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礼胜看到跟在简氏身后的桃枝,桃枝今日上身穿着一件粉蓝底起勾枝黄白色迎春花,右衽开襟的夏衫,下面是一条浅灰色百褶襦裙,勾勒的腰肢纤细。黑鸦鸦有的秀发,如村里那些刚刚成亲的少妇般,在脑后一侧挽着个圆髻,一条乌黑的辫子从发髻一旁垂下来,绕过瘦削的肩膀,垂到胸前。随着走动,辫子的尾梢轻轻摇动。

刘海是中分的,分别往两侧的耳后挽起来,额头上一根杂乱的发丝都没有,露出一张瓜子形的清瘦脸儿。五官素雅,眉目有神,神情温婉。虽然消瘦,但是脸颊和嘴唇,却带着健康的红润。

粱礼胜看到桃枝,目光就再挪不开了,锦曦在后面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愣愣的回过神来,伸手抓了在自己的后脑勺,窘迫的垂下眼。

简氏正跟孙氏那转述孙老太的原话,桃枝站在孙氏身后,目光也是间或朝粱礼胜这边看来,看到锦曦推粱礼胜的小动作,桃枝侧过脸,两晒的红色更深了几分。

金氏和梁礼青在那收拾地上散落的菜干,看到简氏和桃枝进来,梁礼青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一下子就赢来了两束目光,前一道是训斥,来自粱礼胜。后一道是警告,来自锦曦。梁礼青前面几回跟锦曦过招,就被锦曦给震住了,今日又亲眼瞧见锦曦赤手上阵,把梁锦兰娃儿的乳娘打的不成人形,梁礼青更是在心底对这个堂妹生畏,赶紧垂下眼不敢吱声。

金氏僵硬的站起身,松开手里抓着的两把菜干,目光直勾勾追着桃枝看,嘴巴微微张着,一副想说点啥问点啥,又不敢开口的踌躇样子。

桃枝自然也晓得站在那边,目光跟一般正常人稍显呆滞的中年妇人,是胜小子的亲娘。虽然被金氏那样直勾勾的目光追着,桃枝很是不自在,但还是朝金氏那边,敛眉垂眼,投去一个友好而温顺的笑意。

金氏愣了下,嘴巴张得更大。

孙氏从简氏那得知孙老太的坐立不安,当即也站不住,带着董妈她们就朝着院子门口急匆匆而去。简氏和桃枝紧随其后,桃枝走的时候,扭头看了粱礼胜一眼。粱礼胜下意识上前两步,又生生刹住脚步,忍着没有跟上去。看着桃枝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处,这才轻叹出一口气。

“二哥,别瞧了,再瞧那院子墙都被你的目光给凿穿了。”锦曦经过粱礼胜身旁时,微微一笑,道。

粱礼胜有点不自在的挠了挠脑袋,道:“她这样跟自个较劲做什么?先跟我成了亲,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陪她去府城看医,不也一回事么!”

“二哥,你这样说,我就该自责了,若不是我这段时日耽搁了,早去府城了。不过,你放心,等我回去把家里事情安排下,很快就能陪表姨去府城了,这回,不会再拖延了。”锦曦道。

粱礼胜连连摆手,道:“曦儿妹妹,你别这样说自个,我只是心里急的慌,就那么随口嘟哝几句,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再说,你们对她跟一家人似的,但凡明白人都瞧得出来!”

锦曦抿嘴一笑,“二哥,别沮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阳光总在风雨后。”

粱礼胜是个粗人,听到锦曦拽了一句文来开导自己,忍不住憨憨一笑,道:“妹儿,你别再打趣我了,怪不好意思的,好了,我还得去田地里瞧瞧,先走了啊!”

锦曦点点头,粱礼胜大步出了院子。锦曦扫了眼紧合的东厢房的屋门,扭头招呼阿财:“我们也家去吧!”

阿财道好,抬步跟了上来,金氏从那边跑过来,拦住锦曦,吭哧着问道:“曦、曦丫头,那个、那个冲我笑的人,是不是叫做郑桃枝的呀?”

锦曦一愣,金氏竟然还摸到了表姨的名字啊?

锦曦抿嘴一笑,道:“嗯,正是呢。大娘怎晓得她的名字?觉着她咋样啊?”

金氏傻呵呵一笑,又摇了摇头,道:“你二娘告儿我的,说我家胜小子相中了个寡妇,就是那闺女吧?那闺女长得模样好,别的我说不好。”

锦曦暗暗咬牙,好你个杨氏,金氏的脑瓜子这段时日才刚刚好一些,你就管不住那大嘴巴,竟然把这事都给金氏说了?如此推测,那村里和隔壁村里,但凡杨氏喜欢串门的地方,恐怕都晓得这事。

不过,也不怕,丑媳妇还得见公婆呢,有心要做夫妻的人,不介意提前拖晚的,早晚都得搁在日头底下。

“大娘你刚才那样直瞅着人家看,人家不止不恼你,还冲你笑呢。那你说这样的闺女好不好呀?”锦曦打趣金氏。

金氏咧着嘴,想了想,点头道:“那闺女,瞧着面善,不像你二娘说的那样晦气。”

金氏是最不会撒谎的,锦曦一个倒仰,这个杨氏,到底在背后怎样埋汰桃枝啊?碍她啥事?

“大娘,你想要我表姨给你做儿媳妇不?”锦曦试着套问金氏的想法,这很关键的。

金氏认真想了一下,道:“胜小子稀罕的,我就稀罕!”

锦曦一拍手,桃枝要是听到金氏这句话,指不定也是高兴的要落泪呢!

“我表姨人好着呢,二娘她那是嫉妒,咱别信她的挑拨,啊?”锦曦试图拉拢金氏。

“挑拨,不信!”金氏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往后二娘要是再跟大娘这埋汰我表姨,大娘你记得一口唾沫喷她脸上,晓得不?”锦曦继续诱哄。

金氏用力点头:“喷她!”

锦曦抿嘴一笑,满意的点点头,又朝那边一脸不屑的听着这番对话的梁礼青扬声道:“知道你跟二哥打小感情深,怕他娶了个寡妇吃亏。二哥不是傻子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儿,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梁礼青抬眼看着锦曦,虽然心底畏惧锦曦的手段,但涉及到粱礼胜,梁礼青还是鼓起勇气皱着眉头回击道:“不是你的胞兄,你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晓得不?村里人都在背后笑话我二哥,说他没能耐,找个四手货,找个破鞋做媳妇!”

第三百二十六章 你欠揍

锦曦沉下脸来,冷喝道:“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外人要说啥谁堵得住?就算是那些大家伙都看好的姻缘和夫妻,村里人不还是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议论这议论那?你要懂得权衡,到底是你二哥的幸福日子重要呢,还是那些村人背后的言论打紧?哼,说到底,你不是当真兄弟情深在意你二哥的幸福,而是为了你的面子,不想你往后在村头村尾玩耍,别人看你的目光,你这个自私的!”

梁礼青不说话,铁青着脸站在那,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锦曦看他这副样子,语气稍稍缓和了一点点,接着道:“大堂哥已经入赘县城周家,大堂嫂周氏是不可能守在你娘跟前伺候。三堂哥把师傅家当家,一年回村的次数一只不过三回,那也指望不上。而你,就更不用说了!大娘的身子啥情况你清楚。你们大房如今如今就缺了一个能当家,能照料你和二堂哥,能伺候你娘的女人!而那个女人,我表姨郑桃枝,是最好的人选!”

梁礼青挑了挑眉,显然对锦曦的话,不抱认同的态度。

“我不是因为她是我表姨,才故意偏袒她,给她说好话,而是她这个人,本身就不错。算了,跟你说这些你这会子也不明白,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等日子长了,你自然就会看清楚我表姨的为人。你好好琢磨下我的话吧!”

梁礼青虽然脸上已经露出了琢磨的神情,但鼻子里还是习惯性的哼哼了两声。锦曦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又顿住,扭头很不悦的看向他。

“还有,我再顺便奉劝你一句,要是不想你和二堂哥的兄弟情疏远,往后见着我桃枝表姨,你最好别在那摆一副翻白眼猪哼的讨厌模样。你晓得不?我一看见那摆出那副样子,就觉得你很欠揍!”

锦曦说完,不再理会梁礼青,带着阿财两人出了院子,走进西面的夹巷里。

这边。梁礼青气的一脚把前面的簸箕踢翻在地。里面金氏好不容易捡起来的菜干,再次泼出来。

金氏摊着手,一脸无奈的看着梁礼青,梁礼青抬眼狠狠瞪了一眼她。怒道:“那个寡妇哪里就有那么好?你们一个个都瞎了眼!”说完。扭头朝着灶房后院跑去了。

锦曦和阿财行走在夹巷子里。经过二房的屋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谭氏的责骂声,还有杨氏断断续续的哭声。以及梁愈梅偶尔一两句插话。

锦曦在巷子里停了下,侧耳听着。

“…作死的,这会子哭爹喊娘,早前干嘛去了?…一肚子的阴损招数,这下招了报应,全落柏小子身上了吧?…有你这样做娘的?可怜我家柏小子,辣的差点背过气去,摊上你这样蠢笨的娘,你怎么不去死啊你?…”

“娘,你就别再责骂二嫂了,这不是二哥他,被曦丫头让人拧的胳膊脱了臼,二嫂心里憋着火,就想着报复一下嘛…哪晓得曦丫头赶的及时…”梁愈梅在一旁为杨氏的报复行为说情。

锦曦眯了眯眼,上回套问张大强感情发展的那番谈话后,锦曦还对梁愈梅的印象多少有点改观,甚至觉得这个胖丫是个从小缺乏关爱的,还心生出一点点同情来。

没想到,这梁锦兰一回来,梁愈梅就又沦为了她们的说客。哼,铁定是梁锦兰给了梁愈梅好处,又收买住了。

“你晓得个啥?你俩哥哥家这事儿,你赶紧闭嘴,也不准瞎搀和瞎道论,晓得不?”谭氏的声音传出,听话音像是在训斥梁愈梅。

果真,随即梁愈梅委屈的声音就响起:“娘,我这不看着二哥和柏小子心疼,就随口说上那么几句嘛!瞧瞧你,三房又没人在这跟近,娘你现在倒不如以前了?莫不成你怕了曦丫头不成?”

“我呸,懒得跟你瞎扯,你给我赶紧闭嘴就是!”谭氏不耐烦的打断梁愈梅的话,捡起先前的话头,继续训斥杨氏,锦曦在门口听了一会,原本想进去,但听到谭氏训斥的大意,是在警告杨氏他们,不准再去自家家找事,不准再起幺蛾子。

“娘,我看啊,你就是怕了曦丫头的强势。”梁愈梅再次为二房打抱不平道。

“梅儿,二嫂晓得这家里如今就你率真,敢为我和你二哥,还有柏小子说句公道话!不能怪娘,你是不晓得,那三房人如今是财大气粗,家里养着打手呢!你听娘的劝,别搀和这事,省得回头把你扯进去,让你也遭那曦丫头的算计!”杨氏抽抽搭搭着道。

“二嫂,你莫哭,她三房有曦丫头顶着,你二房也有兰丫头呢!兰丫头如今做了少奶奶,手里掌管着县城布庄的大权呢,身边丫鬟婆子一堆,真论起财大气粗来,十个曦丫头也顶不上一个兰丫头!”梁愈梅大声道:“她今个去了镇上布庄,回头等她家来,晓得你们受了这样的委屈,必定会给你们出头的…”

锦曦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正要抬步进屋,身后,一只粗糙的大手掌搭在自己肩上。

锦曦扭头一看,是梁愈忠。他已经从东厢房出来了,脸色凝重,锦曦扭头的时候,梁愈忠朝她轻轻摇了摇头,搭在她肩上的大手,力量不仅没有收回,反倒在增加,显然,他也听到了二房里面传出来的话,并且,他不想锦曦进屋去跟她们理论。

“回家,爹有事要跟你和你娘她们说。”梁愈忠沉声道,将手终于收了回来,还顺势将锦曦肩上的衣裳褶皱给顺手抚平了。

锦曦皱了下眉,掉转身形,随着梁愈忠出了夹巷,父女两个一路无话的出了村子,进了他们自己的家…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金鸡山村进村的塘坝上,劳作了一天的村民们,从田间地头收工回家。推着板车,赶着老牛,扛着农具,浩浩荡荡的回村。

塘坝下面的池塘边,尽是洗衣洗菜的妇人们,说说笑笑着。稍微远一点的池塘另一面,挨着池塘里的水,长着一长排的垂柳。借着柳树的遮掩,那里是村里男人们夏天洗澡的好去处。

有些如梁礼青梁礼柏那样的半大小子,还会爬到柳树上面,争相追逐着纵身跳到下面的池塘水里,有的为了耍威风,还会倒仰着跃入水里,溅起的水花一声接着一声,噗通的响个没停。半大的小子,正是皮实,在水里嬉闹,脱下同伴的裤子,远远甩到这边的水面,看着对方急恼,这就是农村夏日傍晚,一道必不可少的娱乐活动。

这边浆洗的妇人们,每每这时,就会打住正在拉的家常,抬眼朝柳树那边水里嬉闹的一群黑脑袋架空的吆喝几声:“二蛋子,老实些,回头呛了水闹肚子,叫你爹抽你!”

往常的这个时候,梁愈林必定带着梁礼柏过来这边洗澡,但是今日这会子,柳树下面的水里,少了他们父子。而老梁家这边的二房,也是屋门上一把大锁锁的死死的,一家三口不知去向。

东厢房里有些闷热,也没有点灯,老梁头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闷着头抽旱烟,身边蚊虫一抓一大把,他也浑然不觉。身后梁愈梅的那屋里,点着灯光,传出哗哗的水声。

不一会儿,脚步声从院子门处传来,谭氏蹬着外八字步走进院子,一巴掌拍死两只蚊子,催促老梁头道:“别跟这装菩萨,赶紧的去前面大房那吃夜饭!”

老梁头拔出嘴里的旱烟杆子,撩起眼皮子问道:“咋在大房吃?老二他们下昼出去,还没家来?”

从过完年正月开始算,头四个月在大房吃喝,中间四个月在二房,三月中下旬的时候录,因为金氏病情加重不能自己,便提早了半个月跟着二房吃喝。现今是农历的六月上旬,老梁头他们还是归二房赡养。

谭氏摇摇头,道:“老二那混账东西,打完架就气呼呼跑回屋去,也不顾柏小子,翻箱倒柜拿了二百文钱就跑出去了,谁晓得是跑去哪里作死了呢!”

“不是说柏小子情况不碍事吗?”老梁头也不想过问梁愈林的去向,只问梁礼柏。

“下昼那会子,我和梅儿过去帮着老二媳妇,把柏小子好好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裳,还给抹了些茶籽油驱辣味,也没啥大碍了,我们俩就回屋来了。指不定就是我们前脚走,后脚她就带着柏小子出了门。作死的,要出去也不过来这边打声招呼,撇下咱们在这痴汉等丫头!”谭氏一边嘟囔,一边拍蚊子,蚊子一抓一大把,越拍越多,嗡嗡的叫,烦死了!

“我说你到底吃不吃饭?还跟这里坐着?一把老骨头等着喂蚊子吗?去去去,赶紧的起来,看着就心烦!”谭氏说着,拍了一下老梁头,老梁头打了个哀声,弯腰起身朝着院子门那边缓缓走去。

谭氏走到梁愈梅的窗下,敲了两下窗户,喊了声吃饭。里面传出梁愈梅的声音,随即屋门嘎吱一声开了,梁愈梅滚圆的身躯裹在一身蓝色的衣裙里面,还洗了头发,随便绞了几下,湿漉漉的披在背上。

第三百二十七章 躁动的夏夜(二更)

梁愈梅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出了屋子,看见谭氏等在屋门口,就朝谭氏抱怨道:“娘,这天热死了,才刚洗完澡,就热出了一身的汗,真是的!”

谭氏还在拍打蚊子,随口道:“这是老天爷的事儿,你跟我抱怨,我也没法子。赶紧的去你大嫂那吃夜饭吧!”

自打上回出了张大强那件事后,谭氏对梁愈梅的不听劝,和执迷不悟,也是来了个透心凉。但是,作娘的,始终还是舍不得拂逆女儿,尽管最后谭氏不得不应下了梁愈梅跟张大强的婚事,但是,自始后,梁愈梅明显感觉到谭氏对自己的态度,跟从前有了一丝变化。

那就是,再不会不管黑的白的,只要是她梁愈梅想要的,想做的,谭氏都毫不犹豫的给弄回来。

梁愈梅眨巴着眼睛看着谭氏,就好比今日下昼在杨氏那屋,若是换做以前,自己出声帮二房说话,谭氏铁定也会倾倒到二房这边。而今日下昼,谭氏不仅没有倾倒反而还当着杨氏的面,将自己给狠狠训了一顿。

“娘,你瞧瞧,我这身新裙子好看不?”梁愈梅打住心神,上前两步亲昵的挽住谭氏的手臂,撒娇的道。

谭氏斜了眼梁愈梅那一身裹得上下浑圆,压根就看不出半点腰身的蓝色裙子,鼻子里微微哼了哼,道:“这裙子以前没见你穿过,是兰丫头前两日给你带回来的新衣裳吧?这料子看着还不错,怪不得你今日躺在里面帮你二哥他们说话。敢情是拿人手短啊!”

梁愈梅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娘,蓝牙头颅今非昔比了呀,她这趟回来,不止送给我衣裳,还有一只银坠子,我屋里还有一大包的点心零嘴,那都是县城大地方才有的。我夜里饿了就吃几块,回头我给娘也送点去,好吃着呢!”

谭氏深深看着面前越来越胖。早就走了形的闺女。看着她撒娇时挤成一条缝隙的眼睛,看着她挽住自己的手臂,对自己撒娇讨亲近的样子,谭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梅啊…”谭氏无奈而又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梁愈梅的五短手指。道:“王大夫的话。你可要搁心上。点心再好吃。该忌口时就得忌口。一个人要是连那点口腹之欲都不能按压的住,那往后嫁人过日子,日子长久着呢。要吃大苦头的呀!”

自打王大夫给冒出那样一些话,说是继续胖下去会影响将来怀孩子,谭氏就逼着梁愈梅节食。还没坚持半个月,梁愈梅就熬不住了,寻死觅活的,谭氏只得半途而废。

梁愈梅嘟起嘴巴,一把甩开谭氏的手臂,捂住耳朵跺脚道:“娘你烦不烦啊?总爱拿那没风没影的破事儿来说事而!姓王的那个老不死的说啥,你就信啥,他是你家祖宗吗?”

“你这孩子,我是你娘,我啥都是为你好,你咋跟你娘说话的呢?”谭氏也怒了,

“哼,好好意思说是我娘,有你这样做娘的吗?你咋就见不得我一丁点好呢?强子哥那事你这样,如今我刚刚穿上一件新裙子,你就非要在我高兴的时候净说这些扫兴的话吗?算了,气都气饱了,这夜饭我不吃了,大嫂那手艺也吃不着啥像样的,我回屋睡觉这总成了吧?”梁愈梅跺着脚嚷完,转身进了屋子,砰的一声屋门在身后摔上。

谭氏惊得愣在原地,反应过来时也是满面怒容,蹬蹬着上前拍打着屋门:“少犯浑,快出来吃饭!”

“我要睡觉,谁都别来吵我!”

“你这混丫头,我要不是你亲娘,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旁人才不会跟你费唾沫星子呢,不识好歹的东西!”谭氏怒道。

“…”屋里的火光一下子被吹熄,谭氏僵在门口,不用猜也晓得梁愈梅爬上了床。

宠儿如杀儿啊…谭氏叹着气,转身摇着头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这边谭氏的脚步声刚刚远去,后面梁愈梅的屋子里,屋门吱嘎一声轻响,一个胖乎乎的人影从里面探出头来,朝外面院子里打量了一圈。待到确定谭氏真正离去,那个胖乎乎的身影从门缝里挤出来,然后蹑手蹑脚的朝着灶房后面而去。灶房后面有扇低矮的后院墙,院门上搭着厚厚的稻草。出了那扇后院的门,是一个倾斜的下坡,跨过一条小水沟,连通着后面的大片田地。

纵横其中的高低起伏的田埂,蜿蜒着向几个方向延伸。梁愈梅提着蓝色裙子的裙裾,小心翼翼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田埂,从村子后面绕到村口池塘的柳树那边去。

这个时候段,真是村里人家吃夜饭的功夫,一轮上弦月挂在树梢,虽然不能如白昼般喧亮,但田间地头,以及村里的景物都还是能瞧出个大概。

屋子里闷热,劳作了一天的村民们,此时都喜欢将夜饭,摆在小矮子桌上,端到院子里的大树下。又或者直接将饭菜摆到门口的大石头上,一家老小端着碗,或坐或蹲或站,说说笑笑着一大碗搀和了红薯的杂粮饭,就着腌萝卜丁和酸辣的白菜条,就下肚了。

梁愈梅小心翼翼的挨着那些人家的院墙外面过,尽量不露出声响,偶尔也会引来几声狗吠。院子里吃饭的村人,都不以为意,只对那狗呵斥几声,便也作罢。

梁愈梅提着一颗心,好不容易蹭到村口那口池塘后面,隔着前面几排柳树,就是村里的池塘,也是男人们夏日洗露天澡的地方。

梁愈梅躲在一棵粗树干的柳树后面,借着夜色的掩护,目光投向前面的水里。

月光照下来,水面泛起细碎的波光。还有三两个男人,光着膀子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一边搓洗一边大声的谈论着田里的庄稼长势。梁愈梅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宽肩膀,一身精实腱子肉的年轻男子的背影上,一眨不眨。

过了一会儿,村子里传来妇人的吆喝声,水里的几个男人纷纷起身,月光下一条条精壮结实的男性身躯,在梁愈梅的眼前晃呀晃的,晃得她口干舌燥。

“强子,我们婆娘喊我们家去吃饭,你咋还在水里泡着呢?赶紧的呀,回头你家春妮儿急了!”其中一个男人在岸上往身上套大裤头,边跟还泡在池塘水里的张大强催道。

“我家春妮儿回娘家了。”张大强闷声道。

梁愈梅心头一喜。

喜的是春妮儿不在家,就碍不到她和强子哥相见,要晓得,自从那回从柳树林子后面炭洞里回来,张大强再没私下跟她约会了。就连两边定亲,张大强也就走程序的过来把礼品送到,两人都没打照面。还是梁愈梅躲在门后面远远的偷瞟了他一眼,因为照着这一带的婚俗规矩,男女双方在成亲前这段时日,是要回避的。

喜过后,梁愈梅又有些恼,因为张大强的声音有些发闷,难不成,春妮儿不在身边,他心里不乐意?梁愈梅手指掐着身前作为掩护物的大柳树,屏住呼吸继续留意着前面的动静,脚底边,蚊子们欢快的嗡嗡着往她身上扎,也浑然不觉。

“哟,你家春妮儿快要临盆了吧?咋这孩子还往娘家跑呢?”岸上的男人不解问道。

“可不就是嘛,还有半个多月就临盆了,她娘家兄弟说了门亲事,那姑娘过门,让她过去瞧瞧。”张大强一边擦洗头发边道。

“哟,那可是正经亲戚,那你这做姑爷的,咋不陪着春妮儿一道过去呢?莫不成是岳母那边,还在为你要娶小老婆的事儿恼怒,你才不敢去的?”岸上的男人打趣道。

张大强撸起一把水花朝那男人拍去,笑着吼道:“他娘的,闭上你的臭嘴,滚回你家去吃屎吧你!”

岸上的男人笑着跳开,拿着手里换下来的一团湿漉漉的衣裳,打着哈哈笑着回了村子,柳树这边终于恢复了平静。

金鸡山村村口的池塘有个名字叫做‘大塘’。顾名思义,就是范围很大的意思。靠近进村那条大路口的地方,是平常村人们浆洗之所,靠近柳树这边,则是天然的澡堂,男人和男娃子们的乐园。

梁愈梅四下细细瞄过,发现浆洗的妇人和洗澡的人,几乎都走了,就张大强一个人还在。他洗完头发后,就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像水鸭子似的在水里自在的游了一会,这才过了瘾。划开水,走到岸边的一块滚条石头边。

梁愈梅开始紧张起来,因为从他的动作看得出,他这是要起身家去了。

月亮渐渐爬上树梢,挂在天上,月光投映在水面,照的滚条石上正擦身子的男人,一身精实健壮的肌肉,越发的好看。尤其是他背对着这边柳树,弯下腰去套鞋子,挺翘而又结实的臀,还有那肌肉恒生的修长大腿,更是让梁愈梅移不开双目。

她再也顾不得矜持,提着裙摆悄悄往前挪了几步,站在另一棵大柳树后面。

“强子哥…”梁愈梅的声音如发情的猫,在春夜的屋顶哑鸣,因为紧张,因为激动,又或许因为亢奋,她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是却颤抖的像是在弹棉花人手中传出的声响。

第三百二十八章 没良心的冤家

张大强已经上了岸,手里拿着一团衣裳,嘴里哼着山间小调,正踏着月光打算进村。听到柳树后面突然传来这一声走了腔的叫声,张大强本能的唬了一下,惊愕的看向左手边的那几排柳树。柳树枝叶繁茂,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进去,里面影影绰绰,光线黯淡,一时瞧不真切。

就在张大强以为是有鬼正准备拔脚飞奔的时候,其中一棵柳树后面,再次传出一道女音。

“强子哥…你莫怕,是我。”梁愈梅说着,从大柳树后面绕了出来,站在月光能照见的地方,一手掐着树身,另一手揪着裙摆,紧张又扭捏的站在那里。

张大强循着这熟悉的声音走进柳树后面,瞧见梁愈梅正扭捏着站在那里,眨巴着一双眼睛,手指抠着树身,发出哔啵哔啵的响声。

张大强下意识皱了皱眉,但还是放柔了语气,做讶异状,问道:“唷,是梅儿啊,这大晚上的,你怎一个人在这?”

梁愈梅扭动了两下身子,嗔道:“强子哥,你个好没良心的…”

嘴里娇嗔着,眼睛却从他健壮的上身,一路滑到下,又从他修长结实的大腿往上移,最后定格在张大强窄紧的腰腹间。

乡村男人们夏日从池塘里洗完澡上岸回家,通常都只穿着一件四角短裤衩,四角短裤衩沾了水会贴合在身上,把某些部位的轮廓勾勒的很真实。

乡下民风比较淳朴,男人也都比较粗犷。不太计较这些。更有甚者还有人拿别人的那里打趣,给人取诨号。

张大强也是这副穿戴,但是在听到梁愈梅的叫声后,他下意识将那条洗澡的帕子,往腰上围了一圈。

“强子哥,你杵在那做啥呀,人家在这里等了你好一会子,又热又闷,还给蚊子咬得全身都是包!”梁愈梅又是一声娇嗔。

这声娇嗔,让张大强刚刚擦拭干净的后脊背。又冒出了冷汗。说实在话。他真是不太想过去,但是想到老梁头许诺的那些丰厚的嫁妆,张大强挥开心里的厌恶,丢下手里的衣裳。四下瞄了一眼。确定无人经过。坏笑了下,抬步朝梁愈梅靠近,一把将她搂了个半怀。

因为对方体型实在太圆硕。标准身形的张大强没法子见过她搂个满怀。

梁愈梅的蓝色裙子本身就单薄,加之张大强就腰间穿了那么两层布,两个人这么一搂抱,身体都紧紧贴合在了一块。

“好梅儿,你一个人出来的?这大晚上,你爹娘也放心?”梁愈梅身上的狐臭味刺激着张大强的鼻息,他松开手不动声色的拉开两步的距离,俯视着梁愈梅问道。

“快别说他们了,说起来就火大。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呢!”梁愈梅嘟起嘴,很委屈的道。

“啥?他们不晓得你出来了?”张大强眉眼一急,道:“那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省得回头他们瞧你不在屋里,着急啊,我这也该家去了,我娘还烧好了夜饭等着我呢!”说着,张大强就想走,梁愈梅一跺脚,侧身双臂搭在树身上,把头和脸埋在双臂上嘤嘤哭起来。

张大强走出去的步子,只得又收了回来,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压低声的哄着。伸出手去,轻轻拍着梁愈梅的虎背熊腰。

“强子哥,你个好没良心的,吃完了到手了,就不稀罕我了么?咱两定亲前那会子,哪一回出来私会,不都是你缠着不让我家去?如今…”梁愈梅说不下去,又嘤嘤抽泣起来,还伸手去拍开张大强的手。

张大强很无奈,只得改口道:“好梅儿,快莫哭了,强子哥啥时候都稀罕你呢!这不是担心我老岳丈他们担心着急才撵你家去么?”

“没别的意思?”梁愈梅侧过脸问,月光打在她的脸上,因为侧脸的缘故,三层下巴叠合在一块,愈发的没有脖颈。

张大强挤出深情的笑,点了点头,道:“哪能有别的意思…啊…”

最后一个话音还没落下,胯下就一紧,梁愈梅的手已经利落的扯下他搭在腰间的帕子,胖乎乎的手挤进张大强的四角裤衩子里面,一下子就捞住他那根东西,牢牢拽在手里。

张大强哭笑不得,微微躬身夹着双腿站在那。

梁愈梅瞟了眼自己手里的那根‘硕果’,得意的哼哼了声,道:“好个没良心的,嘴巴里涂了蜜吗?我才不信你的那些鬼话呢,分明就是畏惧你老娘和你媳妇,才不敢来见我!”

张大强陪着笑,道:“好梅儿,你这话说的,真伤哥的心哪!哥是真心惦记着你呢,想你想的夜夜睡不着!”

梁愈梅又哼了声,表示不信,但是脸上的怒容和怨气,早就消失了八成。

“你要是不信我口里说的话,那你总该相信我那小兄弟吧?它就在你手里拽着呢,我惦记不惦记你,你问问它不就晓得了?”张大强坏笑下,低声道。

梁愈梅脸颊开始发烫,掂量了下手里拽着的‘张小强’,先前还是软哒哒的,这会子在她的手掌心里,一点一点的膨胀起来,暖呼呼火热热,不一会儿,张大强湿漉漉的四角裤衩里,就顶起了一张小帐篷。

“鬼晓得它这样子…是惦记我还是惦记你那在娘家的媳妇?哼,我才不信呢!”梁愈梅说完,用手在张大强的那个上面,轻轻捏了一下,退出自己的手,转身走到大柳树的另一面,月光照不见的阴影里。

乡下女人白天要操持家务,伺候公婆叔姑和孩子,夜里上了床,还得满足自家男人的那方面需要。即便怀了身孕,老一辈的人叮嘱头一两个月不能行房。等出了第三个月,就能在一起。

张大强这个人本身就是个好吃懒做的,田地里的庄稼打理的也不好,都是得了大伯父的帮衬,让他帮忙运猪杀猪什么的跑个腿搭把手,给些工钱。往往正是这样好吃懒做的人,又正当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那方面需求旺盛之际。

春妮儿娇小的身子骨经不住他夜夜倒腾,后来怀了身孕时常闹肚痛。孔氏一心要抱大孙子。时常叮嘱警告张大强不能犯浑。张大强憋得没有法子的时候,只能让春妮儿用手帮他过过干瘾。

梁愈梅的出现,无疑是让张大强膨胀的欲 望暂时的得以舒缓,加之梁愈梅提及的老梁头两口子早年就在开始准备丰厚的嫁妆。更是让张大强动了心思。

后来出了梁愈梅那事儿。春妮儿一赌气。虽说原谅了张大强,也松口答应让梁愈梅进门,但却再也不让张大强近她的身。更别提用手帮他发泄了。

可把张大强憋得,那叫一个慌啊…

此刻,梁愈梅才刚刚握住它,都还没来得及撸动,‘张小强’就成了一块火烧火燎的铁棍子。男人大多是下半身动物,被身体的**牵引着走,即便心里头厌恶梁愈梅没有女人味,只有一身的狐臭,但是,张大强还是舔着笑跟到了大柳树后面…

月亮渐渐越升越高,夏夜的微风,从池塘对面的田地里吹拂过来,带着庄稼特有的草木的清香。这边的村子里,用过了夜饭的村民们,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摇着蒲扇天南地北的瞎侃。柳树前面的池塘中间,长着一小圈的荷叶,粉红的荷花打着蕊儿,在月下娉婷而立。沾着露水的宽大荷叶上,两只青蛙正叠加在一块,四肢弹动着进行一项神圣的交配工作,阵阵激昂的呱呱声在水面回荡。

与此同时的大柳树后面,张大强使出吃奶的气力托起梁愈梅,将她抵在后面粗大的树身上,掰开并抬起她滚筒状的大腿,勾在他的腰间。

梁愈梅早已是心花怒放,一条手臂搭在张大强的肩上,另一条手臂绕过身后的树,指甲扣进了树身,身后的大柳树,因为这一下接着一下的撞击,树叶发出摇晃的沙沙声。

在呱呱的蛙鸣声中,两个人也在做着两只青蛙做着的事情,带着水声的啪啪声,混合着张大强粗重的喘息,梁愈梅**的低吟,在微微的夜风中低低徘徊…

隔着一口池塘,几块棉花地的另一边,是梁愈梅的三哥梁愈忠的家。

因为梁愈忠带回来的那个沉重的消息,锦曦家今夜的夜饭,大家都只是草草糊弄了一下,根本就没有心思。

夜饭后孙氏将犯困的老三老四,交给了孙老太和桃枝。内院的院子里,大槐树上已经开满了一串串白色的槐花,清香中带着丝丝甜味的香气,在院子里萦绕。

但是,坐在大槐树下面的一家三口,却是面色不一,梁愈忠一脸的悲伤和低沉,孙氏微微垂着眼,一声接着一声的低叹,显然还不能从那个消息中回过神来。而坐在他们中间的锦曦,却是微微蹙眉,目有所思。

过了好一会,孙氏才终于出声,询问梁愈忠:“我今日看着曦儿奶,走路说话都跟往常一般,中气十足的样子,我这心里还暗自高兴来着。哪里晓得…竟然就得了那样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