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锦曦在侧院子里打量那些栽种的果树,这些果树,好多都是梁愈忠孙二虎他们,从孙家沟后面的山中挖过来的,还有些,是蔡管家去外面弄回来栽种的。

这些果树栽种下去,有的还处幼期,真正等到开花结果,得两三年。不过,橘子树和柿子树怕是要快一些。

锦曦从树下缓缓走过,打量着着这些果树,心内憧憬着来年家里瓜果飘香,全家人不止能吃上节令的新鲜瓜果,她还要能这些瓜果,进行改良创新,融合道日用品和吃食里面去。

如今家里守着一间杂货铺子,两间千里香,还有十几亩田地,亦农亦商,在村子里,甚至附近村子里,都算得上是顶顶殷实的农村人家,家里还买了仆人,住着长工,孙氏她们每日进进出出的,眼角眉梢都挂着满足的笑意,锦曦出入村子里,受到的也是村民们恭维和佩服的目光。

孙氏和梁愈忠他们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知足常乐。锦曦赞同这种心态,但是,却不会当真去履行这种行为状态,人生在世,就该不断的进步不断的追求。如今手里所得的这些,远远不能让锦曦满足,充其量,连个小地主也算不上。

锦曦想要的,还很多很多。一个家族,或是一个家庭,抑或一个人,想要在这随时可能衍生出变故的世间浮沉,药应对的事情实在太多。

无论是天灾人祸,还是地震山崩,抑或是君王换代带来的动荡,还是清平和世上位者的一纸书文,都极有可能会波动到下面低沉老百姓的生活。纳税,征丁又或是其他种种,都会颠覆许多老百姓的日子。

如同老树盘根深扎,只有根系埋得深,才能更好的在风雨中屹立不倒。只有家底深厚,才能有机缘结交那些上位者,才能在浮沉幻变的世间,比一般人站的稳实一些,狂风暴雨风雨来袭,也是小树先倒不是么?

所以,锦曦要居安思危,努力再努力,让自己,让自己的家人,拥有的越来越多,拥有才是硬道理,其他什么的,都是浮云。

“大小姐,张屠户过来找你,正在前院堂屋,说是有要事相商呢!”董妈从那边的拱形垂花门处过来,跟锦曦禀告。

锦曦打住心神,目光微亮,算算日子,张屠户那边也该传来消息了。于是朝董妈点了下头,道:“好,我这就过去。”

前院堂屋里,梁愈忠正陪着张屠户那说话,说的是关于张大强和梁愈梅的事情,梁愈忠似乎是把老梁家,答应将梁愈梅嫁给张大强这事,给提早跟张屠户那说了。

若是换做别人家,在商议这些事情时,那可都是一脸的喜悦啊,但是张屠户和梁愈忠这二人,此刻面对面坐着,却都笑不出来!

“哎,说到底,是我们张家对不住你们老梁家,让老梁家闺女过去受委屈了!往后,我这个做大伯的,也会更加严厉的管束强子,不让他辜负你们家梅儿!”张屠户也不晓得该如何说,只能如此。

梁愈忠也是皱了半天眉,才憋出一句:“一只巴掌拍不响,这委屈也是她自个甘愿去受的,就当是一段孽缘吧,只要往后梅儿跟了张大强,还有春妮儿三人好好过日子,就成了!”

锦曦暗暗诧异,虽说梁愈忠对孙氏用情专一,张屠户家中也就一个婆娘,可是,这两个男人的言谈之中,似乎都只是针对梁愈梅和张大强的婚前这行径觉着伤风败俗,并未当真去站在春妮儿的立场思考,甚至,张屠户还觉着梁愈梅过去做妾是受委屈,老梁家人也是这般想的。

合着,在这些人的认知深处,男人,不管你贫贱与否,都有那三妻四妾的权利?

锦曦在跟堂屋后面一门相隔的抱夏厅处,稍作停顿,竖起耳朵等他们将这个话题结束再过去。

“春妮儿回不回张家,还得另说呢!不过,这娃儿是必定要在娘家落月的,强子她丈母娘亲口拍板的!”张屠户踌躇着道。

“啊?这话咋说?”梁愈忠惊愕,进了老张家的门,就是张大强的结发妻子,两口子再怎么着,这孩子是也是老张家的孙子,怎么能在娘家落月呢?

“这回是强子做错了事理亏,他那丈母娘原本就是相不中这亲事的,这回铁定得借此机会,好好的闹上一闹!这不,这两日强子都在枫林镇那边呆着赔礼道歉呢!”张屠户郁闷道。

“哎,这事真够乱的!”梁愈忠皱眉摇头,春妮儿那边一团乱,这边还要紧赶着迎娶梁愈梅进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二百七十四章 撒网收鱼

锦曦估摸着时候差不多,轻咳了声,随即抬步走出去,前面堂屋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在瞧见锦曦走出来的同时,梁愈忠自然是稳坐在椅子上,但张屠户却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恭敬和感激的看向锦曦。

张屠户这架势,俨然就像是在恭迎一位对自己有大恩的长辈似的,可是对方却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

梁愈忠诧异的很,正要招呼张屠户坐下,没料到张屠户突然上前两步,朝锦曦就是拱手躬身做了一个长揖,口中颤声道:“曦丫头,先受我这一拜!”

这下,别说梁愈忠和尾随锦曦而来的董妈,就是锦曦自己,也给吃了一惊,敏捷的站到一侧,不敢去受张屠户的大礼。

“哎呀,我说张大哥你这是做啥?咋给她一个晚辈行大礼哪?会折煞了她!”梁愈忠赶紧站起身道。

“不,梁三弟,你别拦着我,这一礼我必须要给曦丫头行,她理当受着!”张屠户大声道。

“张伯,有话慢慢说,我爹说的对,你这样会折煞了我的!”锦曦笑道,怎么也不肯上前接受他的礼。

好一番拉扯,最后三人都坐到了椅子上,锦曦这才松了口气。

张屠户已经忍不住开声道:“曦丫头,若不是你行事谨慎,给我提点,让我早作下准备,这一趟,我老张可真要把身家性命都给搭进去了!好险,好险啊!”

锦曦坐正了身姿,梁愈忠也是惊愕的看向张屠户,实不相瞒,关于云州黑猪那事,梁愈忠并不知情,一切都是锦曦和张屠户私下在谋划。

“张伯。你甭急,喝口茶再慢慢道来。”锦曦道。

张屠户灌下一碗茶,抹了把嘴角,开始讲述起这几日他做的那些事情来。

自打那日他从锦曦家告辞后,便马不停蹄的去着手准备去了。先是回家找到老婆儿子合计,一家人分头火速行事。

张家的带着大儿子去别的镇子上,寻买到一种叫做‘墨籽’的植物种子,回来浸泡在盐水里,再上磨碾磨出黑色的汁水来,这种汁水没有气味。

张屠户去别的偏远的村子里。悄悄收购回一头跟那已经宰杀了的黑猪体型相差无几的本地猪,然后用那墨籽榨出来的墨水,将那收购来的花猪进行染黑…

紧接着。张屠户便去了一趟县衙,找到梁礼辉,将锦曦跟他谋划的事情说给梁礼辉,并在梁礼辉的协助下,张屠户将云州瘦肉型黑猪的事。揭发到了县衙知县那。

赶巧的是,望海知县就是张屠户去举报的一个时辰前,刚好接到云州那边传来的密报,说是云州新近出现了一伙不良猪贩,通过在猪崽子的饲料长期喂食一种密制的药丸,导致猪身的肉质发生改变。在云州。已经有五六名百姓,是因为过多食用了那种瘦肉型的黑猪肉,患上了程度轻重不同的怪病。

现如今。云州那边当权者已经下令拘捕不良猪贩,但还有一两条漏网之鱼逃窜,据可靠消息逃窜到了望海这带。于是,云州那边便给望海知县传来密令,令其全力拘捕逃犯!

这边知县正一头雾水。为找不着下手方向而急的如热锅上蚂蚁之际,梁礼辉带着张屠户找到了知县…

“曦丫头。你晓得不?这趟幸好咱早有防备,去了县衙举报,要是再晚个一两日,等县衙那边查到我家头上来,那我这可就成了贩卖疑猪的同伙了,是要跟着问罪的!”张屠户道,声音有些颤抖,先前在说张大强和春妮儿的事,如今说起这事来,那是心有余悸啊!

“我晌午才能县衙回来的,我可不是一个人回来,我还是跟着知县那边拍下来的差役们一道回来的,他们就是奉命过来逮赵卯和元掌柜的!曦丫头啊,若不是你未雨绸缪,让我早作应对,这趟只怕过来逮的人就是我了!拯救了我老张一家老少,你说,我该不该给你行礼磕头?”张屠户激动道。

梁愈忠起初听得一头雾水,后来也渐渐回过味儿来了,再联系起今日上昼过来千里香闹事的那三个人,梁愈忠后知后觉的心悸起来。一拍大腿,道:“我算听明白了,合着那些人,是想要一箭双雕啊!好险,实在好险!”

“梁三弟,我张屠户不喜欢夸人,你生了个好闺女,顶顶的行!这趟要不是她,咱这两家刚刚过起来没几日的好日子,就要给毁了!”张屠户铿锵道。

梁愈忠神情复杂的看着锦曦,重重点头。

锦曦摇头轻笑,她关注的问题不在此,追问道:“那张大伯你在县城待的这两日,可有听说毛家兄弟落网的消息?”

“云州那边过来的两个商贩,那都给逮住了,毛十七躲在一家客栈养伤,又锒铛下狱了,不过他弟弟毛十八给溜了,官府如今在县城大街小道都贴了拘捕令,上面还画着头像呢。”

“礼辉兄弟让我转告你,说是那毛十八是个怀有身手的,做事素来心狠手辣,又有心计,以防他找你寻仇,让你这段时日,最好多呆在村子里,最好莫去县城,纵然去镇上,身边也尽量多带着人保护!”

这样啊?锦曦暗暗思忖,从这场计谋中不难看出,毛十八不是个粗人,很有算计,而且下手狠辣。如今做了丧家犬,自然越发的穷凶毕露。锦曦不怕,大不了这几日她待在家中,纵然要去镇上,身边也时刻带着阿财阿旺便是,没什么好怕的!

“那县城铺子里,我舅舅小姨他们,岂不处境危险?”锦曦随即想道,眉头皱紧,梁愈忠也是如此,焦急又担忧,再也坐不住,在堂屋里走来走去。

“礼辉兄弟说了,小北门那的千里香铺子四下,都安插了便衣差役,一日十二个时辰盯梢,还就怕他不去呢!”张掌柜道。

如此,梁愈忠和锦曦皱紧的眉,方才微微舒缓了些。

“对了,云州那是个啥样的地方?县城?还是府城?”梁愈忠突然问道。

张屠户愣了下,他一个杀猪的,大字不识几个,也不晓得。

这个时代,不比锦曦上一世生活的世界,交通,通讯各方面皆四通八达。这个时代,尤其是这些山村的庄稼人,大部分人恐怕一辈子都没去过县城。过年过节能去镇上采买一次,就算不错了。如谭氏那样的农村老妇人们,甚至来镇上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如此,老梁头在县城做了几十年的刀笔吏,在村里人看来,是了不起的,有见识的,若不是老梁家这两年净出些不争气的长子和幺女,老梁头在村里的地位,还是有的。

当然,即便老梁家出了那些糟糕事,村民们也不敢对老梁家人如何,里正也不提驱逐,还有一方面原因。

那就是老梁家三房的崛起,加之梁愈忠和孙氏夫妇的会为人,家境殷实,也没忘记照拂同村的村民们。村民们攒下的鸡蛋,农副作物,锦曦家的铺子里,都会以稍高于镇上米粮铺子的价格收受,或是提供寄卖的平台,在很多方面给村民们提供方便。

“云州啊,应该是在咱这往南的地方,说是隔了好几百里地,怕是要翻很多座山的吧?”言归正传,张屠户一知半解的道。

梁愈忠讶异:“那得翻多少座山啊?”

锦曦抿嘴一笑,最近她在看大月国志,其间有提及云州。“应该是在咱这往南将近千里,东临大海,大小应该跟庆安府城相差无几吧!听说那边跟咱这的气候,有点不一样,咱这过冬穿粽子般的大棉袄,云州那块过冬也就穿着春秋的单袄子,那边听说雨水比咱这丰润,那边的小伙子和姑娘们,肤色都水灵灵的,就像那剥掉壳的菱角!”

看到张屠户和梁愈忠皆一脸佩服的看向自己,锦曦轻咳了下,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嗯,我也是从书里面看来的,上面就这么写来着,真实的咋样,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怪不得人都说,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咱家大小姐看了书,晓得的东西还真是渊博!”蔡管家端着两只大罐子从门口进来,笑着接声道。

“大小姐,您还真给说对了,云州那块,果真跟书里面写的,差不多呢!”蔡管家笑道。

“哦,听蔡伯此言,莫非你去过云州?快说来听听!”锦曦问道,蔡管家从前是在庆安府城的一大户人家做外院管家,见识应该不少。

梁愈忠和张屠户也是睁大眼惊奇的等着蔡管家说,董妈一直在一旁随时给大家添茶水,闻言抿嘴一笑,道:“东家的问你话,你也被藏着掖着了,赶紧的说吧!”

蔡管家眯了眯眼,像是在组织语言,只说了一句话:“云州,是个好地方啊!”

“咋样个好法,我也说不上来,这些我也都是听以前那东家说的。不过,听说从前云州可不是这样的富庶之地,老百姓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自打皇帝老儿将云州划给第一任云王爷做封地后,到如今这云州城,在两代云王爷的治理下,那跟从前是天壤之别呀!”

第二百七十五章 危险袭来

锦曦愕然,原来往南千里之外的云州城里,住着的是皇室中人啊,哎呀,两世为人,还真没见过真正的皇室中人到底是啥样,不晓得那些王爷们,是不是一个个都跟电视和小说里演绎的那般人中龙凤?

短暂的天马行空一番后,锦曦忍不住哑然暗笑,不是自我贬低,如她这般山村丫头,纵然在村民眼里再有出息,可在那些达官显贵眼中,终究不过是一介商户。

士农工商,即便是那些富甲一方的大商贾,在达官显贵们的眼中,也是没有啥社会地位的,何况她呢?想要目睹皇室之人的风采,怕是极难极难。

算了,那就不睹了,皇室中人那也是人,是人就都是横眉竖鼻,双脚落地的,要是真长了三头六臂,那就不算人,算妖了!如此一想,锦曦心胸陡然开阔起来,这样的小日子过得也是极好!

“言归正传,张大伯,你家的那三头黑猪,如今咋样了?”锦曦问道,云州那边都知会了望海的知县,又顺藤摸瓜拘捕了那几个两地接头的不良猪贩,那么,这批偷贩运过来的黑猪,也是定然要回收的。

“我家后院猪圈那三头黑猪啊,知县是下了严令不准宰杀,要统一收缴再就地处置的。这不毛十八给溜了么,知县大怒,正派遣衙门口的差役们加大力度拘捕归案,从咋这运猪去县城,那也得费功夫。如此一来,知县大人便写了一张公文,让我转交给咱村的里正,让里正给一旁监督着,将那三头黑猪就地宰杀掩埋!”

张屠户道,虽然这趟折损了三头猪的钱,让他睡觉都觉着牙酸肉疼的。但是,跟去吃牢饭,全家老小无所依仗相比,张屠户是甘愿破财消灾啊!

锦曦听了也轻轻点头,道:“破财消灾,往后张大伯你再多勤快些,最多大半年也就能赚回来!”

“就是这个理儿,只要人在,一切都好说!”张屠户经历了这一场风波,得出了许多从前没有的体会和感悟来。闻言深深点头,看向锦曦的目光更多了一层钦佩,多亏这姑娘的未雨绸缪…

张屠户离去后。梁愈忠进了一趟村子,去看望谭氏去了。临走前,不忘对锦曦千叮万嘱了一番,无非就是让锦曦别出家门,就在这前屋后院的逛逛就成!

锦曦无奈点头。毛十八一日没被拘捕,似乎自己的行动就一日要被受限,哎呀,这样的状态也不是个事儿啊!

颇有点郁郁寡欢的回到后院,径直回了自己屋子里看书去了,屋外。孙氏和孙老太她们把董妈喊去东厢房,仔细一盘问,也晓得了毛十八的事情。孙老天和孙氏当即惊骇的脸色发白。

“老夫人和夫人也莫要惊慌过度,我听老爷他们说,如今知县都把那衙门口的差役们都给调动出去了,咱望海县城充其量就那般大,除非那人长翅膀飞去外县了。不然,也就十天半个月定然能拘捕归案的!”董妈在一旁尽量劝导。

“表姐。我想好了,在那毛十八没找着前,我不去府城了,就跟家里呆着!”桃枝也道,原本是说好锦曦陪同她去的,如今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桃枝自然是把锦曦的安危放在首位。

“桃枝啊,你那情况不能再拖了,纵然曦儿这段时日不能出远门,可这家里还有咱啊!到时候我喊上玉霞和大虎,咱几个陪你一道去府城!”孙氏转首跟桃枝道。

“表姐,都这会子了,我也没啥心情去诊断啊,还是先紧着曦儿吧,听我的没错!”桃枝斩钉截铁道,如此,孙氏和孙老太也多说无益。

董妈奉孙氏的吩咐,去前院找来蔡管家和蔡庆阳父子,跟他们父子俩在饭堂那,好好商讨了一会家里的守卫安排,四个长工是雇来操持农活的,不能用来看家护院。看家护院这块,就只有蔡家父子,终究是人单力薄了些。最后,一贯持家节俭的孙氏,竟然提出想要去外面买人回来做护院!

他们起初的商讨声是压抑着的,还不算太大,可说着说着,一个个越发的激动和惊恐,声音也越发的大了些。锦曦的听力极佳,屋门也是半掩着的,如此一来,饭堂那边的谈话就源源不断传进了她的耳中,闹得正看书的她不得不分心。

锦曦无奈轻叹,将手里的大月国志之云州篇章处,夹入一枚竹叶做成的书签,合了书本放进抽屉里,起身朝着屋外的饭堂那边而去。

“娘,你们不必如此惊慌,更不必为了保护我,而去外面买人。一来,仓促下也买不到合心意的人,二来,假若被那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混进来,那岂不是引狼入室了?”锦曦扶着饭堂口的门框立着,朝屋里面围着桌子的那一群人清声道。

“可是曦儿,娘不放心啊!”孙氏焦忧道。

“我都不外出,日日在家中呆着,毛十八可没那胆子找到咱这块的!”锦曦道。

“人家如今是被通缉的亡命之徒啊,有啥说不准有啥不敢的?”孙氏更加惊恐道,还是坚持要去外面买护院。

“娘,你要真不放心,那无需买人,实在不行,明日爹去镇上,我让他给阿财阿旺捎个口信,让他们两个过来保护我,不就成了么?”锦曦无奈一笑,道,毛十八身手再好,也抵不过阿财的身手,还有阿旺,心思细密,谨慎有加,有这两人在身边近身保护,再来三个毛十八,锦曦也不惧。

于是,事情暂就这么定了下来,翌日早上,梁愈忠天才刚刚发亮就动身去了镇上,辰时锦曦起床洗漱完毕,正准备用早饭的时候,阿财和阿旺便火速赶来了金鸡山村的锦曦家,负责保护锦曦的安危。

虽然孙氏的本意是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用眼睛盯着锦曦,不想让锦曦离开她的眼皮子底下半步。但是,锦曦不能十二个时辰真在家里后院寸步不出,那会憋死的,况且也不现实。总不能因为毛十八的在逃,就让她闲赋在家哪里都不能去啥也做不了吧?

况且,今日上昼,她是必定要去探望病重的文鼎的。

“曦儿,你在家好生呆着,娘替你去探望文兄弟,娘也好些时日没瞧见他了,还给他纳了两双鞋子,正好一并带去!”孙氏道。

“娘,我晓得你在担心什么,你看,我身边有阿财阿旺呢,再说了,我这是去趟镇上,又不是去县城,青天白日的又是走官道,镇上也都是熟识的人,不碍事!”锦曦劝慰道。

孙氏无奈,只得随了锦曦,并让蔡庆阳赶着马车送他们三人去镇上。

长桥镇,鹊桥巷子。

蔡庆阳把马车稳稳停靠在文鼎住的小院的门口,阿旺上前去叩门,福伯过来开的门,见到门外站着的人是锦曦时,福伯明显吃了一惊,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惊喜,寒暄着忙地将锦曦往院子里请。

“锦曦姑娘,你能来探望真是好啊,我家少爷也不知怎地,昨日晌午后,就一直郁郁寡欢的。老奴给他送药,也不太*搭理,总是一副走神的模样,实在让人焦心啊!锦曦姑娘,你等会可千万帮着劝两句。”福伯一边将锦曦几人往屋子里领,边压低声跟锦曦道。

锦曦点头,道:“福伯放心,我定然会劝的。不知文大哥染了啥病?卧床多久了?”

福伯迟疑了下,道:“少爷患的是热风病,大夫让卧床调理,快有半月功夫了。”

锦曦蹙眉,热风病是这望海这一带的土话,其实就是现代医学里的风热感冒。只是在古代,医疗条件远不及现代,加之这会子正值春末夏初,早晚有些许凉意,但白日里尤其是正午时分,经常热的汗流浃背。如此冷热交替频繁,这段时日很多人患上热风病。

文鼎卧床半个多月了,看来这病情不轻啊,锦曦暗想,脚下已随着福伯从正屋左侧的抄手游廊来到后面的那一排屋宇前。

文鼎所住的这做小院,一点都不奢华,布置的却跟雅致。前后两排屋子,左右是抄手游廊。抄手游廊外侧,栽种着一排排青竹,阳光从东面照射过来,竹叶上的晨露,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抄手游廊内侧,围着的小小庭院,庭院里栽种着各种时令的花树果树。

福伯住在前面那排屋子里,文鼎住在后面这排,清幽的小院子里,就住着主仆二人。

“锦曦姑娘,我就将您领到这儿了,晌午留下来吃顿便饭,老奴这就去准备。”福伯诚恳邀请道。

锦曦含笑点头,福伯折身返回去了前面,锦曦站在游廊处,凝望着游廊尽头那一排屋子的中间第三间,微微蹙了下眉。转身叮嘱了身后的阿财阿旺一声,阿旺折身去了前面相助福伯做饭,阿财守候在游廊里,锦曦独步上前,朝这文鼎居住的屋子处走去。

锦曦抬手轻叩了两下门,里面传来文鼎熟悉的声音:“进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意外惊现

锦曦推门,门是虚掩着的,踏进屋门的时候,就闻到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药草气息,混杂在其中的,还有一股虽淡,却真实存在的血腥味。

锦曦脚步微顿了下,眉眼间闪过一抹思忖,随即稳住心神,缓步上前。

绕过屏风,看到大床的帐幔半垂半落,隐约可见帐幔里,有个人影靠坐在床头,捧着一本书,正翻看入神。

锦曦环顾四下,屋子的几扇窗都是掩着的,屋外的阳光照不进来,屋子里光线很是暗淡,空气也不新鲜。

“福伯,先前我已跟你说过,自打今日起,每隔三日换回伤药便可,喝药可免了!”帐幔里传出文鼎漫不经心的声音,视线依旧不离手中的书页。

锦曦双手交叉着垂在身前,斜倚着屏风,浅笑盈盈望向这边的帐幔里面,清声笑道:“文大哥,屋里光线黯淡,你也不怕把眼睛给熬坏了?”

文鼎闻言,霍地抬头,便见到屏风处懒洋洋站着的锦曦,不禁惊讶住了,正要出声询问锦曦何时过来的,怎地福伯也没来知会一声,那边,锦曦已经离开靠着的屏风,步伐轻快的朝那两扇窗户走去。

“虽说是患了热风,可也不能把门窗都这般紧闭的捂着,今日阳光正好,应该开窗通风透气才利于你的病情。”锦曦的声音从窗户边传来,随着她手里的动作,窗户被支起,屋外新鲜的空气伴随着阳光一道涌进屋里,屋子里光线陡地明亮起来。

锦曦拍了拍手掌,转身步伐轻盈的折回到文鼎的床前,将落下的帐幔往边上的银钩上挽起。

文鼎穿着一身雪白的亵衣,正靠坐在床头,腿上盖着一张薄薄的织锦薄缎。腿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卷,正用左手轻轻翻阅。许是不太适应这陡然闯进来的光线,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俊美的脸上有些苍白之色。

“文大哥。”锦曦在床前站定,轻声唤了他一声。

文鼎缓缓睁开眼,看见锦曦已经站到了他的床前,正打量着自己.他苍白俊美的脸上,有些尴尬,一边对锦曦挤出一抹温和惊喜的浅笑,一边将原本盖在腿上的那张织锦薄缎往上面提了提。盖住胸口。

锦曦将他这个小动作收入眼底,忍不住稍稍别过脸去,心内暗暗想笑。

难不成。他一个男子汉也怕被她看了去?都穿了睡觉的亵衣,连脖颈和手臂都没有露出来呢,能看到啥呀?想不到文大哥还有如此纯真的一面,有意思。

“曦儿,请坐。”文鼎微笑道。目光瞥向锦曦身后的座椅,神情中的不自在,较之先前有增无减。

锦曦看得出文鼎似乎不太喜欢她这样近距离的跟他说话,便走到那边的座椅前坐下,如果这样能让他觉着自在一点的话。

“曦儿,你怎么有空上我这?听二虎说。前段时日你家中那边,可是发生了好多事情。”文鼎靠在那,侧首看着锦曦。温和的问她话。

“嗯,我爷奶家是发生了好些乱糟糟的事情,不过这会子都过去了。我也是昨日才从琴丫那得知,这才晓得文大哥你生病了,难怪这些时日不见你。我原以为你是离开长桥镇,去别地方的分号处理事情去了。”锦曦道。茗山阁在长桥镇,望海县城,以及望海县城周边的邻县,都有茗山阁的分号。

文鼎闻言淡淡一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惦念。倒是我,要跟你说声抱歉,昨日你生辰,我也未能亲自到场为你庆贺。”

锦曦摇头,认真道:“文大哥,你快别这般说,让我羞愧。说起来,该惭愧的人是我才对,咱相识这两年来,你一直如兄长般待我,我竟然都还不晓得你的生辰!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的生辰是在几日么?”

如兄长般?文鼎微垂下睫,嘴角噙着一丝苦笑,再次抬眸时,目光恢复一片清明,道:“能让你将我看待成兄长,我也挺欣慰挺知足。实不相瞒,我的生辰,跟你家老三老四碰巧同日,也是在八月二十五。”

锦曦目光一亮,惊诧的看着文鼎,乐道:“如此说来,文大哥你跟我家人,还真是有缘分呢!文大哥,你要准点吃药,早些好起来,别忘了你曾答应过我,等我家老四再大一些,你要收他做徒弟教他强身健体的功夫呢!”

文鼎含笑点头,手里厚厚的书卷早已合拢,道:“好,我依你。”

“不准阳奉阴违?”

“嗯,不会!”

“那就也效仿小孩子们打个钩钩呗?”锦曦再次凑到床边,伸出葱白的小手指,笑得眉眼弯弯。

文鼎再次老大不自在,双手藏到被子底下,道:“曦儿,我应你就是了,打钩钩就算了吧?”

“不成,必须的!”锦曦道,说罢伸手拽住文鼎的手臂,猛地一用力,想要拽出他的右手。

突然,他嘶的一声吸了一口凉气,整个身体都随着右臂僵硬起来。锦曦诧异垂眼,察觉到自己手指握住的地方,有异常。

还没来得及松手,便有淡淡的温润液体,从指尖下面传来,随即他雪白的亵衣上,便渗出一丝丝红色,是血!

锦曦如触电般松手,惊得脸色煞白,眼睛圆睁,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手臂,就在她刚刚拽住的地方,红色越来越多,眨眼功夫便将那一处的雪白衣衫渲染开了。

怪不得一般的热风病,他会卧床大半月,难怪这屋里会有淡淡的血腥味,难怪不是左撇子的他,会用左手翻书,难怪他不愿意跟她打钩钩…锦曦脑中轰的一声,顿时了然。

“伤口开裂,没事儿,别怕!”文鼎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左手轻推了一下惊愣的锦曦,锦曦回过神来,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沉定道:“文大哥,原来你是受了重伤!”

被锦曦用力捏开的伤口处,还在往外渗血,文鼎脸色越发的苍白,但还是对锦曦挤出温和一笑,道:“曦儿真聪明,这都想到了,呵呵…”说着,他揭开身上的织锦缎被,抬腿就要下床,锦曦这才留意到他的小腹处,还有大腿处,那雪白的亵衣上都隐隐染了些别的颜色。锦曦心下骇然,这样遍布周身的重伤,显然对方是要置文大哥于死地的呀!

原本大腿处的伤口已经较其他地方痊愈的快一些,但因为昨日在千里香后院,从院墙上一翻一出,大腿处的伤口也崩了。这会子走路很碍事,文鼎不得不拖着一条腿艰难的朝那边靠墙的书桌处移去。

“文大哥,你回床上躺着,要做啥,曦儿来帮你。”锦曦扶住文鼎,沉声道。

“我的伤口开裂,我要取金疮药止血。这些,你做不了的。”他微微喘气道,俊美的脸上,两道修眉微微拧着,显然是在忍着剧痛。

“该如何做,你教我不就会了么?”锦曦仰头微微一笑。

“你一个姑娘家,如此对你声誉有损。不如你去前屋帮我喊来福伯?”文鼎犹豫道。

“你的右臂正在渗血,当务之急是止血!等血止住了,我就去喊福伯过来帮你换衣裳,你这会子先回床上躺着去!”锦曦的倔强脾气上来,扶住行动不便的文鼎往床边去,将他按坐在床上。

“你快告儿我,金疮药在哪里?”她问。

文鼎抬眼看向锦曦,迟疑了下,目光扫向那边的书桌,锦曦转身快步走向那书桌。

文鼎的目光一直追着锦曦,眼前的少女,过了十二岁的生辰,如今正值豆蔻佳龄。削肩膀,杨柳腰,一头如水的秀发只在脑后用五彩丝带挽起,清爽飘逸。日光从窗外射进来,罩在少女纤弱的身躯上,嫩绿色的衫子镀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哪一边?”她微微弯下身躯,葱白手指搭在书桌的边沿,转过脸来朝这边询问。阳光下,少女的秀发从肩上如水般披泄而下,背后,是灿烂的夏初骄阳,越发将她映衬的目光明亮,眉目如画。

文鼎的目光艰难的从锦曦的脸上移开,目光落到右手边第二层抽屉上面,道:“右手边第二格白色小瓷瓶那个便是。”

锦曦转过脸去,哗啦一声拉开抽屉,果真瞧见里面放着一只白色小瓷瓶,瓶口处的木栓上绑着红色的布条。正当锦曦要伸手去拿那小瓷瓶时,她的目光被瓷瓶下面那一摞厚厚的宣纸给吸住了,宣纸上面,赫然一副少女的笑颦闯入眼眸。

再没有见过这般熟悉的画了,因为这画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锦曦上一世便是绘画热*者,也自问画功不错,但跟文鼎这一比较,那就真是捉襟见肘了。一个作画的人,若不是将自己的情感灌注在笔尖,做出的画,是不会生动的。换句话说,譬如唱情歌,首先得能打动自己,这才能去打动其他的听众。

锦曦忍不住多观摩了一下文鼎笔下的她,已经不能用区区’逼真‘二字来形容了,简直,就是活灵活现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不堪的过去

锦曦甚至都惊愕,原来,自己浅笑和微笑还有畅快大笑的时候,嘴角的纹路会呈现如此的细微不同之处?她自个都还没注意这些,却在文鼎的笔下见识到了。

琴丫的那番话,本来早已被锦曦当做一番笑谈,一笑而过了,此刻,如野草破土,再次在锦曦的耳边响过…

“曦儿,你找到了么?”那边,传来文鼎略有焦急的声音,他的左手按在右臂伤口处,额头隐隐可见暴突的青筋。

锦曦被这一问打断思绪,忙地拿起那小瓷瓶顺手合上抽屉,转身快步朝文鼎这奔来。当看到他右臂处越发多的鲜血渗出,锦曦惊骇的脸色也跟着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