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黑天鹅绒啊?怪不得…”锦曦喃喃道,怪不得她识不出这料子,原来,竟是如此稀罕难寻之物。

“曦儿,你觉着,文兄弟那人如何?”孙氏突然低声问道。

锦曦愣了一下,转过脸去一脸莫名的看向孙氏,手里还托着那件斗篷。

“娘,你这话啥意思?曦儿不明白。”锦曦道。

“这些东西,是文兄弟让阿财捎带给你的,对不?”她又问。

锦曦点头:“是。”

“可我不觉着这双靴子和斗篷,能让娘这样胡思乱想。”锦曦道,若是被孙氏瞧见文鼎送她的那几只小木偶,只怕孙氏会更胡思乱想。

“那,再添上这个,娘是不是就可以胡思乱想了呢?”孙氏道,从袖子底下取出一物来,放到锦曦面前,正是那双袜子。

锦曦低头看了一眼那双袜子,也有点不淡定了,道:“这也是那靴子里的?”

孙氏点头一笑,不言不语的看着锦曦。

在大玥国,甭管是权贵阶层,还是贩夫走卒,抑或是偏远山村。不管这男女之间如何风气开放,相邀游玩又或是互赠礼品,但是,有一样东西,男子是不得轻易赠送给女子的。

那便是袜子!

未婚女子,若是接受到袜子的礼品,那么,这袜子的由来必须只能是两个人赠送的。一个是她的亲爹,另一个,则是她的夫婿。有婚约在身的那种。

其他男子,若是赠送了袜子,则也只能是两种意思。其一,是为了跟女子表白心迹,其二,便是唐突调戏。

显然,孙氏和锦曦都明白,文鼎对锦曦送出袜子的举动,铁定,绝对。不可能是后者。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前者,文鼎在大胆的跟锦曦暗示心迹!

上回做生辰时,琴丫的一番话。再次浮出锦曦心头。一直把她的话当做不颠真的调笑打趣,但是…

锦曦垂下眼,指尖在那黑天鹅绒的斗篷内胆上,轻轻滑过,如同破开一汪春水,轻柔温顺的好似无物。

然而。锦曦的心底,却是如同水面推开几圈淡淡的涟漪…

“娘,我…”锦曦张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该要怎么说呢。说文鼎或许已经喜欢她有一段时日了,只是,她一直在心里强迫的暗示自己,那是哥哥对妹妹的爱护?

“曦儿,闺女长大了,终归都是要嫁人的。爹和娘不能永远陪着你。能陪你一条道走到头的,唯有你将来的夫君。”孙氏摸着锦曦的头,语重心长的道。

锦曦不语。静静看着孙氏。屋外的风声似乎渐渐远去。桌上烛火跳跃了两下,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孙氏慈爱真切的面容。她的耳朵里,传来孙氏掏心挖肺的叮咛。

“咱一直都没细问过文兄弟的出生和家境,是咱一直没想到那个头上,没想到他会对你生出想要结亲的念头来。瞧他今夜给你捎带来的这些东西,娘不是冲着那些东西的精贵和稀罕,娘是看到了他在你身上花的心思…”

花的心思…

锦曦想到了他一笔笔,一刀刀刻画出来的那几个小木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连嘴角的笑纹都没有疏漏。

“虽说不清楚他家那边是啥状况,爹娘可都还健在,兄弟姐妹几人。可这孩子本身真是不赖,对咱家更是没得挑。即便他眼下不得志,腿也坏了,可咱们也不是那种以貌取人,过河拆桥的人家!”

锦曦默默点头,没有文鼎,可以说,锦曦家想要实现如今拥有的这一切,少说得延缓两年,也得多走许多弯路,遇到更多困阻…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咱家也不是那种为了报恩,就把闺女给推出去偿恩的人!”孙氏摸在锦曦头上的手,稍稍加重了些力道,终于道出了她最想说的话。

“曦儿,娘就是想听你的一句真话,你心底,到底是咋样想的啊?”

锦曦猛地抬起头,看向孙氏,道:“娘,你是想问,我心底是不是也有文大哥,是这样么?”

孙氏看着锦曦,慈爱一笑,道:“爹娘啥时候都不会逼迫你,一切,都随你的心意去做。你要是心里也有他,爹娘倒也放心把你交给他。若是你心里没有他,那爹娘从今往后,就加倍儿的,对他好!”

在这个封建时代,儿女的婚姻大事几乎是不能自己做主的。但是锦曦觉得自己何尝有幸,竟然能遇到这样豁达体贴的爹娘!

锦曦用力吸了口气,唇边荡开一抹苦笑,道:“娘,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说没有,那是假的。可说有吧,也好似又没到那种非要身心相许的地步!”

“娘,我一时说不上来,你别逼我说了,我姑娘家脸皮子薄,再说下去我可要钻地缝了。咱躺下歇息,成不?”锦曦抱住孙氏的手臂,

孙氏也犯难了起来,这种事情,怎么还这么斤斤计较寸寸衡量了呢?但随即回想,闺女素来沉稳妥当,尤其是遇到这样的大事,那慎之又慎,自然也是必然。

“好,娘不逼你,横竖你过完年也才十三,还有功夫慢慢想。不过,事关文兄弟,你得好好的想,认认真真的想,啊!”孙氏也松了口,锦曦无奈点头,直到孙氏吹熄了边上桌上的火烛,锦曦才如蒙大赦,赶紧脱去外衣躺进温暖的被窝。

第三百七十五章 子不教父之过(二合一)

这一夜,锦曦破天荒的翻来覆去了好几回,才终于忍受不住眼皮的沉重,在外面更夫手里的梆子吗,传来三下的时候,沉沉睡去。

许是郑大夫的药对症,梁愈忠夜里喝过了一回药汁后,这一夜也睡得比较前一夜,那真是大幸。除了起床小解了一回,其他时候都很安生。

因为昨夜后半夜才睡着,翌日锦曦睁开眼,瞧见孙氏和梁愈忠都醒了,蔡庆阳人不在屋里。

孙氏穿戴整齐的下了地,正侧身坐在梁愈忠的床边,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给梁愈忠早上熬好的药汁。

梁愈忠好好睡了一宿,精神头缓过来了一点,但是脸上还是一片蜡黄,脸颊明显瘦削了一圈,眼窝处有明显的凹陷。

瞧见锦曦醒来,两口子都将目光一齐扭向这边的床上。

“闺女,时候还早,再睡会?”梁愈忠朝锦曦这笑了笑,声音低沉虚弱。

“睡好了,该起了。”锦曦道,从被窝里坐起身,开始麻利的往身上套袄子和外裳。梁愈忠那边还欲再说什么,孙氏的勺子又送到了嘴边。

“娘,我爹今日好似有些起色了呢,真好!”锦曦道。

“老天保佑,这关总算是闯过来了。不过这趟,你爹可折损了大半元气,家去后得好久才能补回来!”孙氏看着梁愈忠消瘦的脸颊,一脸心疼。

“真是一棍子打来的病,这大年跟下的。把你们都吓坏了!”梁愈忠看着面前憔悴的母女,沉声道,脸上难掩心疼和自责。

“吃柴米油盐的,哪个能不生病痛呢?”孙氏宽慰一笑,手里的药碗见了底,拿起一旁的帕子给梁愈忠擦拭了嘴角,起身朝锦曦这边走来。

“你昨日穿的那鞋子,里里外外全湿透了,今日外面下了厚霜,我把那靴子搁在床前。你换上它。”孙氏道。俯身从锦曦的床底下拿出那双鹿皮靴子帮着锦曦套在脚上。

靴子不大不小,就像是照着锦曦的脚码来做的。锦曦看到这靴子,耳朵边就浮现出昨夜临睡前,孙氏跟她叮嘱的那些话。脸颊就有点微微发烫。

偷偷瞥眼。发现梁愈忠也正靠坐在那里。看着锦曦脚上的靴子,神情跟昨夜的孙氏如出一辙。

铁定是自己还没醒来前,孙氏跟梁愈忠那把昨夜的事情给说了。锦曦暗想。

“娘,等我洗漱完毕,再去请郑大夫过来给爹瞧瞧。”锦曦弯身下地拔鞋子的时候,跟孙氏道。

“你爹方才还跟我这吵嚷着要家去呢…”孙氏道。

“瞧啥呀,我这病都好了大半了,跟郑大夫那拿些药家去调养是一样的,住在这里啥都不方便。”梁愈忠在那边道:“再说今日腊月二十六了,人家医馆也要暂停歇业过年的。”

“娘,你看呢?”锦曦询问孙氏。

“你爹看来是好些了,拿了药家去调养也不是不成。”孙氏正跟那拧帕子,打算给梁愈忠洗脸擦手。

锦曦环顾四下,这里的条件哪里能跟家里比?再在这里呆下去,只怕孙氏也要垮了。但一切的前提是,梁愈忠的病情得到了明显的好转。

“那也成,等我洗漱完了,再去把郑大夫给请过来,家去前还得给爹复诊一遍,再开些药带着。”锦曦道,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又问:“庆阳哥哪去了?等会还要他赶马车去接人大夫呢!”

“哦,庆阳被我打发去镇上给你爹买早饭了,你爹从前日夜里起,腹中就没存过一粒米!”孙氏一边给梁愈忠擦脸擦手,一边道。

这边话音才刚落,屋外就传来脚步声。

“许是庆阳哥回来了。”锦曦道,随即屋门被推开,蔡庆阳空着一双手进了屋子。

“夫人,我跑遍了大半个镇,早点铺子和小吃摊子,全都歇业了,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大街上卖糖葫芦和烧饼的倒是有,可老爷又不能吃那酸呼呼的东西,也吃不得太硬太脆的,我就只给夫人和小姐带了这个。”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两张烤得脆梆梆的饼来,送给孙氏和锦曦。

“就说这越临近年根,大家都往家里跑,咱也赶紧收拾下家去吧,别跟这耽误了!”梁愈忠催促道。

听到孙氏跟他说,闺女为了让医馆的药徒挪这间屋子,还给送来一只取暖的炭盆,可是额外花了不少钱。还有郑大夫那,除了诊金还有红包,梁愈忠就心疼的紧,一刻都不想多呆。

“成,那娘你先陪着爹在这等着,我去请郑大夫过来一趟。娘,我这张饼你也一并吃了,我牙口不及你!”锦曦说完,将手里的那张脆饼交给孙氏,孙氏牙口好,喜欢这种脆脆的东西。锦曦则不然,她喜欢那种软糯绵香的,譬如糍粑和米糕之类。

马车出了王记医馆,没有径直朝郑大夫驶去,锦曦让蔡庆阳拐了个弯儿,绕道去了一趟镇上的茗山阁酒楼,然后,再动身去请郑大夫。

梁愈忠已经穿戴整齐,死活不愿再跟床上躺着,要下来坐着等。孙氏便将他搀扶到炭火盆子边,拨弄了几下火盆子里面,还有一些残存的火势,刚好烘手。

梁愈忠手里拿着锦曦昨日换下的那双鞋子,就着火盆子里外烘烤着。

孙氏被他催促着正在收拾东西,小顺子从外面进来,问了几句情况,得知梁愈忠他们今日决计要走,小顺子毫不含糊,立马就要端走炭火盆子。

“小兄弟,这炭火盆子里火还没灭,好歹再让我们烘烤一会儿吧?”孙氏好言好语的跟小顺子商量道。

“不成哪,若不是因为要等你们。我今个一大早起床,就收拾包袱家去过年了。这炭火盆子我得收去拾掇干净,等你们前脚走,我后脚就要锁门!”小顺子道。

“小兄弟,你瞧我们这不是还没走吗?好歹再借我们烤一会儿吧?我家曦儿爹这身上还没好利索,我们家,跟你师傅王老大夫,也是有几分交情的…”孙氏看了眼坐在那,脸色蜡黄的梁愈忠,央求道。

小顺子迟疑了一下下。道:“就是冲着那份交情。昨夜我才给你们行的方便,这炭火盆子烧了一宿,可烧了不少炭呢,如今这炭可贵着呢…”

孙氏怔住了。曦儿可是给了钱的。照理说。这炭火也已经算在内了。

洞开的屋门口涌进来一阵冷风,梁愈忠抱膝坐在那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小兄弟。要不,我们再给你添点钱,炭火盆子留下一会儿?”孙氏不想在这小事上跟小顺子缠杂,退步央求。

小顺子露出动心的样子,他压根就没真想收取炭火盆子,就等着孙氏这句话呢!昨夜锦曦给的那一把铜钱,当时着实让小顺子大喜了一把,忙地殷勤的又是腾屋子,又是让出小灶房,还给端来了一只火盆子取暖。

可是后来锦曦付给郑大夫翻倍的出诊银子,还额外将二两银子留在蔡庆阳那,叮嘱他回头找机会再包给郑大夫。

小顺子刚巧撞见了锦曦交代的这一幕,他心里先前的那一抹欢喜,顿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相反,昨夜一整宿,他是翻来覆去的没睡好,今日一早就赶着过来催梁愈忠他们,最好就是能再榨取些好处!

就等着孙氏这句话了,小顺子一喜,正要放开炭火盆子松口,一旁咳嗽完了的梁愈忠突然开了口。

“添啥添?咱家的钱是白水淌来的还是咋地?闺女昨夜给的钱,够咱烧三天三夜的炭火盆子还不止!”梁愈忠道。

蜡黄国字脸上的一双眼睛,带着不满和严肃的看向小顺子,冷声道:“端走端走,没了你的火盆子,咱也冻不死!”

小顺子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端起炭火盆子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屋门也懒得带上。门口院子里,路两旁的衰草上,布满了一层厚厚的乳白色严霜。风灌进来,梁愈忠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孙氏赶紧奔过去将单薄的屋门掩上,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阴冷潮湿中。

“要是王老大夫在,铁定不会这样。这些小哥啊,眼皮子浅…”孙氏无耐的叹息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一辈子最嫉恨的,就是这种不知足的人!这样的人,跟他央求攀交情,是没用的,就要用钱砸…”梁愈忠显然是被气到了,怒道。

“好好好,下回我不跟这样的人缠杂,曦儿爹,你也甭气了,那边冷,你还是到床上来盖着被子坐会儿吧?”孙氏道。

梁愈忠本来想要赌一口气,但是,这身体亏了元气,实在力不从心,他犹豫了下,还是听了孙氏的话过来了。

后面,屋门再次被撞开,小顺子气鼓鼓进来,端起昨夜他抱来这屋里的一套垫絮和被褥,丢下一句:“小半个时辰后,你们闺女再没回来接,我可要锁门走人了。横竖你的病也好了,不要炭火盆子也冻不死,那就别跟我这屋里呆着,去外面大街上等吧!”说完,小顺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这小兄弟,做人哪有这样的!”孙氏在后面气道。

“哼,人人都跟我师傅攀交情,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交情攀的?不就是出诊了几回么,还真当自个是老亲老戚了,笑话…”小顺子走开了,嘟囔声被风吹了回来,断断续续传进梁愈忠和孙氏的耳中,两口子的脸都气得铁青一片。

如此一来,屋子里就只剩下孙氏他们从家里来时,带过来的唯一的一床盖被。

“这小哥实在是…王老大夫为人好,怎么会收到这样的徒弟呢!”孙氏也被气到无语了,摇头长叹一声,将家里的那床盖被,裹在已经瑟瑟发抖的梁愈忠的身上,自己也是冷得无处可躲。

“都怪我不中用,好好的筹备过年,家里一挑子的事情还没做。把你们都折腾成这样…这外面天寒地冻的,闺女哪能受得了!”梁愈忠坐在那里,环顾四下,虚弱无力道。

“好好养好身子,听她的话,就是在帮她…至于家里其他事儿,不急,人才是最要紧的。”孙氏一边往手里呵热气,一边耐心的安慰他。两口子相对无言,想到挨冻挨饿的闺女还在外面奔走。两口子心里都不是滋味。都默默叹气。

又过了片刻,屋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孙氏紧张起来,道:“莫不是那小哥过来赶我们了?”

梁愈忠脸色猛地沉了下来,道:“他敢!”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了轻重得当的叩门声。并非前两回小顺子那样的横冲直撞。

“梁老爷。梁夫人,有贵客到访。”小顺子的声音在屋外随即响起。

梁愈忠和孙氏惊讶对视,孙氏赶紧过去拉开屋门。瞧见屋门口,药徒小顺子满面热情的领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

“戴大掌柜的,这位就是梁夫人。”小顺子微微弯下腰背,脸上堆满笑容的对戴掌柜道。

戴掌柜朝小顺子不耐烦的摆了下手,像赶苍蝇似得挥到一边。然后上前两步朝孙氏拱了拱手,肥胖的身躯弯下腰身,脸上堆满更甚的笑容道:“在下茗山阁戴某人,给东家夫人请安。在下奉东家姑娘的吩咐,给东家老爷送皮蛋瘦肉粥来。”

戴掌柜说完,侧开身子,让出后面跟随的一个做小厮打扮的人。那人手里果真拎着一只红漆木的食盒。

孙氏惊愕住了,原来是镇上茗山阁的戴掌柜,她听锦曦提过。看到眼前的戴掌柜一脸和气,她忙地让开身请人进屋。

戴掌柜可不敢越过孙氏先进,谦让着道:“夫人先请。”

一番礼让,孙氏先进了屋,小顺子也跟了进来,亲眼瞧着茗山阁赫赫有名的戴大掌柜,对这对从乡下来的夫妇躬身侍奉,点头哈腰,亲切热情。

尤其是从那红漆木食盒里,一样样取出来的,可远不止一碗皮蛋瘦肉粥。

“这红糖烧饼,是东家小姐特地吩咐,两面特地烘焙脆一些,还撒上白芝麻,夫人请尝尝。”

“这水晶饺子,是刚刚现擀现剁的馅儿,猪肉白菜馅儿。”戴掌柜将食物一样样双手端到梁愈忠身旁的床板上。

“老爷若是吃不惯这皮蛋瘦肉粥的味儿,在下还为老爷准备了一碗猪肝枸杞汤。”

阴冷的屋子里,突然就饭菜飘香。梁愈忠和孙氏面面相觑,戴掌柜说完,垂手微笑着立在一旁,不耽误梁愈忠和孙氏两口子进食,小顺子在一旁看傻了眼。

锦曦和蔡庆阳还有阿财带着郑大夫折回医馆的时候,正好在医馆的门口,跟正欲告辞的戴掌柜的马车相遇。

戴掌柜已经上了马车,又赶紧跳了下来,跟在锦曦的身后,点头哈腰的汇报着什么。

茗山阁是望海这一带的大酒楼,有分号的,听说背后的大东家还有背景呢。

戴掌柜是镇上茗山阁的大掌柜,财大气粗,如梁家这样的小商户,最多就是有间杂货铺子和早点铺子,起早摸黑的。怎么会让戴大掌柜这样点头哈腰一脸谄媚?小顺子在一旁看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再看那梁姑娘,还是穿着昨夜来时的那件衣裙,长发在头顶梳了一个简单的新月髻,并排插着三根似金非金,似银非银的簪子。

眉眼清秀,神态娴静,说话点头的样子一派清淡。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很寻常的少女啊,和和气气的样子!

小顺子愣神的当下,戴掌柜重新登上马车告辞了,而这边的锦曦和蔡庆阳,则已经簇拥着郑大夫进了医馆,直朝后院梁愈忠他们栖息的那间屋子而去。

因为有昨夜蔡庆阳那后来塞的红包,郑大夫今日很好相请,一听是过来给梁愈忠复诊,二话不说就来了。

郑大夫给梁愈忠把脉复诊了一番,又开了两幅药,细细叮嘱了一番调养的饮食忌讳,便告辞了。

蔡庆阳率先搬了那床被褥去了外面马车里铺,屋子里,孙氏扶着梁愈忠站在床边,空荡荡的床木板上。搁着她收拾好的两只包袱卷。

饭菜的香气已经渐渐散去,锦曦环顾四下,先前请郑大夫进屋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哪里有点不对头。当时一心扑在梁愈忠复诊这事上,没多留意。

她目光在屋子里一寸寸扫过,接着,她就发现了哪里不对头。

“娘,屋里的火盆和被褥,小顺子啥时候来收去的?”锦曦突然问道。

孙氏已经搀扶着梁愈忠,两人缓缓朝着屋门口的地方移去。听到身后锦曦的问话。两人同时脚步一顿。

“是不是我前脚离开医馆,他后脚就过来收去了?”锦曦又问,知女莫若母,同理反推。最能从自己爹娘身上瞧出端倪的。也是女儿。

“小顺子是不是还说了刁难的话?”锦曦上前几步。又问。

孙氏张了张嘴,梁愈忠悄悄碰了孙氏一下,道:“没啥。横竖咱也要走了,用不着,收去也没啥。”

“曦儿,你别为了这些,去找他对质,这没多大的事儿。你爹还赶着回家呢…”孙氏瞧见锦曦陡然间冷却了的眼神,唯恐她要去找小顺子对质,忙地道。

蔡庆阳铺好了被褥又折了回来驮梁愈忠,孙氏在后面扶着,一边担心的朝锦曦回望。

锦曦眼里的冷却一闪而过,脸上恢复了平静的笑容,道:“嗯,没啥,咱家去吧,我回屋去拎包袱,你们在马车上稍等我片刻。”

锦曦转身拎着两只包袱卷出了屋门,后面阿财拿着两只洗脚的木盆,锦曦瞧见小顺子在对面的屋檐下朝这边张望。

锦曦脚步顿下,朝小顺子笑容满面的招了招手,小顺子想到自己先前对梁愈忠夫妇的那些刁难举动,迟疑着不肯过来。

锦曦袖底有几粒东西,随着她招手的动作,滚了出来,掉在地上,日头出来了,衰草上的霜在融化,那几粒东西被日头光一照,泛出耀眼的金黄 色,小顺子眯起眼,原来是几粒碎银子啊。

锦曦俯身拾起碎银子,在手里把玩。对面的小顺子屁颠着也跑了过来,在锦曦身前几步处站定,笑呵呵的。

“小顺子,我听王老大夫说,你亲爹在你五岁那年就生病过世了,你娘带着你改嫁,如今你是随着你继父改姓了彭?”

锦曦似乎是跟人随意聊天似的,跟小顺子说话,手里把玩着几粒碎银子。

小顺子眼睛跟着那碎银子瞟,口里敷衍着锦曦的话:“是啊是啊!”

“你在医馆做药徒,每月不到一百文,你娘在给别人家做短工,养家糊口的事情,都是得益于你继父彭三福在茗山阁的那份差事?”锦曦又问。

小顺子看向锦曦,很诧异她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锦曦淡淡一笑,对小顺子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昨夜已经给过你足够的钱财,可你今日还如此刁难我爹娘…”

小顺子脸上闪过一片惊讶,眼睛咕噜噜的转,显然在想着推脱的说辞。

“不过,你放心,纵然你刁难于我爹娘,我也懒得跟你计较了。”锦曦话锋一转,又道。

小顺子脸上惊讶扩散开来,眼底明显闪过一抹侥幸。

“我不跟你计较,是因为没有计较的价值。书语云,子不教,父之过。你做儿子的犯下的错,我要让你继父来承担!”

“?”小顺子眼睛猛地睁大,锦曦的笑容在他眼底逼近几步。少女依旧是清淡和气的面容,但那眼底的戾气,却跟她的年龄和外表俨然不符,阴狠的,邪恶的,带着嘲讽和不屑,似要将他给吞没,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大小姐,夫人问你好了没?”蔡庆阳的声音打断了这里的谈话,锦曦应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小顺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顿时明白这个少女是在威胁他。毕竟是年轻气盛的半大小子,一面不甘被威胁,另一面也忌惮暴躁继父的棍棒和拳头。当下,小顺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追上去拽住锦曦跟她一番理论!

不过,很可惜,他这才刚刚一动身子,就被一只铁钳一样的大手给拽住肩膀,然后,那手猛地将他从地上给揪离了地面,轻轻松松就将他甩在一边。

“再跟上来,拧断你的手。”阿财没有表情的面孔,配上更没有温度的声音,小顺子甩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

第三百七十六章 玉面公子文卿

锦曦颇为欣慰的是,这回来的一路上,梁愈忠的精神状态和体力,较昨日真是好一些了。竟然还能跟孙氏那,指点着车窗外面的景观,断断续续的介绍着什么。

锦曦坐在前面,侧耳听着,两口子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这一路上,瞧见的谁家的油菜地长势最好,一亩地的油菜明年能打多少斤油菜籽,压榨多少斤菜籽油。

马车驶进了家门,得到消息的蔡金山还有锦柔他们,全都迎了出来。大家伙簇拥着梁愈忠回了后院东厢房。

马车这边,锦曦和董妈还有阿财,正在将车厢里面的东西一桩桩往下拎。突然,锦曦瞧见了一只红漆木的食盒,上面还有茗山阁的标识。

拧开盖子一瞧,乖乖,里面一层层,一屉屉,竟然都是她先前交代戴掌柜准备的那些吃食,还都冒着温热。

“这两人,根本就是没有动筷子嘛!”锦曦无耐的嘀咕了句,听到身旁董妈喊了一声‘夫人。’抬眼一看,孙氏从东厢房那边出来,正朝这边石桌处走来。

“曦儿,你赶紧回屋歇息去,洗把脸好好睡一觉,瞧这眼睛里红的。这些东西让娘来收拾。”孙氏一过来就麻利的接过锦曦手中的食盒盖子,重新顿上。

“娘,这些东西你们咋原封不动的带回来了呢?”锦曦问道,难道不饿么?

“哦,快别说那大酒楼的菜肴了,跟咱这乡下的农家菜还真是不一样,那卖相可真是好,也忒香。不过,你爹吃了半口皮蛋瘦肉粥,说是不太喜欢那味儿,还是惦记着家里的野菜小米粥。你出门前给我的那两只大脆饼,可把我给填饱了,也吃不下,我和你爹合计,干脆全带回来,大酒楼的菜肴,让大家伙都尝尝。”孙氏很淡定的道。

锦曦扶额,再一次领教了爹娘的节俭,好吧,只要爹娘喜欢,那就这么着。

锦曦回屋歇息去了,转身的时候,还听见身后传来孙氏和董妈惊喜的议论声,目标是那只红漆木的食盒。

两个妇人都高兴的很,这让锦曦想到了在现代的农村,村委为了调动起育龄妇人过来尿检的积极性,但凡尿检者,都送一件灶房的围裙,统一款式,统一花色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