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方才要不是你给挡住,二伯哦那一巴掌就得全落在我脸上。二伯的巴掌不是吃素的吧?这下爷该相信二伯是当真要把我和我娘往死里抽吧?”锦曦道。

老梁头的老脸扭曲着,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眼底痛心着,愤怒着,伸出手指着梁愈林,每一根手指都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气得竟然说不出半句话。

“亲家公,我方才在内院带孩子,是不晓得前面发生的事。不然,我老婆子是定然要过来看看的,我们家玉真也是爹生娘养的,她哪里做的不好,自然有我们这些长辈来说,哪里轮得到曦儿二伯从上门放肆?何况我闺女,还没做错啥,你们家老二凭啥从上门这样一通打砸?你瞧瞧把我家闺女外甥女吓得这副可怜样!你们老梁家真当我们老孙家没娘家人?我孙家的闺女是软柿子好揉捏么?”孙老太怒气冲冲指着趴在地上的梁愈林,眼睛却是看着老梁头。

老梁头尴尬的看着孙老太,陪着歉道:“亲家母,这事是老二那畜生犯浑,我们老梁家都晓得你孙家闺女是好媳妇,啥都做的好,对我和曦儿奶都没得挑拣!”

“亲家母,你息怒,今个这事没得完!那畜生我非得好好教训,让他彻底的长记性!”老梁头说着,指着梁愈林,怒喝:“畜生,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瞧瞧你这做的,哪一件是人该做的事儿?你是不是早上灌了猫尿黄汤脑子结了疙瘩?还不快滚过去给你三弟妹赔礼道歉!”

梁愈林嘴角全是血,涨红着眼转过脸,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孙氏仅瞧见他这副尊荣就吓得更抖了,哪里还跟让他过来。

“亲家公,你家这老二就是欠教训,才闯到别人家做这些欠收拾的浑事!”孙老太气怒的瞪了眼梁愈林,转头又对老梁头道:“你要教训,别在我这大吼大叫,带回你老梁家去教训!这事,还真没完,回头等曦儿爹家来,这事你们家老二还得给出个交待来!”

老梁头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痛,没人过来关心半句,反倒还挨了孙老太这一通数落,好不尴尬,老脸火烧火燎的。

上前两步从地上粗鲁的揪起梁愈林,气急败坏又狼狈不堪的离开了锦曦家。锦曦在后面大喊:“爷,回头我就让蔡管家把二伯今日砸坏的东西,给整理出一份明细的单子来,给您那送过去啊!是照物赔偿,还是折现,你和二伯商量下啊!”

老梁头脚步一顿,梁愈林扭头张大愤怒的嘴巴,不待他开口,老梁头头也不回的朝后面摆了下手,拽起跌跌撞撞的梁愈林出了院子。

这边,孙老太看了眼堂屋里的狼藉,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回到了孙氏身旁,孙氏已经不抖了,但还是在低头抹泪。孙老太红着眼眶摸了下孙氏的头发,道:“我可怜的闺女,前些年你都过的啥样的日子唷…”说着,孙老太也开始擦拭眼角,心疼不已。

董妈和桃枝在一旁安慰着。

这边,锦曦已经开始张罗起来,指挥着阿财和蔡庆阳去把堂屋里摆放和搬运桌椅,没有受损的座椅重新摆放原位,折损了的,便端到堂屋门口的院子里。锦曦身后跟着蔡管家,蔡管家手里捧着纸笔,腰上还插着一把小算盘。

“但凡有一丁点小角磨损的,都给我记上去,后面禀明大概价位。”锦曦开始忙碌起来,从容指挥着,脸上没有丝毫阴影,相反,还带着一股子欢欢喜喜。

董妈扭头看了眼这边忙碌的众人,忍不住跟孙老太和孙氏道:“我们家大小姐真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心性也好。”

孙老太也看了眼那边的锦曦,正接过蔡金山的算盘,在手里噼里啪啦打了一通,报出一串数字,嘴角挂着笑意。

孙老太眼底也带着笑,摇了摇头对孙氏道:“我看哪,这老天爷是看不过去你太软了,就派了曦儿过来拯救你,你瞧瞧你闺女,哪里有半点你的影子?”

孙氏的情绪也已恢复了许多,抬眼看了眼锦曦,忍不住挤出苦笑,道:“一娘生九女,连娘十个样儿!你们是不晓得,那丫头肚子里的鬼点子和坏水,远多着呢!”

先前在堂屋,锦曦如何对待梁愈林,孙氏可是在边上瞧得听得一清二楚。今天的这一幕,自己这个做娘的是真的被吓到了,但这个丫头,只怕一切都是她事先就安排好的呢,就连老梁头,不也是她让蔡庆阳去喊过来的嘛…

“曦儿,过来一下,嘎婆有话问你!”孙老他朝锦曦招了招手,锦曦正跟蔡金山嘱咐事情,听到孙老太的召唤,赶紧小跑着过来,就瞧见孙老太,孙氏两人坐在花坛上,头顶的花树树荫罩下来。董妈站在一旁,三人都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孙氏也没再哭了。

“嘎婆问我啥事啊?”锦曦问。孙氏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来,锦曦赶紧半蹲在孙氏身前,任由她帮着擦拭额头的汗。

“曦儿,今个这事如今闹都闹了,回头你爹家来,怎么跟他交代?”孙老太问。

“实话实说呗。”锦曦道。

“那,你爹那,要不要让庆阳去把他给催回来?”孙老太又问,今日这事闹得有点大,她担心回头老梁头镇不住梁愈林,梁愈林气血攻心,保不准还会冲回来做出些玉石俱焚的事情,那后果可就不敢设想了。当然,孙老太的这个顾虑不敢说太明白,孙氏情绪刚刚才稳定下来呢。

锦曦立马就听出了孙老太话里的隐忧,想了下,站起身凑到孙老太的耳边,轻声道:“嘎婆不用担心,我们家的院墙那么高,家里犹豫蔡管家和庆阳哥,我身边的阿财阿旺那也是一个顶几的利索人,二伯再来也讨不着好!”

孙老太拍了拍锦曦的手,点点头,道:“这样也好,横竖你爹下昼家来,也能晓得!”

“指不定我爷那边,会派人过去镇上催我爹呢,用不着咱!”锦曦抿嘴一笑,对董妈道:“回头台阶上那血和牙,都别去动,也别急着清理,我爷那边要是镇不住二伯,回头我还得请里正和村里人过来瞧瞧呢!”

第三百一十九章 梁愈忠出事了

锦曦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预言能力,老梁头拽着梁愈林狼狈离去后,不出一个时辰,院子外面便传来急促的车轮子声。孙氏带着锦曦迎到了院子门处,刚好瞧见梁愈忠从官道上跑下来。

“曦儿娘,你们俩没伤着哪吧?”梁愈忠跑到孙氏和锦曦面前,惶急着问道。

一把扶住孙氏的双肩,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又快速的转到一旁锦曦的身上,待到确定这娘俩都毫发无损,他一路上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来。

“我们没事,就是受了些惊吓,曦儿爹,你怎么家来了?”孙氏忙地问。

“爹让人给我捎去口信了,说是家里打起来了,把我吓个半死,恨不得飞回来,好好今日早上我是赶着马车去铺子里的!”梁愈忠抹了把头上的汗水,道。

“爹,你可算是回来了,上昼二伯过来发狠,娘都吓哭了!”锦曦在一旁道,抬眼瞧见官道上面停靠着的,不是牛车,而是一辆马车。

梁愈忠听到孙氏吓哭了,浓眉愤怒的拧成个疙瘩,脸上却是满满的愧疚。

“我一遇到事儿就喜欢抹泪,这你又不是不晓得。都别杵门口了,咱进屋再说吧!”孙氏道。

孙氏嗔看了眼锦曦,不想她再吓唬梁愈忠,锦曦翘了翘嘴角,母女二人一左一右挽住梁愈忠的臂膀转身往后面的院子门里去。

那边,正过去驱赶马车的蔡庆阳突然惊讶了下,道:“哎呀,这马车里咋还有人呢?”

梁愈忠脚步一顿,一拍脑袋,哎呀一声,道:“瞧我这记性。这一犯急,倒把这事给忘了呢,这可是人命攸关的大事啊!”说完,他抽出双臂,匆匆转身朝着马车那边跑去。一边跑,还一边让蔡金山赶紧去村里,把李大夫给请过来。

孙氏和锦曦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一头雾水。只瞧见梁愈忠过去将马车车厢揭开,然后跟里面的人说了两句赔礼道歉的话,接着就开始喊蔡庆阳过来搭把手。要开始从里面往外驮人了。

锦曦和孙氏更诧异了,母女俩也赶紧朝马车这边走来。

梁愈忠钻进车厢,从里面抱出一个穿青色衣裳的人。那人耷拉着脑袋头发遮住了脸,从身形看应该是个男的,而且还处在昏迷状态。

梁愈忠把那个穿青色衣裳的人,放到蔡庆阳背上,蔡庆阳驮起那人赶紧小跑着进了院子。

“爹。那人怎么了?”锦曦惊诧问道。

“说是被蛇咬了!”梁愈忠道,又钻进了车厢,还听到他的声音传出来。

“小兄弟,你莫怕,我已经让人去请村里的老大夫过来,你们暂且在我家落脚。在你们的伤养好之前,我都会好好照料你们的,啊!”

锦曦不禁哑然。车厢里还有人?

“这位大叔,你真是好心地的人,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里面有男人的声音在回话。

锦曦一愣,不会是幻听吧,这声音怎有些耳熟呢?

锦曦还没来得及去细想。车厢帘子便从里面撩开,梁愈忠躬身从里面驮出一个穿白色衣裳的年轻男子。

锦曦看到那个白衣男子的脸时。狠狠惊了一把,真是活见鬼,竟然是沧云!还有先前被蔡庆阳驮进去的那个青衣人,不就是沧云的贴身小厮灵宝吗?他们不是已经动身回了京城?即便没回京城,那也是在胡村沧云的乳娘家呆着吧?怎么被梁愈忠给带回来了?

“曦儿,还愣着干嘛呀,李大夫一会就过来了,赶紧家来让她们烧些热水备着!”孙氏轻推了一下锦曦,锦曦回过神来,梁愈忠已经驮着沧云快步到了院子门口。锦曦从后面看到沧云虚弱无力的趴在梁愈忠的背上,身上的白袍沾惹了泥土和草叶的碎屑,在他右腿的膝盖下方,还有一片鲜红的血污。

“曦儿,别发愣了,赶紧把马车牵进院子去啊!”孙氏的催促声又起。

锦曦收回目光,看见孙氏正探身从马车厢里,拿出一只篾竹篮子,篮子底下全是新采摘的夏枯草,夏枯草面上搁着两只瘪瘪的水袋子,还有一块咬过几口,还留着牙印的葱花麦饼。

除此外,孙氏的腋下还夹着一根拐杖,锦曦一眼就认出了那根拐杖,确实是沧云的没错!

“你脚还没好利索,牵马的时候慢点走,啊!”孙氏的声音再次传来的时候,人已经夹带着沧云他们的东西小跑着去追前面的梁愈忠了。

锦曦心里装满了疑问,这边刚将马车送到侧院,直接将缰绳拴在院子里一颗粗壮的枇杷树下,便火急火燎赶去了隔壁的主院。

蔡家老小住在前院的东厢房,占两间屋子,剩下一间如今是阿财和阿旺在住。对面的西厢房三间屋子,一直是空着作为招待男客的,前段时日因为要加强对锦曦的保护,阿贵和阿福也过来小住了几日。

如今毛十八那边的威胁解除,锦曦便将阿贵阿福派去了镇上的孙记杂货铺帮忙,身边只留下阿财阿旺两人。

梁愈忠将沧云主仆,安置在主院前院的西厢房。

锦曦来到西厢房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蔡金山领着李大夫在她前脚进门。李大夫在里面给沧云主仆二人诊断,屋门是掩着的,锦曦不便在这个时候进去,就在西厢房门口的花坛子边坐下来,一边继续猜测一边耐心的等。

锦曦听力佳,虽然屋门关着,但还是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话从里面传出来,拼凑在一起,再加上锦曦自己的脑补,也能估摸出西厢房里面的动静。

李大夫这会子应该是在给灵宝抢治被蛇咬伤的伤口,他吩咐梁愈忠将小刀放到火上烧,等会要用小刀来剜开伤口,接着李大夫似乎又让蔡金山找来烈酒,备着给伤口消毒。

不一会儿,孙氏和董妈端来了热水,蔡庆阳赶紧出来将热水接了进去,屋门随即关上。花坛子边上原本就锦曦一人等候在那里,这下子又多出两个神色担忧的人。三个人六只眼睛,齐齐盯着前面那扇闭合的屋门,但锦曦心里的想法跟孙氏她们是有不同的。

孙氏她们是担心,焦忧,然锦曦则更多的是对沧云此举的诧异和怀疑!

锦曦正准备先跟孙氏那打听下,指不定先前送拐杖进屋梁愈忠跟她透露了几句呢,还没来得及开口,西厢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变了形的嚎叫声,好像晴空一道霹雳,在院子上空,在锦曦头顶的花树上,噼啪一声炸响。心脏惊得漏了一拍,锦曦差点从花坛子上栽下来,幸好董妈力气大反应快,一把给拽住了。

院子里大树上,几只鸟儿扑扇着翅膀一飞冲天。

紧接着西厢房传出一阵闹动,好像是李大夫让梁愈忠和蔡家父子,合力压住灵宝让他不能挣扎,免得割伤口剜肉的时候刀子走偏,那就麻烦大了。

锦曦拍了下胸口,扭头盯着西厢房那扇门,心道,还真瞧不出灵宝那清瘦的小身板,竟然能爆发出这样分贝的嚎叫声,也难怪,被蛇咬伤了要割肉挤出毒液,有他受的!

那声音还在断断继继的继续着,应该是嘴里被塞进了布条,声音压下去几分,断断续续从屋里面传出来,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比杀猪时的猪嚎还要凄厉几分。

锦曦听得浑身忒不舒服,那声音,似乎要将他正在受的,刀子剜肉的点滴痛感,通过叫声传递到每一个人闻者的耳中心底,让大家跟着他一起共鸣。

恭喜他,他终于成功了,因为锦曦的手臂上已经起了几层的鸡皮疙瘩,坐在夏日下的花坛子边上,身上还会觉得阵阵凉意。再看身侧的孙氏和董妈,显然也是被那叫声给震慑住了,两人下意识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孙氏甚至双手合十,朝着西方那个方位轻轻摆了摆,口里念念有词。

西方住着的都是些大佛,孙氏这又是在跟那些大佛祈求呢。

梁愈忠断不会无缘无故将沧云主仆带回来,必定这二人的受伤,跟他脱不了干系。

锦曦暗暗蹙眉,咬伤灵宝的是蛇不是梁愈忠,这么想来,她微微吁了一口气,幸好这杀猪般的嚎叫是灵宝发出的,始作俑者是那条蛇,不是她爹!不然,凭着梁愈忠两口子大半辈子纯良做人的性格,若真是因为他而让灵宝受这样大的罪,只怕养灵宝一辈子都有可能!

锦曦刚刚吁完一口气,前面西厢房的屋门吱嘎一声开了,梁愈忠沉着一张脸,从里面出来。孙氏冲过去拉住他急声追问里面的情况,锦曦腿脚还不是太利索,从花坛子边下来,站在那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梁愈忠。

梁愈忠径直来到花坛子边,一屁股坐下,重重叹出一口气,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把脸埋了下去。

锦曦一看梁愈忠做出这样的动作,心里嘎登一声,就晓得必然是大事不妙!

蹲墙角用双手抱头并埋脸叹气这个动作,是梁愈忠从前习惯性的,在遇到棘手为难事情,以及被人刁难逼迫又无计可施时,才会做的习惯性的动作,是潜意识中对当前困境和棘手事情的一种逃避的习惯性动作!

第三百二十章 剜肉取物

自从家里日子一步步的过好后,梁愈忠作为一家之主,作为男人和父亲的自信,渐渐找回并振作起来,他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再做过这样的动作了。

“曦儿爹,你别吓唬我们,这到底是咋样一回事啊?里面什么情况了?你快说啊!”孙氏是梁愈忠的枕边人,锦曦能从他这个动作看出不妙,孙氏哪里又能看不出呢?何况,孙氏本也就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

梁愈忠还是闷头叹气,锦曦最不待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抬声道:“爹,到底出了何事,你跟我们一五一十的道来,天塌下来了,我们也一块想法子!你弄这副样子,是见我娘和我先前没被二伯给吓死,你还要再添一把柴火吗?”

锦曦承认自己的话是有些说重了,孙氏朝她皱了下眉,示意她不要逼迫梁愈忠。

事实证明,像梁愈忠这样的性子,还真就锦曦这样的逼迫能逼出点名堂来。他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呼出一口浊气,看着面前焦虑不安的孙氏,捶了下自己的胸,懊丧道:“李大夫刚给那位小哥剜肉,我在边上亲眼看着。三颗黄豆大小的石头子,被我的马车轮子给活生生碾压进了他的小腿肚!”

锦曦微愣,剜肉?石子?小腿肚?难道不是给灵宝剜伤口消毒?

梁愈忠又用力捶了两下自己的胸口,被孙氏一把挡住。

“曦儿爹,别这样。”孙氏声音微微颤抖,梁愈忠马车撞人了。

“可怜那小哥一个失明的人,因为我这驾车的,而遭了这样的大罪,那三颗石头子镶嵌进肉里面小半指深,我这心里不是个滋味。对不住人小哥…”梁愈忠痛声道,用力捶了下身侧的花坛,花坛子很僵硬,他的手背都破了皮,也顾不上察觉。

锦曦愕然,原来梁愈忠果真是因为撞了沧云,才将他们带回来诊治的。这是偶然还是巧合?锦曦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与此同时,锦曦抬头望了眼头顶蓝天下,那几只惊弓之鸟,还在盘旋着不敢落下来。心道。原来方才那杀猪的嚎叫,不是灵宝,是沧云啊!

男人也是人。不管从生理还是心理,都有权利为了疼痛呐喊几声。不过,沧云这,实在有些让人刮目相看。

锦曦稍一分神,便立刻收了回来。因为孙氏已经细细追问起梁愈忠撞人的详细经过。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梁愈忠自得到老梁头捎去的口信,说是梁愈林跑去自己家中打砸一气,如今一团糟,梁愈忠当即就急了,恨不得插上双翅给飞回来。马车自然是赶得要多快有多快。心里必定一路上,也都是在想这件事情。

然后,在距离金鸡山村还有大约十里地的地方。有一片小林子,沧云就从林子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口里还在喊着什么话,伸手做出要拦车的样子。

梁愈忠心思不在这,等到被沧云的喊声拉回神。那马已经快要撞上前面的人。梁愈忠惊得当时就冒出一身的冷汗,险险将那马头撇开。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对方是正常人,定然也会趁势往边上退两步,马车就会擦着身体过去,也不会被撞上。但是,梁愈忠不晓得沧云是个睁眼瞎,他不晓得往后避让,马车前面的踏板先撞倒了他,接着,右侧的轮子,从他的小腿上压过去,地面的小石子许是就在这个时候,给压进了小腿肚里面。

“不幸中的万幸是,咱家的马车不大,是空车,不然,那小哥的右腿当即就得被压断!”梁愈忠后怕的回想着放在在屋里,李大夫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给他的话。

“李大夫说了,那小哥的腿骨铁定也是受了损,先把小石子给剜出来,回头还得上药绑石膏,半个月不能下地。半个月后下地,会不会变瘸子,还得再看!我刚才出屋的时候就在想,不管那小哥的家人,回头会不会去衙门告我,这祸事是我闯的,我就要对人小哥负责到底!”梁愈忠艰难的说完,孙氏和锦曦也艰难的听完,然后,孙氏身子摇晃了下,董妈赶紧扶住她。

“曦儿爹,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甘愿和你一道,奉养那位小哥一辈子,也不要你去吃官司!你要是吃了官司下了大牢,咱们这家,可就天塌了…回头,我就去给那小哥下跪磕头,我去求他高抬贵手,不要去衙门口告你…”孙氏毕竟是乡下妇道人家,提到衙门口就本能的畏惧。

梁愈忠也是眼眶泛红,又满面自责的抓住孙氏的手,两个人泪眼相看模糊。

锦曦在一旁听了大半日,终于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弄清楚了。看到自己这对循规蹈矩的良民爹妈,此刻因为良心的谴责,还有对衙门和律法的畏惧,而抱头痛哭的样子,忍不住背过身去。因为她若不背过身去,恐怕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爹,娘,你俩就别跟这自责了,这事也不能完全赖你身上啊!”锦曦终于出声道:“一来,你又不是存心要撞人,那人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犯不着求撞他啊。二来吧,那人是个瞎子,还冒冒失失冲出来,有一半的责任在他自个身上!即便去衙门口告,也不至于抓爹去下大牢的,娘,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吧!”

孙氏止住哭,愣愣看着锦曦,锦曦接着道:“有件事我没顾得上告儿你们,其实吧,爹你带回来的那两人,我都认识,还打过几回照面。穿白色衣裳的那个叫沧云,青色衣裳的那个叫灵宝,灵宝是沧云的小厮。”

董妈一听高兴起来,对孙氏道:“夫人,原来大小姐跟那两人是认得的,既然是熟人,那应该不会去告咱们老爷!”

孙氏也是破涕为笑,连连点头,梁愈忠惊愕对锦曦道:“路上我也问过,那白衣裳的小哥确实说他姓沧。你们是怎么认得的?”

“他们去镇上茗山阁吃过饭,上回去县城,也捎带了他们一程。”锦曦简略的将跟沧云的两回相遇说了,诱毛十八落网的那回,在下雨的山坡底下的遭遇继续隐瞒。

梁愈忠点点头,起身道:“既然是熟人,那我们更要好好善待人家,这段时日留他们在家里养伤,好好照料!”

孙氏和董妈连连点头,“董妈,回头就去侧院里,抓只大母鸡过来炖汤,给那两位小哥好好补补身子。”孙氏并嘱托董妈。

“爹,灵宝的蛇伤怎么样了?”锦曦问梁愈忠,灵宝下车的时候是昏迷着的,而望海这一带,每年春末天气暖和起来,田地里便会出现一种背上是暗红色,肚皮则是白色的蛇。当地的庄户人都熟悉哪种蛇,大家都叫它‘土地婆’。土地婆毒性强大,但凡被它咬到的人,若是不在两个时辰内得到及时救治,会有性命危险。

锦曦担心灵宝会不会是被土地婆给咬到了?那麻烦可比沧云的剜肉取石要大的多!

“放心吧,咬伤灵宝的不是土地婆,是一般的水蛇,没啥毒性,不碍事!”梁愈忠道。

“那灵宝怎么昏迷了呢?”

“李大夫说了,那是中了暑气,刚我出屋的时候,已经醒过来了。”梁愈忠道。

锦曦还想再问点什么,西厢房那边的屋门打开,蔡金山和蔡庆阳送李大夫出来,这边的梁愈忠一家三口赶紧迎了过去,询问李大夫里面的情况。

李大夫说的话,跟先前梁愈忠出来时说的差不多,灵宝那已经没啥事了,回头饿两顿,喝点绿豆粥去去脏腑里的暑气便成。至于沧云,李大夫也还是那话,因为腿上开了肉口子,又给绑了石膏,躺半个月那是必须的。在此期间,一面要吃跌打损伤的药,另一面还得滋补身子。半个月后过来拆石膏,瘸不瘸得到时候看!

梁愈忠怀着一颗忐忑愧疚的心,让蔡金山和蔡庆阳送李大夫去前面堂屋写药方子去了,自己则疾步朝着西厢房而去,锦曦紧随其后。孙氏和董妈急吼吼去了侧院抓母鸡炖。

西厢房里,并排摆着两张床,灵宝靠坐在那里,正在大口的喝茶。另一张床上,沧云和衣躺在那里,眼睛睁着,目无焦点,完好的那边脸上,苍白无血,连嘴唇都有些泛白。

一条腿伸着,受伤的那条腿上绑着石膏,从一根绳子的圈套里面塞进去,绳子的另一端拴在头顶的房梁上。

锦曦跟在梁愈忠的身后进屋,一眼就瞧见一条腿挂在那里轻轻晃悠着。

“沧小哥,实在对不住,都怪我赶车分心,撞到了你,害你受这么一番苦…”梁愈忠快步走到沧云的床边,愧疚难安的说着自责的话。

灵宝一眼就瞧见跟在梁愈忠身后的锦曦,明显惊诧了一把,正要张口提醒那边的沧云,锦曦抬手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边,沧云直挺挺躺在那里,听到脚步声和梁愈忠说话,他转动着脖子循着梁愈忠的声音这边侧过脸来,目无焦距的‘看’着梁愈忠以及他身侧的锦曦。

一边脸俊美的无法言语,另一边脸则狰狞可怖的让人不忍直视。锦曦微微垂了下眼,这个人是她见过的最奇怪的组合体。

梁愈忠满心都是自责,哪里还会在意容貌这些外在的东西,伸出手握住沧云的手,沉声而真挚的道:“沧小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用最好的药,让你的腿恢复的跟从前一样行走,这段时日,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想吃啥喝啥,尽管吩咐,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来照料好你!”

第三百二十一章 锦曦也有犯难的事

沧云听到梁愈忠这样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虚弱的笑,脸是对着梁愈忠的,可是锦曦怎么感觉他的眼睛,却是在‘看着’站在梁愈忠身侧的自己呢?

“这位大叔,你真是个好心地的人。”沧云道。

“沧小哥千万别这样说,我惭愧难安啊。要不是我撞了你,你也不会…”

“大叔千万别这样说,也怪我自己不好,双目失明还往路上跑。”沧云也惭愧道。

一旁喝完茶的灵宝插腔道:“少爷别自责,大叔也别自责,要怪就怪我不好,我要是不被那水蛇咬,不中暑气,少爷就不会慌忙去找人拦车…是我不争气!”

“灵宝,别说傻话了,你采夏枯草,不也是为了我么?”沧云亲和的对着灵宝那边笑道。

灵宝遇上沧云亲和的笑,下意识垂下眼皮子,少爷如今演戏,真是越来越追求逼真了,这一趟逼真的代价真是大的…

“沧小哥,你们主仆真是感情深厚。”梁愈忠由衷叹道。

“大叔过奖了,我和灵宝,虽是主仆,我却将他视同弟弟。”沧云谦虚一笑,道。

弟弟?灵宝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心道我可不想被你当做弟弟,你那亲弟弟,被你四处追杀,都不晓得躲到哪里去了!

“对了,沧小哥,这是我闺女,听她说你们以前见过的,闺名叫锦曦。”梁愈忠将锦曦推到前面。

锦曦抿嘴一笑,道:“爹,他的眼睛又瞧不见,我站墙角里说话都成,不用推这么近!”锦曦说着,往后退了两步,受不得他腿上那传出的淡淡的血腥味。

梁愈忠没料到素来说话办事很老成的锦曦。竟然会当着沧云的面这样说,尴尬的看了眼沧云,又转头略有不满的看了眼锦曦,朝她皱了下眉。

锦曦明白他皱眉的意思,当着矮人不说短话呗,锦曦对别人是不会这样的。但是,沧云是个例外,锦曦一贯对自己的直觉,都很信赖,这沧云。给他的感觉有些异常。

梁愈忠无奈的收回目光,那边,沧云听到锦曦说的话。不仅没有恼怒伤心,脸上反而多出一抹熟人重逢后的惊喜来。

“梁东家?是不是你?”他惊讶的问。

“嗯,是我,这里是我家,撞到你的人是我爹。”锦曦淡淡一笑。跟他招呼道。

“灵宝,你听见了没?这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咱们跟梁东家这一家子多么有缘啊,兜兜转转,竟然到了梁东家这?”沧云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和兴奋。而多出一抹红色。

灵宝闷闷的‘嗯啊。’了两声,捧着茶碗继续喝茶。天下是大,世事确实奇妙。可这趟混进梁家,不正是少爷您亲自布下的局么?

“我就说嘛,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像这么好心地的大叔。那家里的人铁定也都是好心地的,瞧瞧。竟然是梁东家的爹?好心地的人,这都聚到一个屋檐下了!”沧云兀自道。

梁愈忠被他夸赞的有些不自在,在锦曦耳边低声道:“曦儿,我先去灶房那里看看,你在这好好关心下沧小哥,打听打听他口味喜好啥的,回头咱照着去招待!”

锦曦点点头,道:“爹,那爷那边,你啥时候过去?”要不是老梁头将梁愈忠催回来,梁愈忠也不会遇上这档子事,还带了个祖宗回家供着,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锦曦想想就觉得郁闷憋屈!

提起老梁头和梁愈林那边的事,梁愈忠脸色就很不好,想了下,道:“你爷要有事,还会派人过来催的,眼下这家里,也走不开了。就这样吧,我先出去了!”

梁愈忠走后,屋子里就剩下沧云主仆和锦曦,屋门开着,蔡家父子偶尔从门口院子里急匆匆经过。

“梁东家,你别杵在那啊,快坐下吧,别客气!”沧云毫无意义的扭着脖子,用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锦曦,招呼道。

“你怎么晓得我是站着的?难不成你的眼睛能瞧见东西?”锦曦试探性的问,目光在他身上来回审视。

“呵呵,能瞧见东西,我还能钻到你爹的车轮子下面去么?这眼睛瞧不见了,耳朵就比常人要灵敏,我用听的呢!”沧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温和的笑起来,露出两排整洁白皙的牙齿。

见惯了乡下男人们,因为抽旱烟喝烧酒喝黄茶,还有不良的饮食生活习惯,造就的一嘴大黄牙后,锦曦看到沧云的牙齿,真是惊羡了一把。

“灵宝,你快招呼梁东家坐呀!”沧云吩咐灵宝,灵宝搁下茶碗看了眼这边,闷闷道:“少爷,你还真是喧宾夺主了,这就是梁东家自个家!”

沧云讶了下,随即自嘲的笑了笑,道:“瞧瞧我,又犯糊涂了。”

“沧少爷,你甭跟我客套了,你能跟我说说,你怎么没回京城吗?”锦曦单刀直入问道。

“哎,这事就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

“那你就长话短说,废话少说。”锦曦很干脆的打断他的话。

沧云愣了下,灵宝也是惊讶的抬眼看向这边,这个梁姑娘恐怕还不晓得她在用什么样的语气,跟一个什么样的人说话吧?

沧云干笑了两声,出乎锦曦的预料,他不仅没有恼火,还很简洁的将没有去成京城的缘由给说了一遍。

原来,在阿福阿贵回来传话的翌日,就开始下雨,回京的时间就往后推延了好多日。好不容易雨停了,沧云的乳母胡氏,让她的大儿子赶着牛车送沧云和灵宝去县城,计划是到了县城,就租一辆舒适些的马车,直接回京城。

回京城的盘缠沧云主仆还是有的,可是,当日他们三人到了县城是下昼,找了间客栈歇脚打算明日天一亮就去雇马车。当天夜里,胡氏的大儿子趁着沧云和灵宝熟睡之际,不仅偷走了他们盘缠,还把他们主仆给撂在客栈里,自己跑掉了。

幸好灵宝身上还揣着买夜饭时剩下的二百文钱,主仆两个回京无望,在县城又举目无亲,思来想去,还是得回胡村来找那偷走银子的胡家长子。

“两百文钱,从县城到胡村,牛车都雇不起。最后还是你们长桥镇有位张屠户,去县城拉猪,我和少爷磨破了嘴皮子,那张屠户才勉强让我们二人搭乘了一段路。”灵宝补充道。

回头得去张屠户那求证一番,看看他们所言是否符实!锦曦暗想。

“回到胡村后,你们找回了那些盘缠么?”锦曦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