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家来后梁愈忠所说的,原来,老梁头当时将梁愈忠一个人召进东厢房,主要为了两件事情。

第一是代替梁愈林跟梁愈忠赔不是,并许诺让梁愈忠回头去后院的杂物屋子,将那些给梁愈梅打制嫁妆的好木材,任意挑选家去,算是作为梁愈林砸坏梁愈忠家桌椅的补偿。

第二件事情,是把谭氏患了‘喉症’这事,私下透露给梁愈忠。

梁愈忠当时听到谭氏患了‘喉症’,整个人就呆了,老梁头红着眼眶拍了拍梁愈忠的肩,痛声叮嘱梁愈忠,这事谭氏自个还不晓得,就老梁头一个人晓得。

“人各有命,说起来,我娘那样强势的一个人,没想到最后落得这样个下场!”梁愈忠痛声道,悲伤之情溢于言表:“如今家里人都蒙在鼓里,就爹和我晓得,爹的意思是,不想告诉大房二房和四房,他也是看我们一家人老实守信,不会说漏嘴,才告诉我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谭氏得了死症

孙氏隔着石桌伸手捏了下梁愈忠的手背,也不知道该从何安慰,犹豫着问道:“听你这样说,那爹的意思是不给治了?”

‘喉症’在乡下人眼中,那是要命的不治之症状。孙大虎和孙二虎的娘,也便是孙氏的大娘,那时候就是得了喉症死的。

梁愈忠和锦曦以前也听孙老太她们说起过,说是得了那种病,起初还能吃些细软的东西,到后来是水都喝不进口,整个人给饿的皮包骨,到最后活生生的饿死的。

锦曦将喉症跟现代医学里的某一种病症一对比,发现惊人的相似,估计让这个时代的乡下人闻风丧胆的喉症,应该也就是上一世,现代医学都无法攻克的食道癌!

锦曦垂下眼去,若是真的,那她也真是从心底为谭氏感到惋惜和担忧。

梁愈忠苦涩一笑,对孙氏摇了摇头,道:“几年前,里正家的老父亲,也是诊断出来患了那种病。像里正他们那样的人家,还有亲戚在县城那块,人脉,钱财,不管哪样都不错,四处求医问药,把个老头子折腾掉大半条命不说,最后还是死在那个病上!”

“那。曦儿爷的意思,就是要我们不要声张,好好的让曦儿奶过完这最后…”孙氏说不下去了,缩回手在那抹泪。虽然从进门的那一日开始,便一直被这个恶婆婆欺压。孙氏从来没有在心里咒骂过谭氏,若有抱怨,那也是怪自己命不好,怨不得别人。

但是,当今夜真正得知谭氏将要不久于人世,前面那么多年的欺压日子,似乎一下子就在孙氏的记忆里,淡远了。甚至,跟这生死比起来,从前那十多年的欺压日子。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夜风微凉。大槐树上偶尔洒下一两片花瓣,落在石桌上。两口子相向而坐,相顾无言,一个低头抹泪。一个扼腕低叹。气氛瞬间沉闷下来。

锦曦动了动坐的有点僵硬的身子。看了眼自己爹妈这副失魂落魄的悲伤样子,试探着出声道:“但凡有那种大病的,多少会有点端倪不是?我瞧着奶那气色。比以前还要好。指不定,我爷是见这回的事情闹大了不易收场,就编出这个来吓唬爹娘你们,好让咱们不要再追究二伯他们,就此翻过这一页…”

“不可能!”

锦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梁愈忠给出声打断了。

梁愈忠略有不满的抬眼看向锦曦,道:“你爷再如何,也不可能拿你奶的健康来做文章,那不吉利!再说,你奶那病又不是你爷给诊断出来的,是人王老大夫给诊断出来的!”

锦曦瞧见梁愈忠有点恼怒的样子,晓得自己这回的疑问不合时宜,赶紧乖觉的闭嘴。

镇上的王老大夫?锦曦留了个心眼,回头去镇上,得找个机会亲口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既如此,那从明日起,我每日都变着花样的,给曦儿奶做好吃的,亲自送过去…不然,等到后面她吃不进嘴,就啥都没用了…”孙氏低声道,梁愈忠点点头,两口子又开始对坐着悲伤。

人活一世,匆匆几十载,只有生前日子过到了,才是真的赚到了。等到人一死,两眼一闭,坟头长满杂草,任凭后人拿再多的供品,也是枉然。锦曦得出一个感悟,活着不是目的,享受其中的过程,才是要紧。

大槐树下面石桌边的三人沉默的当口,那边,董妈和简氏步伐匆匆的进了内院,正朝这边走来。借着月色,锦曦看到这婆媳两个的脸上,都是一副神情怪异的样子,尤其是简氏,那头发梢还在往下滴答着掉水。

梁愈忠因为是背对着那边,加之又沉浸在自己的悲恸中,对董妈和简氏的到来没有注意。但是,孙氏和锦曦却都留意到了。

一大家子吃过夜饭后,简氏想去洗头,后院的井水太过清凉,简氏便决定去那边池塘里洗。

夏日的池塘水经过一天的日晒,水是温和的,很适合洗头。董妈正好也要去池塘边搓洗两块帕子,婆媳俩便跟孙氏这招呼了一声,踏着月色去了那边的池塘。

锦曦估摸着时间,这婆媳俩去了大概半碗茶的功夫不到就回来了,还这样一副惶急的样子,铁定是有事情。

孙氏抬头关心的询问简氏是怎么了,简氏很慌张的挤出一丝笑,摇头道没事,就去了饭堂拿东西,拿完东西便惶急的出了内院去了前院。

孙氏一心在纠结谭氏的喉症上,也就没太往深里去想,继续坐在那里陪着梁愈忠沉默。

这边,董妈拿起米糠的箩筛,往里面拌了剁碎的青菜叶子,定时去侧院那喂猪和鸡鸭。走出两步,还是忍不住转头对这边石桌旁的孙氏道:“夫人,有只鸡母这两日有些不安分,你过来瞧一瞧吧。”

孙氏讶异了下,抬眼看向董妈那边,董妈在朝自己一个劲儿的使眼色,又瞟了眼梁愈忠那边,孙氏诧异,一般这个季节,鸡母是不太会孵蛋的,董妈这样说,难不成是有什么话要背着梁愈忠,私下里跟自己说?孙氏这样想着,起身跟随董妈去了侧院。

锦曦把董妈的神色举动全看在眼底,她们前脚走,她后脚就跟梁愈忠那打了声招呼,跟了上去。

孙氏和董妈站在侧院和主院交界的那排镂空墙壁边,董妈正跟孙氏那小声嘀咕着话,锦曦站在拱形月亮门的后面,隔着一道镂空的雕花墙壁听她们俩说话,当她听到董妈口里说出的内容时,着实惊呆了。

“…董妈,这大晚上的,你和文芸娘没瞧错?确实是曦儿她姑?”孙氏还是不敢置信,拽住董妈低声询问。

“…我们俩都亲眼瞧见的,月亮天,柳树后面,那个女的一准就是大小姐那姑,那身形金鸡山村,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了…”董妈很肯定的道。

“我的天哪,这是遭的哪门子的孽啊,都是订了亲的人…”孙氏一筹莫展,想了下,突然又问:“那跟曦儿姑在一块的那男的,你们可瞧见了是不是张大强?”

董妈迟疑了下,摇摇头道:“这还真不敢肯定,那男的背对着我们,又隔着池塘,只瞧见一身光溜溜的…不瞒夫人,我当时也是跟夫人想到一处去了,想再仔细瞧瞧他是谁,我家那媳妇,夫人你是晓得的,两个娃儿的娘,却还是脸皮子最薄的一个人,当下顾不得洗头,转身就回了,我也只得回来。这事…夫人您看…”

孙氏轻叹口气,朝董妈摆了摆手,叮嘱道:“这样的丑事,说出去抹黑的是整个老梁家,曦儿她奶…罢了,董妈,今夜的事情莫要声张,也莫要再提了,就当做…啥都没瞧见,随她去吧,哎!”

“听夫人的吩咐,那我先去把饲料给喂了。”董妈道。

“我跟你一道去,顺便抓一只小母鸡,明个用百合干煨上,晌午饭前给曦儿奶送去。”孙氏道,两个人的脚步声随即朝着侧院后面的鸡棚那边渐渐远去。

拱形月亮门这边,锦曦靠着院墙,嘴角高高翘起。

想不到哇想不到,梁愈梅竟然还这样热衷打野战?也不怕那水边的蚊子吸干她的血?

虽然孙氏叮嘱董妈,这事装作不晓得,不过,锦曦可不想装不晓得。白日里梁愈梅在二房屋子里,为了维护梁愈林他们而说的那些话,再次浮现在锦曦的耳边。

锦曦轻哼了声,不管那男人是不是张大强,不是反而更好,锦曦决定要送她一份惊喜,于是,快步去了主院的前院,找到了阿旺。

阿旺的身手不如阿财,但是阿旺最擅长的就是神出鬼没。譬如那时候梁锦兰躲在尼姑庵里悄悄堕胎的事,锦曦就是让阿旺将那堕胎药渣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去了镇上杨记布庄的门口。

锦曦找来阿旺,跟他耳语了几句,阿旺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胸,道:“大小姐,你就瞧好吧!”说完,就阔步朝院子门口走去,走出两步,又折回来,一拍脑门子,道:“瞧我,倒把自个的身份给忘记了,哪有贼从正门出入呢!”说完,三两步跑到院墙底下,如猴子一般灵敏的爬上院墙,翻了出去。

这边,锦曦又找到阿财,两人也出了院子,来到自家那两亩地的棉花地里矮下身蹲着,目光投向隔着一片池塘的对面那几排柳树后面,因为隔得有些远,瞧不真切,不晓得那一对正happy的男女,有没有云收雨散?

阿财沉默的跟在锦曦身后,对她这大晚上的突然出门虽然心里不解,但却半句也不追问。锦曦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小姐如果觉得能说,他就听,小姐没有说,那也是有小姐的理由。

但是毕竟是练家子,阿财的夜视眼力,自然比锦曦要好。很快,池塘对面柳树后面的动静,就被他察觉了。

他看了眼身侧蹲在棉花地沟里,正一脸肃色以待的锦曦,阿财忍不住嘴角抽了下,没想到大小姐还有这样的嗜好啊?可是,她瞧得见么?

第三百三十章 跑进柳树后的贼

锦曦凝神静气,目光一会儿盯着柳树那片,一会儿又移到距离柳树最近的那几户人家。那几户人家虽然没有灯光传出,但院子里却不时有阵阵说笑声传来。这个时间段村人都在纳凉,还没有那么早睡呢。

很快,池塘对面不知是谁传来一声惊呼,“有贼,遭贼了!”

随即,院子里便有火光亮起,男人女人都开始闹动起来,有人举着火把冲出了院子,月亮天下,分明有个黑色的人影,抱着两只咯咯叫的母鸡,正逃也似的往池塘边的柳树那边跑去。

后面,举着火把的男人们追上来,大喊:“贼跑进了柳树后面,你们几个从那边包抄!”

几乎是同一时间,隔壁邻舍们都点了火光,大人小孩,男女老少都涌到了院子外面的路上,还有人敲起了铜锣,人声鼎沸,一长排的火把倒映在池塘水里,将四下照的如同白昼…

身后的棉花树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阿财警惕的扭头,就瞧见那个偷鸡的贼正猫着腰朝自己这边过来,口鼻的地方还蒙着一块黑布,双手却是空空如也。

“谁?”阿财低喝,就要动手,手臂被锦曦拽住。

“别动手,是阿旺。”锦曦轻声道,话音才落,便见猫腰过来的贼,一把抓下蒙在口鼻处的帕子,露出一张笑呵呵的熟悉的脸,朝一脸戒备的阿财挤眉弄眼了下。

阿财微微一愣,可不正是阿旺么!

锦曦伸手拂掉粘在阿旺肩上的一片柳叶。压低声问:“你从柳树林子里过,可瞧见那对男女了?”

阿旺点点头,道:“还在,正热乎着呢!”

锦曦抿嘴一笑,朝阿旺竖起个大拇指,又问:“我让你过去随手偷件东西,好把村人也吸引出来,你怎么抱了两只老母鸡?”

“老母鸡咯咯的叫,好吸引人哪,还别说。对面有一户人家养的那匹大黑狗。还真够凶的,还好我爬墙快,不然都要被它咬下一块肉,好险!”阿旺抹了把额头的汗。有点后怕道。

“那大黑狗是何周来家养的。用铁链子拴在石磨边。出了名的凶。”锦曦道。

“不过,那大黑狗还真是健壮,都快赶上一匹小马了。”阿旺道。

“这会子过夏火气旺盛。回头等到了下半年进了九天,咱想法子把何周来家那小野驹似的狗给下药弄出来,咱大锅煮了!”锦曦道,想到用那硬柴架旺火,大锅焖煮滚刀狗肉块,撒入辣子花椒等大料,锦曦就忍不住目光有些飘。

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阿旺和阿财听到锦曦这样说,也都忍不住跟着畅想起来,阿旺甚至还用力吞了一口口水。虽然置身炎炎夏日的棉花地沟,但三人都恨不得赶紧入九,好吃狗肉!

这边正畅想着,池塘对面早已是人声鼎沸,火光冲天。人声喧哗,铜锣炸响中,几乎半个村的人都被惊动了。

“这么热闹,不会是对面柳树后面那对男女被当场逮住了吧?”锦曦这样想着,拨开挡在身前的几株棉花树,朝对面望去,这一瞧,锦曦真是又惊又乐,果然被撞了个现形!

在村里,虽然大家明面上都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避讳什么的。但是私下里,这些没有什么精神娱乐的村里的男男女女,亘古以来最大的谈资和乐趣,还是在身上那三寸之间的风流情事上。

村里那些寡妇家的墙头,那是经常被村里一些不安分的男人们,爬的土砖都松动了,村里人也都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谁跟谁暗地里眉来眼去,谁家的婆娘和谁家的男人在后面山凹的林子里睡觉,传回村子里,除了换来双方婆娘的一通吵架对骂,双方男人的一场厮打,村里人的一番调笑,也再没别的。

谁村没有那点破事儿呢?里正也不会每件事都上纲上线。

今夜,村里人撞到了张大强和梁愈梅在柳树后面做那种事,从常理来说,他们并未触犯什么,还都是有了婚约的人,只是在道德礼仪和名声方面,是一种抹黑,会招人笑话罢了。

若是换做往常,村人撞见这一幕,也就是如此哄笑一番,但是今夜的情况不一样。

因为,当他们撞见张大强和梁愈梅时,也意外的瞧见被那贼偷走的两只母鸡,已经被拧断了脖颈,裹在张大强换下的那一团湿漉漉的脏衣服里面。

到底是偷情还是偷鸡?又或是偷情兼偷鸡?这样,就有些掰扯不清了。

何况,那两只拧断了脖颈的鸡,是何周来他婆娘从娘家那边费了一番口舌,才讨回来的,因为上回鸡瘟,何家的鸡几乎是一扫而空。

“阿旺,那鸡也是你放进去的?”锦曦侧过脸来问阿旺。

阿旺嘿嘿一笑,很无辜道:“那俩家伙咯咯的叫,还险些把一泡鸡屎嗬在我手里,我一急就扭断了它们的脖颈,顺手给塞到了那家伙的衣裳里。”

“嗯,你做的很好,比我吩咐的还要哦好,就要这样!”锦曦朝阿旺竖起大拇指,满意的转过脸去,梁愈梅,别怪我今夜对你下黑手,怪只怪你不自量力,保持你的中间立场置身事外多好,偏要站到梁锦兰那边。

老梁家这块,老梁头,谭氏,梁礼胜梁礼青兄弟,正围坐在堂屋一盏昏暗的豆油灯边吃夜饭,金氏端着碗坐在门口的青石板上扒。

昏暗的灯火照见桌上的几只酱色的碗里,几乎都是些碗底子,基本上是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菜,只晓得空气中弥漫又酸又辣的咸萝卜条气味,还混合着咸白菜的酸臭味。

梁愈梅没有过来,给她炖的那碗鸡蛋羹,谭氏让老梁头一口喝了,老梁头摆摆手,将那鸡蛋羹推到梁礼胜面前,道:“田地里的庄稼活,都指着胜小子,多吃点,补点气力。”

梁礼胜也是舍不得吃,推给一旁盯着那碗鸡蛋羹眼睛放光的梁礼青,道:“青小子正长身子,还是青小子吃!”

这边大家正在和谐的推让一碗鸡蛋羹,村口那块的池塘边,围了一大圈的人,何周来正揪着浑身只穿着一件四角大裤头的张大强,两个人脸红脖子粗的争执着。何周来他婆娘袁氏,正揪住衣衫不整的梁愈梅,又哭又骂,跟她索赔那两只老母鸡。

“你这人真是死缠烂打,我都跟你说了好几声,我们没有偷你家的鸡,死了活了干我们啥事,快松手,我要家去…”梁愈梅反手推着袁氏,很是理直气壮的大声道。

所谓人在世上走,刀在石上磨,梁愈梅如今也是百炼钢,不怕这样的场面了。还敢当众跟袁氏辩驳起来,也不管周围围着的那一圈村人们异样嘲笑的目光。

锦曦家这边,蔡管家匆匆走进后院,梁愈忠跟孙氏已经进了东厢房,正准备洗漱上床歇息。听到蔡管家将池塘对面村民们火光冲天,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梁愈忠不以为意,正在铺床的孙氏却惊呼一声,神色全变了。梁愈忠当即察觉不妙,一番追问下,孙氏才吞吐着将董妈和简氏先前在池塘边看到的事情,给梁愈忠交代了。

梁愈忠一听,神色大变,气的抓起桌上一只茶碗,就砸在地上,哐当一声,茶碗四分五裂,茶汁溅了一地。

孙氏惊得跌坐在床边,梁愈忠从来不会生气到砸东西,这是头一回,由此可见他的恼怒!孙氏轻拍着胸口,幸好老三老四如今是跟着孙老太和桃枝睡,要不,定然会吓哭。

“你为啥不早一点跟我说?妇人之心,糊涂!”说完,梁愈忠一跺脚,扭头冲出了屋子,留下孙氏在那抹泪。

对面西厢房,听到响动的孙老太和桃枝,都赶了过来,看到地上碎裂的茶碗,还有坐在床边抹泪的孙氏,孙老太当即就惊愕住了。桃枝赶紧去收拾地上的狼藉,孙老太上前来询问孙氏情况,孙氏抽泣着将一切告诉了孙老太,孙老太一听,略松了口气。

原来是为了梁愈梅的事情迁怒玉真,还好不是两口子内部的事情,既如此,那就不碍事。

“曦儿爹不是真要冲着你来的,他这也是对他那不争气净丢脸的妹子气到了。玉真啊,你也甭难过了,这事,站在你这个嫂子的立场,也着实难办,说了也不好,不说也不好,等回头曦儿爹家来,你再好好跟他说道说道!”孙老太如此开导着孙氏,孙氏点点头,道:“我省得,娘也甭为我担心,我没事的!”

“不担心,哪家的两口子不是吵吵闹闹摔摔打打着过来的呢?想那会子,我和你爹,也是这样,你别多想,娘才不会瞎操心!”孙老太慈爱一笑,伸手摸了摸孙氏的头发。

桃枝已经在她们母女说话的当口,手脚麻利的将地上收拾干净。

“表姐,要我说,表姐夫对你,那可真是百里挑一的好。”桃枝擦拭着手走到床边,也安慰孙氏道:“我以前走过三家,前面那男人我还没过门就没了,不晓得脾性。中间那个男人还算不赖,至少他没喝酒的时候不会打我撒气。后面那个男人,痛快了打我,不痛快也要打我,为了我不能生孩子,他气恼至极就拿火折子烫我的大腿和手臂…哎,这些都过去了,不说了。表姐,表姐夫真是不赖,不抽烟,喝一点点的酒,酒德也好,顾家顾孩子,对舅妈和我,也是亲厚。”

第三百三十一章 人至贱则无敌

桃枝口中的舅妈,就是孙老太了。孙老太和孙氏愕然的看着桃枝,难怪这个表妹手上和腿上,会有伤疤,原来是这样来的!孙老太无声叹息着,孙氏眼眶又红了,这回是为桃枝心疼的。

“桃枝啊,曦儿今个跟我提了你的事儿,说是等她这两日把家中事情安排下,就陪你去府城。”孙氏想起这事,赶紧道,唯恐又忘了,早一点说,也能早一点让桃枝宽心。

桃枝当然是满面欣喜,孙老太拉过桃枝的手,道:“回头从府城家来,我们就捎口信去郑家村和孙家沟,让你老娘和你舅舅那都知会一声,回头老梁家那胜小子过去提亲,要是诸事顺利,咱也赶在年内把婚事给定下来!”

桃枝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羞涩的抿着嘴不吭声。孙氏张望了一下屋门口,站起身道:“曦儿爹去了池塘那边有一会了,我不放心,想出去那边看看!”

“桃枝啊,你和董妈陪着你表姐过去,老三老四睡着了,我去看着!”孙老太忙地做了安排,于是,桃枝喊来董妈。

孙氏瞧见锦曦那屋没有点火,诧异道:“这个小管事婆,难不成今日睡得这般早?”

“指不定早听到风声,随着表姐夫一道过去了也说不定呢!”桃枝瞥了眼锦曦那屋子,抿嘴一笑道。

“是这样啊,那我们得加快步子过去,回头人多冲撞起来,我担心她磕着碰着!”孙氏道。加快了步伐,三人急匆匆出了内院朝着外面院子行去…

锦曦带着阿财阿旺潜伏在棉花地沟里,看着一塘之隔的另一面,火光冲天,人声鼎沸,其间以张大强的叫嚣,和梁愈梅理直气壮的辩驳,最为有穿透力。

锦曦抚额,这梁愈梅和张大强,如今还真是油条炸老了。自己还以为这一招。会让他们惊慌失措,没想到,人至贱则无敌呀!

“哎,爽点大打折扣!”锦曦自顾嘀咕着。

“大小姐。啥叫爽点?”阿旺不解问。阿财也是一愣。不明白小姐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锦曦想了下,正琢磨着该如何敷衍过去,突然。隔着几垄棉花树的地埂上,传来由远及近的匆促脚步声。

锦曦侧目一看,竟然是梁愈忠和蔡金山还有蔡庆阳三人,梁愈忠走在前面,一闪而过,没太看清他的面色,但锦曦从他那走路的姿势和三人一路无话的沉闷气氛推测,梁愈忠必定是听到了风声,正气呼呼的赶去池塘那边。

“大小姐,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等到梁愈忠三人过了池塘坝,进了村子,阿财压低声问道。

“不去。”锦曦很干脆的道。

她才没打算过去搀和那破事的,横竖梁愈梅和张大强强势的很,哪里还需要救兵呢!

“那我们就一直潜伏在这里看戏?”阿旺问。

“嗯,我爷奶那边,还有张家人也都还没过来呢,等他们都过来了,好戏才叫真正开场!”锦曦道。

老梁家这边夜饭还没吃完,就有住在村口附近的春柱,也就是跟梁愈忠家交好的春柱,火急火燎的跑过来给老梁头和谭氏传话。

老梁头他们一听,全都傻了眼了。老梁头用筷子指着谭氏,怒吼:“死老太婆,你不是说那梅丫头赌气把自个关在屋里睡觉么?这咋回事?”

谭氏惊得脸都白了,嚷嚷道:“作死的,你问我,我问谁去?”明明走的时候,那屋门还是紧紧关着的,火烛也吹熄灭了,怎么一眨眼,就跑出去跟张大强鬼混?这个不争气的…

老梁头手里的一双筷子直接摔在谭氏的脸上,谭氏吃痛尖叫一声,从凳子上跌到地上,手里的碗也泼了。

“屡教不改的畜生,老子要把她甩到塘里去喂王八!”老梁头一脚踢开椅子,气呼呼起身冲出了堂屋。

梁礼胜和金氏过来扶谭氏,谭氏推开梁礼胜,急道:“快,胜小子你快跟着你爷,莫让他起头上当真把你姑给扔塘里去了…”

梁礼胜赶紧起身紧追着老梁头去了,这边,谭氏顾不得额头上被老梁头那筷子戳了一条红痕,又吩咐梁礼青赶紧去找三叔三婶过去劝。

“娘,我那碗蛋羹才吃了一半,你给我留着,回头家来我还要吃!”梁礼青眼睛望着桌上的鸡蛋羹,磨蹭着道。

金氏使劲朝梁礼青使眼色,担心谭氏责骂他,谭氏不仅没有责骂,道:“你跑着去你三叔家,赶在你爷前面,回头奶奖你四只鸡蛋,快去!”

梁礼青像是打了鸡血,一扭头拔腿就冲出了屋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中。

这边,金氏扶起谭氏坐到凳子上,谭氏揉着后腰,脸上一阵阵的抽着凉气,像是扭到了后腰。

“娘,我扶你去床上躺着!”金氏道。

“你妹子命都快没了,你还惦记着让我去挺尸?作死的,每一个像样争气的,都是些混账!”谭氏指着金氏,劈头就是一通训斥,金氏垂着头不敢做声。

谭氏没心思再骂,伸手让金氏搀扶着,也出了屋门朝着前面村口处的池塘边急急而去…

锦曦是真不打算露面,可是,这会子是想不露面都不成了,因为不止梁愈忠过去了,老梁头和梁礼胜也过去了,张屠户两口子也去了。如今,孙氏在董妈和桃枝的陪同下,竟然也去了池塘那边。

锦曦不放心孙氏,只得带着阿财阿旺,也出了棉花地,赶到了池塘那边。

这隔着一片池塘远观,和近距离置身闹动的中心点耳濡目染的现场版观看,那效果就是不一样啊!

张大强还跟何周来揪在一块。何周来跟梁愈忠差不多的年纪,在村里是属于那种比较沉默寡言的人,锦曦对他不是太熟。他的婆娘袁氏也是个话不多的妇人,中等个头,生了两个儿子两个闺女。大儿子跟锦曦同年,最小的闺女还在身上抱着。

袁氏原本是跟梁愈梅纠缠在一块,跟她索赔两只母鸡,却没梁愈梅‘理直气壮’拒绝了个一干二净。那边张大强也是梗着脖子,面对何周来的质问,连句解释都不给。

面对着张大强和梁愈梅这二人的厚脸皮和无赖。何周来两口子也是气得翻白眼。还真不晓得一个村子住着几十年的人,竟然是这样的品行!两只断了气的母鸡,就包裹在张大强的衣裳里面,这样铁证如山。竟然连句解释的软话都欠奉!

张大强正当年轻。加之好事进行到一半就被遏断。心里头窝着熊熊的火气,几下功夫就将何周来推到地上,口里大吼:“老子就偷了你家的鸡。咋?你咬老子?”

何周来气得当场就跟张大强扭打到地上,张大强身强力壮,几个来回就骑到了何周来的身上。袁氏哭着冲过去拉架,梁愈梅从后面揪住袁氏,大喝:“不准欺负我强子哥!”

周围的村民们都看不过去,全都围上来将张大强从何周来身上拉下来,张大强体内的暴躁因子完全被逼发出来,在那如困兽似的吼叫踢打。何周来家隔壁的金山顺被踢中,气得一屁股坐在张大强的腿上,啐了一口大骂:“这狗 日 的,刚做完那事,还力气忒大,发 情的黑骡子也不及他!”

妇人们这边也都上前去拉扯梁愈梅,何家的几个孩子吓得瑟瑟发抖。梁愈梅依旧从后面牢牢揪住袁氏的头发不松手,对身边几个打圆场的妇人大吼大叫:“拿开你们的臭手,别碰我的衣裳,抓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那几个妇人闹了个无颜面,也都动了怒火,涨红着脸回击:“真是不要脸到你祖宗家了,十里八乡哪有像你这样的闺女?做了丑事还比谁都硬气…”

“我跟强子哥是订了亲的,我们是两口子,爱咋地咋地,要你们管?”梁愈梅丝毫没有脸红。

老梁家所有人里面,梁愈忠是头一个赶到,正好瞧见梁愈梅力辩群雄的这一幕,气得大步冲进人群,一把揪住梁愈梅,大喝:“快松手!”

“谁让她无赖我们偷她家母鸡?就不松!”梁愈梅依旧牢牢揪住袁氏的头发,毫不畏惧暴怒的梁愈忠。

“真不松?”梁愈忠冷声再问。

“哼!”梁愈梅倔强别过脸,就是不松。

梁愈忠气得后槽牙都在颤抖,抬手就是一巴掌,梁愈梅耳膜边一震,被打了个踉跄栽到一旁,边上的村妇们不仅不去拉一把,还有人顺势伸手一推,梁愈梅摔倒在地,一边脸全红了。

“三哥,你、你敢打我?”梁愈梅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指着梁愈忠厉声尖叫。

从小到大,爹娘都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几个哥哥更是对她敬若远之。梁愈忠竟然打她,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梁愈梅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抓起身旁地上的一颗石头子,朝梁愈忠砸去。

梁愈忠没想到梁愈梅还会还击,愣在那,一个人影从他身后冲出来,挡在他前面。熟悉的衣裳熟悉的背影,梁愈忠一下子就认出是老梁头赶来了。

叮咚一声脆响,那颗石头子稳稳砸在老梁头的额头上,然后掉落到地上。

梁愈梅愣住了,梁愈忠愣住了,紧接着赶过来的孙氏也愣住了,边上围观的妇人们也都愣住了。不过,孙氏身后几步远的锦曦,却是稍稍讶然了一下,随即有点想发笑。

老梁头这还真是流年不利啊,短短两日里,先是挨了梁愈林一巴掌,现又遭了梁愈梅一石子,虽然都不是出自成心,但这是踩了什么狗屎走的什么运哪?

第三百三十二章 节哀顺变(二合一)

“不要脸的畜生啊,老梁家祖宗的脸,都给你当草纸给人擦了屁股!”老梁头气得脸都白了,指着梁愈梅大骂,跨前两步,一把将呆在那的梁愈梅拽起,拨开围观的人群,大步朝着前面不远处的池塘边走去。

锦曦惊得一眨不眨,老梁头这是要推梁愈梅下水呢?

梁愈梅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吓得失声尖叫,“强子哥,救我啊!”

张屠户中间折回了趟家,这会子又赶来了,手里多了一副捆绑猪的绳索,还带着家里的两个儿子。

“何周来兄弟,你放心,回头那两只母鸡,一定给你赔上!这兔崽子先让我绑回家去,我今个不代他死去的爹,我那可怜的兄弟好好教训这兔崽子,我对不住大家伙!”张屠户暴怒道,一边已经甩开麻绳,围观的男人们纷纷上前帮忙,三两下就将张大强绑了个严严实实。

麻绳在赤 裸着的胸膛和大腿上,勒出一道道很深的痕迹,张屠户又拿出一根扁担来,穿过麻绳,和他家大儿子合力将张大强担起就走。张大强不能挣扎,但口里还在出恶言,骂何周来,骂那该死的贼嫁祸他,张屠户实在恼怒,直接扯下张大强那一团脏衣裳,滋拉一声扯下一大块,堵住张大强的嘴,挑起就走!

“强子哥,救我啊…”池塘这边,梁愈梅还在一声声惊恐的朝张大强求助,见到张屠户他们抬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匆匆出了人群。梁愈梅气得直跺脚。

又跟梁愈忠这求助,梁愈忠一反常态,紧握着拳站在原地,冷着眼看着,没有阻拦的意思。梁愈梅已经被老梁头拽到了一块凸出去的滚条石上,老梁头的手劲儿还在继续,没有要收回的意思。梁愈梅的鞋尖儿都沾着了水,她吓得脸色煞白。

粱礼胜受了谭氏的吩咐,赶紧跟过来,伸手欲阻止。被老梁头踹了一脚。大喝:“老子清理门户,谁都不准过来!”

梁愈梅眼泪鼻涕横流,瞟到人群中的孙氏以及孙氏身后几步处的锦曦,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朝孙氏那边大喊:“三嫂。曦丫头。快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