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道,他们两口子能保住老三老四的摇篮不借,就算是大进步了。

“方才听爹说,摇篮打好了?”锦曦问。

梁愈忠抬起眼来,道:“今日下昼就打好了。”

“我来做主,爹明日要么在家歇息,要么,就去镇上吧。二伯那边,不必再去了。”锦曦很干脆的道。

第三百一十五章 鸠占鹊巢作威作福

“可、我下昼收工家来时,你二伯追出来,说让我明个再过去帮一日忙,用那些剩下的木头边角料,顺手拼凑出一张搁碗筷的小橱柜。我还答应了,你爷当时也在边上听到了。”梁愈忠道。

锦曦翘起嘴角,看向孙氏,孙氏看向梁愈忠。

梁愈忠看着这娘俩,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道:“我明儿吃过早饭就去镇上铺子里,家里的活计都还忙不过来呢,是吧?”

孙氏和锦曦相视而笑,锦曦点点头,在孙氏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屋子。

锦曦坐在书桌前,一边洗脚一边随意的翻看着话本子。

夏夜,一轮明月挂在树梢,皎洁的月光从洞开的窗外洒进来。屋外蛙鸣虫唱,竹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院子里牵牛花的芬芳,混合着屋里艾草驱蚊精油的馥郁,在空气中弥漫。

屋内烛火跳跃,朦胧的光线里,孙氏正挥舞着大蒲扇,为锦曦驱赶帐子里的蚊子。

“娘,差不多就得了,时候不早,你也赶紧回屋歇着去吧。”锦曦一边翻动着书页,朝那边床上的孙氏道。

“那哪成啊,刚入夏的蚊子饿的慌,有一只留在帐子里面,也没法安生睡觉。”孙氏头也不回的道。

锦曦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目光在手里的话本子里一目十行。

那边床上,蒲扇呼呼的风声止住了,间或传来几声清脆的巴掌声。锦曦不由侧目,原来孙氏已经赤手上阵了。

跳跃的烛火将她跟蚊子斗智斗勇的侧影,投射在另一侧的墙壁上,孙氏捕捉蚊子,极其的细致且耐心,几乎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锦曦的目光不由从书页上移开。看着墙壁上的投影微微出神。

这样熟悉的农村夏夜,对锦曦而言,是一点都不陌生的。

上一世寄居在姑姑家,孩子多嘈杂,山村的夜晚,最无法忍受的便是停电和蚊虫的叮咬。

姑母通常是临睡前,一把大蒲扇,在她的床上随便摇晃几下,这便很了不得了。再大些,就直接甩给她一把蒲扇。何尝有人像孙氏这样细致的,为她一只一只的抓过蚊子?

锦曦心里暖烘烘的,眼睛却渐渐迷蒙起来。

“哎。这些蚊子忒机灵了,可算是给驱赶光了,这下我闺女能睡个踏实觉!”孙氏颇为满意的自言自语着,退下了锦曦的床,顺手将帐子合拢不让蚊子有可乘之机。

“哎呀。这脚怎还在水里泡着呢?泡多了脚底起皮,赶紧擦起来躺床上去!”孙氏催促着,脚下已向这边书桌处快步走来。

锦曦赶紧侧过脸去,不想让孙氏看到她眼角的湿润。一双温暖的手,已经触到了她浸在盆里的脚,紧接着。脚被抬起,温暖的帕子敷上她的脚。

孙氏半蹲在她身前,细致的给锦曦擦拭好双脚。然后拿起一旁的鞋子给她套上,做这一切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笑,仿佛擦拭的不是一双走路发汗的‘臭’脚,而是一件极其珍稀的宝物。

这就是娘。。。

锦曦温顺乖巧的任由孙氏扶着钻进了粗布帐子里。孙氏拢好帐子,想起什么。隔着帐子问里面的锦曦:“曦儿,你这趟离家个把月,回头明儿,你要不要备上些礼品过去你爷奶那探望下?”

“娘,我这趟不比往常,我扭伤了脚,行走不便,爷奶会体谅的。”锦曦躺着道。若是换做一般人家的祖父母,出外个把月的孙女回了家,还扭伤了脚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一经听到消息,是铁定坐不住,会过来看看孙女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嗯,那就不进村子了,明儿你不用早起,好好睡,我回屋去了啊。”孙氏柔声道,过去端了那盆洗脚水,顺手带出屋子倒了。

还是在自己家中,自己的屋子自己的专属床上睡觉踏实啊!锦曦这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锦曦从帐子里探头往屋子里一瞧,不禁眯了眯眼。阳光从东窗口照射进屋里,屋子里光线明亮,屋后竹子间嬉戏追逐的鸟雀,有的甚至落到了洞开的窗口,正抖着小翅膀,歪着小脑袋好奇的打量着屋内。日光给它的周身披上了一层光晕,煞是好看。

屋外院子里,传来孙老太和孙氏压低声的说笑声,其间还掺杂着老三老四的咿咿呀呀声,想必是在教他们学走路吧,锦曦这样想着,撩开帐子开始穿衣穿鞋。

锦曦这边刚刚穿戴整齐下了地,又将头发跟往常那样梳理完毕,正要推门出屋,便听到外面内院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便是蔡庆阳压低的说话声。

“…夫人,老夫人,那边的二老爷过来了,说是找三老爷过去一趟,听到我说三老爷一早就去了镇上铺子里,得下昼收工才能家来,二老爷当即就发怒了,砸了一只茶杯不说,还硬要闯进内院。夫人早有嘱咐大小姐睡觉,谁都不能打扰,我爹这会子正在前院那边跟二老爷周旋,让我过来跟夫人这请示…”

蔡庆阳口中的二老爷,那不就是梁愈林么?锦曦随即拉开屋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大槐树下,孙氏刚刚将老三交到一旁的孙老太手里,正准确去前院招架,身后传来开门的声响,随即便响起锦曦熟悉的声音。

“娘,你只管留在内院照看弟弟们,我去前面会会‘二老爷’。”锦曦走过来道。

“你二伯这趟,是过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我去,你个小孩子家,招架不住!”孙氏道。

“成,那我陪娘去。”锦曦抿嘴一笑,挽住孙氏的手臂,朝前院而去。后面,孙老太叮嘱道:“有啥话尽量好好说,能不吵就不吵,啊!”

孙氏点点头,锦曦朝孙老太这个老包子挥了挥手,示意她放心,她们心里有数。

才刚刚绕过外内两院中间连接的照壁处,锦曦便听到前面外院的堂屋里,传来梁愈林含混不清的训骂声,夹杂其中的还有蔡金山的安慰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孙氏脚步一顿,有点踌躇的看了眼前面吵闹声传来的地方,一脸的犯愁。锦曦拍了拍孙氏的手背,道:“小事一桩,娘莫怕!”

“曦儿,我听你二伯那说话声,怕不是喝了酒吐字不清?他万一跟你来硬的耍横撒赖,你能成吗?”孙氏担忧问道,闺女再能干,那也是脑子机灵会做生意,但梁愈林是泼皮无赖。

锦曦抿嘴一笑,道:“等会娘啥都不用开口,让我来应付。若真喝醉了酒,那就照着醉酒的法子应付。”

孙氏点点头,娘俩大步进了堂屋。

锦曦家外院的堂屋很宽敞,堂屋正中间高悬着一副梅花报喜的大中堂,两边提着对联。中堂下面抵着墙壁,是一条高高长长的案桌,上面供奉着财神爷的像,摆着几碟供品。

再往下面,摆着一张大八仙桌,八仙桌上摆着瓜果点心。左右两侧摆着一张宽靠背的红木大椅子。左侧那个位置,一般都是梁愈忠坐的,象征着一家之主的地位。

此外,左右两侧挨着墙壁处,摆着一溜儿的红木靠背椅子,还有长长的高凳,这是专门为待客准备的。

锦曦跟在孙氏身后进的堂屋,前面的孙氏刚走进堂屋,就脚步微刹,跟在后面的锦曦忍不住朝左右两侧的长椅子上看去,没瞧见梁愈林,只看见蔡金山垂着手,一脸漠然的堵在堂屋通往后面内院的通道口。

看大孙氏和锦曦过来,蔡金山明显松了一口气,眼睛朝上首斜了一眼。锦曦一愣,从通道口走进堂屋,转身朝着堂屋上首一瞧,忍不住嘴角抽了下。

梁愈林整个人都陷在梁愈忠的那张主人椅上,双脚交叉着,架在八仙桌沿。手里抓着一把椒盐花生米,一边往嘴里扔,一边含混不清的继续训骂蔡金山。

“…没长眼睛的老刁奴…欺人的狗东西…我兄弟的,就是我的,那里不能进,哪里不能去?…”

孙氏扭头和锦曦对视了一眼,他这是在怪蔡金山拦了去路不让他进内院呢。

“夫人,大小姐。”蔡金山大声跟走进来的孙氏和锦曦问好,声音惊动了那边上首的梁愈林。他扭过脸来,看到孙氏娘俩已经走到了堂屋中间。

梁愈林吐掉嘴里的花生米,依旧保持着那坐姿,斜着眼看着孙氏,没好气的问道:“老三躲哪里去了?你去叫他出来!”

“真是不巧了,我爹一大早就去镇上铺子里了。二伯过来有啥事啊?”锦曦笑眯眯从孙氏身后绕出来,站在前面问道。

梁愈林瞪了眼锦曦,俩脚架在那里晃晃悠悠,哼哼唧唧道:“你爹是怎么回事?啊?昨儿傍晚明明跟我那说的好好的,今个上昼还过去做工,怎么躲了?快快快,派个奴才去镇上把你爹给叫回来,我那还等着呢,真是不像话!”

梁愈林说完,又抓了一把花生米扔进口里,嘎嘣着大嚼起来。

锦曦站在那不为所动,伸手淡定的拂了拂身上的衣角。

第三百一十六章 打砸上门

“诶,你这丫头片子去了一趟县城,耳朵咋聋了?我跟你说话哪,你没听见?”梁愈林瞪圆了眼睛,一手拍在旁边的桌子上,因为用力过猛,掌心发痛,龇了下牙赶紧把手收回来,在嘴边吹了两口热气。

锦曦翘起嘴角,道:“二伯家去自个想法子吧,我爹该给你家帮忙做的,都做完了,铺子里一堆的活计,我爹没功夫去你家。”

“嘿,这是什么话?要没工夫,那早说呀!你爹昨儿下昼收工,可是跟我说的准准的,你爷在边上也听着呢!想要撂摊子?那不成!”梁愈林涨红了脸,一挥手道。

孙氏目光在梁愈林和锦曦身上来回的转,眼底全是为难和焦忧之色,但是锦曦叮嘱过,让她别出声。

锦曦哼笑一声,淡淡看向梁愈林,道:“昨日是昨日,今个是今个,我爹家里事情都忙不过来,哪里有功夫去你那?别说是爷,天皇老子在边上听着,那也没用!”

梁愈林直勾勾盯着锦曦,锦曦强硬的态度,让他极是愤怒。目光一转,想到曦丫头一贯就是这个脾性,也释然了,脸孔一换,脸上堆笑的道:“我说曦丫头,就别跟二伯这犯倔了。三弟妹啊,你最识大体,赶紧的捎个口信让三弟家来吧,我那打菜碗橱柜的木材料子,都弄齐备了,就等着他过去顺手给拼凑起来,不耽误多少功夫的!”

孙氏不做声,冷眼看着梁愈林,道:“我家如今是曦儿管家,你有啥事跟她说去吧!”

梁愈林恶狠狠瞪着孙氏,锦曦往前站出一步,隔断梁愈林那恶狠狠的目光,抬眼清声道:“二伯二娘打的好主意。别把别人都当瞎子傻子蒙!我爹已经给你们家做了两三日的白工,不止打制了摇篮,还给你们家做了四把靠背的大椅子,修了四把山脚圆凳子,临了连热饭都弄不到半口。啥叫顺手?说的轻巧。”

“打制一副摇篮,又不是让你爹去给我家当牛做马?我和你爹是亲兄弟,咱两家是亲戚,至于这样斤斤计较的么?你这丫头真是个名符其实的奸商!”梁愈林指着锦曦的鼻子大声道。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我爹帮你打制摇篮那是给你情分,不帮那也是本分。谁也挑不出错!”锦曦道:“那菜碗橱柜你自个找别人打制去吧,别指望把主意打到我爹身上!”

锦曦说完,扫了眼梁愈林那双搭在桌上一动一动的脚。朝一旁的蔡金山一挥手:“蔡伯,把桌上的瓜果点心全撤了!”

蔡金山憋了一肚子的气,一听这话,朝一旁同样憋气的蔡庆阳打了个眼色,父子两个赶紧上前去三下五除二。将桌上的瓜果点心全撤走了,动作之迅猛,等到梁愈林反应过来,想要把椒盐花生米倒进衣裳兜里,都没来得及。

梁愈林气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上前两步指着孙氏的鼻子。正要开吼。

孙氏一脸淡薄的撇过脸,绕开梁愈林,径直走到上首八仙桌左侧的那张大椅子上坐下。冷冷看着梁愈林,照着锦曦的吩咐,一言不发。

锦曦对自己娘亲表现出的这份女主人的冷漠气势,很为满意。抿嘴一笑,走到孙氏身后乖巧的立着。双手轻搁在孙氏的肩上。

梁愈林僵在原地,看着稳稳坐在那里的一对母女。气的干瞪眼。转身上前几步,指着孙氏,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大声怒吼:“孙氏,你这回总亲眼瞧见了吧?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闺女?我做长辈的,不就吃你家几颗花生米,瞧那小气样儿!”

孙氏依旧冷冷不语,站在她身后的锦曦忽地轻笑出声,道:“二伯也好意思自称长辈?有谁家的长辈跟您这样儿?往兄弟家一坐二郎腿翘上了桌!我们家的花生米是辛苦挣来的,不是天上掉的,凭啥让你白吃?”

锦曦一出口,说话毫不给对方留情面,梁愈林眼睛瞪了起来,指着孙氏的手指开始颤抖:“混丫头片子,你跟谁说话哪?”

“就跟二伯你,怎么着?”锦曦冷冷一笑,微抬下颚。

梁愈林目光中迸射出火来,双目一扫,发现蔡金山父子都送瓜果点心下去了还没回来,堂屋里就他和锦曦娘俩。梁愈林怒从心底起,恶向俩胆生。挽起袖子就朝锦曦扑来,口中怒吼:“有爹生没娘教的野东西,老子今日替你爹娘管教你!”

孙氏脸色惊变,霍地一下弹起身,本能的就要用自己的身体来护锦曦。锦曦反应快,在梁愈林抬手冲过来的同一时间,就拽住孙氏,将她拉到一旁,险险避开梁愈林的巴掌。

他那一巴掌拍在孙氏坐过的椅子背上,掌心都红了,痛的他嘶嘶了两声,更为光火,涨红着眼又朝退到一旁的孙氏母女从来。

锦曦眉眼一沉,将孙氏护在身后,口里喊了一声‘阿财!’,话音落,从一侧通道处快速冲进来一个人影,还没看清是怎么动手的,梁愈林就被掀翻在地,摔了个屁股开花。

“妈的,你这一对贱人,翻了大天乐,敢指使个奴才来推老子?看老子不大耳光抽死你娘的!”梁愈林骂咧着一咕噜爬起身,又朝孙氏和锦曦这边扑来。

孙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浑身颤抖,锦曦捏住她的手,轻拍了拍,朝阿财使了个眼色。

阿财会意,往前一站,拦住梁愈林,想再推开他,梁愈林跳起脚,巴掌化作拳头,想捅阿财的脸。被阿财揪在手里,一跳一跳的样子,有点滑稽可笑。

阿财不耐烦,再次推开梁愈林,这一回梁愈林被摔了个四脚朝天。

阿财拍了拍手很干脆的退到了锦曦身旁站着,如柱子一般岿然不动。

孙氏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一幕,气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指着对着梁愈林痛声道:“你太过分了,我和老三对你家不薄,十件事有八件都是有求必应,对你家兰丫头和柏小子,从来说话都没有大过声。你倒好,闯进我家作威作福,还敢动手打我们母女?你真当我和老三是纸糊的吗?”

“臭娘们,你一个外姓人,凭啥对老子大呼小叫?这里是老子三弟的家,就是我的家,我想咋样就咋样!”梁愈林两回打人不成,还被推倒在地,狼狈又恼羞。自知有阿财在,他是不可能近得了孙氏母女的身的。

梁愈林恼羞成狂,指着锦曦和孙氏,脸都扭曲了,嘶声吼道:“好,你们狠,敢找帮手来打我!老子不跟你们打,老子要砸了你们家!”

吼完,他爬起来,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把堂屋里左右两侧,那些凳子和高凳全部用脚踹翻在地,又端起来在地上砸,眨眼功夫,有两把椅子就折了。

他满腔的狂怒化作摧枯拉朽的力量,将堂屋两侧那些摆放整齐的座椅和高凳,幻想成锦曦和孙氏,一脚踹倒。

孙氏被这场面彻底吓坏了,看着家里的家具就这样一件件毁掉,哭着喊道:“你这是做什么呀,哪里有这样欺负人的?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相比较孙氏,锦曦则反常的淡定,冷眼看着,仿佛砸的不是她家的东西。没有锦曦的授意,阿财也是岿然不动,因为他相信小姐自有打算。

“曦儿,这可咋办呐?你快些让阿财兄弟去拦下了啊,那些凳子可都是你爹一把一把的打制出来的,是他的心血啊…”孙氏哭着拉住锦曦的手。

锦曦拍了拍孙氏的手,压低声道:“娘你莫急,就让他砸个够,回头这些,我都会连本带利的捞回来!”

屋门口,蔡金山和蔡庆阳父子送糕点下去又折了回来,正好撞上这一幕,父子两个当即惊得一跳。蔡家父子正要上前来阻拦,只见锦曦抬了下手,父子两个只得焦灼又不解的站在原地,看着梁愈林在堂屋里发疯。

锦曦招来蔡庆阳,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蔡庆阳会意,赶紧一溜烟的跑出了堂屋。

眨眼功夫,堂屋两排的凳子和茶几全部掀翻在地,屋子里乱糟糟的,一片狼藉。梁愈林就站在这一片狼藉里大口的喘粗气,嘴巴里还在骂咧。如此还是还不能泄愤,他又将目标转向堂屋正中间的那张大八仙桌。八仙桌用的是实木,很有些份量。梁愈林费了好大一番气力,也不能将八仙桌掀翻在地。

看到孙氏母女躲在墙角处不敢出声,蔡金山也站在堂屋门口不敢过来,内院的妇人孩子都不敢探头,梁愈林很得意,真是对了那句话,有钱的怕蛮横的,蛮横的怕不要命的,瞧瞧,他这一豁出去,这一大家子没人敢放个屁!

好,那就一豁到底!他目光在堂屋里一扫,然后就锁定在上首长案桌上,供奉的那尊财神爷上。

梁愈林咧嘴一笑,好,今个老子就砸了这财神,看你们一穷二白还拿什么耀武扬威!

锦曦看到梁愈林目光在那财神像上打了个转,眼睛里有诡秘的冷光,又见他抄起了一条高凳,察觉她的目标是那尊财神像。

“阿财,差不多了。”锦曦微微皱眉,扭头跟阿财道。

第三百一十七章 梁锦曦,你这个小畜生!

阿财点了下头,几个大步跨过去,直接从一旁夺下梁愈林手里的高凳,给甩在一边,梁愈林对阿财拳脚并用,阿财实在不耐烦,捉住梁愈林肩膀的手指猛地一用力,只听得嘎嘣一声脆响,梁愈林挥拳的那只手臂脱臼了,耷拉着垂了下来。阿财一松手,梁愈林往后踉跄了几步,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额头冷汗直冒。

“梁锦曦,你、你、你…”梁愈林看到自己的手臂垂下来,不能自己支配,不晓得是痛的还是吓的,脸上煞白无血。

“二伯,我、我、我、我怎么了?你把那些座椅假想成我的模样来一脚踹翻,你解恨了么?过瘾了么?”锦曦微微弯身,笑眯眯看着坐在地上的梁愈林,问道。

“你、你、你这个目无尊长的小畜生!”梁愈林憋了半晌,才终于歇斯底里咆哮出这句话,还朝锦曦这边用力啐了一口。

“曦儿小心。”孙氏在身后惊呼出声,所幸锦曦有先见之明,跟他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

锦曦嫌恶的皱起眉头,站起身直接跟梁愈林打开天窗说亮话。

“闹腾的差不多了,我今日就把话给你敞开了说。”锦曦沉下脸来,目光一片冷锐,浑身上下爆出的气势,哪里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

梁愈林愣住了,愕然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他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

“这些年,你对我们家如何,我们家又如何待你,你我心中有数。我爹娘可没少被你们欺负,他们老实憨厚好打发,不爱计较,可我梁锦曦不同。我是个恩怨分明,还喜欢计较报复的小女子!”锦曦冷声道。

“撇开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不说,就冲着两年前,你和大伯背着我爹娘,想把我卖给枫林镇那人家做陪葬孙女这一宗,我就有足够的理由撕了你!但我念在你跟我爹是一母同胞,我对你手下留情,从今往后,你若再敢算计我爹,算计我家的一草一木。哼,到时候就不是脱臼,而是彻底的断胳膊断腿。你还别不信?”

梁愈林愕然的睁大眼睛和嘴巴看着锦曦,不敢相信这番话,竟然是从一个十二岁的丫头片子口里说出来的,这样的狠辣干脆!他可是她嫡亲的二伯呀?真是个小畜生!

锦曦听到堂屋门口的蔡金山禀报,说是院子门处。蔡庆阳请了老梁头过来了。

孙氏显然是慌了,要是老梁头看到锦曦吩咐阿财,拧下了梁愈林的手臂,那会怎么样啊?不敢想!

梁愈林眼睛一转,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正准备爬起来冲出去用那条脱臼的手臂。跟老梁头那哭诉。岂料,锦曦又是早先一步洞察了他的心思,朝一旁的阿财打了个手势。

梁愈林被阿财按住。又是嘎嘣一声脆响,他痛的两眼一翻白,先前那条脱臼的手臂又给接上了。

脱臼痛啊这接上更痛,哭诉的证据还没毁了,梁愈林欲哭无泪。气的干瞪眼。

孙氏和堂屋门口的蔡金山明显松了一口气,蔡金山不禁深深看了一眼堂屋里的小姐。头一回在小姐的身上,发现了老爷和夫人所不具备的狠戾。

能做大事的人,都不乏狠劣。

“二伯,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打的啥主意,无非就是要爷给你做主嘛!”锦曦冷幽幽的目光如刀子般,在梁愈林脸上扫过一圈,冷冷一笑,道:“凡是跟我交好的朋友,都会过的很好。凡是与我为敌的,最后都将付出代价,毛十七,毛十八,还有马家兄弟都是如此。二伯是猴儿精,好好琢磨下,可别步此后尘哟!”

锦曦说完,起身拂了拂裙摆,孙氏走过来,伸手扶住锦曦,锦曦看了眼孙氏,娘俩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孙氏扶着锦曦走出堂屋,循着老梁头的来处缓慢迎去,阿财紧随其后。

院子里,蔡金山和蔡庆阳正将步伐匆匆的老梁头往堂屋这边请,正好跟锦曦在前面花坛的地方兜面相遇。

锦曦看到老梁头穿着一身下地干活的粗朴短装,衣袖子撸到了臂弯处,裤管也挽到了膝盖处,应该是刚才外面田地里过来,身上带着星星点点的泥巴。

锦曦的目光一眼就扫到老梁头脚上穿着的鞋子,那是一双用稻草编成的简陋草鞋,鞋头的地方类似于现代的人字拖。这一带的庄稼人,每年这个时候打理水稻田,在田里拔野草惯常穿这种草鞋。

锦曦和孙氏跟老梁头打过招呼,老梁头看到被孙氏搀扶着,一副行动不便模样的锦曦,愣了下,问道:“啥时候家来的?咋这般走路?”

“昨日下昼家来的,在县城扭伤了脚,躺了大半个月。”锦曦道。

老梁头目光又在锦曦的脚上扫了一下,点点头,对孙氏道:“回头给曦丫头弄只鸡补补。”

孙氏点点头,这个谁都没她记在心尖上。老梁头说完这句,注意力就转移了。

“我今日正帮胜小子那水田拔草,你们让蔡庆阳过去喊我,出啥事了?”老梁头问孙氏。

锦曦看了眼孙氏,这回轮到她这个做媳妇的来回话了。孙氏经过了先前的一系列场面,这会子也镇定和想明白了许多,闻言上前两步,红着眼眶对老梁头道:“铺子里有事,曦儿爹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去了镇上。二哥过来没找见人,让我们去镇上催曦儿爹家来,我们没答应,他就大发脾气,要打我们母女,幸好有阿财拦住。”

“啥?”老梁头惊得眉心一跳,梁愈林过来找梁愈忠做木工活这事,他昨日下昼就在边上听到了。至于为了这个打人?老梁头不信!

“爷,这还不止呢,二伯见打不着我和娘,就说要砸了我们家,你老要是不信,就自个去堂屋瞧瞧吧!”锦曦道。

不仅上门打人,还砸东西?老二有这么糊涂吗?老梁头一脸狐疑的看着锦曦。

“好好的椅子凳子,都是曦儿爹去年一件件慢慢的打磨成的,二哥过来这一番折腾,曦儿爹的心血都打了水漂了…”孙氏是真的心疼,话还没说完就掩面哭了。

孙氏和梁愈忠的老实憨厚形象,已经在老梁家人,甚至整个村子里都是定了型的,锦曦说的他要在脑子里过滤一遍,而孙氏口中说出来的话,老梁头相信了。他当下一脸震怒,三步并两的朝着堂屋奔去,当他走进堂屋,四下一看,不禁僵在原地,又瞧见梁愈林坐在一地的狼藉里,神情呆呆的。

脚上的鞋子有一处破了,鞋面布料就勾在不远处一把断了腿的椅子上,很显然,是他在用脚去踹的时候,不小心勾破了。

老梁头气得一跺脚,指着呆坐在地上的梁愈林,恨铁不成钢的喝斥:“兔崽子,你咋这般混账呢?这是你兄弟的家,你做兄长的,即便你兄弟有事不能过去,你咋的也不能闹腾成这样!”

“瞧瞧这满屋子的狼藉,老二呀老二,你咋混账成这般呢?啊?等会你兄弟家来,你怎么跟他交代?”老梁头做痛心状,厉声质问。

梁愈林从先前锦曦的恐惧中回过神来,瞧见老梁头正扶着门框,颤抖着手指着自己责问。锦曦孙氏就站在堂屋门口的另一侧,孙氏还在低头抹泪,锦曦则目光冷幽幽的在他身上打转,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梁愈林的目光在跟锦曦的目光撞到了,本能的打了个颤,赶紧错开眼,但心底的怒火和羞愤,却不是那么好抹平的。他连滚带爬的窜到老梁头的前面,伸手抱住老梁头还沾着泥巴的腿,一边嚎哭一边摇晃:“爹呀,你可算是来了,你要再不过来,儿子这条命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老梁头一惊,推开梁愈林,骂道:“胡扯,瞧瞧你做的好事,都把你兄弟家给弄成啥样了?还不快起来给你兄弟媳妇赔罪?”

“爹啊,你不晓得,曦丫头那个目无尊长的小畜生,她唆使手下的阿财拧下我的胳膊,还吓唬我…爹啊,你要为我做主啊!”

“真是越说越离谱!”老梁头阴沉着脸将梁愈林从地上拉起来,目光却看向一旁的孙氏和锦曦,道:“有这事吗?”

孙氏被梁愈林这告状给吓到了,锦曦快速反应过来,委屈道:“爷,说话得讲证据,二伯的胳膊不是好端端的么?我还没顾上跟他讨要这砸坏的座椅的赔偿呢,他这还恶人先告状,还让不让了活了?”

“小畜生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明明让阿财拧下我胳膊,后来又给接上,证据都被你给毁灭了,这屋里的人也都只帮你作证!爹啊,你可得相信我!”梁愈林急得又给老梁头跪下。

老梁头一脸犯难,眼底也带着勃勃怒气的转头看向锦曦,锦曦正准备开口接招,孙氏突然哇的一声,由先前的掩面低泣该做嚎啕呜咽,一边跺着脚哽咽道:“二哥欺人太甚,指着我们母女一口一个贱人,还要抽我们耳光,不是阿财拦住,我们母女只怕要被他给打个半死!如今,还颠倒是非黑白,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呀?”

第三百一十八章 老梁头挨打了

孙氏这一哭,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大家都是亲戚,有啥事不能好言好语商量着来?”锦曦将孙氏的脸搁在自己肩上,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怒视这老梁头和梁愈林。

“我爹这几日丢开家里和铺子不管,一门心思给二伯家打摇篮,修椅子。今日铺子有事去不成,二伯就揪住这个闹上门来,打人砸物,这是亲戚吗?是长辈吗?这是活脱脱的土匪!爷是老梁家一家之主,今日这事,爷要不给做主给我家个说法和交代,我们全家上下都不服!”锦曦清声道,没有怒吼,没有哭诉,没有歇斯底里。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将自己强硬的态度,成功传达到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里。

老梁头眼底再也燃不起勃勃怒火,目光复杂又深幽的在锦曦身上打着转儿,梁愈林却是气得浑身直哆嗦,没想到这个死丫头软的硬的,明的暗的会使,睁眼说瞎话的人,是她自己吧?不仅自己说瞎话哄骗老头子,还唆使孙氏也跟着扯谎,他的手臂明明就是被拧下来过!

“老三家的,曦丫头,你们也别难过了,这事,回头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老二,你赶紧的起来,跟我家去,别再跟这丢人现眼!”老梁头一挥手,欲弯身去拉梁愈林走,岂料,梁愈林徒劳嗷的一嗓子,从地上一跃而起,挥着大巴掌就朝老梁头身侧的孙氏母女扇去。

“老二,住手!”老梁头惊吼着过去阻拦,这边,阿财已经有了动作,锦曦眼疾手快的将孙氏推给阿财,阿财接住孙氏本能的往边上一转,避开梁愈林的巴掌。如此一来,锦曦就完全暴露在梁愈林的攻击范围内。

孙氏惊得忘了呼吸,阿财也是分身乏术,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锦曦身子往后一倾,梁愈林那一下扇了个空,因为惯性问题,巴掌甩到了奔过来阻拦的老梁头的脸上。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老梁头的右边脸颊上。落下一道鲜红的五指印痕…

周围一下子沉寂下来,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梁愈林自己也是彻底石化在原地。手都忘了放下来。

老梁头脸都绿了,活了大半辈子,遇到的人形形色色,纵然有过冲突,但却从未挨过打。没想到临到老了。还挨了这巴掌,不是别人甩的,竟然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畜生啊畜生!”老梁头悲跄着怒吼一声,抬手一巴掌,把呆愣在原地的梁愈林打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下巴磕在堂屋门口的石阶上。

梁愈林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溅在斑驳干净的石阶上,血里裹着一颗后槽牙。

锦曦暗暗咂舌,姜还是老的辣。老梁头这一巴掌的威力,当真不是梁愈林那一巴掌所能及的!孙氏不敢去看,身子抖个没停,那边,孙老太和董妈都过来了。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一幕,也都吓到了。锦曦朝董妈使了个眼色。董妈赶紧过来将孙氏扶到了那边。

“爷,你这回总亲眼瞧见了吧?二伯当着您的面,都敢这样扑过来打我和我娘,那背着您,我爹又不在家,我二伯在我家大发凶威,打砸一气,您该信服了吧?”锦曦趁势再添一把火,委屈道。

一团滚墨的乌云,已经将老梁头从头到脚给罩了个严实,闷雷在他的头顶一阵接着一阵的打,一场大暴雨似乎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