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愈忠便提议赶紧处置了,省得其他的鸡被传了病,孙氏心疼的不得了,这大母鸡原本是打算留着四月底锦曦生辰时,给宰杀了炖汤的!

“太可惜了…要不,咱也用辣子爆炒了给你们下饭?村里好多人家都敢吃,好似也不碍事啊…”孙氏如此跟锦曦,还有梁愈忠他们商议,看样子是很舍不得扔掉。

瘟鸡就是瘟鸡,不管怎么处理加工,那肉块里势必都带着病毒的,村民的侥幸心理,锦曦可不想有,凡事没有一万,便有万一,要是倒霉患上禽流感,那可真是死翘翘,于是,锦曦毫不思索就摇头否决了,而且态度很坚决。

梁愈忠也跟锦曦差不多的想法,孙氏见状,只好收了念头,吩咐董妈去把还没断气的大母鸡给扔了。

梁愈忠和锦曦吃过早饭,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外院牛车那,从县城回来后,就忙着鸡瘟的事情,这都好几日没有去镇上的铺子里了。

这边梁愈忠和锦曦才刚刚把牛车驶出院子门口,池塘那边董妈急匆匆过来,锦曦惊诧董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柳树林子距离这边可是很有一段路呢!

锦曦瞟了眼董妈空着的两手,问道:“董妈,你怎这般快就回来了?”

“大小姐,我没去成柳树林子,在村口遇到出来浆洗的二夫人,把鸡给要去了。”董妈急道。

梁愈忠拽住牛,浓眉皱起,董妈口中的二夫人不是别人,是杨氏。

两日前,梁礼辉雇了辆马车回了趟金鸡山村,搭便车的便有梁愈林杨氏和梁礼柏这一家三口。梁礼辉他们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鸡瘟肆虐,梁礼辉晌午饭都没吃,只送回那卖宅子的二百两现银便匆匆离开了金鸡山村。

老梁头照着之前大家商议好的,四儿一女瓜分了个干净,锦曦家也分得四十两。

大房分得的四十两银子里面,梁礼辉梁礼胜梁礼智梁礼青每人各得十两,梁礼辉把自己的十两让出来,孝敬了金氏,梁礼青的那十两,暂且寄放在梁礼胜那,代为保管,待梁礼青将来娶亲时再交给他,这事由三个叔叔从旁作证。

“你没跟她说这鸡是瘟鸡?”锦曦转回正题,问董妈。

老梁头家后院如今半只鸡都没剩下,不是鸡瘟死的,而是前段时日,为了给深陷大牢的梁愈驹走关系,给变卖干净了。梁愈林和杨氏这一回来,正赶上村里辣子爆瘟鸡的热潮,馋的哟…

“说了,我说这鸡是瘟鸡,吃了要生病,夫人和大小姐让我拿去丢的。可二夫人说她死的都能吃,何况这鸡还没断气?上来硬是抢了跑家去了!大小姐,这事咋办?”董妈寻求锦曦的意见。

锦曦和梁愈忠对视了一眼,梁愈忠道:“曦儿,这事你看咋办?”

锦曦蹙眉,道:“为了谨慎起见,那鸡我得过去拿回来,回头二伯二娘他们若是身上哪里不痛快,又得往咱家身上推了!”

梁愈忠想想也是,为了不多惹麻烦,便点头道:“那你今个就再在家里歇一日,明个再去镇上!”

锦曦嗯了声,跳下牛车,让到一旁,梁愈忠扬鞭驱动牛儿,缓缓驶上了官道。

“董妈,你去跟我娘说一声,就说我今日没去镇上,往村子里去了。”锦曦转首跟董妈吩咐。

董妈想起方才二夫人杨氏那盯着瘟鸡双眼放光的样子,唯恐大小姐抢不过来,道:“大小姐,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跟庆阳招呼一声,这就随你一道儿进村去!”

要从杨氏的嘴里夺回瘟鸡,光靠嘴皮子是不成的,看着董妈这膀阔腰圆的彪悍模样,锦曦点头:“那也成!”

很快,董妈便折了回来,跟在锦曦半步之后快步朝村子那边走去。

在经历了一整个湿冷冬天的窝冬后,此时正处阳春三月,万物复苏。一年之计在于春,庄户人家正忙着为即将到来的春耕播种做准备。

锦曦带着董妈进村的时候,一路上遇到不少吃过早饭,扛着农具出去下地的村民。偌大的村子里面,剩下的大多是些老人带着小娃,成年人都下地去了。

锦曦和董妈很快便拐到了老梁家所在的那一条青石路面的巷子,老梁家原来的正门,如今只大房从这门进进出出,二房和四房都是从西侧的夹巷里另外开门进出。

锦曦见到大房的门敞开着,便走过去一瞧,看见谭氏坐在堂屋里做针线,金氏坐在一旁靠着墙壁的一把矮凳子,面前摆着一只大木盆,正埋头搓衣裳。盆里面没有水,就架着一只搓衣板,放着一件衣裳,金氏来来回回的搓。

锦曦站在门口跟谭氏和金氏打了声招呼,金氏僵硬抬起脸,循着声音望过来,神情有些呆愣,目光有些浑浊,冬天的时候那抹清明全没了。

“柔丫头来啦?”金氏冲锦曦咧嘴一笑,道。

董妈愣了下,正要纠正,锦曦抬手止住了她,朝金氏温和一笑。

“洗你的衣裳!”谭氏低喝了一声,金氏赶忙垂下眼,继续折腾那件干衣裳。

“你过来有啥事?”谭氏 眼皮问站在门口的锦曦。

锦曦指了下后面的二房,道:“二娘把我家要丢的瘟鸡给抢去了,我来拿回!”

谭氏做恍然状态,随即冷笑,道:“作死的,难怪方才跑家来嘴都咧歪了,还忽悠我说是她娘家老杨家给的母鸡,合着是这么来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毫不留情

“作甚要拿?几辈子没吃过荤腥的饿死鬼样子!让他们吃去好了,回头吃的上吐下泻那也是他们该!”谭氏把针在发间梭了下,不屑道。

锦曦抿了抿嘴,没做声,真吃出问题来了,保准会赖上自己家。

“奶,那我先过去了!”锦曦道。

谭氏挥挥手,金氏瞧见锦曦要走,甩甩手也想跟出去, 刚刚抬起,又被谭氏给喝斥住了。

“洗你的衣裳,要不晌午饭甭指望!”

屋外春光明媚,鸟儿在柳树枝上追逐嬉戏,金氏呆呆收回羡慕的目光,畏惧的重新坐下,买头洗衣…

拐到西面的夹巷里,董妈忍不住嘀咕道:“老夫人这俨然是把大夫人给看管起来了呀…”

锦曦没做什么,只暗暗叹口气,可不就是嘛,谁让金氏每到春天,就脑子混沌,记忆里,好似有一年金氏就是这个时候发病,一口气跑进了柳树林子里,老梁家全家出动,后半夜才在土窑子后面的一处废弃土坑里给找到。从那次后,每到这个时候,老梁头就下令,派谭氏专门看管金氏。

锦曦和董妈拐进西侧的夹巷,推开二房开着的那扇门走进屋里。左面是原来的里堂屋,右面是天井和封起来的木板墙,原来的房屋布局没变,梁愈林夫妇的屋子,梁礼柏的,梁锦兰的,唯一的变动就是把梁愈洲的那间屋子,改成了二房的灶房。

里堂屋里没人,锦曦朝董妈使了个眼色,两人皆不出声,悄悄挨着墙壁推开二房灶房门。

‘砰’的一声闷响,灶房的门撞上了后面的东西,随即响起杨氏的尖叫声。

“死鬼。推门也不吱一声,我在门后面哪!”杨氏尖声叫道。

“二娘,是我呢!”锦曦淡淡一笑,走进灶房,反手掩上门,瞧见杨氏正蹲在门后面拔鸡毛,地上散落着一把上了锈的刀,刀背上全是鸡血。

杨氏瞧见锦曦带着董妈进来,第一反应就是把拔了一半的鸡藏到背后,警惕的望着锦曦。道:“你来干啥?”

锦曦不急着搭理杨氏,目光在灶房墙壁上还张贴着那会子梁愈洲崔喜雀成亲时贴的大红喜字,不过。他们当初喜床摆放的地方,如今搭建起了一口灶台,外面的小锅里正在烧水,咕噜咕噜的冒着白气。

“呵,二娘手脚还真麻利。这就准备上锅了。”锦曦收回目光,抿嘴一笑,对杨氏道:“不过很抱歉,这鸡你们是没口福了。发了瘟的鸡,我得拿回去埋了!”

“啥?”杨氏惊愕,退到墙壁处。把鸡死死藏在背后不放,瞪着锦曦道:“曦丫头,你也忒尖酸。我和你二伯咋说是你长辈,就算你孝敬我们一只鲜鸡也不为过。咋,你家都扔掉不要的病鸡,我们拿来打个牙祭,你还不让?”

“三月里炒芝麻粉。四月里弄小蒜粑,五月里吃粽子。中秋月饼,哪一回有新样吃食,我娘都得送些过来给柏小子尝鲜!平日里我家来人请客,二伯也没少过去蹭酒打秋风吧?我家都这样对你们了,也没见你们付出点啥,我家这还叫尖酸?”锦曦反驳道。

“哎呀呀,瞧瞧你,一件件都记在心坎上了,心里一本帐呢!怪不得人都说,这愈有钱就愈奸猾,果真是这样的!”杨氏撇撇嘴,似乎对这些很不屑。

“照二娘这套话,那我家四个孩子,都没见过二伯二娘半粒糖豆子呢!”锦曦冷笑道,随即恍然了下。

“哦,我倒差点忘了,二伯二娘如今手头有钱了,是要去县城置业的有钱人,哪里还会稀罕我们家那点小恩小惠呢!成,那从今往后,我们吃啥都不会再想着你们了,我家的东西也不是白水淌来的,我爹娘再要送,我铁定给拦着!再不济,喂狗都比这强,狗还得摇摇尾巴,有些人哪,是贪心不足还生抱怨!”锦曦冷笑道,对杨氏这种人说话,她如今是丝毫情面不留。

杨氏一听锦曦暗骂他们连狗都不如,当下急恼起来,争辩道:“小丫头片子的张口就骂人,我又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没功夫听你啥意思,董妈,把鸡拿过来!”锦曦一挥手,身后一直紧绷着脸,早就对杨氏憋着不爽的董妈,跨步上前。

杨氏急了,往边上躲,哪里是矫健的董妈对手?还没争扯三两下,便被董妈把鸡给夺了过来。

“曦丫头,你这个仗势欺人的,没大没小,你抢我的鸡,你要遭雷劈…”在刚才的一番较量中,杨氏深谙不是董妈对手,气恼下指着锦曦尖声叫骂起来。

“是我家的鸡,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老天爷才没工夫管这些破事!”锦曦勾了勾唇角,没兴趣在这充斥着腥味的灶房里多待,让董妈将地上那堆散落的鸡内脏给一柄收拾了,便扬长而去。

到嘴的肥鸡又飞了,杨氏气得追到夹巷口,朝着锦曦和董妈的背影放声大骂。

“哟哟,这是造的啥乱子?”迎面,梁愈林哼着小曲,正步伐生风的朝这边赶来,恰巧撞见这一幕。

锦曦瞄了眼梁愈林手里端着的酒坛子,微微一笑,扫了眼身后还在骂的杨氏,道:“二伯回来的正好,为了你们二老的身子着想,这瘟鸡我得拿走,二娘误解我的好意,还在那咒骂,你去劝劝她吧!”

梁愈林什么都没听进去,目光只落在锦曦身后,那彪悍婆子董妈手里扒光了毛的肥鸡上。

“不不不,曦丫头,啥话好好说,这鸡,你得给你二伯我留下,晌午饭我还指着它下酒呢…”梁愈林伸开双臂拦住锦曦去路,道。后面的杨氏见状,也急吼吼追了过来,从后面堵住锦曦的退路。

锦曦看着这两口子一副饿狼的模样,觉着好笑,道:“二伯,这是瘟鸡,吃了会患病的!晌午饭你还是啷个二娘给你弄碟花生米下酒吧,啊!”

“这村里李长根家三天两头的吃,黄毛家还用这瘟鸡也熏了打算做腊味呢,哪就那么倒霉?你放心,我和你二娘命硬,是打不死的蟑螂,何况一只鸡呢!来来来,快给我吧!”梁愈林急道。

锦曦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曦丫头,你放心,吃出啥事来了,保准不找你麻烦,这总成了吧?”见锦曦不为所动,梁愈林又竖起两根手指下保证。

他的这一举动,引得附近带着小娃的老太们,都好奇的朝这边张望。

锦曦眉头皱紧,这两口子为了这只瘟鸡,还真豁出去了。

董妈也同样一脸难色,道:“二老爷,二夫人,你们就别为难我们大小姐了,餐饭不饱,只鸡不肥,这又何必呢!”

“去去去,你一个下人奴才老妈子,这哪有你插嘴的份儿!”梁愈林没好气的喝叱董妈,显然是把对锦曦的怨气,发泄在董妈的身上。

董妈一震,她是下人奴才没错,可下人奴才也是有体面的,不是任打任骂的路边猫狗!何况,董妈心中的主家是三房梁愈忠一家,梁愈林和杨氏这样偷懒卖坏的人,董妈甚至都瞧不顺眼呢!

心气儿高的董妈正要开口还击,锦曦已经出了声。

“我看该闭嘴的人是二伯你才对!”锦曦跨前一步,把董妈护在身后,一脸正色的对梁愈林道:“董妈虽跟我家是主仆关系,但却是我家仰仗和得力的人,于我家的情分绝非下人奴才。”

锦曦一字一顿,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凛冽,董妈震惊的看着锦曦,心情复杂。

梁愈林嘴巴张了张,锦曦不给他开声的机会,紧接着又道:“董妈喊二伯你一声二老爷,那是碍于我们两家的亲戚关系给二伯你面子,二伯你可别当真抬举了自己,在这里喝叱董妈,那就招人笑话了!”

“啥,曦丫头,你为了个不相干的外姓人反过来教训你二伯我?”梁愈林被锦曦这番话气的眼睛瞪圆了,尤其是见董妈站在一旁,正用不屑的眼光睨着自己,梁愈林感到颜面扫地,晃着手里的酒坛子就要跟锦曦好好掰扯一回!

“作死的,青天白日不去下地干活,两口子躲在灶房祭那五脏庙,不嫌丢脸?”大房的正门里,谭氏蹬蹬着冲了出来,一双虎目瞪向这边。

杨氏撇撇嘴,梁愈林陪着笑脸道:“娘,没啥事,您老赶紧回屋去看着大嫂吧,回头她又给发疯跑掉咯!”

“懒鬼,这么好的日子,大家伙都忙着春耕播种,你爹带着胜小子青小子都下地去了,回头你家那几亩良田,就等着长草?这会子不下力,回头等秋收,别人家稻谷满仓,你就喝西北风去吧!”谭氏指着梁愈林训斥。

梁愈林被骂的站不住脚,只得狠狠瞪了锦曦,拽着杨氏往夹巷里走去了,杨氏还边走边往回头瞅董妈手里拿着的那只鸡,一身的怨气。

谭氏打发完了梁愈林夫妇,看也不看锦曦,转身进了大房的堂屋。

第二百四十四章 是谁落下的疑物?

“大小姐,难为你这般维护老奴,不惜跟二老爷结恨…”董妈看着锦曦,嗫嚅道,眼眶有点发红。

锦曦微愣,随即恍然董妈所指,道:“董妈别说见外的话,你们一家对我们忠心耿耿,我们自当待你们如家人,维护是应当的!”

董妈感激的点点头,看了眼身后的夹巷,颇为担忧道:“只怕二老爷今日记恨上大小姐你了…”

锦曦淡淡一笑,不以为然道:“他何时又说过我的好?记恨便记恨吧,我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不怕被人记恨。走吧,咱顺手去把这鸡给处置干净了,省得节外生枝。”

董妈点点头,两人在前面青石巷子口拐了个弯,朝着村子后面的柳树林子那去了。

老梁家这边,梁愈林拽着忿忿不平的杨氏退回到他们二房的灶房里,昏暗的灶房里,小锅里面的水,在欢快的翻腾着。

杨氏进门便一屁股坐到灶门口,不停的咒骂着锦曦和董妈,后又改骂梁愈林窝囊无能,到嘴的肥鸡都给飞了,害她白忙活了好一阵,拔鸡毛拔得指甲都快断了。

“兰儿娘,你打住抱怨,等我给你那样东西来!”梁愈林咧嘴故作神秘一笑,道。

杨氏讶异,看着梁愈林屁颠着跑到一侧的碗筷橱柜里,撅着屁股从最下面的那一层,拿出两只吃饭的碗来。

杨氏一骨碌从灶门口起身,夺过两只碗口一瞧,不禁破涕为笑。

“兰儿爹,有你的啊,还留着后招!”杨氏高兴道,一只碗里装着一碗粘稠的鸡血,另一只碗里,则是装着大半碗鸡蛋,是从鸡内脏里面掏出来的那种没壳的蛋,大的有鸽子蛋那般大,小的如颤抖花生大,连在一块如一串马奶提子,金晃晃的,煞是诱人。

“这鸡毛是你拔得的没错,可这鸡却是我给抹的脖子,我的个乖乖,那么肥壮一只大母鸡,肚子里全是蛋,这要是不发瘟,咱留着养。柏小子每日都能喝上蛋花呢!可惜呀…”梁愈林砸吧着嘴角颇为惋惜道。

“那是!”杨氏很认同,高声吩咐梁愈林道:“赶紧的去灶口帮我添把柴禾,晌午饭咱用辣子爆炒鸡血旺,你那不打了酒嘛,我也喝两盅。那串蛋就给柏小子红烧了吃。那小子如今长个头,吃啥都不够哪!”

梁愈林朝杨氏比划了个手势,‘嘘!’了一声,双目瞪起,压低嗓音叮嘱杨氏:“你个大嗓门婆娘,嚷嚷个啥呀。回头娘和梅儿听到了,那可不得了!”

杨氏立马捂住嘴,不再声张。梁愈林拍了下杨氏的屁股。嘿嘿一笑,屁颠着坐到了灶门口开始添柴,杨氏也不耽误,往鸡血里洒了几粒盐,在等待鸡血凝结冻块的过程中。舀走小锅里的水,开始剁辣椒。切姜蒜。

昏暗的灶房里,两口子蹑手蹑脚的伺弄饭菜,锅碗瓢盆轻拿轻放。

屋外,春光明媚,阳光灿烂,万里无云,鸟儿在树梢上歌唱,燕子在筑巢。远处的水田或旱地里,村人们忙忙碌碌,为了一年的生计在耕种,牛儿在田埂上吃草,不时甩甩尾巴,昂头发出几声悠长的哞叫…

锦曦陪着董妈去了一趟村子后面的柳树林子,亲手把那只瘟鸡给扔进了林子背面的小山崖下面。锦曦听闻孙氏在林子西侧背阴的山脚下,开荒了一块地,是打算过段时日用来点花生和绿豆用的。

锦曦一直没有机会到这边来,今日恰巧过来扔鸡,便让董妈带着过去参观下她娘的劳动成果。

董妈也很想去那边瞧瞧,那块开荒地也有她的一番心血在里面,于是便欣然在前面带道,两人横穿过柳树林子,往西面的山间拐去,走了大概半碗茶的功夫,便来到西面山脚下的坡地处。因为这里比较背阴,光线较柳树林子那边要黯淡许多,山间的树梢上,隐隐弥漫着一缕缕淡淡的,如白色薄烟般的雾气,挥散不去。

不过,山间的树木长势倒也不错,郁郁葱葱的,路边草地里,长着不少喜阴喜潮的植物。

这地方这般偏僻,我娘把地开荒在这,过来这边耕种,是不是太冷清了些?锦曦暗暗心道,往前继续走去,四目扫过,发现路边开荒的地,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竟然有不下七八块,想来,来这边开荒的村民,也有那么好几家,锦曦担忧的心稍稍平复些。

董妈指着前方坡地上一块整修过的,约莫七八分面积的土地,对锦曦激动道:“大小姐,正是前面那块,簸箩形的就是咱家的地。上边那块梭子形的,是春柱家的,右手边那块小一些的,是大牛家的!”

锦曦点点头,听到春柱和大牛家的,都来这里开荒,就更放心了。她稍稍把身上的天水青裙角往上提了提,踏进了那块开荒地,在地里踩了几步,脚下松软,她又蹲下身捻了些沙质土壤在手里端详。

嗯,这样土质的坡地,用来种花生绿豆,或是红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站在地埂上说了一会儿话,转身往山脚下走,锦曦走前面,董妈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便又转回到柳树林子这边,前面有一条岔路,一条是通往林子外面的金鸡山村,还有一条是往土窑那方向去的小径。

因为那条小径是通往土窑,土窑在村民们的眼里,是一块不详之地,通常都不往那边去,即便是来林子里拢松毛,砍伐树木的村民,也都尽量避开那块。

于是,经年累月下来,那条小径就被荆棘覆盖,人迹罕至。

锦曦在前面小心翼翼的走着,董妈在后面跟着,两人边走边随意的聊话,董妈正跟锦曦这传授花生绿豆的点种技巧,锦曦认真的听着,不时点头询问两句,董妈愈发满足,恨不得将自己知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股脑儿的传授出来。

这上面一专心,脚下就分了心,路过那岔口的时候,身后的董妈突然‘哎哟!’一声尖叫,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董妈,你还好么?”锦曦急问,转身朝董妈折了回去。

“不碍事,就是脚下滑了下!”董妈涨红着脸道。

锦曦搀扶起董妈,一瞥头,目光扫到一旁草丛中的荆棘上勾住的一块布帛,不由愣了下。松开董妈的手,往前走去几步,弯身将那块布帛取下来,扫了眼上面残缺的半朵杜鹃花,眼里闪过一丝狐疑。

又端详了一番跟近的草和荆棘的倒势,那条通往林子深处柳树林的小径,似乎有新近被人踩过的迹象。

“大小姐,你在打量啥呢?”董妈拍去裤腿上的脏污,扭头瞧见锦曦正望着柳树林子的深处出神,诧异问道。

锦曦收回视线,道了声:“没事,咱回去吧!”转身的时候,随手将那块布帛塞进了袖子底下,一路上脑子里都在翻来覆去的琢磨着一件事,两人一路无话的回了村子里。

回到家中,简氏已经在灶房准备晌午饭,孙老太和孙氏抱着换了春衣的老三老四在内院里晒日头,锦柔和文芸文安他们在一旁跳绳子耍。

锦曦跟孙氏那交待了一声,转身去了前面的照壁处寻桃枝。

日头已经升到了头当顶,桃枝正在那晾晒老三刚刚换下的一条裤子,锦曦走过去,把桃枝拉到竹子后面的小花坛边,从袖子底掏出那块撕裂的布帛递给桃枝。

“表姨,我瞧着这上面的半朵杜鹃花,像是你的针线活,你瞧瞧到底是不是?”锦曦在花坛边坐下来,道。

桃枝接过那一小块布帛,只扫了一眼,便点头道:“这半朵杜鹃花是我绣的,曦儿,你从哪里弄来这半朵,还是撕裂了的?”

“表姨,你可看仔细了,确实是出自你手?”锦曦再问。

桃枝见锦曦这样,有点诧异,不敢马虎,重新放在眼前,正反两面细细的端详了一遍,很肯定的点头道:“没错,这确实是我绣的,上面的彩线和打结的线头,都是我一贯用的,跟你娘,还有你玉霞姨的套路有点不一样!”

锦曦点点头,又问:“表姨,那你看这布帛还有上面的半朵杜鹃花,可能记起新近给谁绣过么?”

梁愈忠的鞋袜衣裳,都是孙氏一手操持。而孙老太,锦曦锦柔姐妹,以及老三老四的衣物用品上的针线活计,如今都是桃枝在操持。

孙老太上了年纪,不管是抹额还是帕子上的花样,桃枝都是选用松鹤,青松,福寿之类的图案来点缀,暗喻健康长寿。

锦柔喜欢芙蓉,锦曦偏爱翠竹,老三老四的衣帽鞋袜,都是选用可爱的小动物图案。

而给梁礼胜纳鞋,是不用图案的。男人家下地干活,耐脏耐磨才好。

如此一番推测下来,锦曦心中不禁浮出一人的模样!

不会真是她吧?锦曦心里一惊!

桃枝挨着锦曦身侧坐了下来,歪着头认真回想了一番,突然道:“我记起来了,是你梅儿姑姑,没错,就是她,这杜鹃花就是她前几日央求着我给她绣的呢!”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亲上加亲

这块布帛是梁愈梅的?锦曦吃了一惊。

“前端时日,你小姑常往这边跑,央求我教她绣花。”桃枝继续回忆道:“说她从别人那处听来,说是城里的姑娘家,都作兴在帕子一角绣朵花,用别针扣在腰侧的衣裳下摆处。”

“我那箩筐里的花样子,她挑来拣去,没一样中意的。这不快到清明节了么,后面山上的杜鹃花快开了,你小姑便要我给她绣朵杜鹃来,曦儿,你在那处捡到这个的?”桃枝又问。

锦曦随口抱了个地方,敷衍了过去,桃枝惦记着后院的事情,也没多想,起身回了内院,留下锦曦一人坐在花坛子边发呆。

这块布帛是她从柳树林子里捡回来的,看这帕子外围撕裂的痕迹,显然应该是被荆棘勾破。

林子里很安静,帕子撕裂一块的清脆声响,不可能听不见,除非,她当时急着赶路,心思不在那,可是,那是柳树林子哎,她跑去柳树林子做什么?

锦曦想不透,只觉得这趟回来,梁愈梅的举动有些异常。

想不透的事情,锦曦素来不会强钻牛角尖,不管梁愈梅如何举动异常,只要不妨碍到锦曦以及锦曦一家人的正常生活,锦曦就不会多加干涉。

晌午饭上,锦曦意外的在餐桌上看到了双红椒溜猪腰,糖醋里脊肉,不禁食指大动,这可是她最爱的下饭菜啊!

简氏又用紫砂罐端来浓香四溢的汤,倒在大海碗里,竟然是猪蹄炖黄豆!

猪蹄肥而不腻, 有嚼头,黄豆盛在碗中,都能如纳豆般拉丝牵藤了。

孙老太给孙氏面前的碗里舀了满满一碗,催促她吃完再喝碗汤。说这是催奶圣品,孙氏看着面前碗里冒尖儿的猪蹄黄豆,笑得一脸无奈。

“娘,今个什么好日子啊,早上你还跟我们说今个晌午吃全素呢!”锦曦笑吟吟问道,虽然他们家如今再不为吃穿发愁,但是孙氏他们一方面讲究节俭惯了的,另一方面也讲究养生,从不大鱼 ,都是荤素搭配。

在春秋季节。更喜清新淡雅的素菜为主导,配以豆腐之类的豆制品,或者就是用新鲜的河鱼炖汤。像今日晌午这样 的吃。还真是少见,锦曦不得不有此一问。

“哪里呀,一对猪前蹄,半斤里脊,还有一对猪腰子。都是上昼你不在家那会子,张大娘给送过来的。说是张屠户前段时日许了咱的,白送给咱打牙祭,我要给钱,死活不要呢!”孙氏笑着道。

锦曦惊诧,随即想起她和梁愈忠前段时日从县城回来。在出城的地方遇到了进城的张屠户,没想到当时随口两句玩笑话,张屠户还当真了!

“如今肉价长到了六十文一斤。这么些肉,算来少说也得二百文,张大伯这回若不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必然就是遇到啥喜庆事儿了,回头下昼我得过去他家瞧瞧!”锦曦顽笑道。张屠户是出了名的铁公鸡,这样的大手笔。肯定不寻常。

孙氏笑着点头,道:“他们一家子就靠着那猪肉摊子谋生,也不容易,这样一笔大人情,咱也不能白受。回头下昼你若过去他家那边,把咱家攒的那一箩筐鸡蛋给带上。前段时日闹鸡瘟,他家的鸡也死的没剩两只,两个孙子都吃不上鸡蛋!”

“娘,老三老四如今到了添辅食的月份,那些鸡蛋我看还是留下给他们俩吃,咱家库房里还有几坛子过年时候剩下的米酒,还没拔上面的封口红泥呢,回头我给张大伯拎两坛子过去。再拿几包上回在县城带回来的零嘴,这边镇上没有的,给张家的两个孙子打牙祭,准保更稀罕!”

孙氏见锦曦安排的如此妥当,没啥异议,但还是坚持要锦曦给捎带二十只鸡蛋过去,锦曦无法,只得点头应允。

晌午饭后,简氏把东西都收拢在一只篾竹篮子里,锦曦动身去张家肉棚的时候,就把那篾竹篮子给挎着带上。

通常走亲访友和探望,都会选在上昼,因为锦曦去张家不是在这行列内,只是稀松平常的村里人走动,所以也就没有上周下昼的忌讳。

张家夫妇兵分两路,张屠户起早贪黑,在长桥镇的市集里占了一个摊位,扎在那卖肉。他婆娘就在村西口的大路边上,搭了个草棚子买肉。

家里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成了家生了两个孙子,带着 在家务农,媳妇和幺女在家里做家务,照看孙子。

锦曦出了门,望了望天,估摸着这会子张屠户的老婆,应该在村口西侧的草棚下面看摊位,便挎着篮子直往草棚那块去了。

已经是农历的三月底,晌午饭后,日头怪烈的。有道是春眠不觉晓,村人们吃过晌午饭,都会在家里歇个午觉,不过官道两边的田地里,还是有勤劳,坐不住的村人,扛着农具来下地了。

路边的草棚子里,张家的坐在肉摊后面,正跟前面路上偶尔经过的村人高声打招呼。锦曦走近,瞧见草棚子里,还坐着一个穿蓝色碎花春袄的年轻小媳妇,正陪着张家的说说笑笑。

瞧见锦曦挎着一只篾竹篮子过来,她们打住说笑,张家的迎出草棚朝锦曦这边接来,口里高声道:“曦丫头,这大晌午的不在家歇觉,咋跑到这边来了?”

身后那年轻媳妇也站起身,坐在那里倒不十分明显,这一站起来,小腹处就隆突了起来,她也朝锦曦这边看来,清瘦的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