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芸娘在照看两位小少爷,夫人,要不我这就去给老爷熬点小米粥吧?”董妈请示道。

“那敢情好,他从前日夜至今,肚子里就没存过半粒米,赶紧去吧。”孙氏道。

与此同时,锦曦已经上了床,躺在自己熟悉的被窝中,正温暖的闭上了眼。

前院西厢房里,文鼎靠坐在床上,墨黑色,双肩处镶有金色云纹的外袍,随意披在肩上,露出里面雪白色的中衣。

阿财阿旺阿贵都在,三个人崔首立在一旁。四个人的屋子里,寂静无声,只偶尔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蔡金山他们的脚步声。

文鼎靠坐在床头,床边的小矮凳子上摆着一碗米粥一叠小菜,也是纹丝未动。而他靠坐在那,眉眼垂敛着,似乎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冷峻的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过了好一会,阿旺终于忍不住,低声提醒文鼎:“少主,小姐的爹吃了药,病情好转,那文卿大夫那边,是不是可以飞书一封,让他取消行程?”

拒那边传来的消息,文卿大夫一接到文鼎的飞鸽传书,便放下手头的事情立马朝这边赶来了,如今正在路上,若是路上不出大岔子,这两日必定能到。

文鼎抬眼,眼睛里难掩倦色,似是一夜不曾合眼的样子。

“那郑大夫我知晓,医术不过尔尔,与他师傅王老大夫相比,还谈不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病小痛的应付得来,但若是遇到点疑难杂症,便束手无策了。”小地方的大夫,经验不足并非单与他行医的时限有关联,还有许多其他方面的因素。

例如师出之门,例如面对的群体庞大与否,还有医者自身的天份。

阿旺和阿贵悄悄交换了个眼神,少主的意思,那就是让文卿大夫还照原定计划赶来了。

“少主,若是没有胖的吩咐,那属下等先退下了。”阿财出声道。

文鼎略点头,道:“阿旺你脚步快,去迎迎文卿。阿贵你留在前院听我吩咐,至于阿财你,去后院吧,随时听候她的调遣。”

“是,属下遵命!”三人齐声抱拳道。

文鼎点点头,微微抬手,让他们出去了,并让阿贵将矮凳子上的早饭也一并带走。

屋子里,文鼎又重新陷进来人先前那种静坐默思的状态中,屋子里寂静无声。

阿财等三人直至走到院子外面的花坛下,阿旺看了眼阿贵手里端着的托盘,这才发出一声低低叹息。

“自打小姐昨日下昼去了镇上起,少主这小半日来,也是粒米不进,滴水不入的。”

“一宿也没合眼。”阿贵接过阿旺的话茬道:“少主上回那一战,大伤元气,腿也落下重疾。文卿大夫和刘医正都是叮嘱万不能受凉受寒。”

“昨夜霜重,少主坐在地上一宿都不曾合眼,腿上的褥子掉到地上,都顾不得去捡。就在那里坐着,盯着桌上的烛火发呆。这一发呆就是大半夜,后来好不容易被我们劝着上了床,还是如此!”

“诶,阿财,昨夜少主派你去镇上是探望小姐他们么?”阿旺注意到一旁的阿财一直保持沉默,转头问道。

阿财微微皱眉,看了眼前这二人一眼,沉声道:“少主做事,自有他的打算,我们做属下的,休得妄论。”说完,阿财越过二人,头也不回的去了后院。

这小子,自打被少主拨给小姐做贴身保镖后,这脾性越发的不爱说话了。不过,怎么瞧着跟少主却有些相似了呢?

阿旺和阿贵都瞧着阿财离去的背影,心下产生同样的嘀咕,但是却都不敢再出声议论。

锦曦再一次被孙氏惊恐的哭声惊醒了。

她披着外衣,踩着鞋子跑进东厢房时,跟从里面跑出来的孙氏撞了个满怀。

“曦儿,不、不、不得了啦…”孙氏惊恐的指着屋里面,头发都乱了。

锦曦从未见过孙氏这样惶恐到失态,顾不得去搀扶她,拔脚就冲进了屋里面。

眼前的一幕,让她目瞪口呆,接着,便是目瞪口呆,身子惊愕的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快,快让庆阳哥备马车,赶紧去镇上把郑大夫接过来!”锦曦朝门口大喊,听到孙氏哭声赶来的董妈转身就去了前院。

阿财和蔡金山前后脚进了屋,都被眼前这一幕都变了脸色。

锦曦拿着一只木盆,脸色铁青的蹲在床边,接着梁愈忠口里吐出来的‘怪东西’,在她的脚边,还有一些怪东西在地上拍打,挣扎。

蔡金山惊呼着上前去从后面帮着拍梁愈忠的背,阿财瞧见锦曦快快要濒临奔溃,忙地从后面扶住她,病从她的手里接过木盆,沉声道:“我来。”

说完,伸手推了锦曦起来。锦曦踉跄了下,起身过去扶住孙氏。

孙氏的身子如同过米的筛子,脸色惨白一片,在一旁哭得喘不过气儿。手指紧紧抓着锦曦的手,急的在地上跳,“老天哪,这可咋办呐…大夫,大夫快来呀,要出人命了啊…”

“娘,你别这样,没事,爹不会有事的,啊…”锦曦沙哑着声音连哄带劝,想把孙氏送到屋外,孙氏抓住一旁的门框死活不肯走。

床那边,蔡金山一声惊呼:“老爷!”

孙氏和锦曦同时撒开n朝床边冲去,呕吐完了的梁愈忠两眼一翻,仰背倒在床上,一张脸面如金纸。

“曦儿爹啊…”孙氏嚎啕一声,扑倒在梁愈忠身上,也跟着昏死过去。

“小姐,庆阳小子动身去镇上了…唉呀妈呀,这是啥怪东西呀…老爷,夫人,这都是怎么啦…”

“董妈,快过来把我娘扶去我屋里!”锦曦急道:“阿财,你去屋门口守着,别让二小姐他们进来!”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蔡金山在床边照看梁愈忠,锦曦抹了把泪,拿起扫帚和簸箕将床前的一片狼藉简单清理了一番。

她从未见过这样惊骇的场面,那些怪东西离开了梁愈忠温暖的身体后,在地上挣扎了没几下,基本都已经僵死掉了。混合着其他污物,一条条或是卷缩或是僵直着,好几回都忍不住干呕起来。

文鼎那边听到了风声,让阿贵推着也来了东厢房。

“是蛔虫。”他打量了一眼锦曦手里簸箕里的东西,沉声道,冷峻的脸上,神色颇为肃然。

“蛔虫?”锦曦愕然,蛔虫不都是白色的么?这些,从形体来看确实像蛔虫没错,可是却都细如丝线,且颜色颇深,跟锦曦印象里的蛔虫有些诧异。何况,蛔虫难道不是从下面随着污物排出?也能从口里而出?

文鼎目光继续停留在簸箕里的污物上,沉声道:“这些蛔虫显然是孵化出的幼虫卵子,刚刚拔条生长,尚未长成熟虫。”

锦曦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胃里面一阵翻涌。

“蛔虫的颜色,有点奇怪…”文鼎喃喃了句,坐在轮椅上眉头微微皱起,扫到锦曦伸手捂嘴的动作,文鼎眼底的担忧一闪而过,对她道:“你去看看你母亲,这里我看着,等会大夫来了你再过来。”

锦曦放下手,看了眼床上重新陷入昏迷中的梁愈忠,摇摇头,道:“我就在这里等。”

屋里门窗都是关着的,光线暗淡,加之锦曦忧心如焚,也没太去多加留意文鼎此时的神态。

“文大哥,这屋里空气混浊,我要照看我爹,顾不得你。你还是让阿贵陪你回屋去吧,等回头大夫来看过,我再让人告诉你消息。”锦曦道。

文鼎点了下头,看了眼床上已然没有知觉的梁愈忠,又看了一眼锦曦身后垂手而立的阿财,阿财抬眼看过来,朝文鼎做了个让他安心,他会照顾小姐的眼神。

文鼎微微额首,这才跟阿贵抬了下手,阿贵赶紧将他推出了屋子。

“少主,今日风大,我们回屋等消息去吧?”出了屋门,文鼎做了个停下来的手势,阿贵低声劝道。

“就在这里等。”他沉声道,抬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东厢房那扇紧闭的屋门。

董妈留在隔壁照看孙氏,简氏拢着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蔡庆阳去接郑大夫了。阿财出门端来了热水,锦曦撸起袖子,给梁愈忠拧了帕子擦拭去脸上的污渍。一边竖起耳朵扑捉外面的动静,只希望能早一些听到蔡庆阳的声音。

比锦曦预期还快得多的是,院子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锦曦放下帕子起身就冲过去拉开了屋门,正好瞧见蔡庆阳风风火火的朝着内院的东厢房而来,身后还领着一个面生的年轻男子。

锦曦没功夫去打量和理会那面生的年轻男子,只扫到蔡庆阳身后并未跟着郑大夫,很是惊诧。

“庆阳哥,郑大夫人呢?”她迎过去急问。

“小姐,没去成镇上,走在半路就遇着阿旺兄弟和这位文大夫,说是文兄弟专门请过来给老爷瞧病的…”

文鼎请来的文大夫?锦曦更加惊愕,目光随即落到蔡庆阳身旁的这个面生的年轻人身上。

“在下文卿,乃文鼎挚友,祖上三辈都乃医者。”来人微微拱手,曼曼一笑,开门见山道。

他肤如凝脂,眉若远山,眼若秋水,琼鼻朱唇,端得是生了一副比女子还要俊秀的面容。

若不是他一身宝蓝色长袍,做男子装扮,说话间有着很明显的喉结,锦曦当真要以为他是女扮男装的祝英台了。

不过,俊俏归俊俏,但是这人的身上,却没有女子的那种阴柔之气。举手投足,撩发擦手之间,颇有一份洒然。倒真是应了玉面公子那句话。

“文大夫安。”锦曦朝他侧身施礼,目光落在他腰间佩戴着的那只鸳鸯戏水的香囊上面。

“姑娘不必多礼,敢问病人在哪里?”文卿直接问道。

“文大夫这边请!”锦曦道,转身领着文卿朝东厢房疾步而去。

“少主,不如我们也进去瞧瞧?”阿贵推着文鼎从大槐树后面转出来,望着那半开的屋门低声询问道,

“算了,有文卿在,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走,送我回屋。”文鼎道,一直紧绷着的冷峻面容,稍稍轻缓了几分,眼睛缓缓闭上。阿贵无语,沉默的推着文鼎朝着前院而去。

后院这边的东厢房里,文卿一撩衣摆,侧身坐在床边,正跟梁愈忠那把脉。把过了脉,又翻看梁愈忠的眼皮和舌苔,末了,还从随身携带的一只药箱里面,拿出一把造型有点奇怪的东西,一端塞在他自己的耳朵里,另一端包着一圈圆形透明状皮质的东西,则贴在梁愈忠的胸腹间,反复的按压着。

孙氏已经苏醒了,听到大夫正在给梁愈忠诊断,赶紧由董妈扶着赶过来了。

屋子里的人谁都不敢出声,一个个眼睛追着这位比女人还要好看的年轻大夫手里奇怪的东西看。

锦曦微眯了眯眼,文卿这手里的玩意儿,怎么跟现代的听诊器有些相似呢?虽然材料不同,可瞧他这一系列检查和诊断的手法,真是跟现代门诊里那些医生相似极了。

莫不成,重生穿越这样诡异的事情,不止发生在她身上,这位文卿大夫,也是一位幸运儿?锦曦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文卿这时候收了一切诊断工具,将梁愈忠的手臂重新塞回了被褥里,这才转过身来,目光在你面前站着几人身上扫过。

一脸肃色的蔡金山父子,满面焦心的董妈,头发散乱双眼红肿的孙氏,以及身子单薄面容憔悴的少女。从每一个人的神态看,都像极了病人的直系家属,但是有些话,他要跟能做主的直系家属说。

“敢问谁是夫人?”文卿问。

“我是。”孙氏忙地上前一步,紧张又期望的看着文卿,突然,又把锦曦给拉到身边,她担心自己听不懂大夫的话,遗漏了什么。

“他是我爹,敢问文大夫,我爹到底是啥病?”锦曦轻捏住孙氏发抖的手,转过脸来问道。

“乃中运不健,气滞湿困。”文卿沉吟道。

这些行话,屋里人没一个能听懂,锦曦追问:“那,如今该如何治呢?”

“需解表化湿,理气和中。”文卿答道。

屋里的人再次面面相觑,还是没听懂。

锦曦微微皱了下眉,将前面李大夫和郑大夫开的诊断书和药方子递给文卿,并将梁愈忠吃过那两种药后,发生的不良反应如实说了。

是爹,不是小白鼠,可不能让这些大夫们一个个的拿来练手。

他只略扫一眼,便还给锦曦,道:“前一位乃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后一位的诊断跟我如出一辙,不过,他却忽略了另一突发症状。”

“何症状?”锦曦追问。

“蛔虫钻孔。”文卿道。

孙氏和锦曦同时想起梁愈忠先前吐出来的,那些米线一半的怪东西,面色再次惊变。

“文大夫,这人的肚腹里面,怎么会生那种怪虫子呢?”孙氏惊恐问道。

文卿职业化的淡淡一笑,移到一旁的桌旁坐下,锦曦早已准备好笔墨纸砚在那。

他素手执笔,轻描淡写道:“这没什么稀奇,我们每一个人的肚腹中,但凡摄入…呃,进食了过量的生冷之物,便易生长那种蛔虫。”

“啥?”孙氏惊得脸都白了,说话舌头打结,“那,那我家曦儿爹,肚腹中的内脏该不会被那些怪虫子给吃空了吧?”

董妈和蔡金山他们,也是一个个初听到这样的恐怖事情,一个个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腹部,就连阿财都忍不住眉头皱了皱。

文卿讶异挑眉,随即淡淡一笑着摇了摇头,提起笔来,开始写方子。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曦儿爹吧!我宁愿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情…”孙氏眼泪涌出来,把文卿那淡淡一笑理解成他的默认,越想越怕,竟要给文卿下跪。

文卿身手倒是敏捷,一个起身,身子一转,一把就将孙氏给捞了起来,而另一手上的毛笔,竟没有半点墨汁溅落。

蔡庆阳在一旁看得张大嘴巴,锦曦也留意到了这个,显然,这也是一个练家子。阿财倒是没什么惊诧,文卿的身手在山里,可是少主亲自传授的,能不好么!

他道:“我乃文鼎挚友,是他传信让我过来相助,我尚且不知你们与文鼎间的渊源,但只要是文鼎让我相助的,我必定鼎力相助,不求回报。”

“娘,你莫担心,有文大夫在,我爹定然会没事的,你安心坐下,别耽误文大夫写药方子。”锦曦道,又跟董妈叮嘱:“董妈,你快些扶我娘去床边坐下休息。”

“诶,夫人,咱这边坐着。”董妈赶紧扶着孙氏坐到了床边,孙氏抹着泪为梁愈忠将被子拢紧。

桌子这边,锦曦看着文卿在面前的纸上,极其潦草的写下了大半张的药材名称及其斤两。锦曦再次眯起了眼,不管是李大夫,王老大夫还是郑大夫,那开出的药方子,锦曦即便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材料,但药材的名称终归是认得八成的。

这位年轻的文大夫倒好,写出的药方子,锦曦眯酸了眼也认不出几味。这一点,倒又跟现代的某些医生作风相似,写字都带着加密呢!

“令尊如今体内蛔虫尚未清除,这三日可小饮一点米汤面汤,切不可进食半流质及硬物。不止肠胃囊括不住,还会触动蛔虫频频活动,若是被蛔虫钻破了胆囊,就有些棘手了。”文卿举起自己写好的满满一张纸的药方,对着上面稍吹了几口气,好让墨汁快些风干。

“照着这上面的药方子和剂量来抓,回头交给我来调配。这几日我会在府上多叨扰几日,不会给诸位添扰吧?”他把药方交给锦曦,淡淡一笑,转头问孙氏道。

“文大夫说的哪里话,怎么会呢?我们欢喜还来不及呢!”正抬头看药方的锦曦闻言,抬起头来,极是真诚的道。

“摒却文大夫你是我爹的救命大夫这层恩情不说,就冲着你跟文大哥是挚友,只要你不嫌弃我们这乡下地方简陋,想住多久都成!”孙氏也忙地赔着笑道。

文卿点了点头,起身看了一眼梁愈忠,又探了一下他的脉象,点了点头,从袖子底下取出一只白色小瓷瓶,递给孙氏道:“打来一盆温水,将此药水滴几滴在水中,用药酒给他搽一遍身子,夜里自然会醒来的。”

孙氏如获至宝的双手捧着那小瓶子,感激的不得了,董妈立刻拔脚就去灶房准备热水去了。

文鼎又看了眼站在锦曦身后的阿财,一扭头,道:“这边事情都处理好了,这下你该带我去会会他了吧?”

阿财下意识抬眼看向锦曦,文卿踏出一步又收回脚来,目光略带讶异的在阿财和锦曦的身上掠过。

“阿财,文大夫是贵客,你只管待我好好招待人家,快些去吧!”锦曦把目光从药方上收回来,朝阿财点了下头,轻声道。

文卿听到锦曦叫‘阿财’为‘阿财’时,眼皮明显调了下,嘴角有点微微翘起。

阿财没啃声,目光又在锦曦手里的药方子上扫过。

锦曦恍然,微微一笑,道:“没事,我等会随庆阳哥一道去镇上,你赶紧带文大夫去跟文大哥叙旧吧,这里的事儿,我们忙得过来。”

阿财这才垂了下眼,转身领着文卿出了屋子。这边后面,锦曦将梁愈忠和孙氏一并托付给蔡金山,自己则赶紧随蔡庆阳一道出了屋子,赶紧去镇上抓药。

绕过前面的照壁,文卿一手勾住阿财的肩,一改先前在东厢房时淡若熏风的医者风范,变得有些痞子气且吊儿郎当。

“我说小财子,还当你是块木头,你行啊你!”文卿勾住阿财的肩,嘻哈道。

阿财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别跟我这装了,你方才瞧那乡下小妞那眼神,我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呢!”文卿挤眉弄眼了几下,换到阿财的另一边压低声打趣道:“快跟我说说,你这闷声不做的烂木头一块,是咋样把那乡下妞给钓到手的?”

阿财脚步一顿,这下,他听明白了。

不由分说,抬手就朝文卿的胸口捅出一拳。文卿没防备阿财会突然进攻,但习武之人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微微侧身。

没想到阿财还留有后招,先前捅出去的那拳是虚张声势,后面这一拳才是真招,一拳头就砸在文卿的左眼上,当下就又红又肿。

“这是对你口无遮拦的警告!”阿财重哼一声,抬脚头也不回的走开。

后面,文卿抱着脸蹲在地上,龇牙咧嘴:“死木头,烂木头,见面就偷袭,打人还打脸!不晓得我这脸比命还打紧么?看我等会告诉他,让他惩罚死你!”

第三百七十七章 是穿越同行吗?

前屋西厢房中。

阿贵第三回将文卿面前的茶杯,续上水,然后垂首立于一侧,安静的没有半点声响。

文卿再次抿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看到床上合衣靠着,双目假寐的那张冷峻面容,文卿跺了跺脚,上前去聊起袍子,坐在床侧,比女人的唇瓣还要娇嫩的粉唇撅起来。

“诶,我说凌哥哥,人家得到你那只屁鸽子,大老远从山里巴巴的赶来给你助阵,你倒好,见了面除了问几句山里的事儿,问一下那梁大叔的病情,就半句关怀我的话都舍不得?”

“你也不问问我这一路上跑累死了几匹马?甩了几拨跟踪者?”

文鼎微微睁开眼,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淡冷沉,只道:“你这不好好坐在我面前么,还问那些做什么!”说完,又要闭目养神,被文卿给拽住。

“诶,凌哥哥,你什么意思嘛?你瞧瞧我这张脸,我这熊猫眼可都是被阿财那呆木头给打的呢,你可得为我做主!”文卿一手拽着文鼎,一手指着自己的左眼,委屈的嚷嚷起来。

早在文卿骂骂咧咧进屋的时候,文鼎和阿贵都瞧见了。前者是不屑去问这些碎事,后者是忌惮文卿公子的古怪脾气,不敢过问。这下子好了,文卿自己说出来了,竟然是阿财给打的。阿贵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阿财那小子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招惹谁不好。竟把素来以容貌为傲的文卿公子给打成这样?

文鼎也稍稍惊讶了下,打量了一眼文卿颇为滑稽的左眼,冷峻的神情稍稍柔和了几丝。

文卿心里乐了几分,脸上露出欢悦的神情,故意抚着自己的左眼装可怜。

文鼎调换了个坐姿,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问道:“阿财的脾性我清楚。必定是说了什么让他忌讳的话。对么?”

文卿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在床前气鼓鼓的走过来又走过去,玉面上浮出几分怒色,更添迷人风采。

“那小子见色忘义,也不想想那会子他受伤,是谁给他刮骨疗伤的!对我这救命恩人痛下黑手,回头看我不给他饭里下泻药。毒不死他!”他磨牙擦掌道。

阿贵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在山里的时候,文卿公子这背后小人的招数,可是让很多兄弟苦不堪言。自己也是其中之一,阿财这下真惨了!

“见色忘义?阿财可不是那样的人,这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文鼎淡淡一笑。不以为意的道。

“怎么就不可能?凌哥哥。你可千万别被那小子给蒙蔽了。你当时不在场,你是不晓得那小子瞧那乡下妞时那眼神,就跟,就跟…”文卿大大咧咧道。

“什么乡下妞?到底跟什么似的?”文鼎有点不耐烦的催问,文卿说话一贯疯疯癫癫,文鼎早已经习惯了将他的话当做笑谈。

“就跟。就跟我瞧你似的!”文卿嬉皮笑脸的凑上来,道。

又来了!文鼎沉下脸来。

阿贵在一旁抿着嘴偷笑。山里的兄弟们都敬畏少主,少主对大家也都是从来说一不二的威严。但是,这玉面公子文卿,却是个例外。

他不仅从不畏惧少主,相反,还最喜欢跟少主这腻歪。少主也从来不会跟文卿公子动气。

文鼎皱眉将凑到身前的那张扩大的,比女人还要妩媚妖娆的玉颜给推开,道:“好好坐着说话!还有,什么乡下妞?你给我好好把话说清楚,一个字一个字的掰!”

文卿撇撇嘴,坐了回去,兀自道:“还能是哪个乡下妞?自然是你让我救治的那个梁大叔家的闺女啊!”

文卿为了抹黑阿财,再次绘声绘色的将当时阿财用眼神询问锦曦的场景,以及在照壁处阿财的举动,添油加醋的给说了。

阿贵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大嘴巴看向床这边,心里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不会吧,阿财那小子不会傻到当真喜欢小姐吧?他吃了雄心豹子胆吗?敢跟少主抢着喜欢小姐?阿贵不由将眼神瞧向文鼎。

少主先前还略带着倦意和慵懒的眼神,陡然间就恢复了清明和警觉。

“这院子里住着三位姑娘,两位是梁大叔家的,还有一位是蔡管家的孙女。你说的那个,到底是谁?”文鼎盯着文卿,沉声问道。

“我也不晓得是三个乡下妞中的哪一个,不过我去时那屋里就一个乡下妞。个头嘛,大概这般高…”文卿说着,抬手在自己下巴的地方随手比划了下。

“长得也算是眉清目秀,不过却算不得什么大美人。我听见阿财叫她小姐来着…”

阿贵惊得下巴擦点掉到了地上,再也不敢偷窥文鼎的面色,赶紧把头使劲往下垂。

文鼎紧绷着一张脸,冷沉的眼底,有不知名的危险的暗流在涌动。

文卿瞧见文鼎陡然间就冷下来的眼眸,心里一喜,凌哥哥嘴上否认,其实心里是在意自己的。瞧瞧,他搁在被褥上的一双手,竟然都紧握成拳了。

文卿目的达到,心内的郁火散去,也没当真想过要处置阿财。伸手覆上文鼎的手,忙地改口道:“凌哥哥,你也别太气恼,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说来说去,我也有错,明明阿财在意那乡下妞,我还故意调侃他,挨他一拳也不妨事!”

瞧见文鼎的脸色不仅没有好转,相反却更黑了。文卿心中一动,继续劝慰道:“哦,我倒忘了你治下甚严,是不准许属下轻易谈情说爱。不过,这话又说回来,阿财那小子口味虽说有点独特,喜欢个乡下妞,可那乡下妞倒也不算太赖。至少说话吐字落落大方,不像那种不敢见世面的土丫头…”

“够了。”文鼎的脸色铁青,线条利落的冷峻脸庞上,如同凝结了冰霜。

文卿吓了一跳,还真没瞧见过这样的他!

“凌哥哥,你别这幅样子嘛。有道是儿大不由爷。阿财若是喜心喜欢那乡下妞,你就成全了吧…”

“闭嘴!”文鼎的拳头已经握到发白。

文卿吓得从床边弹了起来,“我瞧着他们两人站在一处,那小眼神还真蛮登对的呀…”

“滚!”文鼎突然一声暴喝,文卿吓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扶住桌子站稳。