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朝一旁举着烛火的阿旺使了个眼色,阿旺挑了下眉,脱下灵宝的一只鞋子,塞进灵宝的嘴里。灵宝的另一只鞋背上,还稳稳插着一把剪刀,剪刀四周的鞋面上,明显湿了一片。因为鞋面布料颜色的缘故,看不出来是血。

锦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正准备开口,隔壁东厢房的屋门突然吱嘎一声开了,紧接着梁愈忠的声音便在锦曦屋门口响起。

“曦儿,我听到你屋里有闹动,咋回事啊?”梁愈忠隔着一扇门,关切的问。

阿旺赶紧吹熄了烛火,锦曦捏了下喉咙,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午夜梦回的沙哑,朝屋门那边回道:“爹,没事,是我起夜不小心碰翻了椅子,这会子已经回床上了,你也回屋歇着去吧!”

“是这样啊,那成,你下床当心点啊!”梁愈忠说完,脚步声走了,很快东厢房那边的屋门又嘎吱一声关上。

这边,锦曦轻吁了口气,跟阿财道:“在这里不方便审他,阿旺,你和阿贵连夜将灵宝押回镇上,等明儿我们到了镇上再汇合。”

阿旺和阿贵闻言,直接敲晕了灵宝,用麻布袋子一套,阿贵把人扛在身上就出了屋,直接翻墙出的院子。阿福去了前院的西厢房那边,监视沧云的一举一动,阿财则继续留在内院,保护锦曦一家人的安危。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很快,阿福便折了回来,告诉锦曦,等到他过去的时候,西厢房早已是人去屋空,显然,沧云也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锦曦很不解,沧云的晚饭,她明明在他饭菜里下了能让他腹泻的巴豆粉。因为有以前对梁愈梅下巴豆粉的丰富经验,锦曦将针对沧云的份量,和生效的时间,以及后劲会持续到多久,都掐算了个大概。

若是照着她安排的来,沧云应该是在夜里临睡前,有想要腹泻的感觉,然后会一直持续到上半夜,将近起来个三回多。等到折腾到这后半夜,他腹中的存货会被消耗殆尽,人也会消停,但因脱水和伤神,他这会子应该处于沉睡状态才对。

“去茅厕看了没?”锦曦又问阿福,阿福点头,道:“能查看的地方都看过了,不见人影。”

阿财从窗户外面进来,问清楚了情况,也是微微皱眉。

“我是亲眼瞧着沧云吃下了夜饭,若是不出差池,他想必是察觉了灵宝出了岔子,去搬救兵去了。”阿财沉声道。

“也不尽然,指不定他们主仆情深,他赶去救灵宝了…不好,阿旺他们怕是有麻烦,阿财,你赶紧去援救阿旺他们。”锦曦道。

第三百四十章 卑贱的乡下丫头(二合一)

阿财面色一沉,道:“阿福,你赶紧追上去,我必须要留下,以防这不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以你们三人之力,只要对方不是派出五倍于你们的人手,即便不能扣下灵宝,你们全身而退也是行的。”

阿福走了,直到天明,都不见回来。这一夜,锦曦不曾合眼,阿财也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内院。

等到天完全大亮了,村里的鸡,还有锦曦家侧院里的公鸡们,此起彼伏的打鸣,简氏和孙氏她们都起床开始作弄早饭,阿福还是没有回来。

很快,蔡庆阳便从外院匆匆进来禀告,说是西厢房沧云主仆的屋子里,人去屋空。这一消息,无疑像一块从天而落的大石块,猛地一下子砸下来,可把梁愈忠和孙氏他们给砸迷糊了。

夜里院子里都是蔡家父子轮流守夜,父子二人努力回想昨夜的事情,都找不出丝毫可疑之处,院子大门落的锁也是完好无损。

“咱家尚未养狗,也没有狗洞钻啊,这俩大活人咋的一夜功夫就不见了呢?稀奇,实在是稀奇!”梁愈忠将两边的院子,前前后后全都翻了个遍儿,甚至还去茅厕里检查瞎了眼的沧云是不是给掉进粪坑里了,都未果。

锦曦暗暗郁闷,幸好昨夜她做了防备,沧云和灵宝果真都不是省油的灯。试问,一个瞎子在吃了巴豆粉后,还能任何人都不惊动的离开,这还是一般人吗?那眼能是真瞎吗?

锦曦心里还记挂着阿福阿旺他们。也没功夫跟梁愈忠和孙氏他们编借口,更不可能跟他们坦白真相,那还不得把他们给活活吓死啊?只得也装茫然。

桃枝昨夜应该是睡得很好,今早精神很充沛。但是见到家里突然两个大活人凭空不见了,也跟着一起担心起来。

“爹,娘,表姨,你们别一个个耷拉着脸了,放心吧,天没有塌下来!”锦曦安抚众人道:“昨夜咱谁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吧?这就说明沧云主仆铁定是自个爬墙溜走的。至于为啥不跟咱打招呼。那必定是有他们自己不能说的苦衷!咱改干嘛干嘛。别再跟这继续纠缠了,啊!”

“大小姐说的对,屋子里一切如常,并无打斗迹象。而且。我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啥都没带走。唯独夫人给沧云小哥纳的那双新鞋子,不见了。”董妈道。

“怎么着,我就说嘛。人必定是自个偷偷走的。咱别再纠结了,赶紧吃早饭吧,等会我和表姨还得去县城办要紧事呢!”锦曦颇有点不耐烦的催促。

梁愈忠和孙氏对视了一眼,两人想着,也只能如此了。孙氏随即想起今日是锦曦和桃枝去县城的大日子,那陈医正只在望海县城逗留三日,今日已经是第二日了,不能耽搁!于是,孙氏忙地招呼着简氏去了灶房忙活开来。

“那就暂且这样吧,咱也不再找了,希望菩萨保佑他们平平安安的,兴许沧小哥啥时候想回来,就回了呢!”梁愈忠道。

锦曦皱了下眉,希望沧云和路过的漫天神佛,千万别把梁愈忠这句话给当真!

“曦儿,你的眼睛咋有些浮肿呢?脸色也不是太好,怎么了,昨夜没有睡好么?”桃枝走过来,打量着锦曦的眉眼,担忧的问。

锦曦笑了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道:“兴许是昨夜看书耽搁了,不碍事,我这就回屋用热帕子捂捂去。”

“我来帮你弄!”桃枝道,抬脚要跟进来,被锦曦拦住。

早饭很快就吃完了,期间,一直没有阿福传回来的消息,锦曦的心越发有些焦灼,但面上还是努力保持平静。因为,此刻,孙氏正站在院子门口,拉着桃枝的手,细细叮嘱。锦曦站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听着,眼睛直直盯着前面官道的方向。

梁愈忠和阿财,正在将这趟去县城的行礼,一趟趟往停靠在院子外面的牛车上搬。

好家伙,孙氏不仅给孙玉霞孙玉宝他们准备了各种米面杂粮茶叶菜籽油茶油,孙玉霞喜欢的辣椒酱黄豆酱花生酱。还给郭家母子准备了三大包的东西。一包是捎给郭母的衣裳和布料子,其他两包全都是吃的。油炸的丸子,腌制的鱼干肉干和蔬菜干,还给抓了一只绑了双脚的小母鸡。因为周氏上回参加谭氏的丧礼,在锦曦家吃过一回早饭,夸赞了孙氏腌制的长豆和豇豆角好吃,孙氏这回也给周氏捎带了,不止周氏夸赞的那两种,还有雪里蕻和酸辣萝卜条。

锦曦惊愕,自己的娘这出手还真是大方爽气啊,换做送给别人这样东西,锦曦可不干!她不是做慈善的,也不是白莲花三圣母,她是个商人。当然,因为这趟是送给这些人,锦曦啥都不说了。

从金鸡山村,一路到长桥镇,一路上都没有遇见回来传话的阿福。

梁愈忠和蔡庆阳将锦曦他们送到镇北通官道的那片车马棚铺前,阿财下了牛车,在其中一间棚铺那里租赁了一辆马车和一名马车夫,然后,告别了梁愈忠,改乘了马车上了官道朝着望海县城的方向进发。

阿财和车夫坐在外面,车厢里,桃枝对这趟去县城,虽然依旧忐忑,但终归还是激动偏多。锦曦心里压着事情,一路上话语不是太多。

终于,大家赶在晌午饭后,到了县城,径直去了县城小北门的千里香铺子。

桃枝的意思是等到明儿上昼再去拜访陈医正,今日已经过了晌午饭点,过去的话会有些不符合礼仪。孙玉霞也是这样想,但是锦曦却不这么认为。

“咱们这趟巴巴的赶过来,不是走亲戚。而是求诊。越早越好!”锦曦道。

桃枝点点头,锦曦说的对,她一切听从锦曦的。于是,孙玉霞便赶紧将晌午那些卖剩下的饭菜随便热了下,招呼锦曦他们吃了。

桃枝没敢吃,只喝了几口水,唯恐腹中有了食物回头妨碍诊断。

锦曦无奈的摇了摇头,又不是做胃镜,哪来那么多顾及的?不过,桃枝要坚持。锦曦也不强求。自己填饱了肚子然后洗了把脸,带着桃枝和阿财径直坐上马车出了铺子。照着王老大夫提供的那个地址,找寻了去。

到了王老大夫说的那条街,锦曦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多打听。就轻易找到了陈医正所居住的院子。

因为。相比较这一条街上的其他住户。陈医正所在院子门前面,各种马车,轿子。挨着院墙这端到那端,排了好长一条龙。而从车马上下来的男人女人们,更是不少。

那些男人女人们,一个个的穿着,随便挑拣一个出来比较,都不比杨记布庄的杨掌柜穿的差。县城的有钱人还真是不少呢,锦曦想。再看看自己和桃枝,今日依旧穿着平日居家的衣裳,七八成新,在村子里可是羡煞了其他那些补丁叠补丁的村妇们。但是跟这些人比起来,显然就寒碜多了。

但是,锦曦一点都不觉着丢人,衣裳不奢华怎么了,她们收拾的干净利落,工整大气。

那些人都聚在紧紧院子门口处,有些人仗着带来的家丁人数众多,竟然牢牢把住那院子大门,不让其他人靠近有礼地形。

边上其他人也是围了个水泄不通,吵嚷声,指责声,相互间的打探声,议论声,以及还有些人在那一个劲儿的埋怨人多天热,顿时,四下一片嘈杂。

炎炎烈日从头顶照射下来,汗水味,浓郁的脂粉味,还有人身上的狐臭味,以及马儿粪便的气味,全部混杂在一块。被阵阵微风一搅合,这头顶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浑浊。

锦曦扫了眼那一长排的马车厢和轿子里,因为天热的缘故,里面的人显然是焦躁了,不时撩起帘子一角透透风。九成是这些人带过来求医的女眷,怕是年纪比较轻,脸皮子薄,不想被人认出来,就干脆躲在车轿里。

“表姨,你瞧见了这些人吧?幸好咱下昼也赶过来了,真要等到明儿上昼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幸好依你下昼赶过来了,可这前面早就等着这么多人,即便挨个的来,恐怕也要五日后才能轮到咱。陈医正后日就要动身离开了,咱这黄花菜怕是也要凉了。”桃枝看着前面攒动的人头,踌躇道。

对此,锦曦也是焦灼,不过,做人,还是要存着一线希望才对。至少,她们已经站在陈医正所处的院子门口。

假若这会当真轮不到她们,她就干脆狠一狠心,带着桃枝追着陈医正去云州。反正,不管如何,她一定要想法子让桃枝表姨的顽疾得到有效的治疗!

随着人越来越多,锦曦和桃枝都被推得退到了街道对面的墙壁边下。锦曦受不得这种人多浑浊的气味,掏出帕子捂着口鼻,桃枝也是一脸苦相,但还扶着锦曦强撑着。

就在这院子门口快要吵翻天的当口,那扇被所有人目光关注的院门,突然松动了下,一声细微的声响,却如同天降的福音,穿过这所有杂乱的声响,直达每个人的心灵。

所有的杂乱声都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如利箭般,齐刷刷的射向那扇院门。

锦曦和桃枝的目光也朝着那院门望去,因为院子门口有几级台阶,地势高,所以锦曦和桃枝的目光才能越过前面那些人的脑袋,瞧见院门果真从里面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十四五岁做药童打扮的少年钻出门外,锦曦扫到那药童出门后瞧见这院子门口的情景,愣了下,脸上却不见什么震惊和意外。显然,这样的场面,这一路这药童也经历了不少,由此,更加肯定了锦曦心中的决定,一定要想法子让桃枝瞧上病。

身后的院门随即又被带上,人群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的涌向那个药童,其间发生的小型踩踏事件可以忽略不计,药童随即便被人海给淹没了。

锦曦和桃枝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大阵势。都惊呆了,两个人抓着手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因为即便是上前,依两个人的身形根本没法挤进前面的人圈里面,而占据优势的阿财,跟她们隔着好长一段路,在那边看守马车呢。

好在,锦曦的听力好,即便隔得有些远,但四下嘈杂的问询声音中。锦曦也依旧捕捉到几句有用的信息。

那就是。那个为众人围住的小厮,是陈医正的人。这些得到风声,从望海县城和下面镇上,以及临县急匆匆赶来拜访的同僚。又或是求诊的顾客。正被那小厮告知陈医正的话。

意思很简单。陈医正这趟路过望海,时间仓促,唯免招待不周。对一切同僚便一概不予接见。至于上门求诊的那些人,则以金盆洗手,安享晚年为由,也很干脆利落的一概拒绝了。

药童把陈医正的话带到,便闪进了院子里,院门吱嘎一声再次关上,纹丝密缝。

头顶的烈日白花花的,照在身上裸露的皮肤处,就像着了一层火。路边的大树上,蝉在嘶哑的拼了命的叫,那热愈发的紧了。

有些人当即就打了退堂鼓,坐上车马扬长而去。有些人则还不死心,留了下来,路边的两棵大树成了他们的目标,纷纷站到大树下面的树荫里,摇着袖子干巴巴的等。

锦曦和桃枝本来就站在树荫下面,晌午的日头从头顶垂下来,树荫也浓缩成箩筛那么大一小片地。陡然间还被一群人给跑过来侵占了,锦曦赶紧拽着桃枝退到一旁。

“咱不跟他们抢,咱还有后招呢!”锦曦冲桃枝神秘一笑,转身小跑着回了一趟停靠马车的地方,不一会儿就折了回来,手里多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一壶水,还有一件是一把大伞,临出门前,孙玉霞塞在她们马车上的。桃枝也是惊喜了下,撑开来罩在两人的头顶,正好遮挡住头顶的烈日。

有的人没有抢到树荫,又也没有带伞,马车厢里又实在闷热逼仄,便跑到了街道对面的一家茶楼里去喝茶听戏,让家里的下人们在这继续等着陈医正的松动。一会儿功夫,先前还人声鼎沸,围得水泄不通的街面,突然就松敞了许多。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个药童又出来露了面,人群又从树底下,茶馆里,奔过来,热情的围住那药童,希望这只不过是陈医正的一场试探,抑或是考验。

可是,当那药童说出陈医正已经睡下了,并开始不客气的挥赶外面这些喧闹的人群,末了再次闪进院门后面,院门砰的一声从里面关紧。

外面烈日下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那边车厢里不时传出丫鬟们惊呼的声音,原来是那些弱小姐和弱姨娘们,终于受不住这酷热,晕厥了过去。如此,有些人气得当场就破口大骂,骂陈医正狐假虎威装清高,又不是什么正经京官,不过是服侍人的技人,有啥了不起?给脸不要脸的老家伙,爷们不伺候了。

有些人还留在那里迷茫的很,但是大部分人都已经拂袖而去。锦曦和桃枝看了眼这场景,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锦曦点点头,桃枝咬咬牙,两个人收了伞,携手上前来,并排跪在院门下面的台阶上面。

周围那些正准备离开,还有迷茫中不知何去何从的人见状,议论声四起。

有一辆经过的马车里,传出鄙夷的嘲笑声。

“瞧瞧那两人的装扮,一看就是从下面寒门小户人家出来的。啧啧,还打起了悲情牌,真是可笑!”

“可不就是嘛,咱们投其所好,又是金银又是野人参的送,那姓陈的老家伙都不领情,跪在这里就能成事了?寒门小户就是卑贱,眼皮子浅。”

“…”

“小姐,你快瞧呀,还有两个人不死心,给人跪在门口呢!”又一辆经过的马车里,传出丫鬟惊奇的声音。

“有什么好瞧的,动不动就下跪,那是穷人家丫头的伎俩!”小姐的声音疲惫中带着慵懒的响起。

“小姐真是聪慧,一眼就瞧出来那两人的底细和盘算。”

“哼,这算什么能耐。不过撩一眼皮的事儿…赶紧回府,我热的透不过气儿来…”

“是,出门的时候,冰糖顿了百合川贝银耳羹,我让下人们用冰给镇住了,小姐回去正好派上用场…”

一辆辆马车从锦曦和桃枝二人身后鱼贯而过,一声声鄙夷和嘲笑,不绝于耳。

桃枝跪在那里,身形微微摇晃了下,羞辱的话听在耳中。牙齿将下唇咬的发红。

锦曦跪在一旁。腰杆挺得笔直,神情淡定自若,对身后那些有钱有权的老爷夫人小姐丫鬟们的嘲弄,视若无睹。

“表姨。莫要在意。那些人是在这吃了闭门羹。心有不甘,又不能从力从心,这才故意打击我们。好让他们心里满腔的怨气,能得到一点扭曲的抚慰。”锦曦淡淡道。

桃枝抬眼看了眼前面依旧是紧紧关着的院子门,不免担忧道:“曦儿,你说,咱两这样跪在这里,能成么?”

“表姨,跪与不跪,这是我们要尽到的人事。至于成或者不成,那就要看陈医正的心意了。我们只能掌控自己的行为,却不能左右陈医正的心思。”

桃枝想了下,脸上的神情坚定起来,点点头,道:“曦儿,你说的对,咱只管跪,即便最后不成,也不留遗憾。”

锦曦点点头,两人不再说话。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

两人依旧笔直的跪在那里,汗流浃背。边上的大树下面,残留下来的人,还有偶尔经过的路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直摇头。

半个时辰过去了,院子门开了,那个药童再次探出脑袋来。一眼就瞧见跪在台阶下的锦曦和桃枝,药童愣了下,但什么都没跟锦曦她们说。

树下面残留的那一小拨人,都跑过来,药童摆摆手,还是那句话,陈医正恕不接待,诸位请回,且态度没有半点能松动的痕迹。

抛下这句话,药童再也没看锦曦和桃枝一眼,直接关上院门。

这回,那一小拨人也都失望的离去了,院子前面这回是真的清空了。

桃枝和锦曦对视了一眼,锦曦朝她点点头,桃枝也点点头,道:“曦儿,这会子日头实在毒辣,要不你去那边树荫下坐会吧,你是陪我来求医的,没必要陪着我跪!”

锦曦摆摆头,抬手擦去额头上大颗的汗珠,道:“表姨,咱们同枝一气。”

桃枝感激的看着锦曦,重重点点头,两人无话,继续跪着。身后不远处,阿财把马车赶到了那棵大树下面,跳下车来,目光复杂的看着这边跪着的锦曦。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人几乎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也没有气力说话。

一个时辰又过去了,其间,那个药童探出脑袋瞟了一眼,见她们两个还在,药童皱眉摇了摇头,道:“我家师父说了不见客就是不见,你俩即便把这地板跪穿了,也是徒劳!”说完,就闪进了院子。

桃枝再也不能挺直腰杆跪在那里,而是佝偻下身子,脸色发白。

锦曦许是晌午吃了饱饭,体能相比较空腹的桃枝,要稍好一些,但是,也是头晕目眩,浑身火辣辣的难受。她双手握拳撑在面前炙热的石板上,撑住自己的身体,咬牙坚持。

两世为人,这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不管是金钱,地位,名誉,还是其他什么的,锦曦都自问在陈医正的面前,她什么都拿不出手。既然这些都拿不出手,那她只剩下诚心了。

不管能不能打动,至少,也得一直跪到陈医正自己出来,是成还是不成,锦曦要亲口听到陈医正说。而不仅仅是那个药童的三言两语和一个不屑的眼神。

又是煎熬的半个时辰…

锦曦发现自己的头发丝都要燃烧了,脖颈的地方一片灼痛,撑在地面的手背上,也是又红又痛。桃枝已经差不多快要趴到地上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误打误撞中了怀(二合一)

后面的树荫下马车旁,阿财站在那里,目光凝聚在锦曦的身上,冷硬的线条里全是心疼。但是,没有得到锦曦反而命令,他是不会擅自行事去劝阻的。

院子门再次开了,还是那个药童站了出来,没好气的朝锦曦和桃枝挥手道:”我说你们这两个乡下来的,是听不懂人话呢,还是非要这么硬着来?“

阿财几个箭步窜上前,伸手就扼住那个耀武扬威的药童的喉咙,目中迸射出浓浓的怒意。

药童哪里能挣脱的开阿财的铁手,惊得嗯嗯的叫。

“阿财,松手。”锦曦道,知道阿财这是心疼她,又对这耀武扬威的药童恼怒,才会擅自行事。若是搁在平时,对于药童这样狐假虎威的人,锦曦不介意阿财狠狠教训他一顿,但是现在不行。阿财若是当真打了那药童,锦曦和桃枝所做的这一切,就前功尽弃的。

阿财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恨恨松开了手,把那药童甩到一边,药童吓得扶住墙壁,拍着胸口大声的喘气。

锦曦身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竟然是桃枝终于熬不住,晕厥了过去。锦曦惊了,赶紧喊阿财过来,将桃枝搬到了树荫下面,桃枝的脸竟然苍白如纸,浑身滚烫,脸颊泛着一点怪异的潮红,可是这么热的天,锦曦和阿财都是汗如雨下,桃枝的额头却不见半点汗水。

“糟了,表姨必定是中了暑气。水已经喝空了,得赶紧把她搬到阴凉的地方,通风降温!”锦曦急道,可是从这里回千里香,还有好长一段路程,马车上逼仄闷热,对桃枝更不利。

怎么办?

锦曦一个抬头,瞧见那药童正在往院门那边溜,忙地给阿财打了个眼色,阿财如利箭一般冲过去。从后面拽住那药童。

锦曦在后面急声请求那药童行个方便。许是忌讳阿财的厉害,又或许是不想门前发生人命,那药童也松了口。

“人可以抬进去救醒,可你们两个却不能进去!”他道。锦曦对阿财点了点头。就这样。那药童进院子里又喊来另一个药童,两人合力将桃枝给抬了进去,院门再次关上。将锦曦和阿财关在了门外…

“小姐,不如我们也去对面茶楼歇息片刻吧?”阿财看着锦曦发白的脸色,担忧的道。

“不必,这屋檐下日头晒不到,我得在这里候着,以防随时有人出来报信。”锦曦道,阿财点点头,沉默的退到一旁,锦曦心思没放在他身上,并不晓得他偷偷离开了一会儿。

直到阿财将一壶水递给她,锦曦才恍然过来。欣喜的接过阿财带回来的水,咕噜了好几大口,全身都舒服多了。正要跟阿财道谢,一直紧闭的院子门,就在这个时候吱嘎一声又开了。

这回出来的,还是先前那个耀武扬威的药童,许是被阿财吓到了,再不敢拽。

“你是里面那女子的家人么?”他看着锦曦问。

锦曦连连点头,那药童脸上随即换上些恭敬的神色,道:“我家师父请你进去说话呢!”

锦曦惊讶了,他家师父可不就是陈医正么?怎么会突然请她进去说话呢,难不成是桃枝表姨中暑严重了?锦曦来不及不做多想,赶紧和阿财一道进了院子,跟随那药童在院子里走了一段抄手游廊,来到一处应该是用作会客的小厅堂。

院子里的景观和厅堂的摆设,锦曦没有心思去关注,匆匆来到厅堂后,只瞧见厅堂里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年纪么,看起来比老梁头还要年长个几岁。因为身上穿着的衣裳,远比老梁头要体面,脸上也没有留下日晒风吹的痕迹,所以看起来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

锦曦暗自心想,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医正吧!

听到脚步声,陈医正抬起眼来,看向正由药童领进门的少女,白色的眉头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在打量。

在他目光落在锦曦身上的同时,锦曦也终于看清楚了陈医正的面貌,心下当时就闪过一抹惊诧。

这个人看起来好面善啊,似是在哪里瞧见过?锦曦正诧异回想的当下,陈医正已经开了口。

“小姑娘,里面那位中暑的女子,她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你们之间是何关系?”锦曦和阿财刚刚落座后,陈医正就迫不及待的开口直奔主题。

锦曦微微一愣,但还是如实道:“回大人的话,里面中暑的那位女子是我的表姨郑氏,家住在孙家沟后面的郑家村。”

“郑家村?”陈医正白眉微微皱着,似在思索锦曦的话。

“多谢大人行方便,请问我家表姨她现在状况如何?”锦曦记挂桃枝,接着问。

“哦,那位女子只是中了暑气,我已让药童给她服下了清新解毒丸,已经无碍,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可下地行走。”陈医正从思索中稍稍回过神来。

锦曦松了一口气,对陈医正道了谢,看他一副神情温和的样子,倒也没有什么太医院医正高高在上的架子,便想尝试着求一求,让他给桃枝诊断。

锦曦这边正准备开口,对面,陈医正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来,问锦曦道:“既然你们是亲戚,那你可认得此物?”

锦曦抬眼,看见被陈医正拿在手中示人的物件,不是别的,而是粱礼胜那会子托锦曦转交给桃枝的定情信物。其实就是一副挂在脖子上的坠子,上面的图案有些成就,辨不出是鹅还是水鸭子的东西。

锦曦尤记得当时交给桃枝的时候,她还是一副羞怯不安的样子,想不到。竟然还随身随地的带在身上啊!若是二堂哥晓得,指不定嘴巴都得乐歪掉吧?锦曦暗想。

“这物是方才从你表姨郑氏的身上掉下来的,你可认得此物是何由来?”陈医正再次发问,锦曦收拢思绪,目光随即移到陈医正的脸上。

陈医正虽然还是一副沉稳温和的模样,但是,锦曦却注意到他的眼角和脸颊的地方,都在不可遏制的微微抽搐着。很显然,陈医正在努力按压着自己的情绪。

锦曦暗暗诧异,陈医正一辈子跟宫里的妃嫔们打交道。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对这坠子这么兴趣浓厚?

瞧见锦曦一副微微蹙眉,欲言又止的样子,陈医正脸上的抽动范围扩得更广了,幅度也更大了。明显。内心的情绪在一点一点的膨胀攀升。

“敢问大人。这东西既然是从我表姨那里捡到的,为何不去直接询问她而来问我呢?请恕小女子愚钝不解。”锦曦道。

陈医正叹了口气,一边的那个药童这时插嘴道:“里面那位女子吃了药。尚未完全苏醒,我家师父是等不及了,才让我出去请你进来询问…”

“林儿,休得多嘴,赶紧去灶下看着冰糖炖雪蛤,回头等里面那女子醒了,给她送去!”陈医正出声打断药童的话,转而又看向锦曦,发现面前的少女也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目光中带着疑惑和戒备。

陈医正微微一愣,想到是不是自己太过心急,兜头就这样追问,让人家姑娘产生了戒备心?

陈医正长叹口气,按住心里的焦灼,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真实起来,道:“小姑娘莫怕,老夫没有恶意,只是瞧见这坠子,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这才请你来询问。”

由坠子想到的故人?锦曦在脑子里迅速思考。这块坠子的由来,记得粱礼胜好像说是从老梁头那里传给金氏的,金氏传给梁礼辉,后来梁礼辉入赘就把这坠子私下给了粱礼胜,粱礼胜再送给了桃枝定情。

这么一番推下来,难不成陈医正的故人是老梁头?

陈医正不愧是一直在后宫里摸爬打滚的,察人神色猜心思的手段也极是高明。晓得眼前的这个少女,必定是知晓些什么,但是在里面的那个女子苏醒前,这个少女即便知晓,也定然不会多言。

陈医正知道有些事情急不来,横竖里面的那位正主很快就要苏醒,便不再围绕那坠子追问锦曦,而是跟锦曦拉起了家常,以此来消除锦曦的戒备。

跟人拉家常难不倒锦曦,一盏茶的功夫后,屋外长廊上有脚步声传来,锦曦听见那个叫做林儿的药童,正在恭敬的提醒桃枝小心脚下。

陈医正搁下手里的茶碗,条件反射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在锦曦惊讶的注视下,步伐有些急促的往屋门口迎了去。

进来的人果真是桃枝,许是吃了清新解毒丸,又喝了冰糖炖雪蛤的缘故,桃枝的脸色较之先前被抬进来时,那是明显的好了许多。

锦曦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姑娘,你怎么不多躺一会?如今可还胸闷头晕么?”陈医正想伸出手去搀扶桃枝,想了下觉得很不妥当,又缩了回来,站在那一脸焦急的询问桃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