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宝愤怒着透露,道:“少爷乳母也是蒙在鼓里,气得半死,那长子自打那日偷了我们的盘缠,就再没见着人了。过了两日,有人来他们家要债,我们这才晓得,那家伙竟然是个赌棍,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赌债,我们那盘缠九成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沧云轻叹出一口气,接过话茬道:“屋漏偏逢连阴雨啊,乳母原本还想着把家里后院的两头半大的猪崽子给卖了,换钱还给我们让我们回京城去,那伙要债的一通抢拿,如今都家徒四壁了,乳母上了年纪身子骨不好,这样接二连三的受气和受吓,一下子就病倒了。”

“乳母家的儿媳妇吓得捡了几件衣裳跑回了娘家不回来了,二儿子追他媳妇去了,如今家中就我们三。”灵宝道。

“少爷不忍看着他乳母就这样病着没人管,我们又也是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只能过来长桥镇这边那儿媳妇娘家找那二儿子家去。”灵宝道。

“那儿媳妇娘家在哪个村?”锦曦问。

“就在那前面的高家村,出长桥镇就是。”灵宝道。

高家村?锦曦晓得,就在镇子边上,距离梁愈忠撞人的那片小树林不远。“高家村我熟呀,是哪一家?你们找着了没?”锦曦接着问。

“高长福家,找着了,二哥也回去了,二嫂不愿意回,给了两只葱油饼和两只水袋,装在一只篾竹篮子里说是让我们拿回去给乳母,就把我和灵宝给赶了出来。”沧云苦笑着道。

“我们照着原路返回,路过那片林子,我瞧见了一处小水塘边长着好多夏枯草,记得以前在京城听那些给少爷诊断的大夫们说,夏枯草能卖钱,我就忍不住想采摘些去卖点钱,没想到被水蛇咬了,还中了暑气,少爷为了救我,跑到大路上找人,这才遇上了好心的梁大叔…”灵宝说完这些,垂下头,坐在那里一副世事难料的郁闷犯愁样子。

沧云和灵宝在说这些的时候,锦曦的目光一直在暗暗的观察他们主仆的微表情,想看出他们是真言还是谎言?事实证明,要不是他们的道行很深,就是锦曦这回的直觉有点偏移。

高家村,高长福,这些人确实存在,因为高家村距离镇子不远,有些高家村的人都是他们孙记的熟客。

锦曦犯难了,真的很难做出判断。

锦曦正思忖的当下,听到沧云在那里安慰灵宝道:“别难过了,如今我们遇着了梁东家,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放心吧,梁大叔先前也说了,会好好照料我们主仆的。等我们伤势一好,假若在这边也还能适应,大不了就不回去了,横竖我爹的儿子多了去了!咱们就在这偏南些的乡下地方落脚也不错啊!”

第三百二十二章 杨氏大发雌威

灵宝一口茶呛在口中,剧烈咳嗽起来。

沧云欣慰一笑,道:“我的这个提议妙吧?瞧把你给激动的,悠着点啊!”

锦曦嘴角狠狠抽了一下,看着躺在那就跟躺在自家床上那般自在惬意的沧云,声音里忍不住带着些压抑的怒意,道:“你倒是会安慰人,这主意也打的好,合着,我爹不小心撞了你,还得负责你一辈子了?你问过我了吗?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扫地出门?”

沧云一脸惊愕的扭头‘看着’锦曦,委屈道:“梁大叔先前在院子里那会,可不是亲口跟你们说,我若是瘸了,就照顾我一辈子么?怎么,刚刚说出去的话,这就要反悔吗?梁东家,你可不能这样欺负我个可怜的瞎子啊!”

锦曦惊的一个倒仰,这个人看起啦不温不火的好脾气,指不定还真是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看来,听力好的人远不止她自己,还有这个瞎子。

先前在外面院子里花坛下,梁愈忠和孙氏的那一番自责愧疚,甚至担忧会吃官司的话,全部被他给听去了。这才牢牢抓住梁愈忠两口子的心思,和梁愈忠的那句许诺,来做文章!

“沧云,你给我听好,我们迄今为止,也才第三回遇到。”锦曦正色下来,指着沧云,声音严厉道:“说到底,我们萍水相逢,非亲非故!马车撞到人,那是常有的事,跟吃官司扯不上边,你休想拿这个来吓唬我爹娘!还有,我劝你趁好就收,万指望抓住我爹的软心肠,就蹬鼻子上脸,我梁锦曦不答应!”

“原来梁东家的闺名叫做锦曦呀?这个名儿好听,也取义吉祥呢!曦…是不是黎明后的第一抹晨光呢?”沧云嘴角一弯。笑眯眯问道。

“闭上你的嘴,听我把话说完!”锦曦低喝。

灵宝一震,抬眼惊愕的看向这边的二人,再一次在心底为锦曦捏了一把冷汗。这姑娘已经不止一回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少爷了,哎,她还不晓得少爷的小心眼,回头报复起来,可不是连本带利,而是利滚利利滚利…

沧云闭了嘴,面带微笑的听着。神情一片温和,眼睛明明是没有焦距的,可锦曦却感觉他看着的不是她。而是她藏在身体后面的灵魂。某一个瞬间,锦曦甚至在他的眼底看到些意味不明的东西。锦曦有一种拳头打在绣花枕头上的感觉,但她还得接着把话说完。

“我不管你是何来路,来这里到底有何目的,我只告诉你。这段时日在我家养伤,最好安分下!我们家都是地道的庄户人家,小商户,做的都是养家糊口的小营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处心积虑的去图谋!”锦曦说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沧云的脸看。他道行太深,还是瞧不出一点破绽。那边,灵宝突然又被茶水给呛了一口。锦曦猛然一个转头,跟灵宝的目光撞到一处,后者的眼神明显带着两分慌乱。

“灵宝,你悠着点,喝不下就别喝!”沧云也终于有点不悦的喝斥灵宝。

锦曦心里一跳。灵宝破功了,沧云也露出了一丝端倪。这对主仆果真是故意接近!至于打的目的,锦曦家唯一结仇的毛十八和马家兄弟,如今都已关在牢里,外面是没再有仇人。

即便生意场上有竞争的对手,那也不可能如沧云主仆这样处心积虑的几次接近,如今还住到了她家。推算他们头一回出现在长桥镇的时间…

锦曦惊得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可不就是文鼎连夜离开长桥镇的翌日么?难道,沧云便是那个对文鼎痛下死手的幕后对手?因为文鼎走了,沧云找不到他,顺藤摸瓜找到了她这里。

锦曦再往深了去想,他必定是查到了自己还有自己一家,跟文鼎交情深厚,才耍手段接近自己和自己家人,在这里住下来!一方面从这里套取关于文鼎的消息,二来守株待兔。总不会有第三,卑鄙的用他们这一家做威胁来逼迫文鼎现身吧?

锦曦想到这,身体打了个机灵。沧云躺在那里,侧着脸看着锦曦,面带温和的笑。空洞的目光冷幽幽的在她身上打着转,眉眼间带着一抹玩味和嘲弄。

若是这些猜测都是真的,那么,沧云绝对是装瞎,梁愈忠马车撞人也是假的,上回的雨天一起遇难也是假的,一切都是他提早设下的陷阱,一步步接近…

“大小姐,大小姐…”屋外,蔡庆阳焦急的声音,打断了锦曦的走神。

“我刚提醒了你好几遍,你也不晓得在想什么,想的这样入神…”沧云微微一笑,道。

锦曦回过神来,朝屋外应了一声,问了句什么事?

蔡庆阳一脸急色的跑进了屋子,对锦曦道:“大小姐,刚才老太爷那边又派人过来,把老爷和夫人一起给喊去了,我娘也跟着夫人过去了。你嘎婆让我过来赶紧跟你知会一声!”

锦曦抬手抚额,这棘手烦心的事,真是接踵而来,没个消停。

“你去跟我嘎婆说,让她莫担心我娘,我这就带着阿财去我爷奶那块!”锦曦道,蔡庆阳赶紧跑出去回话去了。

“你爷奶那出什么事了吗?”沧云表示关心的问道。

锦曦扭头,目光深深的在他一半谪仙一半魔鬼的脸上掠过一遍,清声道:“都是家常理短的琐碎事,你们好好歇着吧。”说完,锦曦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当屋外明烈的阳光照在全身,吞吐着新鲜的空气,小鸟在树枝上歌唱,锦曦竟然有一种从黑暗深渊,回到光明世界的错觉。

她站在花坛边蹙眉,阿财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怎么了?”

锦曦抬眼,看到阿财一脸关切的站在自己身旁,她对他挤出一丝笑,扭头扫了眼西厢房紧闭的屋门,锦曦拽起阿财去了前面的堂屋,穿过堂屋再出院子,锦曦的手都没有松开。

阿财垂了下眼看着锦曦拽住衣物的手指,竟然用了好大的气力,骨节都分明了。他沉默着一路跟随锦曦来到院子外面,锦曦这才松手。

“很少见你紧张成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阿财又问。

“那个沧云,极有问题,只怕是奔着文大哥过来的!”锦曦沉声道。

阿财一愣,不解。

“这事没那般简单,走,我们先进村去,路上我再说给你听!”锦曦道,抬步在前,两人朝着前面的金鸡山村而去…

老梁家,后院东厢房门前的小院子里面,此时此刻,已经聚满了人。就连西侧夹巷上开着的那扇侧门处,都已经被这一条巷子里的邻居们,给围拢住了。一个个探长着脖颈,睁大眼睛朝里面院子里张望,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洞开的东厢房屋门里,梁愈林耷拉着脑袋,脸上裹着纱布,跪在屋子的正中间。老梁头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气得直喘气,谭氏站在他的身后,又是端茶又是拍背的帮老梁头顺气。边上,站着梁愈梅,梁礼胜,梁礼青。

屋子外面的院子里,更是闹做一团。杨氏跳着脚指着刚刚赶到的梁愈忠和孙氏两口子的鼻子破口大骂,身后面跟着一个丰乳肥臀的面生的年轻妇人。杨氏完完全全摆出农村泼妇骂街的架势,双手叉腰,骂两句就啐一口。丰乳肥臀的那个年轻妇人,就在一旁帮腔,金氏在中间手足无措的劝着,无济于事。

梁愈忠和孙氏都是耿直的讲道理的人,哪里招架的住杨氏这样?

“二嫂,公道自在人心,二哥做了错事,你做婆娘的不仅不规劝,还这样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我们懒得跟你瞎掰扯!”梁愈忠黑着脸,怒道。

孙氏眼见这会子杨氏发了大泼,跟她讲不通,便跟梁愈忠道:“别说了,我们先进屋瞧瞧爹去!”梁愈忠点点头,拉着孙氏转身朝着东厢房而去,董妈不方便进东厢房,就留在院子侧门处,正被外面那一群过来瞧热闹的妇人给团团围住,正跟董妈那细细打听呢。

“想跑?没那么便宜!”杨氏喊叫一声,窜前两步,从后面揪住孙氏的头发,往后死劲一拽。

孙氏没有防备,哎哟一声痛哼,被拽的没有反抗能力的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边上,穿了一身梁锦兰给置办的新衣,打扮的跟有地主家小少爷似的梁礼柏,在一旁兴奋的拍掌跳着,口里大喊:“好耶,把她头发揪成秃子!”

梁愈忠又惊又恼,一边喝着:“快松手!”一边转过身来掰杨氏的手。

杨氏另一只手趁势往梁愈忠的脸上狠狠挠了一爪子,梁愈忠嘶了一声,本能的要抬手来推杨氏,杨氏朝一旁那个丰乳肥臀的妇人使了个眼色,那个妇人趁势往杨氏身前一站,故意抬起胸前一对又浑圆又饱满的丰乳,梁愈忠是个正直的汉子,看到那一对颤抖的丰乳,闪电般的缩回了手。

杨氏得意一哼,将孙氏一把推倒在地,从袖子底下拿出一把事先准备好的辣椒粉,扬手就要朝梁愈忠的脸上洒去。322

第三百二十三章 她奶水都被打出来了

“梁老三,当心啊!”这边围观的村妇们惊呼,董妈睁圆了眼睛拨开人群朝这边冲过来,可是,已经晚了,杨氏手里的辣椒粉已经撒出去了。

“曦儿爹…”孙氏刚从地上爬起来,抬眼看见这一幕,惊恐的手足无措。

就在所有人都为梁愈忠捏了一把冷汗的时候,一道人影疾冲了过来。

梁礼柏的脸突然就出现在梁愈忠的身前,杨氏大吃一惊,但撒出去的手势已经收不回来,梁礼柏还在惊恐的哇哇大叫着:“娘,别撒…”

话音未落,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取代了,梁礼柏的眼睛口鼻里,全都布满了辣椒粉,紧接着整个身体都落到杨氏的怀里,杨氏接住梁礼柏,惨白着脸色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自己的袖子在梁礼柏的脸上胡乱的擦拭一气。

那边,孙氏和董妈奔到了梁愈忠身前,查看他脸上的抓痕。阿财放下梁礼柏后,就走到锦曦身后背手站着,一脸的冷硬。

锦曦阴沉着脸过来,先是扫了一眼发髻别揪松散的孙氏,又看到梁愈忠脸上那一道清晰的五指抓痕,转身朝着杨氏这边过来。

梁礼柏的五官被巨辣刺激的,半天哭不出声来,杨氏狠狠摇晃着梁礼柏,心疼的如同割肉,嗷的一嗓子哭破了云霄:“我的儿啊…”

那个丰乳肥臀的妇人显然是不认得锦曦是谁,蹲在杨氏身旁抬眼瞅着走过来的锦曦。突然,锦曦一扬手,一拳头打在那个妇人的脸上。

妇人闷哼一声,就要跳起来还击,阿财伸出一只手按住那个妇人的肩,锦曦揪住她的头发,三两下扯下几大把,头当顶,俩颊顷刻就秃了一小片一小片,痛的那个妇人唷。在锦曦手指下鬼哭狼嚎。

杨氏一看这阵势。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屋里面的老梁头他们听到外面院子里的一阵闹动,也都惶急着往外涌。梁愈林冲在最前面,看到这一幕。眼睛当场就瞪了起来。抄起廊下的一根扁担。红着眼睛朝锦曦这边扑来,口里大喊:“小畜生,老子今个灭了你!”

孙氏惊得脚下一软。都站不稳,梁愈忠顾不上眼皮和脸上火辣辣的痛,三步并两冲过去,从后面懒腰抱住了梁愈林。

梁愈林嗷嗷的像困兽一样,在梁愈忠的双臂禁锢间跳着叫着,梁礼胜过来拉架,额头一下子就被梁愈林手里的扁担给挥到了,当即就起了一个鸽子蛋大的红肿包块。金氏吓哭了,和梁礼青合力拼了命的拽住梁礼胜,把他拉得远远地。

梁愈忠也是彻底的恼了,一把将梁愈林连人带扁担,往边上用力一推,梁愈林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梁愈林的眼睛里迸射出要吃人的凶光,整张脸都彻底扭曲了,丢开扁担,嗷的一嗓子朝梁愈忠扑来,两兄弟抱头在院子里打成了一团!

那边,谭氏和梁愈梅正围在梁礼柏的身旁,梁礼柏脸上的辣椒粉都已被杨氏给擦去的差不多,但梁礼柏的眼睛还是睁不开,眼泪鼻涕横流。身体一阵接着一阵的紧绷,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谭氏用她长长的指甲,往梁礼柏的鼻子下方的人中穴,狠狠掐下去。

梁礼柏这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身体停止了抽搐,但哭声都走了调儿。

“作死的,还不快抱回屋去用冷水好好洗把脸!”谭氏呵斥杨氏,这个时候的杨氏早已顾不得其他,顾不得梁愈林,更顾不得那个丰乳肥臀的帮手妇人还在被锦曦厮打,抱起梁礼柏脚不沾地的冲出了院子,回了自己那屋。

谭氏终归是不放心自己孙子的,被梁愈梅扶着也跟在后面蹬蹬的去了二房。围观的村妇们是越聚越多,兵分两路,一路跟着谭氏去了二房看梁礼柏的情况,绝大多数还是挤进了院子里看梁愈林和梁愈忠兄弟厮打。

因为围观的都是妇人和孩子,壮年男子都吃过晌午饭下地干活去了,这会子正处农忙。没有男人在场拉架,唯一的梁礼胜还受了伤,阿财是一切以锦曦的吩咐为准,于是,梁愈林和梁愈忠两兄弟越打越凶。

老梁头的一边脸明显有些红肿,脸上擦着的白色消肿的药膏还没有完全抹开,看到这一幕,不禁气的顿脚大喝:“住手,都给我住手!”

梁礼胜被金氏和梁礼青拦着不让上前,阿财以严格执行锦曦的命令为己任,只要锦曦没有开口,即便打架的人有梁愈忠在,他也不会轻举妄动。

除此外,围观的都是些妇人和小孩,谁敢上前去?

锦曦见董妈撸起了袖子风风火火过来,给了阿财一个眼色,两个人松开手退到一边去。董妈是个女汉子,一把就将那个妇人推倒在地,自己魁梧的身躯骑在那个妇人的身上,双手左右开弓的抡耳光。

“曦儿爹,别打了。”孙氏在一旁哭着劝道,锦曦过来扶住孙氏,孙氏像溺水人遇到了一块浮板,紧紧握住锦曦的手,道:“曦儿,快让阿财兄弟上去把他们分开呀!”

锦曦微微摇头,道:“娘,就让爹跟二伯好好打一场吧,我看我爹心中,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那些不痛快,也该是时候好好发泄出来了。”

孙氏惊诧睁眼,不晓得锦曦怎么会是这样的念头?正要开口,锦曦接着道:“你瞧,我爹不管是从身形,还是力道诸方面,都占了上风呢。娘别担心,男人打架很正常!”

锦曦的意思是要让他们继续打下去?孙氏讶然,再看阿财,站在锦曦身后,如一座冰山般冷硬,目光都不斜一下。孙氏暗叹一口气,只得按着砰砰乱跳的心脏,胆战心惊的看着院子里,那两个还揪在一块厮打的人影犯愁。

老梁头气的翻白眼,一跺脚,亲自跑过去拉架,梁礼胜也拨开金氏和梁礼青,再一次冲了上去,试图分开打红了眼的二叔和三叔。

董妈那边也打过瘾了,甩着手腕子退回了孙氏身旁。那个大胸脯妇人披头散发从地上爬起来,哭着像是在骂些什么狠话。院子里人多嘈杂,锦曦隐约听见那妇人好像在说什么,她是老杨家买回来的人,回头等少爷少奶奶回村,做主什么的…后面两句话没来得及听清,因为董妈一跺脚,作势还要去打,那妇人吓得夹着尾巴哭爹喊娘的跑出了院子。

围观的妇人们都哄的一声笑起来,先前那妇人挨打,没有一个村妇过去拉。杨氏在村里人缘很不好,显然跟杨氏做帮凶的,大家伙自然也随之看不顺眼。锦曦也是抿嘴一笑,朝董妈竖起大拇指。

虽然揪住孙氏发髻的人是杨氏,抓伤梁愈忠脸的人也是杨氏,但锦曦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在阿财的撑腰下去打杨氏。

毕竟是晚辈,当众打了长辈,即便是那长辈的错,最后被戳脊梁骨的人也定然会是锦曦。

杨氏打不得,那先前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面生的妇人,就必定要挨打了。锦曦虽然在梁愈忠他们后面进院子,但赶上了也看的清楚。

若不是那个帮凶的妇人故意抬起她的大胸脯护住杨氏,梁愈忠就能推开杨氏。锦曦极其讨厌那个大胸脯妇人,对梁愈忠耍这种龌龊的手段,该打。

“董妈,你的身上还夹杂着一股子腥味儿,先前可是没有的!”锦曦皱了皱鼻子,对董妈道。

董妈嗅了下自己的两只袖子,哈哈一笑,道:“还不是刚才那个妇人的?不晓得是哪家的媳妇,跑到这里来搀和别人家的家事,还帮着欺负我们夫人,我几拳头下去,把她打得奶水都溅出来了!”

“奶水?”孙氏惊愕,阿财别过脸去,假装没听见,耳根有点泛红。锦曦也是惊讶,难怪那么大的一对**啊,原来是个哺乳期的妇人?

“那人是个面生的,又帮着二娘,指不定是兰儿姐带回来的乳娘!”锦曦道。

那边,老梁头和梁礼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打红了眼的梁愈林梁愈忠兄弟二人给分开,老梁头和梁礼胜那环抱着梁愈林,这边,孙氏,锦曦和董妈将梁愈忠围住。

“我的天,二伯这是属狗的吗?咋把我爹的手背和衣裳给咬成这副样子呢?”锦曦转头看着那边已经被打成猪头的梁愈林,大声道。

“梁老二,你的身手不及你三弟呀,这下被打成了猪头三,等会你娘谭大娘来,都不认得你了!”乡下的妇人们素来跟男人一样的粗犷,脏话荤话打趣的话那是随时随地张口就来,也不避讳什么。

人群中就有一个最泼辣粗犷的妇人大声笑道,其他的妇人都跟着哄一声笑了起来。

老梁头的脸已经黑如锅底,换做从前早去撵人了,如今自家这种丢脸的事情多了,也就渐渐麻木了。

梁愈林像一只打了败仗的公鸡,正恼恨的瞪着梁愈忠,脚下就是不挪步。听到那群妇人还在一旁看热闹说风凉话,一口唾沫朝妇人群众喷来,大骂:“一群娼妇,给老子滚!”

第三百二十四章 宠儿如杀儿

妇人们才不怕呢,哄笑着往边上退了几步,接着打趣梁愈林。

又有人跟梁愈忠这吆喝道:“梁老三,庄稼活也能练力气呀,看你平素老老实实的一个大好人,这拳头也不是吃素的嘛!”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要我说,还是梁老三两口子人好,要换做我家那死鬼男人的性子,摊上这样的二哥,一日三顿打架那跟吃饭似的,一顿也落不下!”

孙氏无奈的朝这说话的妇人摇了摇头,苦笑着道:“秀华嫂子,你就别再跟这打趣我们了,你瞧瞧曦儿爹这副模样,打赢了又如何呢?家和万事兴啊,哎,造孽!”

“就是啊,孙家妹子心里难过,咱别拿她说笑了。”妇人们道,又接着打趣梁愈林。

孙氏看着梁愈忠嘴角破了皮,脸上被杨氏挠出五条鲜红的指痕,两边眼角也都淤青了两块,心疼的眼眶都红了。当下就要拉着梁愈忠家去,梁愈忠看了眼老梁头那边,抹了把嘴角,对孙氏道:“擦破了点皮,不碍事的,这事还没完,我今个得趁热打铁把事情给办了!”

“闺女,那张赔偿清单带来了没?给爹我!”梁愈忠朝锦曦伸出大手,锦曦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虽然刚刚打完了一场架,但是,这精神头和心情,却明显比先前舒畅了许多。

难怪人都说,男人从比例上要比女人短寿,是因为男人释放情绪不及女人。女人有哪里不痛快了。就好好哭一场,泪水带出压抑的不快情绪,相当于是在排毒,当然,这也得适量。不然哭多了也是会伤及眼睛的。

而男人则不同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许多的情绪积压在心中,天长日久很伤身。瞧瞧,梁愈忠经历了一番酣畅淋漓的宣泄后,整个人似乎都轻快了几分。

锦曦抿嘴一笑。从袖子里取出蔡管家做好的那张赔偿座椅的明细清单。放到梁愈忠的掌心里,压低声道:“爹,你打架的样子,真是好看!”

梁愈忠一愣。随即伸手在锦曦的头上摸了摸。孙氏在一旁也听到了。不禁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了,这父女两个,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既然暂不家去。就跟我去后院的水井边,我给你打点井水清洗下伤口吧!”孙氏道,率先朝着灶房后面去了,梁愈忠点点头,也大步追上去,董妈也跟着过去伺候。

这边院子里还是闹做一团,老梁头一直在试图将梁愈林往东厢房里推,无奈梁愈林的双脚就像钉在地上,死活不进屋。甚至弯身去捡那条扁担,骂咧着朝那群妇人们冲去。

妇人们惊吓的一哄而上,纷纷往院子侧门处跑,老梁头在后面大声喝斥梁愈林,无济于事。

那个叫做秀华的,还有一个叫做冬鹅的两个妇人,前者是出了名的彪悍泼辣,后者仗着生了三个儿子,在村里腰杆子直,从来都是说话没把门,行事不怕人。加之两个人也是如董妈那样的女汉子身形,见到梁愈林朝着扁担冲过来,她们两个不像其他那些被驱赶的小鸡乱窜的妇人似的,相反,还停了下来,叉腰站在原地,竖着眉头立着眼睛瞪着梁愈林。

“梁老二,你吃了猪屎蒙了心,打不过你三弟,就拿我们这些看热闹的娘们撒火?亏着你裤裆下还夹着俩鸟蛋子玩意儿!你是个男人么?”村妇秀华叉腰怒骂。

冬鹅随即接上,啐了一口,道:“你有种就过来碰我一下试试?看我男人儿子收工家来,不剥了你的皮,抖了你的骨!来呀来呀,过来打我呀,不打不是男人!”

已经跑到西面夹巷里的妇人们都围在那里,又是笑得前倾后仰的。锦曦都忍不住伸手抚额,这些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彪悍啊,让她无语到了极致。阿财不止耳背,整个脖颈都红了,垂着眼,一身的冷硬有点破功。

梁愈林的扁担已经快要落到冬鹅和秀华两个村妇的头上,听到冬鹅这样说,梁愈林的手在半空中,生生打了个顿,然后就僵在那里。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极端的纠结,极端的愤怒,极端的憋屈又极端的无奈…

“好男不跟女斗,老子还嫌打脏了老子的手呢!”梁愈林梗着脖子,气呼呼甩掉手里的扁担,大步朝着那边的院子侧门而去。这回,先前那些有些惊吓的妇人们,也都不怕了,一个个笑嘻嘻的。梁愈林拨开她们,出了院子,不知是哪个还伸脚绊了他一下,他骂骂咧咧着爬起来,身上的尘土都顾不上拍打,就往自己那屋跑,后面的妇人们又是一阵哄笑,这场热闹看的过瘾啊!

“锅台背后磨菜刀,耗子扛枪窝里横!”锦曦清声笑道,老梁头猛然抬眼很是恼怒的看了一眼锦曦,锦曦迎着老梁头的视线,翘了翘嘴角,毫不掩饰脸上对梁愈林的鄙视。梁愈林到底还是一个没有血性,欺软怕硬的人。对付这样的人,就要像秀华和冬鹅那样,比他更狠更蛮横!

锦曦能看出梁愈林的品性,老梁头哪里又能看不出呢?老梁头目光深深的看着锦曦,然后,那老眼中的恼怒,一点一滴的消散于无形,到最后,寂寥的垂下眼去,再没什么底气跟锦曦这训斥什么。

在梁愈林的扁担快要落到秀华和冬鹅身上的刹那,老梁头惊得忘了呼吸,一个箭步冲过去,想去挡,岂料梁愈林被这两个妇人的话,给吓住了。

老梁头自然是不愿意梁愈林牵连无辜去打那两个妇人,可是,与此同时,作为对儿子存着一丝希望的老父亲,哪怕这个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没作为,甚至还让他失望难过,但是,身为父亲的老梁头,总是会千方百计的为儿子发掘出一些优点来,并聊以自慰,自我安慰。

先前看着梁愈林和梁愈忠扭打在一块,老梁头多少还觉着梁愈林存着些男子汉的血性!可如今…老梁头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两个妇人几句狠话就给震慑住了。原来这份所谓的血性,只是用在对付家里人这块,而且,还都是捡最老实憨厚的老三两口子发作。

老梁头无力的垂下松弛的眼皮,盖住眼底的失望和失落…

好戏差不多落幕了,好多妇人都散了,只有左右两边的几个老太太在夹巷里小声议论着事情的始末。

灶房这边,梁愈忠和孙氏转了出来,看到院子里陡然就散了,而梁愈林也不见了。金氏胆怯的拉着梁礼青靠着墙壁站着,锦曦站在西厢房这边,正从支起的窗户下往屋里打量,阿财寸步不离的跟着。

院子中间,散落的扁担,先前兄弟两个扭打时,扯下的衣裳碎片,还有碰倒的那些簸箩和筛子。谭氏晾晒的那些菜干,都洒在地上,也没人收拾。

老梁头垂着手站在一地的菜干里,仰着头盯着头顶的天空发呆。天空高远,湛蓝清澈,飘着几朵棉花状的白云。西斜的日头从西面邻居家高高的马头墙那边照过来,将东厢房的屋檐投映在院子里的地上。

董妈扶着孙氏则朝锦曦这边的西厢房处走来。孙氏的发髻先前混乱中,被杨氏给揪松散了。在后面水井边,董妈弄了点井水帮她重新打理了一番,一副干板利落的样子。

梁愈忠愣了下,面色凝重的朝老梁头那边走去。

“爹。”他在老梁头身旁站定,闷声叫了一声。

老梁头收回望天的目光,缓缓转过脸来,目光复杂的看着梁愈忠。梁愈忠看到老梁头红肿的另一边脸,浓眉遽地收紧,喉结滚动着,双拳再次握紧!

“爹,你这脸…二哥他…”说完,梁愈忠就要转身去把梁愈林给揪回来,再狠狠暴揍一顿,胳膊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给拽住。

“爹,二哥他把你老打成这样,我不能轻饶了他!”梁愈忠的目光从老梁头拽着他的那只手,移到老梁头灰败的脸上,痛声道。

“这一下,是误伤。我已打下了他一颗后槽牙,这事别再去找他了!”老梁头松了手,缓缓摇头,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不仅仅是从身体里发出的疲惫,还有从灵魂里透出的疲倦。

梁愈忠僵在原地,双手握拳,不再开口,胸腔在剧烈起伏,显然是在努力压抑内心的激烈情绪。

“老三,你进屋来,爹有两句话,得私底下跟你交待下…”老梁头说完,拖着沉重的步子朝东厢房走去,还没走出两步,突然双腿一软,差点就要栽到地上,被梁愈忠和梁礼胜从后面和侧面奔过来给一把扶住,这才勉强稳住身子。

“别这么着,我没事!”老梁头沉着脸挥开梁愈忠和梁礼胜,非要自己往东厢房走,两人没法子,只好松手。这边西厢房门口,孙氏和锦曦站在屋檐下沐浴着斜阳,看着老梁头的身影,被斜阳投在院子里的一堆狼藉菜干上,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他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对面已经笼罩在阴影里的东厢房,缓缓挪去…

这个背影,这个投影,说实在的,落在人的眼底,确实有几分浓浓的孤独和凄凉之感。

待到老梁头终于扶着门框进了东厢房,孙氏终于忍不住轻叹了声,像是跟锦曦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着喃喃道:“咋看着你爷,老了许多呢…”

锦曦扭头看了一眼孙氏,静默了下,道:“宠儿如杀儿,是两个伯伯,把爷给逼老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不要破鞋做嫂子!

老梁家后院的西厢房,并排三间屋子。从前是梁愈忠一家四口住在这里,占两间。

后来大分家后,这整个后院都拨给了四房。梁愈忠和孙氏从前住的那屋,改成了梁愈洲和崔喜雀的屋子,里面的床,衣柜什么的,塞得满满的,都是崔喜雀的嫁妆。隔壁的两间一直是空着的,梁愈洲和崔喜雀还没打算好派什么用场。

这会子,梁愈忠跟着老梁头去了对面的东厢房,这边,锦曦在西厢房前面漫不经心的打量,梁愈洲和崔喜雀的那屋,门上上着锁。而隔壁两间原来一直空置的屋子,却是前后窗户都支了起来,且从洞开的窗户里,锦曦还瞧见这两间屋里面,都摆着两张临时拼凑的,简陋的木板床。除此外,屋里还都摆着简陋的桌椅。

锦曦讶异了,招了孙氏来看,孙氏也是一头雾水。锦曦瞧见那边大梧桐树下,大房的三口人也还杵在那里,就招了粱礼胜过来询问情况。

“这两张床和桌椅,都是前几日三叔在这帮二叔打摇篮那会子,二叔拿出来让三叔一并整修出来的。说是回头兰丫头回来,好落脚。”粱礼胜一五一十道。

“兰儿姐从前还没出门子,就嫌弃这后院的低矮厢房。如今过的是少奶奶的日子,回娘家就更不可能过来这边睡!再说,二房的厢房,兰儿姐那间都还留着呢!”锦曦道。

“二叔他们是这么说的,说到时候赶上天色雨下的。不便去村西那边的老杨家,在咱家也都能落得下脚。”粱礼胜道。

“指不定是收拾出来,给兰丫头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住的呢!”孙氏猜测道。

倒是有这个可能,锦曦点点头,又问粱礼胜:“这两间屋子是四房的,二叔借用这事,可知会四叔四婶那了?”

“嗯,说是知会了,还是四叔回来拿的钥匙开的门呢!”粱礼胜道。

锦曦点点头,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看来。梁锦兰这趟回娘家,排场还不小嘛,专门收拾了两间屋子给她身边伺候的人住。

“胜小子,先前那个面生的媳妇。是谁家的?”孙氏想到这个。又问。锦曦也响起那个奶水都被董妈打了出来的面生妇人,也看向粱礼胜。

粱礼胜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她们问的是那个妇人。一旁的董妈比划了个手势,粱礼胜脸膛一红,道:“我也不太清楚,听二娘说,好像是带过来的乳娘吧…”

怪不得董妈能打出奶水来,原来如此!

孙氏娘俩在西厢房门口又等了一会,不见梁愈忠出来,而东厢房里也没有激烈的声音传出,锦曦暗暗诧异,不晓得这老梁头又在跟梁愈忠打什么亲情牌!

孙氏出来的时候久了,孙老太那边放心不下,让简氏和桃枝过来看看情况。孙氏心里也是惦记着家里,便打算不等梁愈忠,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