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为人,她还是头一回应对这样的事情,尽管她不晕血,但当真正看到雪白亵衣和那鲜红鲜血并存,视觉上太过明显的刺激对比,说不惊慌那是假的!

“文大哥,金疮药取来了,该咋样你教我!”锦曦急道。

“你背过身去,我自己能行!”文鼎接过小瓷瓶,咬牙道。锦曦看着他这副样子,很担忧他不能,但见他痛成那样,不忍拂逆,只得背过身去。

身后,文鼎受伤的右手垂着,只用一条左手颤抖着去解亵衣的带子,突然,小瓷瓶叮当一声滚落在地,被锦曦弯腰给捉住。

“文大哥,还是让我来吧!”锦曦沉声道,倔强性子再次上来,道:“咱两情分之深,亦如兄妹,如今情况紧急,再顾不得其他,别犹豫了!”

文鼎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然后点了下头。没有去解亵衣带子,而是左手扯住右边的袖口,猛地一用力,只听吱啦一声,整个一条袖子从肩膀处断裂开来,沾着血甩到地上。

锦曦倒抽了一口凉气,捏住小瓷瓶的手指,微微颤抖。因为,闯入眼帘的文鼎的那条右臂上,那道开裂的十字形的伤口。简直是让人触目惊心!

“这么多血,要怎么用?”锦曦问,声音都在打颤。

“洒在上面即可!”文鼎沉声道。

锦曦咬唇。照着他教的,拔出红布条木栓,将小瓷瓶里的粉末往那口子上均匀的洒下去,白色的粉末落到那皮肉外翻的口子上时,锦曦明显听到一阵细微的兹兹声。而文鼎的身子,也在这一个瞬间绷的极紧…

终于,锦曦将瓷瓶里的粉末悉数洒在他的伤口上,虽然伤口处还在往外渗血,但那势头较之先前明显减弱。

锦曦微松了一口气,看了眼文鼎满额头的冷汗。赶紧把小瓷瓶放下,走去那边的洗脸架子旁,盆里有清水。边上搭着干净的帕子。

锦曦端着水盆走回床边,绞了帕子,先是给文鼎擦拭了额前的冷汗,接着又绞了帕子,将他右臂伤口周围的血渍一一擦拭。小心翼翼,动作轻柔。

文鼎的神识先前被那剧痛给冲散了。这会子药效缓缓上来,他的神识也得以渐渐凝聚。目光落在面前少女的脸上,还有她轻柔的手指动作间,文鼎的神情是复杂的,踌躇的,目光却渐渐的深了起来…

他的出生,注定了他这辈子的命运必定是坎坷多舛的,他的存在,注定了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便他自打出生便被送去舅舅处抚养,远离故土,来到这望海一带,可他活着,对某些人就构成了一个隐隐的威胁,必须要除去!

这一回,若非他的人事先获悉情报,他做了防备,只怕庆安府城一行,他必将丢失性命!想到那精心训练的二十个护卫,为了给他杀出一条血路,竟无一人生还。也难怪,因为这回,那边派出的,是那个人的死士!

当锦曦将干净柔软,吸水性能好的软布,撕成长条,在文鼎的右臂伤口处一圈圈的缠绕绑紧,再在最外面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时,锦曦长出了一口气。

“好了,文大哥,如此一来,你的右臂和我的腰带,都是如出一辙的了!”锦曦的声音打断文鼎的沉思,他侧首一看,忍不住嘴角微勾。

从十二岁起,至今六年,他身上大伤小伤不知受过多少回,但是,这是头一回女子帮他包扎,竟然还给绑出了如此一个讨喜的蝴蝶结?

文鼎挑眉,原来绷带也可以如此作用?还真跟她腰间的那根蝴蝶结的腰带如出一辙啊!

锦曦起身往后站开几步,抬手抹了把额头细密的汗,忍不住轻声嘀咕道:“看来,我还蛮有做护士的天赋嘛!”

“护士是何物?”文鼎突然发问,血已经被止住,他的脸色渐渐好了一点,目光炯然的看着她。

锦曦哑然,想了下,道:“给大夫打下手的呗!”

文鼎恍然,随即温和一笑,目光中带着由衷的感激,道:“曦儿,多谢你帮我上药!”

“千万别谢,我可不敢受,若不是我莽撞用力一捏,你也不至于遭这份罪!瞧瞧,这盆里的水都红了,文大哥你这下还得接着躺个十天半月的了!”

文鼎摇头失笑,好看的凤眼微微上扬,扫了眼自己右臂,目带歉疚的看着锦曦,关切道:“先前,受到惊吓了吧?”

锦曦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比起文大哥这一身的伤痛,我那点惊吓又算得了什么呢?”

文鼎再次淡淡扬眉,目中多了一丝赞赏。只听锦曦接着又担忧的问道:“文大哥,你这一身的伤,是从何而来的呀?这样的伤口,若不是血海深仇,对方也不可能下如此的死手!你,是不是生意场上,得罪了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文鼎目光微沉,脸上的温和笑容转而被一种冷冻冰霜的神情所取代,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握紧成拳,骨节分明。不晓得是不是锦曦的错觉,她甚至感觉文鼎周身,陡然炸开一团杀气!

锦曦留意到他的这些小动作,心里的猜测更坚定了,同时,眼底的担忧也更深了。阿强阿旺兄弟,都是文鼎送给锦曦的,他们的身手是文鼎传授的,尚且不错,更何况文鼎自己呢?

可是,纵然如文鼎,这回也差点被人要了性命,可想而知,对方若不是本身就身手不凡,那必定也是来头不小,能号令强人为其驱使。又或者,这两者皆有可能!

“曦儿,你不用为我担心,文大哥做事,自有分寸!”杀气和狰狞不过是瞬间,文鼎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淡定。

“文大哥,曦儿晓得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很多事情在做,每个人都不可能只有唯一的一面,今日我是被你这伤给吓得慌了神,才唐突多探听了些,往后不会了。”锦曦冷静下来后,清声道。

文鼎许是误会了锦曦的意思,以为她是生气,觉着他对她不够真诚。又听到她说往后再不过问他的事,误以为她这是在变相的跟他宣布决裂,情急下从床上轰的一下站起,头撞上头顶的雕花床顶,痛的他眼冒金星。

“文大哥,你瞧瞧你,方才还说做事有分寸,你这身上还带着伤呢…”锦曦上前扶住他再次按坐下来,无奈道。

“曦儿,你相信文大哥,文大哥不是有意要跟你隐瞒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文大哥不想跟你说,是不希望将你置之危险境地。”文鼎顾不得头上已经冒出来的包,紧抓住锦曦的袖子,急道。

锦曦微怔,难不成文大哥身上还肩负着一些扑朔迷离的故事?她知道的越少就越不会趟浑水?也罢,既然文鼎这般郑重的说明,那不该追问的锦曦就识趣点不追问好了,小命要紧,何况,家里还有爹娘弟妹一大家子人呢!

“文大哥,你别急,我以后不问这些就是了,免得不能忙啥忙,还给你添乱了。”锦曦忙地改口安抚他。

文鼎松了口气,松开锦曦的袖子,道:“曦儿,即便我此刻不说,终有一日,有些事情也会真相大白,到那时,你就会晓得,你现在所认识的文大哥,或许,会让你觉着很不堪,到那时,你或许就会厌恶我,甚至远离我…”

“文大哥!”锦曦伸手捂住文鼎的嘴,不让他往下说,接着正色告诉他:“文大哥,我不管你有几面,我只记住,记牢你待我时的这一面,这就够了!”

文鼎动容,再一次凝眸深看着锦曦,从前只见识到她在打理生意方面的天赋,在照顾家人方面的责任感,在对待对手方面的睿智,如今,他感受到了她的这份理解和体谅。

如果从前只是将她当做聪颖的妹妹来看待,并给与关照,那么现在,文鼎发现自己眼拙了。眼前少女身上这种可进可退的心智,可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所能拥有的。

文鼎的胸腔内充斥着很多的东西,似乎要破胸而出,但他给生生忍住了。

“曦儿,多谢你如此体谅我!你放心,终有一日,文大哥定然会将那些事情解决干净,尔后,还你一个简简单单的文大哥!你信么?”他铮铮道,语气坚定,像是在承诺。

第二百七十八章 胸大脚更好

锦曦也看出来了他的认真,也是头一回,从他清冷淡然的眼里,看到了他身后那一片汹涌的黑暗和波澜。

还能再说什么呢?锦曦看着他,思忖了片刻,然后直直点头,莞尔一笑,道:“过最复杂的人生,做最简单的人,文大哥,我信你!”

文鼎在福伯的伺候下,换过了衣裳,也喝下了福伯端来的药,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锦曦又取出临行前,孙氏托她转交给文鼎的两双新鞋子,文鼎很欣喜的接过,当下还在福伯的帮助下,逐一试穿了,发现大小适中。

“曦儿,待我跟你娘那道声多谢,回头等我身子大好了,必定去探望她!”文鼎命福伯将两双新鞋子收到橱柜里面,对锦曦道。

锦曦点点头,道:“我娘听说你病了,也很是担忧,你好好将养身子,大好了便去我家串门,我这些时日都会在你家中呆着呢!”

文鼎听这话觉着诧异,锦曦可是大忙人啊,金鸡山村,长桥镇,如今还有望海县城小北门,这三地来回的跑。

“曦儿,你何故这段时日会待在家中呢?是不是有何事?”文鼎问道。

锦曦目光微闪,笑着道:“正是没啥事,才想着在家歇息歇息。”

依文鼎对锦曦的了解,他可不这般认为锦曦回轻易舍得歇息,再次追问:“曦儿,这段时日我被自己那些事情缠身,无暇顾及你那边,你若是有何事,用得着我的,不可以瞒着,晓得不?”

锦曦连连点头,道:“文大哥你安心将养身子。我好的很呢!”

这边,福伯过来请锦曦去前面用饭,锦曦趁此当口赶紧溜出了文鼎的屋子,去了前面。

晌午饭就摆在前院的堂屋,还没进屋就闻到一股股饭菜的香味。走进去一看,天哪,福伯弄了一大桌的菜,跟满汉全席似的!阿财阿旺还有蔡庆阳都在,三人站在桌子边正对着锦曦这笑呢。

锦曦一样样扫过,炒炖闷煮。时令蔬菜,还有特色凉拌,精致糕点。将桌子堆得满满当当。

糊辣醋腰子,烧猪肉,沙馅小馒头芝麻烧饼,都是锦曦最*吃的。其间,还有好几道硬菜大菜。是锦曦听过却从未吃过的。

如五味蒸鸡,鹅肉巴子,羊肉水晶角儿,椒醋鹅,还有绿豆棋子面。主食是香米饭和泡茶。

“福伯,我不是跟你说。随便炒三两个菜下饭就成,不必为我大费周章。瞧这满桌子的南北方菜式,这一上昼可把你给忙活累了!”锦曦感慨道。脏腑内已经被这佳肴的香味勾的在闹反了!

福伯微笑着道:“锦曦姑娘难得过来用饭,这是应当的。何况,若不是您今个过来劝通了我家少爷,我家少爷还是不愿喝药,该是我感激锦曦姑娘才对!”说罢。对锦曦躬下身去。

“我家少爷说了,今日他抱歉不能到场陪锦曦姑娘用饭。还请锦曦姑娘莫要客气,喜欢吃啥不必拘谨,把这里当做自家便可!”

锦曦点头,出声邀请福伯坐下来一道吃,福伯笑着谢绝了锦曦的好意,取了一副干净的碗筷,说是给文鼎将饭菜送回屋去。

文鼎从前和锦曦也在一块吃过几回饭,但几乎每回都是一大群人一块儿,要么在千里香铺子里,要么在锦曦家中。锦曦喜欢做麻辣味十足的菜式,孙氏则是地道的农村人家待客的方式,大碗的烧肉,烧鸡,烧鱼。

锦曦也曾留意过文鼎下筷,没察觉出啥特别的喜好来,似乎不挑食啥都吃。但眼前福伯给文鼎夹菜,那一看可就是真的挑的很了。

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菜,福伯给文鼎的碗筷里夹着的,就只有羊肉水晶角儿,绿豆棋子面,几份时令蔬菜,外加一碗香米饭,一盅茶树菇小鸡汤。

桌上的饼类和辣菜还有鱼,福伯几乎没动筷子,选择的都是清淡且口味偏甜一点的食物。锦曦打量着那几种食物,那几种食物,似乎更对南方人的饮食味口吧?

“福伯,桂鱼能补元气,你为何不给文大哥夹一块?”锦曦纳闷问道,桂鱼可是好东西呀,肉质好,营养丰富,对伤口的愈合也有益处,况且那个也不辣,是清蒸桂鱼。

“锦曦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少爷打小就不*吃鱼的,老奴也从不敢给他做鱼。”福伯恭谨道,耳后端起碗盘,朝锦曦这边躬了躬身,转身朝着后院文鼎那屋送饭去了。

锦曦盯着面前桌上的清蒸桂鱼,麻辣草鱼,还有糖醋鲤鱼,不禁眉心微蹙。文大哥打小就不*吃鱼么?她要是没记错,那一回在千里香后院,她做的麻辣水煮活鱼,他可是下了好几筷子的!

“既然文大哥让咱把这当自家,那你们三人也别站着了,坐下来陪我一块吃吧!”锦曦抬头,招呼站在边上的阿财阿旺兄弟过来坐下,门口马车上等候的蔡庆阳也在,四个人用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晌午饭。

从文鼎处告辞家来,四人抵达金鸡山村的家中时,日头正在头当顶,正值午时。家中,孙氏他们也才刚刚收拾完碗筷,正在饭堂那边喝茶消食。

瞧见锦曦毫发无损的进门,孙氏她们这一上昼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下了。锦曦跟孙氏那,隐瞒了文鼎卧床的真正原因,只说是稍显严重的热风病,卧床将养已无大碍,孙氏放心的点点头,道回头等文鼎大好了家来,给他烧一只鸡公补补元气,锦曦含笑不语,又说了些其他的,尔后大家伙便散了开去各自忙活,锦曦则是被要求回了屋。

夜幕落下,望海县城南二街后的百花巷子,五彩灯笼将这一条花街柳巷,照耀的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胭脂花粉的香味,两侧院墙内,隐隐传来倚楼卖笑女子的揽客声。

一身商户装扮的年轻男子,行色匆匆穿梭在巷内,男子步伐刚劲有力,眉眼间带着一抹酷冷的厉色,虽说一身商户的装扮,然浑身上下不见半分铜臭之味。相反,如一柄藏在剑柄中的利剑,冰冷酷厉!

男子步伐仓促,不消片刻便拐进巷中一道侧门,消失不见。侧门一旁,挂着一块牌子,上面从上往下写着‘翠红轩’三个字。

男子径直来到翠红轩后院的一处僻静两层的小花楼上。一路的雕栏画栋,廊下悬挂着各种彩灯和鸟雀,烟花之地的奢靡随处可见。

年轻商户装扮的男子径直来到二楼拐角处的一间屋子前面,停下脚步,恭谨的抬手在那紧闭的雕花木门上轻叩两下,随即退开两步。

屋里,传来低沉略显慵懒的一道男音:“何人?”

“回主子,是属下。”门外的男子躬身道。

“进。”随着里面人的话音落,门外的男子抬步上前,雕花木门快速的开合间,他已站到屋子中间。屋子里布置的更是金碧辉煌,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上面都是佳肴美酒。

向北的几扇窗户敞开着,夜风从窗口吹进来,一侧墙壁上挂着的海棠秋睡图,在夜风中轻轻鼓动,如要乘风飞去的栩栩如生之感。

“让你打探的事情,进展如何?”温润好听的嗓音,夹杂着淡淡的慵懒,从北窗下的那张阔气奢华的贵妃榻上传来。

绣着仕女扑蝶的织锦贵妃榻上,慵懒靠坐着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那是一个年轻而异常俊美的男子。

他拥有精雕细琢般的脸庞,英挺秀美的鼻子。他嘴唇的弧角相当完美,呈现一种淡淡的樱花色,似乎随时都带着笑容。

虽然慵懒的靠坐在那里,但犹可看出他的身形颀长优雅,一袭墨发如水般披泄在背,只在头顶用一根白玉簪给定住。

夜风从他身后洞开的那一长排窗户里吹进来,拂动他的墨发。他垂下眼,目光正跟卧在他腿上的年轻女子含情对视。那女子穿着一身绯红的衣裙,罗衫半退,露出一方光洁的香肩,饱满的胸脯高高耸起,黑鸦鸦的秀发散开在白衣男子的腿边。

塌边的香炉里,焚烧着香甜馥郁的香片,榻上,白衣男子的右手,从女子的秀发间,如分花拂柳般穿梭而过,他的中指上戴着一枚黑金闪闪的宝石戒指,宝石的光芒在秀发间隐现,彰显出一种低调的尊贵和内敛的奢华。

进门的商户装扮的男子只稍稍撩起眼皮子瞧了一眼前方的情景,便快速垂下眉眼,如笔直的苍柏般钉在原地开始禀告起事情来。

贵妃榻上的男子淡淡的听着,手指漫不经心在那女子的发间穿梭,另一手则从那女子如芙蓉般的玉面上一路滑下,她傲人的酥胸,平坦的小腹,然后沿着单薄的裙子,从她的纤秀的大腿一直摸到她戴着银丝铃铛的脚踝,再到女子裙裾下的三寸金莲。

白衣男子似乎对女子的金莲情有独钟,一番抚摸挑逗,弄得那女子娇喘连连,胸脯起伏更大…

“主子,以上便是我们的人,这七日来明察暗访的打探结果。据当时打斗的痕迹,还有地上的血迹以及马蹄离去的印记来推断,他应该是逃窜去了望海县城的东南面。”

第二百七十九章 这人变态啊!

“望海县城的东南面?”白衣男子依旧垂眉敛目,纵情于手底的美人宴,樱花色的唇瓣间有温润的声音传出:“那小子被我的死士重创,带出来的护卫全军覆没,自己也是身受重伤逃逸,必定是跑不了多远的!”

“嗯,由此可推,那小子这些年的老巢,必定是驻扎在这望海一带,哼哼,很好,待我将他连根拔起便是!”白衣男子想及此,忍不住抬头轻笑出声。

他的微笑,温润如玉,似乎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可是,他细长的凤眸里,那目光却如寒潭般幽冷诡秘,带着一股能吞噬一切的邪恶的光芒。

“主子英明,接下来该如何做,请主子示下。”这边的属下铿锵道,每回只要主子的脸上,露出这种邪恶幽冷,而又温润如玉的极端矛盾的微笑时,那被盯上的那个人,必定是必死无疑!

“此处是山陵地带,那小子如今重创,必定要寻一处养伤治疗。嗯,你传令下去,即刻起,你们一路往东南面追去,沿途的村落皆不可放过,明日午时三刻,我们在望海县城东南面的长桥镇汇合!”

“主子,这回那批死士并未取他性命,必定打草惊蛇。以防他有所防备设下埋伏,属下逾越,恳请主子随属下们一道星夜赶路,如此更为安全!”

白衣男子闻言再度轻笑出声,眼底蕴着一抹劣气,脸上却笑得温润如玉,道:“李青,你多虑了,那小子在我眼中,就是蝼蚁,他能耐我何?”话锋一顿。他带着黑宝石的手指,捏住那女子琵琶形的下颚,暧昧一笑,道:“再者,我已答应了石榴姑娘,今夜要与她一度,又怎么冷落了佳人呢?”

“云少爷,你真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石榴定会好生伺候云少爷您的…”腿上的女子娇羞如花着扭捏道。

李青闻言,头垂得更深。白衣男子轻挥了一下手,道:“此事既定,退下吧!”

李青拱手躬身退出屋门。屋门随即关合如初,屋里只剩下白衣男子和石榴姑娘二人。

石榴上身的衣裳已经快褪到腰间,露出里面绣着海棠花的红色肚兜,印着莹白如玉的肌肤,煞是春色撩人。她爬起身。伸出滑腻腻的双臂,如扭动的水蛇般缠上白衣男子的肩,眼中倒映着面前男子的面庞,石榴一脸的痴迷,媚眼如丝的撒娇着呢喃:“云少爷…”

“你这小妖精,这就等不及要本少爷来疼你了?看来你还真是春 情 涌动呢!”白衣男子捉住石榴欲往他胸怀探去的小手。轻笑道。

石榴扭动着身姿,娇喘着羞怯道:“云少爷,你羞煞奴家了。能伺候云公子,是石榴的福气…”

“男欢女*,这是人之常情。石榴姑娘又何必羞涩呢?”白衣男子温润一笑,目光中却带出一抹邪魅,俯首在石榴的耳边呵气如兰。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石榴听完更是满脸潮红。浑身酥痒难遏,另一只手忍不住在白衣男子的大腿处摩挲,贝齿咬唇,恨不得这就跨坐到云少爷身上。

如此出类拔萃的人物,跟她在这欢场结识的男子远不相同,如此的俊雅风流,又一身的贵气逼人,能被他压在身下好好的一回,石榴这辈子都知足了…

“小妖精,你的手往哪里摸?”白衣公子再一次捉住石榴的手,眯眼打量了一眼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眯了眯眼,细长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玩味道:“好精致的一双手,本少爷很是喜欢。”

石榴妩媚一笑,白衣男子已经将脸凑过来,似乎是要亲吻她的耳垂,突然,石榴只觉耳膜处一阵细微的刺痛,来不及反应,便两眼一抹黑的倒到一旁,昏死过去。

白衣男子松开手,径直从贵妃榻上起身,动作优雅的轻拂了一下身上如云的白袍,又拍了拍手。很快屋门便从外面被推开,老鸨从门口诚惶诚恐的躬身进来。

老鸨先是看到手下第一头牌的石榴姑娘,衣裳不整的昏倒在贵妃榻上,吃了一惊。又偷瞄了一眼背手站在窗前,修长笔挺的白衣男子,他的墨发在夜风中张扬肆虐,如云的白袍在夜风中舒卷,如一株妖娆盛开的广玉兰,风华无匹。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萧杀的怒气。

“石榴冒犯了云少爷,万望云少爷息怒!”老鸨惶恐着告饶请罪,那边,白衣男子缓缓开口。

“石榴姑娘被你调教的很好,我心悦之。嗯,尤其是她的那双三寸金莲,尤其更得我心!”他说着,抬起那只带着黑宝石的右手,凭空比划了一下。

夜风将他温润淡雅的声音吹过来,却让老鸨双膝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嗯?”白衣男子察觉到身后老鸨的异常,拉长了音调儿微微侧首,双眉修长入鬓,细长的凤眸眼角微微上挑,寒潭一般的眼底,射出一抹能直逼人心的锐气。

老鸨当即噗通一声跪下,将头磕在地上,迭声求饶道:“石榴是翠红轩的头牌红姑娘,那些恩客们好多都是冲着她的水蛇舞过来捧场子的。求云少爷恕罪,开恩,千万不要剁去石榴的双脚啊!”

“开恩?哼哼,听着是很好。可惜本少爷从不与人施恩,花姐,你若要为她求情,我便连你,还有你这翠红轩一窝端,如何呀?”

“云少爷息怒,能入云少爷的贵眼,是石榴几辈子的修来的福分,花姐这就去照办!”老鸨打着哆嗦退出了屋子,眨眼功夫便领来一个缩着脑袋的龟奴,两人合力过去抬起石榴。

“别去太远,隔壁屋子便可。石榴姑娘娇声漫唱,本少爷很是喜欢她的嗓音。”窗前的白衣男子再次淡雅开口。

老鸨和那龟奴同时打了个寒颤,看着那窗前谪仙般的白衣男子,如同看到了这世间最阴森邪恶的魔鬼,两人抬起昏迷的石榴,逃也似的去了隔壁屋子。

很快,隔壁屋子便响起石榴惊恐的哭喊声,求饶声,紧接着,传来嘴巴被堵住的呜呜声。如同柴刀砍断甘蔗的脆响传来,隔壁的屋子里,那美人的呜呜声似乎变了个调子,随即,一切归于平静。

而这边屋子里,白衣男子微仰着头,望着窗外的夜景,凤眸缓缓眯起。习习凉风从雕琢般俊美的脸庞轻拂而过,伴随着隔壁屋子里的声响,他修长的手指,在窗沿上轻轻的,有一搭没一搭,如同弹奏瑶琴般,一脸的惬意,到最后似乎进入到一种忘我的境界。

花姐和那龟奴惨白着脸,哆嗦着将石榴的一双三寸金莲端过来时,白衣男子这才从忘我中回过神识,扭头瞥了一眼盘子里那一双血淋淋的玉足,修眉微皱。

颇为惋惜的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嗯,妙极了,花姐,你去选择一只最精美华贵的锦盒,将这玉足装进去。有朋自千里来,不亦说乎,明日我便携带这礼品去长桥镇拜会友人!”

花姐和龟奴踉跄着退出了屋子,逃也似的下了楼,找锦盒去了。

屋里,白衣男子拿起一杯酒,重新坐回贵妃榻,目光眯起,眉宇间凝结着一股冷嘲和劣气。

“哼,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别以为你在我身边安插个青楼女子,我便察觉不出?文鼎,明日之礼只是一个小小开端,你我之间,誓不共存!”声落,手里的酒杯应声碎裂开来。

经历了好几日的跪求认错,张大强终于从枫林镇接回了媳妇儿春妮儿。早上村里的妇人们在池塘边浆洗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坐着牛车缓缓进了村子。

村子里面的路不好,梁愈驹年前发了横财回村,还曾扬言要给村民们修路来着,后来被官府抓了下了大牢,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张大强怕颠簸对春妮儿的大肚子不好,便让她下来在前面走着,自己赶着从张屠户家借来的牛车,在后面慢慢跟着。

这边洗衣裳的妇人们你朝我使眼色,我朝你使眼色,大家伙都把目光纷纷投向那边。还有些妇人故意跟那边打招呼:“嘿,强子,春妮儿,你们家来啦!”

锦曦和简氏还有桃枝三人,也蹲在池塘边洗衣洗菜,阿财和阿旺站在锦曦身后百步远,锦曦家的棉花地边上,假装在那打量棉花秧苗,视线不曾脱离锦曦这边。

春妮儿头上包着一块头巾,脸也不扭的笔直往村里头去,脚步匆促,显然是不想跟那些妇人做打理。她身子单薄,越发显得那腹部高高凸起。

“诶,回来了。”张大强跟在后面,腆着脸对池塘这边的一众妇人们一口应道,赶着牛车跟在后面朝着村里去了。

对面池塘边浆洗的妇人们,待牛车稍远去一些,发出哄的闷笑,议论了一番又接着浆洗捶打去了。

锦曦这边和简氏桃枝端着木盆衣物回到家中,木盆和木桶里面的衣裳晾晒的快要见底的时候,大院子那边,梁礼青风风火火赶了过来传老梁头和谭氏的话。

“爷奶让我过来说一声,让三婶派人去镇上给三叔和四叔传话,下昼家来让他们两人都过去一趟,有要事要合计!”

第二百八十章 议婚

孙氏这边派了蔡庆阳赶忙去镇上给梁愈忠梁愈洲兄弟捎口信,一个时辰后,蔡庆阳便回来了,连带着梁愈忠梁愈洲兄弟也都回来了。

孙氏把梁礼青过来捎话这情形一讲,兄弟俩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村子里,锦曦也跟着同去了。

老梁家后面的内院里,老梁头和谭氏都从憋闷的东厢房给移了出来,坐在院子里的八仙桌旁。边上,或坐或站,分别有梁愈林一家三口,粱礼胜梁礼青兄弟,金氏这几人。

梁愈忠这边赶过来的时候,才刚刚踏进内院的西侧门,就听到老梁头在那跟梁愈林布置采办的事情,院子里的气氛,一改往日的沉闷压抑和火药味,今日下昼,竟然意外的充斥着一股子农家人办喜事前的喜悦气氛。

难不成,老梁头这样火烧眉头的找梁愈忠兄弟过来,是要商议梁愈梅的婚事?锦曦心里暗想。

前边,老梁头正朝梁愈忠这边招呼,谭氏也循着脚步声临近的方向僵硬的扭过脸来,目光茫然而空洞,显然是还没有复明的迹象。不过,即便没有复明,谭氏今日的气色较之前几日,也稍显不错,花白的头发拢在脑后,还插了一根木簪子。

“老三,老四,你们来的正好,我正跟你们二哥二嫂这合计你们妹子大婚的事情哪!”老梁头兴高采烈的指着一旁的长高凳,招呼他们坐。

梁愈忠带着锦曦坐了下来,锦曦瞥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梁愈林一家三口子,听说他们昨日上昼才从镇上医馆那回来,坐在中间的梁礼柏,神情怏怏的,脸色依旧有些蜡黄,少了往常的顽皮跳达。果然。这人的身子啊,还真是掺不了假,上吐下泄的就是伤元气!怪也只怪他那爹娘糊涂,留着瘟鸡的内蛋给孩子吃,这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想到伤元气,锦曦忍不住又想起浑身是伤的文鼎来,他失了那么多的血,想必那伤了的元气需要好一段时日才能恢复吧?嗯,等回头再过两天,让董妈从鸡圈里给挑一只新近开窝下蛋的小母鸡。送去给他补补元气!

“爹,咱梅儿是过去做小的,难不成你还要大肆操办不成?”梁愈洲性格最耿直。素来是心里想到啥嘴上就说啥,一边屁股落凳子,一边口里就已经纳闷的问了出来。

谭氏一听脸色一沉,老梁头也是笑容僵了下,一旁的梁愈林见机低喝起梁愈洲来。

“老四。有你这般说话的么?咋一上来就给咱爹娘泼冷水啊?”梁愈林道。

“二哥,我没要泼冷水啊,我就是据实而言啊。我瞧见那镇上的员外们娶小老婆,都不能从人家正门进去的,还得在傍晚时分,用一顶小轿子抬着从后门进呢。说这是纳小规矩!”梁愈洲道。

梁愈林剜着梁愈洲,一副瞪着不开窍的榆木疙瘩的急恼样子,道:“老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弟兄四个就这一个幺妹,张大强家那副家境,做大做小没啥区别!咱这边要的,就是给咱妹子好好操办一回。去了张家那也底气足不是!”

老梁头一摆手,道:“啥底气不底气的。咱只认准你们妹子这是出阁,人生就这一遭,甭管咋样,咱家这边得给她操持起来!”

谭氏也赞道:“没错,别人家闺女有的,咱家梅儿也要一样不缺。别人家闺女成婚走的过场,咱家梅儿也都要走一回!”

锦曦微微垂眼,谭氏这就是要执意照着闺女出嫁的程序来办了。

梁愈忠坐在那,既没有反驳梁愈洲的话,也没有附和梁愈林的话,只询问老梁头:“爹,那你说说,找我们哥几个来,有啥差事要交待?”

辩驳被打断,言归正传,老梁头抓起一旁的茶碗大口咕隆了几口,开始交代了起来。

“这事儿啊,我和你们娘合计了好几个来回,打算兵分两路来走!”老梁头开口道:“纳彩、问名、纳吉、纳征,告期、迎亲这块的六道程序哪,就交由双方聘请的媒人去交涉操办,咱女方这边的媒人,是老姜头,男方那边说是想请老陈头来说媒。”老姜头和老陈头,在金鸡山村,都是子孙比较繁盛的人家的老者,两人也是能说会道的主儿,村里好多人家婚嫁,大多是请他们做媒人说合的。

“爹,你要把这六道程序全走完哪?”梁愈洲再一次惊诧了,虽说成婚是老祖宗传来下来的这六道程序,可是传到如今,村人们大多在此程序上进行了简化。毕竟不是那种高门大阀吃穿不愁的,农村人家娶个媳妇家来,一来是侍奉公婆操持家务,二来是为了生儿育女。差不都就得了,还真一道道的来走,费神费力费财呀!

“爹,咱兄弟四个成亲,你可都没这样讲究过,我说这些不是要跟您老较真追究啥,只是,咱们这农村人家的,没必要折腾成那样吧!”梁愈洲冒死直谏,老梁头的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了,谭氏也是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跟那端坐着一声不吭。

“爹,我觉着老四说的话在理,不瞒您老,我也是这般想的!”梁愈忠第二回出声,看着老梁头道:“我晓得你和娘要这样照着老规矩来操办,是为了不委屈梅儿,顺带给给她长长脸,可是爹,我觉着有些是,有些脸面,不是咱这般张扬就真能给长起来的。何况,张家那家境就搁在那,别说五两银子的聘礼,他们家要能把那几间土基屋子给翻修一遍儿,就算不错了!”

梁愈忠的话,让老梁头的脸一黑再黑,谭氏更是忍不住用她那空洞没有焦距的眼睛,朝着梁愈忠和梁愈洲声音这边,狠狠瞪来,喉咙的地方在微微耸动,锦曦猜测,若不是因为谭氏失明,严重影响了她的战斗力,不然,那一口唾沫铁定招呼在梁愈忠和梁愈洲身上。

由此可见啊,眼睛不仅是心灵的窗户,更是在武斗中起着至关作用的武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