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农家人,那些家禽家畜可是他们的心血和命根子啊,你还是再想想其他的招数吧…”

沧云狠瞪了一眼灵宝,道:“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晓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少爷,你是一个…”灵宝想把后面的‘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这些词给说出来,可是沧云没给他机会。

“没错,本少爷就是这样一个极其简单的人。为我所用的人,我赏他(她)金银美酒。与我为敌的,我剁下他(她)的爪子泡酒!”

灵宝缩了缩脖子,问:“那少爷打算何时对她家的家禽家畜动手呢?这青天白日的自然不成,是不是等到夜深人静之时?”

沧云轻嗤,道:“蠢材,从我们入住她家,这哪一夜屋顶上不都蹲着那个叫做阿旺的人?虽然本少爷并不将那阿旺的身手纳入眼角,但是在等到文鼎那只兔子现身前,我不想打草惊蛇。”

“那少爷打算几时去下手?需要什么毒药?我好去准备!”

“晌午后吧,我留意过了,这一带的庄稼人,都喜欢在晌午后眯一会午觉。正好天气也炎热,大脚丫头和阿财阿旺还没有回来,正好方便我们行事!”

“至于毒药嘛,哪里还需要去准备?难道你忘了本少爷我寄养在李青那里的宝贝么?”

灵宝恍然,想起少爷的那个宠物,大热天的不觉后脊背阵阵发凉!

锦曦带着阿财阿旺。坐着牛车去了镇上。锦曦他们这会子乘坐的牛车,是自己家里的。梁愈忠早上去镇上时坐的牛车,是孙玉宝他们那日过来吊丧时,从县城赶回来的。

而文鼎起始送给孙二虎的那辆马车,后来渐渐转变成了共用,前几日孙玉宝他们接孙老太去县城,把那辆马车给赶走了。

来到镇上后,锦曦照例是先去了孙记和千里香两间铺子查看情况,顺便跟张掌柜那,就着铺子里的上货和定价事宜。探讨了一番。晌午饭都顾不得吃。便去了外面大街上办事。

因为这会子已经到了农历六月的下旬,天热的要命。临近晌午的时候,外面的街道上基本都少见行人。锦曦径直去了长桥镇最北面通官道的那个路口。路面被日头照的晃眼,路两边的桦树根本起不到什么遮阴的作用。

锦曦抵到那个路口。那个有几家租赁车马的棚铺。锦曦几乎每一家棚铺都问询过了。那些掌柜一听锦曦这大热天。租赁马车是要送人去京城,一去一返,都要价忒高。从长桥镇北上京城。照着这些普通马儿的脚力,即便日夜兼程,那也得个把月。

何况,这样的星夜赶路,那是不可能,不说车夫吃不住不说,那马也得累死。白日赶路夜里歇脚,车夫的食宿,马儿的料子,都得额外加钱。锦曦如此算下来,这送一趟少说得花去她三十两银子。若是路上有个什么磕磕碰碰的,还得额外另算。

锦曦努力压价,价钱压不下来,只得暂且就这样,回去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崔喜鹊和梁愈洲已经重新回到了镇上的铺子里,梁愈忠照例还是在铺子里忙活了半日,就回村子里去了。锦曦怕热,一直等到日头落了山,这才动身回家。

回到家中,孙氏和桃枝正在内院的大槐树下面,给老三老四洗澡。两个小家伙脱得光溜溜的放在水盆里,老三在使劲的踩水耍,小屁股上还带着没有散去的胎青色斑纹。老四更逗,任由桃枝给他擦背,自己蹬着小脚四仰八叉坐在水盆里,正埋头津津有味的玩自己的小雀雀呢!

锦曦忍着笑,上前去帮着桃枝将香胰子涂抹在老四的小肚皮上,帮着搓洗起来。因为从进屋至今都没瞧见梁愈忠,便一边跟孙氏和桃枝那询问梁愈忠的去向。

锦曦一眼就瞧见孙氏的十根手指头上,都缠着白色的纱布,不由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

孙氏不以为然的笑了下,道:“没啥,许是天气干燥,有点开裂。”

“娘边上歇着去,开裂了就不能轻易碰水!我来给老三洗。”

“哪里就那么娇贵呢,不过一点点破皮罢了。诶,对了,你爹晌午觉起床后,就被你爷派人过来给唤过去了。”孙氏将老三从水里捞起来,边道。

“爷唤了爹过去,是不是要跟他商议搬屋子的事情?”锦曦问道。

老梁头几十年一直是跟谭氏住在东厢房,如今谭氏刚刚去世,梁愈梅又失踪。东厢房对面的西厢房,原本是收拾出来给梁锦兰带过来的丫鬟小翠和两个乳娘住。谭氏去世,小翠和那两个乳娘也不敢过来住了,于是,老梁家的内院陡然间就冷清了下来。

谭氏出殡的翌日,梁愈忠和梁愈洲他们担心老梁头受不住这样的冷清,粱礼胜便提议让老梁头搬到前面大房去住,梁礼智的那间屋子一直空置着。老梁头当时以头七屋里不能空人为由,没有搬走,而是继续留在东厢房。说是等过了二七,再说。

“我也不晓得是不是商议搬屋子的事儿,是让青小子过来唤的,青小子传完话扭头就跑了,也不待我拉住他打听。”孙氏道。

锦曦哦了声,手里的老四浑身都裹在香胰子的泡泡中,小家伙看到这么多泡泡,兴奋的哇哇大叫。

“娘,前院西厢房住着的那对主仆,我今日去瞧过他们的伤势了,差不多可以坐长路马车…”锦曦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四拍打的水花给溅了一脸,赶紧扭过脸去用袖子擦。

这边,正给老三穿小红肚兜的孙氏惊讶了下,问道:“曦丫头。咱可不能做那撵人的事儿啊…”

“娘你放心,我仔细问过了沧云主仆的想法。父母在不远游,他们也表示休养的差不多,也想回家去跟家人团聚呢!”锦曦道,没错,她就是撵人。

“是这样啊,那也好,出门在外,父母在家终归是惦记着的。”孙氏放下心来,又问:“可是他们的盘缠都被那乳母的儿子给骗去了。怎么回京城呢?”

“我原本是想要给他们雇辆马车。今日去那车车马棚铺一打听,价钱太高不划算!”锦曦边道边麻利的将老四从水里抱起来,站在一旁的靠背腾椅上,先前的小肚兜被他先前拍打的水花给弄潮了。桃枝去了东厢房重新取小衣裳。

锦曦用一块干净的大帕子将白皮小青蛙似的老四。整个裹住只露出一个圆乎乎的大脑袋在外面。对孙氏道:“我打算明儿先将沧云带去县城,让阿旺阿财赶咱家的马车,亲自护送沧云主仆去京城。”

既然是双方都情愿的。孙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笑着道:“成,那就交由你去安排吧,娘放心。哦,对了,你爹说他今日去了一趟王家医馆,说是有要紧事回头家来要跟你合计呢!”

锦曦点了下头,今日只顾着去找马车,倒把去王家医馆跟王老大夫那打听谭氏身前那喉病的事情给忘了。想必梁愈忠要说的要紧事,是跟这有关的吧?

锦曦接过桃枝取来的小肚兜,给老四麻利的床上,遮住他的小肚脐。打开边上的一只小竹筒,食指在里面抠出一朵蛤痢油,在他的腋下和大腿内侧,那些有些发红的地方给均匀的涂抹上。桃枝将两盆洗澡水搬去倒了,锦曦和孙氏抱着老三老四在院子里踱步纳凉,手里打着蒲扇,驱赶傍晚时候出来觅食的蚊虫。

西厢房里。

灵宝垂着手站在沧云的床前,看着床上闭目养神的沧云,灵宝叹了口气,在边上的矮凳子上坐下来,颓丧道:“少爷,灵宝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从不是朝令夕改的人,这回,怎么变卦了呢?”

吃早饭的时候,灵宝感念于梁愈忠他们这段日子的善待,也打心眼里不忍看见少爷对这家的家禽家畜动手下毒,可是少爷却极其的坚持。好吧,他只能说服自己,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能有妇人之仁。并且盯着烈日,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偷溜进了村子后面的柳树林子,并在那里跟潜伏在后面山中的李青他们联系上,细细交代了一番晌午饭后行事的细节。

可是这晌午饭前因为梁愈忠和孙氏进了一趟西厢房,少爷就临时改变了决定,还让他在大晌午再次盯着骄阳,去找到了李青,取消了计划。一来一回,灵宝差点中了暑气这事小,事大的是少爷怎么能如此朝令夕改?这样于少爷在军中的威严有碍啊!

沧云眼睛懒得睁,并没有因为灵宝指责他朝令夕改,脸上而有丝毫不悦的表情。厢相反,搁在身体两侧的手指,自然弯曲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击着床板。

“少爷,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该不会是因为晌午饭前后,锦曦姑娘她爹娘过来对你嘘寒问暖了一番,你就心软,临时打消了决定吧?”灵宝试探着又问。

沧云依旧闭着双目在养神,但是眼皮却轻轻动了一下。声音有点冷道:“灵宝,你是在变相的指责我,区区一点嘘寒问暖就腐朽了我,不该有妇人之仁,对吗?”

灵宝沉默的垂下眼,默认了沧云的话,道:“少爷,你素来是个敌我分明的人,我自小跟随你长大,也见识到你的手段。你素来是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的,这回,灵宝很是不解,也表示担忧。”

灵宝不由想起上回少爷跟毛十八事后算账的那件事来,就因为毛十八跟云州的不良猪贩勾结,残害百姓。即便毛十八被绳之以法,少爷还是没能放过他。想到少爷对付毛十八的手段,灵宝至今胆战心惊。

虽然恐惧,但更多的却是期待,因为少爷是注定了要担当大事的人,就该如此!

沧云冷笑了声,道:“看来这段时日,这里的农家小菜养肥的不止是你的脸蛋。还有你的胆子嘛,竟然敢妄自揣测起本少爷的心思来了?”

“少爷,灵宝不敢,灵宝只是觉着,您如今有些不如以往的雷厉风行了!你上回不是说,一段期限等不到文鼎现身,就抓了锦曦姑娘他们,用作要挟文鼎现身的筹码嘛?如今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你是退缩了还是心软了…”灵宝虽然心里恐惧沧云的冷色,但是为了沧云的长远大业着想。有些话他还是要冒死说出来。即便明明知道沧云会很不悦。

沧云睁开眼,侧眼打量着灵宝,那目光不似平时的戏谑调趣,而是阴鸷冰冷。灵宝不由打了个寒战。坐不住了。垂首站了起来。

“该如何做,我心中自有分寸。你放心,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沧云冷冷下了命令。

“少爷。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不常说,宁可你负天下人,不可让天下人负你嘛?如今既然查出文鼎那小子就在跟近,我们抓了锦曦姑娘和他们家人,必然能逼迫文鼎现身…”

“滚!”沧云咬出一个字,目光遽然沉下来,灵宝不敢再呆,赶紧垂首离开了西厢房,回身带上屋门的时候,灵宝的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猛地沉了一下。

屋子里,沧云依旧靠在床头,但是眼睛已经睁开了。他从身后的枕头后面,翻出一双崭新的鞋子来,放在眼前把玩着。

眼前的鞋子,是那种很普通的青蓝鞋面,鞋底是一针一线纳进去的千层底鞋子,鞋子里面还塞着一双袜子。鞋子的用料一看就不如他以前惯常穿的那种精贵的鞋料,但是,正是这样一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千层底布鞋,却是让沧云临时打消了毒害那些家禽家畜的决定。

晌午饭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沧云的面前。

沧云正坐在床上,习惯性的等待着蔡庆阳送来晌午饭菜。屋门开了,梁愈忠和孙氏从门口走了进来,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庄稼人淳朴的笑。

梁愈忠给沧云端来了晌午饭菜,笑呵呵道:“前段时日家中出了些事,忙得焦头烂额,一直都没能尽到心好好照料你。这顿晌午饭,是你三婶亲自下厨,做的都是咱这乡下地道的家常菜。”

“今日村人在村西的河边水渠里,捕到了一尾大鳊,你三婶取了中间上好的鱼段,给你烤了。我们乡下人有个啥跌打损伤,都用这大鳊来修复元气,是大补的好东西。”

梁愈忠和孙氏以为沧云看不见,便跟他细细的说起那些菜来,沧云眼角的余光早将那些菜扫入眼底。不得不说,确实很丰盛地道。

这些都不足让他改变决定,但是,菜中有一道青葱烤鳊鱼,却让沧云顿感意外。

因为,他从入住锦曦家头一日,就跟梁愈忠他们说过自己从不吃鱼,确实,这半个月来,梁愈忠家一回都没有给他鱼吃。

但是,今日晌午的饭菜里,却有一道青葱烤鳊鱼。这鳊鱼虽然肉质鲜美细腻,但刺多且遍布周身。

沧云不动声色,坐在那里,暗暗朝灵宝打了个手势。灵宝赶紧上前来为沧云解围,道:“三叔三婶的好意我们家少爷领了,大鳊好是好,只是,我家少爷从不吃鱼,这…”

“灵宝小哥,你莫担心,这鱼身上的刺儿,你三婶都已经拔掉了,保准沧小哥吃的放心!”梁愈忠道。

灵宝还欲再次阻拦,但沧云摆了摆手制止了他,开始动筷。梁愈忠亲自上前给他布菜,沧云起初吃第一口的时候,还是怀着胆战心惊,儿时留下的创伤和阴影,即便成年后如何的强大,也很难一笔挥去的。

沧云就这样胆战心惊的吃下第一口,发现当真没有刺儿。怀着想要克服儿时心里阴影的想法,又开始了第二口,第三口,几乎每一口都没有刺儿,只有鳊鱼细腻鲜美的肉感,配上青葱的香味,让他在时隔十多年后,再次勾起了儿时的美好回忆。

那时候,他的生母还在世,他们住在靠水的地方,吃得最多的就是鱼,他也喜欢吃鱼。每回吃鱼,他的生母也会像这样,很耐心的将刺儿一根根拔除…

沧云眼角的余光,将梁愈忠的笑容和站在一旁的孙氏脸上露出的浓浓欣慰之色,悉数纳入眼底。直到一碗鱼块悉数下肚,他还没有从儿时跟生母居住在水边的美好回忆中回过神来…

“沧小哥,这是我给你纳的一双布鞋,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换换脚。”孙氏等到沧云吃完晌午饭,又从身后拿出一双崭新的布鞋来,沧云留意到孙氏的十根手指头上,都缠着白色的纱布。

必定是在给鳊鱼拔刺的时候扎到的…

沧云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就稍稍被触动了一下下。虽然只是一顿鱼,一双鞋,根本就不值钱,但是,在这两样东西的背后,孙氏和梁愈忠这对淳朴的两口子,却是当真用了心。

六岁之后,他是在富贵乡里长大的,虽然身边仆从成群,丫鬟婆子一大堆,但是,那些人对他衣食住行的伺候,从来只是尽到仆从该有的本份和恭谨,独独少了一份用心。而六岁之前,他有生母,虽然日子过着水边渔民的日子,但是他很幸福,也很快乐。这种快乐和幸福,在久违了十四年后,在这里竟然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觉。

就因为这一点熟悉的感觉,他竟然让自己朝令夕改。

沧云伸手捶了下自己的额头,将孙氏给他纳的鞋重新塞到枕头底下,脸上现出一抹烦躁之气。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的时候,梁愈忠回家来了。孙氏端来用井水镇过的绿豆汤,摆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面的石桌上,锦曦已经开始喝了。

梁愈忠顾不得洗脸,只接过孙氏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便坐了下来。孙氏挨着他身侧坐下,都等着他说事情。

“爹,爷找你过去,是要商议搬屋子的事情么?”锦曦边喝边问,绿豆汤沁凉沁凉的,真是夏日降暑的最佳饮品。

“你爷不打算搬屋子,说跟你奶在那屋里睡了大半辈子,有感情,舍不得搬走!”梁愈忠道。

“你爷今个找我过去,是跟我商议分礼的事情。”梁愈忠咕哝着一口气把碗里的绿豆汤喝完,抹了把嘴角道,看他的样子,似乎心情很不错,因为这趟老梁头竟然在分财物的时候,主动想到了自己这三房。

“分礼?”锦曦问,随即恍然,应该是谭氏去世,所有亲戚家送来的吊丧礼。这会子事情处置的差不多了,那些吊丧礼老梁头开始给四房均分。

锦曦这边琢磨的当下,梁愈忠已经跟孙氏在那接着说开了。

“…爹的意思是,先把全部的东西合计在一块,稻子,布料,钱财,还有些其他杂七杂八的,统一折合和变卖成钱财,这样更好分!”

孙氏点头听着,锦曦开了声:“爹,爷提出的这个分法不合理,若真是那样的分法,那咱家是最亏的。二伯家是最有赚头的。咱们老梁家如今是分了家的,各房的亲戚往来各房都有杆秤,爷这分法那不给搅混了么,这样不行,回头我得去说说。”

梁愈忠愣了下,看了眼孙氏,孙氏垂下眼没做声。确实,送吊丧礼那回,孙氏娘家不管是从稻子麦子衣料子还是贴的银钱方面,都远远超出了其他那些亲戚家。作为亲戚里面最有钱的二房杨家,送的吊丧礼最是寒碜。

这事情,当时村里人都还议论纷纷了呢!

“曦儿,爹也晓得这分法不太妥当,爹跟你商量下,这趟咱就睁只眼闭只眼好不?毕竟这些东西都是你奶过世接的丧礼,咱别跟这丧礼计较?”梁愈忠软下声音来跟锦曦好生商量。

锦曦愣了下,还是不解的看着梁愈忠,孙氏见状,也伸手来按住锦曦的手,道:“曦儿,娘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往后你嘎婆家那边有啥事,咱送礼都是照着自己的标准来,而不是照着你爷分摊给咱的那些来回礼。”

第三百三十九章 惊魂一夜(二合一)

“没错,就是你娘说的这样!”梁愈忠赶紧点头说道。

锦曦眨了下眼睛,一段时日没有进行正确引导,难不成包子的本性又复苏了?

孙氏看了眼梁愈忠,接着对锦曦道:“你爹这回和我,其实都是打心眼里欣慰的,不为别的,就为你爷这趟分东西,至少还能主动想到我们。只要他有这份心,哪怕分到我们头上的,只是一根稻草,我们也是欣慰的。娘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能明白,怎么不能明白呢?原来梁愈忠今日心情还不错的原因,是因为老梁头父爱的复苏啊。唉,这对好打发易满足的两口子,这样就一口一个欣慰了?

“爹,娘,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可是,这事…”

“曦儿,这趟不比别的事情,是你奶的丧礼,你奶都还没过头七,咱就跳出来为丧礼飞配争执,你奶若是在天有灵,也不能瞑目的。何况你爹还有你四叔他们,也都还没从悲痛中回过神,咱别的利益都计较,这回的丧礼,就睁只眼闭只眼,好不?”孙氏央求锦曦。

锦曦看着面前的这对善良,且永远不忘站在别人的立场着想的夫妇,还能再说什么呢?孤掌难鸣,纵使她自己再不服,但失去了梁愈忠和孙氏的支持,也很难改变什么。只能沉默的点头。

又过了一会,梁愈忠突然想起什么,跟锦曦道:“曦儿,上昼我去了一趟王大夫那。跟他那询问你奶的事情。你道怎么着?”

“怎么着啊?”锦曦问。

“你奶她得的不是喉症,就是咽喉上火发炎,你爷他理解错了,给听成了喉症,可把我和你娘吓个半死!”梁愈忠感慨道。

“唉,即便如今晓得是曦儿爷弄错了,可曦儿奶都已经去世了,是不是喉症,又有什么区别呢?”孙氏更加感慨道。

锦曦目光转了转,突然轻声笑了起来。道:“当初爷为了让爹娘你息怒。不要再去找二伯他们要交待,就把爹私下找去说奶得了不治之症。爷不地道,竟然用那样损阴德的借口来镇住爹娘你们,没想到当真遭了报应。我爷这下怕是悔的肠子都快青了吧?”

梁愈忠和孙氏惊愕。回想起老梁头当时说那话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可不正是梁愈林闹上锦曦家门打砸一气,后又跟梁愈忠大打出手,老梁头才私下告诉梁愈忠谭氏的病。并希望梁愈忠算了,别让谭氏生命的最后一程还闹得不得安宁!

两口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孙氏无言摇头。梁愈忠则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吃过夜饭后,锦曦兴冲冲去了桃枝屋子里,桃枝坐在床边,远没有锦曦所幻想的兴奋的样子,而是一脸的焦灼和担忧,思虑重重的样子。衣裳都堆在床中间,也没有收拾。

锦曦诧异了下,走过去问道:“表姨,我娘不是让你收拾出几套换洗的衣裳么,这趟去县城,咱们少说也得呆个十天半月的呢!”

梁愈忠上昼去镇上王老大夫那,不仅询问了谭氏身前的事情,还从王老大夫那打听到一个很让人惊喜和振奋的消息。

那就是,告老还乡居住在庆安府城的太医院前任陈医正,受云州那边的云老王爷邀请,从庆安启程去云州,这几日正巧路经望海县城。因为天热,决计在县城逗留三日。

望海县城这几日医馆行当,都纷纷给陈医正那送去拜帖,希望能得到陈医正的指点。而望海县城的那些官家大户和有钱的商户人家,但凡家中有患有妇科疾病,和求嗣艰难的,也都纷纷托关系想去请陈医正给诊断诊断!

梁愈忠傍晚时候把这个消息带给锦曦,锦曦毫不迟疑就下了决定,明儿一早就启程去县城,陈医正一经去了云州,想要求医就更难,这趟经过望海县城,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再不能错过。

桃枝紧张的看着锦曦,来回搓着手,道:“曦儿,我一想到明儿就要去县城求医,我就坐不住,盼了那么多年,我真担心我这情况已经成了顽疾,这万一要是治不好…”

“表姨,你莫怕,既然身上有问题,咱就不能退缩,要正面面对并解决问题。”锦曦顿了下,继续道:“再者,陈医正可不是一般的大夫,他是在皇宫里给各宫的娘娘们诊断的。不论是从医术,还是从经验和见识来说,他的医术都只会在咱这些底下大夫们的医术之上,咱去求他,是错不了!”

桃枝听锦曦这么一说,心下的担忧稍稍缓和了些。锦曦担心的不是陈医正对桃枝的情况束手无策,而是担心像陈医正那样曾经为皇室服务的人,金钱,地位,名声,已经都不重要了。锦曦担心他不会轻易接待她们这些慕名而来的乡下人。不过,就像方才自己开导桃枝的,不管如何,都得去试试才晓得!

“表姨,你赶紧把衣裳收拾了,明儿一早咱就动身,我还得去前院跟沧云他们那说一声,明儿一早,带上他们一道出发!”锦曦道,这趟去县城要呆多久还说不定呢,她可不放心将沧云主仆留在家中,一并带着,若是条件许可,干脆也请那陈医正给沧云瞧瞧眼睛和脸,若是伪装的,铁定逃不过陈医正的火眼金睛!

桃枝被灌注了希望和动力,赶紧起身麻利的收拾起衣物来。锦曦也不耽误,出门后带上阿财阿旺,径直去了前院的西厢房。

锦曦将明儿动身去县城的打算,告诉了沧云主仆,沧云依旧是表情淡淡的,没有什么异常。

转过两院之间的照壁时,锦曦突然刹住脚步,后面的阿财和阿旺也随即打住。阿财是个闷葫芦。除非特殊情况下才会制造出些声响,其他时候都是一概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但阿旺就比较话唠。

“小姐,你怎么不走了?想什么这么入神?”阿旺问道。

还真被他给说对了,从沧云那一路出来,锦曦心里都在想事情。稍稍琢磨了下,锦曦抬头看向阿财和阿旺,道:“你们先前,有没有留意到沧云身边那个叫做灵宝的小厮,眼神里有点异样么?”

阿旺怔了下。阿财紧闭的嘴里吐出两个字:“不甘。”

锦曦点点头。没错,就是不甘心走,除此外,还有一些算计的光在里面。阿旺这时候一拍脑袋。道:“经你们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没错,灵宝那小厮往常都是笑嘻嘻一副老实样子。今日脸色明显有些不对劲儿,小姐。难不成那小子还想继续赖在这里?”

锦曦微微皱眉,道:“他们入住我家,本来就是使了手段蒙蔽了我爹娘,让我爹娘心生愧疚。”

“这段时日我们日夜监视,一直没能揪住他们的狐狸尾巴,今夜,指不定会是个好机会。”阿旺道。

“我一直将沧云主仆的出现,跟文大哥的离开牵扯在一起,若真是如此,那沧云必定是狠角色。指不定,他们还有同伙潜藏在附近,一有风吹草动便里应外合。我身边能依仗的就你们两人。”锦曦道。

“蔡庆阳那小子跟我比划过,也有几下身手的。家里还有四位长工,一个个身强力壮…”阿旺道。

“庆阳哥那身手做做护院是成,但跟真正的练家子遇上,那也没戏。至于那四个身强力壮的长工,干农活成,搁到能让文大哥负伤严重的沧云这里,那四人就是炮灰的命!”锦曦摇头道。

“小姐,炮灰是啥?”阿旺问。

锦曦恍然,不小心又带了一句现代词儿进来了,摆摆手:“打个比方,就是说不中用不顶事。何况,这里是我家的地盘,我不想我爹娘和弟弟妹妹们有事情,所以,思来想去,我们还是不能采取主动,只能被动防御,今夜是最后一夜,只要明日顺顺利利将他们带上了马车离开了金鸡山村,再想办法。”

“小姐,你放心,我亲自来布置。”阿财沉声道。

因为明儿就要动身去县城,不仅锦曦和桃枝要走,沧云主仆也要走。今夜,孙氏和梁愈忠睡得也较往常晚了许多,正在灶房里忙着做干粮,炒干活呢。

锦曦嗅到灶房那边传来炒葵花籽的香味,步伐轻快的过去了,梁愈忠和孙氏一个锅上一个灶下,正在说什么,两人不时感慨几句,锅里不时爆发出几声噼里啪啦炸豆子似的声响。

锦曦进了灶房,就被逼出了一身的汗水,好热啊!

“曦儿,你赶紧到灶房门口站着,这里面是火笼呢!”梁愈忠大声道。

“既然是火笼,那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呆着?把自个当包子蒸么?”锦曦打趣道。

“嘿,这不你娘见你们明日都要走了么,就张罗着要弄些干货让你们带着路上吃。”梁愈忠道,灶膛里面的火光,将他一张刚硬的国字脸,映的通红,但神采很好。

孙氏在上面系着围裙,一边抹汗一边对锦曦这温柔一笑,道:“上回听你家来,提起郭家嫂子他们母子如今的境遇,我有两夜都没睡踏实。回头这些炒瓜子花生什么的,也给郭家婶子捎带些去。”

孙氏口中的郭家嫂子正是郭海和他的母亲。

锦曦点点头,道了声好。然后问道:“爹,娘,我方才走到门口,听到你俩好像在感叹什么,也说来我听听呗。”

“怪不得你娘说你是个小管家婆,耳朵也尖。”梁愈忠笑着无奈摇头,接着道:“刚我跟你娘是在说毛十八的事情来着。”

毛十八?锦曦惊讶了下,这个名字以前是困扰自家的一个黑暗的名字,自打毛十八在那个下雨天被锦曦以身做诱饵给逮住进了牢狱,罩在锦曦家头上的那朵黑云就烟消云散了,也好久没人提他的名字了。

“爹,娘,好好的你们怎么提到了那个穷凶极恶的人?莫非,他又从牢狱里给偷跑出来了?”锦曦惊问。

梁愈忠连连摆手。道:“莫慌莫慌,才不是呢,那人这辈子都甭指望能出来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啊?”锦曦再次诧异,毛十八罪恶滔天,犯下的罪状一条条一筐筐,打劫偷盗,杀人放火,后还跟云州那边的不良猪贩勾搭,将有异常的黑猪高价引入望海县城…

当时确实是被县太爷给判处了死刑。但是却不是现在。而是秋后问斩。这个时代的官老爷判案,除非是有些特殊情况下,才会斩立决,或是推辞几日。大多数情况下对于那些判处死刑的罪犯。都喜欢缓到秋后问斩。锦曦起初不甚明了。后来是那回去城隍庙街探望郭家母子时。无意中闲聊至此,郭海为她解了惑。

此处是典型的农耕社会,以农为本。官府断案对于那些穷凶极恶理当问斩之人。之所以搁到秋后问斩,还一般都会将地点选在菜市口,正是为了方便秋收农忙过后的百姓们,前来观看。

“毛十八等不到秋后问斩,就死在监牢里面?病死的还是自杀?”锦曦问。

“都不是,是被人给残害致死的。”孙氏接过话茬道,本来这件事情她是没打算告诉锦曦,但是既然被她撞听到了,依着自家闺女的性格,那必定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所以,不待锦曦发问,孙氏一边往热油滚滚的锅里下土豆丸子,一边接着往下说。

“是礼辉他媳妇周氏,那日跟我闲聊时无意中说起的。这事说也奇怪,看守监牢的狱卒都没瞧见有人进去,可毛十八隔夜却被发现死在里面。死状我就不说了,说起来骇人,只晓得当时他的嘴里,耳朵里,鼻孔里,全都塞满了猪粪,肚皮撑得圆滚滚的,看着都骇人…”孙氏已经是在尽量挑拣些她认为勉强能说的,告诉锦曦。还有些细节,她连梁愈忠那都没说。譬如,毛十八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是被人给扒光了的,反手捆绑在后背,跪在地上。不仅被人喂了猪粪,下面男人的命根子,也被割了。

“那事如今都已过去了,因为死的太过诡异,县太爷命人将这消息给封锁住了,周氏也是从她爹那里得知的。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听到些苗头的人,都私下里猜测,指不定是这毛十八做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遭到了猪妖的报复呢…”孙氏道。

后面关于猪妖的那些街头小巷的传闻,锦曦没有在意的听,满心眼和脑子里,都是在勾勒毛十八当时的情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猪妖一说,那是铁定站不住脚的,显然,这是人为。锦曦暗想,虽然不知是何人有这样神出鬼没的身手,以及如此阴暗邪恶的整人手段,但不得不说,那人确实是为民除害,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啊!

当天夜里,锦曦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洗漱过后便吹熄了灯火上了床,却是毫无睡意,侧耳聆听着屋外的动静。

上半夜过去了,屋外夜风习习,竹叶沙沙作响,蛙鸣虫吟此起彼伏。锦曦翻了个身,倒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希望灵宝最好不要闹出不必要的事情来。

然而,往往事与愿违,很快,窗户外面传来一声异动,虽然极轻微,但是在这寂静的深夜,很容易就被听力佳的锦曦给捕捉到了。她赶紧一个翻身,将早就准备好的两只穿着自己衣裳的枕头,摆在床里面。自己则下了床直接钻到床底下。床上的被单自然垂落下来,跟地面间留着一根中指宽的缝隙。

外面的人很难察觉到床底下有人,但又不妨碍锦曦观察床外面的人。

很快,锦曦听到后面对着竹子的那口窗户处,传来一声细微的动静,接着是脚步轻轻落地的声音。很显然,有人从那洞开的窗户外面,进了锦曦的屋子。

锦曦躲在床底下,屏住呼吸。

今夜没有月光,屋里也没有点燃火烛,光线一片昏暗朦胧。

但是,来人似乎跟阿财那样,有夜视的能力,没有碰撞到桌角椅子,蹑足径直到了锦曦的床前。锦曦躲在床底下,一手捂住口鼻,不让自己的气息让来者察觉。目光顺着床单跟地面之间的空隙看向外面。

眼前,出现了一双男人的鞋子,锦曦能感觉的出,来人的一双眼睛,必定是隔着帐子打量里面,她开始听到帐子被挑动的声音。

锦曦眼睛眯了眯,时机已到,她不再犹豫,将早就拽在手里的一把剪刀,猛地一下扎进面前那个人的脚背。

头顶传来一声冷嘶,那人跳着脚退开几步,就在这个时候,窗户口突然又跳进两个人来,屋子里的光线陡然亮起来。床前的打斗不过片刻便打住了,锦曦听到阿财的声音传来:“小姐,妥当了。”

锦曦这才从床底下钻出来,床前的桌子上,阿财将一个穿黑色夜行衣的人按在桌上,那人双手反捆绑在身后,脸被阿财死死按在桌上,脸上一片淤青,嘴角都裂开了,脸在桌上挤压的都快变了形状,但是锦曦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就是灵宝!

灵宝瞧见锦曦从床底下出来,也是震惊了,随即就是更多的懊恼。

阿贵和阿福也过来了,一脸肃色的蹲守在窗户边上,显然,这是阿财连夜去镇上把他们俩给召唤回来帮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