一道窄窄的缝隙,窗户微微支起中指宽透气,冬日的暖阳从外面射进来一束,落在床前锦曦并排摆着的那双崭新的绣花鞋上,这样的上昼,温馨而恬静。

锦曦也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际,感觉到有轻轻的说话声在自己屋子里,她闭着眼睛舒服的躺在被窝里,脑子里清醒了些,感觉到落下的帐子外面,应该是桌子旁边,孙氏正低声的跟来人说着安慰的话。

“梅儿就是那样的脾性,从我进他们老梁家门到现今,也没见她给过我这个嫂子一个好脸色,娘疼她是幺女,护着她,跟你这立威,也是情有可原。你和老四这才成亲六七日,做婆婆的,自然都喜欢对新进门的媳妇立威,等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别难过了啊!”孙氏轻声道。

“三嫂,婆婆跟我这立威,我不怕,我是她媳妇是晚辈,理当孝敬她。可是,你晓得不?婆婆她可不止是你口里说的脾性差看媳妇不顺眼,那也就算了,她这就是摆明着的偏袒梁愈梅,你晓得梁愈梅做了啥事不?她、她竟然…哎呀,她好意思做那事,我都没那脸说了!”崔喜鹊的声音尽管压得极低,但还是流露出苦涩和懊恼。

“梅儿她,对你做啥了?”孙氏一头雾水,看崔喜鹊涨红着脸扭着身子的样子,孙氏更迷糊了,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梁愈梅一个黄花大闺女家的,她、她有那听墙角的怪癖!”崔喜鹊挤出一句话道。

“啊?不至于吧?”孙氏震骇了,躲在被窝里装睡的锦曦,猛然听到这个,也差点笑喷了,还好及时给忍住了。

“三嫂,我吃多了撑的,拿这些荒唐事来嚼舌头!”崔喜鹊嗔怒道。

“你等会再说,我看曦儿醒了没?”孙氏朝崔喜鹊打了个嘘声,轻手轻脚来到床边,挑开帐子瞧了眼,然后给锦曦掖了掖被角,转身坐回桌子边,继续问崔喜鹊道:“这事有多久了?”

孙氏的意思是问崔喜鹊,梁愈梅偷听他们小两口闺房那事,有多久了?

“从我和老四洞房的那夜开始,我当时没太在意,还以为是老四的那群哥们,后来接连两夜,窗户外面都好像有人似的,我就让老四瞧瞧溜出去逮。就瞧见梁愈梅蹲在我们屋子后面的窗户底下,问她干啥,她说嗬屎。老四就问她怎不去后院茅房,她说夜里睡迷糊了,跑错了地儿!”崔喜鹊道。

“那,她会不会是真的睡迷糊了,或是梦游跑错了地儿?”孙氏问道。

“那我也不晓得,她蹲在那,大裙子拖在地上罩住了,也不晓得里面裤子脱了没。可后来两夜。她还这样,我就跟婆婆那拐弯的提了下,还挨了婆婆一顿骂。说我不安好心,进门脚跟还没站稳,就埋汰起小姑子来,说她好好的黄花大闺女,这名声都被我给抹黑了。可把我给气的!”

孙氏听得直摇头,道:“梅儿那也是被娘给惯得。”

“谁家孩子不是爹生娘养的,谁家孩子心里不疼不惯来着?要都跟梁愈梅那样,那还了得!”崔喜鹊气呼呼道。

“许是娘找了她说话,这两夜可算是消停了些,可昨夜。窗户下面她又冒了头,可把我给气的,三嫂。我不怕你笑话,我和老四刚刚成亲的小两口,在一起怕是那没两回,两回还都是草草收兵,现在夜里躺下。只要后面窗户下面有动静,我就浑身不自在。”

“我不笑话你。夫妻不都是那样过来的么,你们这会子正该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孙氏很善解人意的道。

“这事我憋心里好几日了,我娘家老娘和姐那里,我都不敢说,就跟三嫂你这里说道说道,心里舒坦多了。”崔喜鹊道。

“这事你跟我这说说,我劝劝你就罢了,凡事都想开些,别再跟娘那里去说,回头还是你挨骂。差不多的事,就多忍忍吧,你嫁给了老四,就得为着老四着想。再说,你再忍,也不过一两年功夫,这兰丫头比梅儿都小几个月,如今都快要生孩子了,爹娘那嘴上不说,心里铁定也是在暗地里为梅儿谋划着呢,等她出嫁了,你的好日子不就来了么!”孙氏小声劝慰着崔喜鹊。

锦曦郁闷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完了,孙氏在把她逆来顺受儿媳妇的忍功传授给崔喜鹊了,锦曦捏着掌心,在想,若是崔喜鹊跟孙氏求助求支招的话,锦曦倒是不介意给她参谋参谋。

“要不是为了老四着想,怕他这个当哥的夹在中间难做,像梁愈梅听墙角那事,要是换做我原本的性子,逮住直接上去就抽她几巴掌,再问!”崔喜鹊道,被窝里的锦曦暗暗点头,崔喜鹊这话不假,梁愈梅若是真敢继续惹到崔喜鹊的底限,肯定挨巴掌。锦曦原本还想着崔喜鹊若有求那就伸出一把手,她可不希望老梁家再出第二个孙氏。但这会子从崔喜鹊的话音里听出,崔喜鹊可不是孙氏。

崔喜鹊又跟孙氏闲聊了些别的,然后赶在晌午饭前起身回老梁家去了,孙氏送她出屋门,又转身回到桌子边继续先前没有做完的绣活。装睡可真累啊,锦曦估摸了下时辰,差不多可以醒了,便在被窝里轻轻动了动,然后打了个呵欠。

孙氏立马就放下手里的针线,赶紧过来把帐子往床两侧的挂钩上挽起来,道:“这会子醒了好,正好赶上吃晌午饭,先别喝茶,喝碗米汤润润肺。”

锦曦点点头,孙氏快步走到屋门口,朝灶房那边的简氏喊了声,锦曦瞧见桌上摆着的两只茶碗还有些花生瓜子什么的,‘诧异’问道:“娘,先前屋里来人了?”

孙氏看了眼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茶碗和零嘴,笑了下,道:“你四婶听到你病了,特地过来瞧瞧。”

“哦,原来如此,那真是有心了。”锦曦微微笑道。很快简氏就端了热腾腾的米汤过来,锦曦不再说话,自己用双手捧着专心喝起了米汤,孙氏在一旁看着锦曦的好转,心里悄悄的欣喜。

傍晚的时候,梁愈忠和蔡庆阳从镇上收工回来,一下牛车就赶过来看望锦曦,并给锦曦带回来俩则消息。

“下昼的时候,文兄弟恰巧有事顺路青桥巷子,就进来坐了一会,听到你病了的事,文兄弟当即顾不得已经是下昼,就要来咱家探望你,后来是我说,你吃过大夫的药,昨儿夜已经退了热,他这才稍稍作罢,说既如此,那就明儿上昼再过来探望你。”梁愈忠道。

锦曦嘴角弯了弯,点点头,道:“文大哥有心了。”

“文兄弟对咱家一直照顾有加,咱们却从来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去回馈他,哎,想想都觉着惭愧。曦儿,明个文兄弟若是来了咱家,备下些什么菜来款待他呢?”梁愈忠见锦曦的脸色比昨夜好些了,又习惯性的开始征询起锦曦的主意来。

锦曦笑了笑,沉吟了下,道:“回头跟娘那说一声,人文大哥明个来了,把鸡舍里那只芦花大母鸡给整只的炖了。文大哥爱吃鸡,虽说酒楼里什么好菜都有,可这芦花鸡却是从孙家沟那样的大山里带出来的土特产,用来款待他再合适不过了!”

锦曦说什么是什么,梁愈忠自然无异议。“哦,还有一事要跟你说,是关于咱县城那千里香火锅铺子的。”

县城不比镇上,每日可以来回的跑,情况尽在掌握之中。县城路途远了许多,一天只能单程,若是双程往返会很费功夫,所以锦曦自上个月中旬从县城回来后,就一直没再去过,那边完全是交给孙玉宝他们一手打理。前两日,锦曦还没生病之前,正巧孙记要进货,便让孙二虎和阿旺去了一趟县城。

“二虎舅舅进货回来了吧?他说火锅铺子怎么了?”锦曦更坐直了些,问。

“火锅铺子,前些时日,遭到了人的捣乱呢!”梁愈忠道:“那些人来咱铺子里刷火锅,却说汤底里有臭虫,死赖着不给钱不说,还要咱铺子给赔偿他们的损失。要是不给赔偿就去外面宣扬!”

锦曦心里疑惑不已,不管是镇上的千里香还是县城的火锅铺子,锦曦做餐饮这一块,且不说如何的讲究口味和特色,首先最要抓住的就是卫生!这也是锦曦为何不愿意去外面招人,只要知根知底的,如孙玉霞崔喜鹊和桃枝那种干净利落人主阵的原因。从业至今,从未出现过类似的事情!

“接着如何?”锦曦问。

“因为这是头一回遇着这样的事情,你舅舅和小姨他们也是惊疑不已,但那些人扬言不给赔偿就要去外面宣扬这事,你小舅和小姨他们一面为了息事宁人,二来心里也有点没底儿,唯恐真的是百密一疏,于是头一回就赔偿了那些人的损失。”

锦曦目光微微沉了下来,道:“这种事,有其一必有其二!后来那些人是不是故伎重演还要咱赔偿?”

梁愈忠惊讶,道:“曦儿,你还真就猜对了呢,果真如此啊!还没隔一两日,还是那些人过来刷火锅,这回汤底里不是臭虫而是一条多脚的蜈蚣,他们闹得比上回还不可开交。这一回你小舅他们多长了个心眼,在上菜的时候都仔细检查过了,白明光着是对方在找茬,于是两边便僵持起来。那些让在咱铺子里大闹,仗着人多掀桌子,砸椅子…”

锦曦手指握拳重重捶在床沿边,那铺子开张的时候,不管是官府还是当地的一些暗势力,锦曦和文鼎都已多方打点过了,不存在有人过来砸场子捣乱的事啊?除非有不长眼的宵小故意找茬。

“是什么人胆敢去我们的铺子捣乱?查清楚了吗?如今情况怎样?报官了吗?文大哥晓得不?”锦曦迭声问,火锅铺子是她的心血,谁不长眼睛的胆敢过来捣乱,‘虽远必诛!’这句话或许有点过头,锦曦还不至于去诛杀谁,但大意也差不多,定要叫那些捣乱者吃不了兜着走。

第二百零四章 欲 求不满

“曦儿你别急啊,你这还病着呢,好歹等爹把话说完啊!”梁愈忠道,方才从闺女的眼神中,他突然看到了一种跟年龄极端不符的劣气和狠辣,按住心内的震惊他道。

锦曦没再吭声,目光静静的看着梁愈忠,等待着他的后文。

“二虎回来说,那些来捣乱的,不是黑的也不是白的,说白了,就是一些宵小之徒,而且,他们起初是冲着胜小子和桃枝去的,得知桃枝是咱火锅铺子里的人,便把咱火锅铺子一起给恼上了。”梁愈忠道。

锦曦稍有诧异,梁礼胜和桃枝表姨?这事从何而起呢?接着,梁愈忠便把孙二虎带回来的消息,包括事情的起因,也就是那日下大雪,桃枝去小北楼里面的市集买菜遭遇马家婆娘的哄抢,梁礼胜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和因此而跟马家婆娘结下梁子,由此引发出的马家婆娘伙同娘家五兄弟大闹千里香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锦曦说了。

“曦儿,二虎回来说,文兄弟送给咱的那个阿财,还真是厉害啊,你晓得不?这趟马家婆娘和她娘家兄弟大闹咱铺子的时候,阿财一个人撂倒那五兄弟中的三啊,剩下两个,你大虎姨夫和二堂哥一人一个。后来你礼辉哥不晓得从哪里得知了这事,带了两位衙役大哥来铺子里,你舅舅给那俩衙役大哥塞了红包,嘿嘿,等马家兄弟回去又找了人手打算过来再闹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五兄弟里的三都下了大狱,马婆娘碍于是个妇道人家,当场又装死犯病。就暂且放过了她一马,她剩下俩机灵的弟兄还在潜逃!”

“不止阿财,文大哥送过来的那四个安排在铺子里的伙计,都是有身手的练家子。”锦曦淡淡道,显然对阿财身手好这事,一点都不惊诧。

梁愈忠哑然,这事他还真不晓得,孙玉宝他们以前也都不晓得,只晓得这四个伙计做事走路都很麻利矫健,原来…如此啊!

锦曦目光微微眯起,犯病装晕?潜逃在外?哼,如此的东街恶霸。这样的惩罚还是太轻,等着吧,敢来招惹她的。后面还会更精彩。

翌日上昼,文鼎果真如约而来,马车里带了差不多大半车厢的礼品,蔡庆阳全搬进了锦曦的屋里,桌上。书桌上,堆得高高的,有各种滋补品,有各种各样的零嘴和玩意儿,有布匹,还有好多有小册子和书籍。

“文大哥。你带来的这些礼品,可把我的小屋子给填塞满了啊。”锦曦目光发亮的从那些书籍上扫过,揶揄道:“若是早晓得生个小病还能换来这么多好东西。那我早该如此!”

“快别胡说!”文鼎坐在床前两步远的小圆凳子上,锦曦目光追着那些礼品看,他的目光一直不移的盯着锦曦的脸色神气打量。这会听到锦曦这般揶揄,微微沉下脸色,又道:“果真是病了一场。这脸瞧起来都似窄了一圈,你如今感觉如何?”

“我身子大好了。早就能下床了,可我嘎婆和娘她们硬是不让,还要我在床上呆着。”锦曦道,说完,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微笑道:“上个月在火锅铺子里,天天大鱼大肉的,脸都婴儿肥了!我当真瘦了吗?这可是好事啊。”

文鼎被噎了下,无奈的笑了笑,两人说了一会话,就有些事情合计了一番,接着,蔡金山便进来请文鼎去前院的堂屋吃晌午饭。

“曦儿,你再好好歇息两日,我先出去了。还有,我们方才商议的那两件事,我会着手先去准备下,等你痊愈了,可以下地活蹦乱跳的时候,再陪你让你亲手去办。”文鼎起身道,锦曦笑着点点头,还是文大哥了解她,含笑目送他出了屋子。

文鼎在锦曦家留用了一顿丰盛的农家特色的晌午饭后,便动身回了镇上。虽然明日才是腊八节,但孙氏好不容易赶上文鼎过来一趟,提早让董妈把这几日精心筛选出来的八宝米,在文火上慢慢的煮熬,让文鼎在这提早一日尝了腊八粥。文鼎离开锦曦的屋子后,春柱家的,大牛家的,还有崔家的,以及张屠夫家的,都来了妇人看望锦曦,春柱家的是带着鸡蛋,大牛家的带的是家里刚出锅的葱花油饼,张家的带着一对猪腰子说是让孙氏给锦曦炒着开胃,崔家的崔孔雀则是拎来了一只活鸡。

翌日,便是真正的腊八节了,过了腊八,就意味着真正的进入了腊月,一日日迫近年关了,整个村子里都弥漫着欢乐的气氛,家家户户都在筛米熬粥,整个村子的上空,似乎都回荡着腊八粥特有的浓香。

逢年过节,梁愈忠家都要对老梁头和谭氏有所孝敬,这不仅仅是因为分家时的条约,更是出自晚辈对长辈的回馈,纵然明知老梁头和谭氏对自己一家的大人孩子都不甚待见,但晚辈该尽到的孝道,梁愈忠和孙氏这对夫妇,从来没有怠慢过。

于是,当浓香的腊八粥熬好后,简氏先是盛起一碗,分别搁在灶房锅台内侧的灶神爷处,然后梁愈忠把老梁头和谭氏的那份给送进村子里去,简氏又盛了好几碗备在那里,孙氏把这些依次送进村里那些交好的人家,很快,那些交好的人家也给锦曦家送来了他们各家熬煮的八宝粥,等到互送的差不多,锦曦一家子人都洗了手,围桌在内院饭堂里的那张大八仙桌旁,准备开席。

蔡金山一家虽然在别的方面也会随着锦曦和梁愈忠的要求而改变,如称谓和见面就磕头行礼之类的,都简单了,但在吃饭这块,无论梁愈忠和孙氏如何邀请,他们一家六口人都坚决不同主人在一桌共食。但是赶上腊八这样的节日,梁愈忠和孙氏极力相邀,蔡金山一家人见如何都回绝不掉,心中感念主家的恩赐的同时,只得满心激动的上了桌。于是,内院的大八仙桌围坐的满满当当的,锦柔和文芸在那玩翻弄手绳,文安拿着拨浪鼓逗弄孙氏怀里的老三,老四在孙老太怀里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新奇的打量着一切,笑容满面的董妈和沉默寡言却踏实勤恳的简氏,把各色菜肴和腊八粥一一呈现上桌,锦曦虽然身子恢复的更好了,但还是耐不住孙老太的唠叨,硬是在袄子外面还披了一件。坐在那,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真是从未经历过的热闹和温馨啊。要是往后每年都能这样,那该多好!

与此同时的老梁家,前屋后院也都笼罩在浓郁的腊八节喜庆氛围中。临近晌午,老梁头带着从镇上赶回来的梁愈林,梁愈洲。还有梁礼青和梁礼柏坐在饭堂里,一边喝茶呱啦着家常话,一边等着隔壁灶房的女人们把腊八节的饭菜粥食给端上桌。

隔壁灶房里,谭氏领着金氏,杨氏还有崔喜鹊围着锅台忙活,梁愈梅待在自己的屋子里。还没出来。

自打崔喜鹊嫁进老梁家后,便重新接替了以前孙氏的锅铲大权,金氏降到坐灶门口塞柴火。还要兼负后院猪圈鸡棚的打扫,杨氏负责谭氏和梁愈梅的一干洗漱事宜,端菜送水什么的。

“老二家的,去把碗筷给摆上,顺便去东屋喊你妹子出来吃饭。老大家的,灶里的火差不多了。你去把菜碗橱柜里的热菜给端到隔壁饭堂去,老四家的,你把腊八粥给舀出来!”谭氏站在一旁,挥舞着手臂把三个媳妇指挥的团团转,金氏和杨氏依次出去了,灶房里就剩下崔喜鹊在那舀粥。

崔喜鹊背对着谭氏,虽没用眼去瞧,但却能感觉到谭氏的目光冷飕飕的在她的后背上来来回回,崔喜鹊感到身上毛乎乎的,一个扭头,正好跟谭氏冷飕飕的目光给撞个正着。

崔喜鹊心里猛地一惊,这老太是个啥样的目光啊?吓人哪!

“娘,你、你在打量我个啥?”崔喜鹊压住惊骇,脆声问。

谭氏目光依旧冷飕飕的在崔喜鹊浑身上下扫了个来回,冷哼了一声,道:“作甚的,我想瞧瞧你跟别的女人有啥不一样的能耐,把老四给迷的就晓得围着你裙子下转悠!”

崔喜鹊一听这话,心里也有些火了,今日过节,强按住,冷声道:“那娘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打量个啥结果出来了没?”

谭氏很不屑的睨了眼崔喜鹊,阴阳怪气道:“作死的,也不咋样嘛,还说啥金鸡山村一枝花呢,这前不凸后不翘的,一看就不好生养的主儿,个子不高年龄倒不小,就一张狐媚子脸蛋把我那没出息的儿子哄得团团转!”

崔喜鹊没想到谭氏把两个嫂嫂给支出去,是存心要在这挖苦她呀,这批判还真是不留情面,崔喜鹊当即脸就气白了,手里的瓢往粥锅里一摔,挺直了腰杆和胸脯对谭氏道:“嘿,你老还真给说对了,我是啥能耐也没有,可我有一样会哄男人的本事就够了,这个呀,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娘你要不信,就问问你儿子去,看他乐不乐意被我哄!”

“不要脸的骚 狐 狸精,这种话也有脸拿出来说,作死的,老四日里要做事,你这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还夜夜缠着我儿子,半点不晓得体恤自己的男人,不知羞…”谭氏瞪着崔喜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崔喜鹊脸上一阵躁热,只有天晓得,她和梁愈洲自打成亲至今,那事不过就做了两回,两回都是草草收尾,她除了疼痛,都还没体会到啥叫做女人的快乐呢,在谭氏的眼中,自己却成了欲求不满的…

“娘真是好本领哪,连儿子媳妇床上那点事情都摸得一清二楚,金鸡山村像你这样手长管的宽的婆婆,怕是再寻不出第二人了。”崔喜鹊不怒反笑,一拍大腿,道:“哦,我晓得了,不是娘本事大,而是我有个喜欢听墙角的好小姑子,还没许婆家的黄花大闺女呢,对哥嫂床上那点事就屁颠颠的,哎呀呀,这事我要是往外面去说,村人恐怕都要羡慕我来着呢,这样好的婆婆和小姑子都被我给摊上了,好福气呀…”

谭氏别的不怕。就怕别人拿住梁愈梅来说事,崔喜鹊以前就从锦曦那得知,梁愈梅是谭氏的软肋,嫁进来后瞧瞧观察,加之这会子验证,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